蟬叫聲很吵,畢竟是盛夏,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抱怨蟬這種事簡直蠢得要命,但吵就是吵。明明這麽吵,但看向樹上卻一直找不到蟬,這一點讓緣下很不高興,他不知道該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在什麽東西上才好。


    明明時間還很早,但蟬叫聲卻像是一波接一波地襲來,讓緣下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一邊爬上前往社辦的樓梯。


    「早。」


    他打開社辦的門,一如往常地打招唿。這一連串的動作就跟平常沒什麽兩樣,但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陌生的畫麵。


    「蟬叫聲真吵耶。」


    「我很同情它們一個禮拜就得死掉的命運,但真的是很吵呢。」


    並排擺放著置物櫃的社辦中央,田中跟西穀慵懶地麵對麵而坐,抱怨著外麵的蟬叫聲。兩人之間夾著一張緣下從未見過的小茶幾,他不知道這張小茶幾打哪兒弄來的,但茶幾上的東西緣下隻瞄了一眼,就知道是什麽了。那疊紙是暑假作業。


    緣下瞬間確認了紙的內容後,便放棄走入社辦,沉默地關上門。但,卻有人從社辦裏將門打了開來。


    「喂,緣下!你為什麽要逃啊!」


    剃著三分頭的田中跑了出來,像是一頭猛犬似地緊抓住緣下不放。社辦裏,西穀維持和方才一樣的姿勢,挺直了背脊麵向講義。他一臉認真地抬起頭說:


    「怎麽了,力哥?我們隻是很認真地在寫暑假作業而已啊。」


    「幹嘛這麽客氣地跟我說話?聽起來就有問題,反正你們一定是要我幫忙對吧?真是的……」


    緣下話裏帶刺,田中誇張地表現出害怕的樣子。


    「你、你怎麽知道……!」


    「我說你們啊,故意在社辦裏讀書就是想要演給別人看,我一看就知道啦。聽好囉,我絕對不會幫忙你們的,你們自己寫吧。」


    話一說完,緣下便伸手要去脫球鞋。田中向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幹嘛啊?」


    「不要講這種讓人難過的話嘛,緣下。排球就是要團體合作啊,讓我們把球接起來吧。」


    「是啊,那裏不是有個自由球員嗎?他可是什麽球都接得起來,是我們隊裏的守護神呢。」


    緣下指著西穀,他正一臉得意地挺起胸膛。


    「喔!球的話就交給我吧!」


    「阿穀……」


    「嗯?怎麽啦?咦?我剛剛在說什麽啊?」


    緣下趁著西穀不解地歪著頭時,從置物櫃裏拿出鞋子,迅速跑出社辦下樓去。


    「太危險了……」


    隻要被那兩個人纏上,不管怎麽樣,事情都會很麻煩。這種時候,總而言之就是什麽都不要管最好。要是不小心講錯話,就會被他們的步調牽著走,然後無法抽身……


    社辦的門雖然已經關上但他還是聽到了裏頭兩人的對話。


    「居然失敗了!」


    「不,我們還有下次!」


    走在一大早就十分炎熱的大太陽底下,緣下拖著沉重的步伐朝體育館前進。


    「最起碼不要讓我聽到啊……」


    ◎


    暑假真的很辛苦。每天從早到晚,一整天都是社團活動,炎熱的中午時間如果是上課的話還比較好。緣下當然喜歡排球,他也不是討厭社團活動,隻是身體真的很累。特別是體育館這棟建築物,不知道為什麽,一到夏天就熱到快被煮熟,冬天則是冷到快凍僵。


    「好熱……」


    練習殺球時,緣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田中在他身後,一邊大叫一邊脫下被汗水浸得濕透的衣服。


    「好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球網前舉球的菅原,瞄了田中一眼,露出苦笑。輪流等待殺球的緣下轉過頭。


    「不要脫啦,田中。那樣反而會覺得更熱耶。」


    「……緣下啊,你是要我把脫下來的衣服再穿迴去嗎?你是要我把被汗浸濕,都黏在肌膚上的衣服再穿迴去嗎?」


    田中拿起汗濕的衣服逼近緣下,緣下馬上斬釘截鐵地說。


    「不要拿那個靠近我,很髒耶。」


    「什麽……!」


    田中誇大地將身子向後仰,然後又突然以溫柔的眼神看著緣下說:


    「我剛剛就一直在想,緣下啊……莫非你正在反抗期嗎?」


    「……你那裝好人的樣子,看起來真惡心耶,不要說了。」


    說完,緣下一別過頭,正好換他上場。菅原舉起球,緣下輕輕助跑後,雙腳一踏,運用全身的體重將球重重拍下。


    ——什麽反抗期嘛!


    強烈的殺球越過球場,看到緣下強而有力的殺球,澤村的表情顯得很開心。


    「喔,緣下那家夥,好像有點魄力了呢。」


    ◎


    一天的練習結束了。球員們在天色早已變暗的夜空下,互相揮手說再見。有人單獨迅速地離去,也有人三三兩兩就在路旁討論起事情來。有的人甚至接下來還要進行自主練習而連忙跑走,真不知道他們哪來這些體力。


    「總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呢。」


    緣下打算簡單吃點東西後再迴家,因此他先前往了阪之下商店。可能是因為太熱了,他總覺得比平常還要疲累。不,也許是因為田中那句反抗期的話激怒了他,所以他比平常更用力練習也說不定。這樣一來,不就真的是反抗期了嗎?實在是太丟臉了……


    緣下歎了一口氣,走進店裏。自動門一開,他抬起頭,一看到已經在店裏的其他客人,緣下不禁大叫。


    「嗚哇!」


    那兩個一直看著門口,就像是在等緣下來的客人,當然就是田中跟西穀。夾著桌子麵對麵坐著的兩人麵前,擺著跟早上一樣的課題講義。


    「我還在想你們為什麽跑著迴家呢……」


    緣下一臉愕然地喃喃自語著。田中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然後悠然地伸出右手,一副從容不迫的表情。


    「朋友啊,我就知道你會來!」


    「你們是跟蹤狂啊!既然有時間做這種事,幹脆就把作業趕快寫一寫不就好了?看你們那樣,根本都還沒開始寫嘛。」


    緣下無視田中的右手,逕自走向擺有麵包的架子。西穀也站起身搭話。


    「力!我們的夏天需要你的幫忙啊!」


    「為什麽你講得這麽有自信啊!如果是作業的話,叫田中他姊教你們不就好了嗎?幹嘛來找我?」


    聽到緣下的話,田中的表情立即蒙上一層陰影。


    「……喂,緣下,不要講得那麽簡單啊。你知道欠那個姊姊人情有多恐怖嗎?上次集訓的時候,我……」


    「停,我不想聽,所以你不用講。」


    緣下殘忍的拒絕了田中後,拿起一個炒麵麵包,田中則不死心地繼續哭求。


    「幹嘛啦,讓我抱怨一下嘛!我的日子過得好痛苦啊!」


    「誰管你家裏發生什麽事啊……啊,我要結賬。」


    緣下露出笑容,將炒麵麵包遞給櫃台的收銀員,田中跟西穀則是迅速地跪坐在他身後的地板上,然後慢慢地低下頭。


    「我們……隻能拜托緣下老師了啊!」


    「師父!」


    看著跪坐在地上一臉認真的兩人,緣下冷冷地放話。


    「……你們的下跪,一點價值也沒有啊。」


    「什、什麽?」


    「太毒舌了吧!」


    兩人連忙抓住想要走出店裏的緣下,不死心地繼續糾纏。


    (插圖)


    「慢著,緣下!我知道了!既然你這麽說的話,那作業我們就自己寫……不過,要去你家寫!」


    「為什麽要來我家啊?我不是說我不會幫你們了嗎?」


    麵對正想要甩開兩人的緣下,田中用一臉認真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


    「不要瞧不起我們!我不是說我們會自己寫了嗎!」


    田中的話讓緣下感到十分意外,他訝異地張大了嘴巴。


    「啊?那為什麽要來我家……」


    「緣下,就算是武士惺惺相惜的情分吧,請你在一旁看著我們挑戰。」


    「……我不是武士,是高中生,我先走了。」


    緣下拚了命想逃離現場,但田中也很拚命地想留住他。


    「我們需要你啊!就算是社團也需要教練或總教練吧,緣下!」


    「力,我們希望身為教練的你,能看著我們靠自己的雙手對抗作業這個強敵的樣子啊!」


    西穀也露出真摯的眼神訴說。


    「你、你們一左一右,盡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在三人認真對決時,田中跟西穀沒有錯失緣下被震懾住的瞬間。就是現在!兩人一起展開連珠炮似的攻擊。


    「緣下教練!我們麵對巨大的高牆,依然勇往向前、粉身碎骨的傳說,就請你流傳讓後世知道吧!」


    「力教練!請你幫我們撿骨啊!」


    就在田中跟西穀自顧自地說,緣下拚命想要逃離他們的同時,不知道是誰的身體剛好接觸到感應器,自動門緩緩地打開了。熱風從外頭灌了進來,還有一隻蟬大約是被光吸引,也飛進了店裏。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嗚、嗚哇!」


    「蟬好可怕!」


    「完蛋了!」


    三人一起往後退,但看到在地上掙紮的蟬,緣下這才發現一件事。


    「……對喔,已經來不及了吧。」


    沒錯,自從早上他打開社辦門的瞬間開始,緣下就被卷入了他們兩人的步調。不管他怎麽逃,怎麽無視於他們的存在,他都已經處於下風。緣下不知道該怎麽做,說不定不是從今天早上開始,而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沒救了。


    ◎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緣下躺在自己房裏的床上,一邊翻著排球雜誌,一邊瞄了一臉悲愴地正在寫作業的田中跟西穀。從樓下拿上來的小茶幾,堆滿了兩人份的講義跟教科書。明明暑假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麽這兩個人平時不好好寫暑假作業,硬是要拖到這種火燒屁股的時候。


    緣下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他真的很累,也很想趕快洗澡睡覺,但一想到睡覺時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他就無法這麽做。隻要他們說出「借我們抄作業」,他就打算把兩人趕走,但這兩個人居然就照他們所說的,靠自己很努力地寫作業,因此緣下也不好抱怨什麽。


    我的意誌果然很薄弱啊,緣下心想。自己不但逃離過社團一次,迴來之後也一直沒有什麽太大的表現,隻是很踏實地一步步練習……


    田中跟西穀沒有注意到有些沮喪的緣下,他們正在跟堆積如山的作業奮戰。


    「龍,你知道什麽是助動詞嗎?」


    「嗯?阿穀你在寫英文喔?日文裏沒有助動詞,所以很難呢。」


    緣下實在聽不下去,不禁跳出來插話。


    「日文裏也有助動詞。話說迴來,西穀幹脆從國中英文開始重修好啦,你這樣居然也考得上高中啊?」


    「什麽?我至少會國中英文好不好!this is a pen!」


    「oh!really!?」


    看到兩人舉起筆嘻嘻鬧鬧,緣下實在是覺得很受不了。


    「現在就算是要搞笑,也沒有人會這麽說了。」


    他雖然盡可能地想要無視這兩個人,但從剛剛起,他就一直聽到有些危險的話,因此緣下十分擔心。要是放任他們兩人自己寫的話,恐怕寫到早上也寫不完吧……


    總而言之,緣下希望能夠讓他們趕快寫完作業,好讓自己安心入睡。因此,他向兩人開口問道:


    「喂,要我幫你們寫一個科目嗎?」


    聽到這句話,田中跟西穀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一起瞪著緣下。


    「……啥?」


    「……你說什麽?」


    看到這出乎意料的反應,緣下倒吸一口氣,「咦?」了一聲,兩人又繼續怒吼。


    「不用!男人說話算話!」


    「是你自己說不會幫我們的啊!你要貫徹自己的意誌啊!」


    「……抱、抱歉啦。」


    被兩人一臉認真地斥責後,緣下坐在床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謎樣敗北感。


    ◎


    但到了夜晚,一定會覺得很想睡覺。從早上開始就一直運動,現在會想睡覺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沒有運動,到了晚上還是會想睡覺。而且被睡意侵襲的人不隻是緣下,就連田中跟西穀也一樣。


    「龍,不準睡!睡了的話,比賽就當場結束了!」


    田中翻了白眼,口水都已經滴在化學講義上。西穀拚命地搖著他。


    「唔,嗯……抱、抱歉,阿穀。我在填這個周期表的時候,突然失去了意識……」


    「嗯?這是什麽?暗號嗎?」


    西穀將元素周期表拿在手裏,疑惑地歪著頭。緣下看了一眼後便露出苦笑。


    「西穀你啊,沒去上課嗎?平常早上練習完後,你都去哪裏了啊?」


    「這麽說來,社團裏沒有其他三班的人耶。成田是四班,木下是二班吧?阿穀,你該不會一直在體育館裏練習吧?」


    田中也這麽說,他看向西穀,很擔心地繼續說:


    「早上練習後直到放學之前是要上課的,大家都在讀書……阿穀你知道嗎?」


    「……你、你們不要瞧不起我!」


    西穀滿臉通紅地站起身,田中慌忙迴嘴。


    「我不是瞧不起你,隻是擔心你而已啊!事情總是有個萬一嘛!」


    「哪有什麽萬一!!」


    「……我說你們啊,如果有時間吵架的話,還不如寫作業吧。」


    緣下一臉疲累地分開兩人,然後瞄了一眼桌上的鬧鍾,已經到睡覺時間了。


    「今天有辦法睡嗎……」


    緣下絕望地低喃著。


    ◎


    本來以為這樣鬧一鬧之後就會比較清醒,但那也隻是彈指之間的事情罷了。再度開始寫作業後沒多久,田中跟西穀又馬上被睡魔所侵襲。不知不覺中,西穀已經頻頻點著頭,打起瞌睡來了。坐在西穀對麵的田中則是半眯著眼睛,詢問緣下:


    「……緣下啊,你有冷卻噴霧嗎?」


    「呃,有是有,你要用來做什麽啊?」


    從床上下來的緣下訝異地從書包裏拿出噴霧後,突然臉色大變。


    「田中,你該不會……」


    「沒錯!你猜對了!我就是要這麽做!」


    話一說完,田中馬上站起身。他脫掉身上的t恤,將冷卻噴霧噴在自己的身上。整個房間都是刺鼻的味道,緣下的視線頓時蒙上一層白霧。


    「喂、喂,田中!」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冰啊!!我醒了啊!!」


    聽到田中的叫聲,西穀也睜開眼睛。


    「……嗯?喂,那是什麽啊?也讓我用用看嘛,龍!」


    兩人搶著噴霧一邊大叫,一邊互相噴來噴去,緣下想要阻止他們。


    「喂,你們要遵守用法跟用量啊!」


    但兩人已經忘了此舉的目的是要趕跑瞌睡蟲,反而因為噴霧冰涼的感覺而興奮過了頭。


    「喔喔喔喔喔喔!這個真棒耶!」


    「喔,夏天噴這個很有效耶!」


    「你們兩個還有時間玩嗎!」


    緣下從兩人手上搶迴噴霧罐。


    「啊啊,太殘忍了!」


    「再給我們一點刺激啊!」


    「……這樣已經夠了吧!趕快把作業寫完啦,這樣根本不能睡耶!」


    本來還在跟緣下討噴霧的兩人,突然迴過神來。


    「……作業?啊,作業!」


    「喔,我完全忘了!」


    緣下看著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事的兩人,喃喃說道:


    「……我反而覺得你們這樣真的很厲害耶。」


    ◎


    在充滿體育館味道的房間裏,田中跟西穀再度麵對麵坐下。


    老實說,他們的確因為噴霧的效果而清醒,兩人一邊翻著教科書,一邊認真地填著講義。已經寫完所有暑假作業的緣下,看膩了雜誌跟漫畫,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


    「唿啊……」


    田中敏銳地發現到緣下在揉眼睛,他抬起頭。


    「怎麽了?你想睡嗎?」


    「當然想睡啊,我又沒事可做。」


    「你說……沒事可做?」


    田中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緣下,你是想說小武或烏養教練因為沒有下場比賽,所以就沒事可做嗎?」


    「……不,我從來沒說過這種話啊。」


    「緣下,今天你就是我們的教練啊!」


    「沒錯,力!你要更像個教練,炒熱氣氛啊!」


    「刺激動機!刺激動機!刺激動機!」


    兩人一邊拍手,一邊齊聲大喊。緣下皺著眉頭,但他同時也想到在蹲板凳的時候,即便自己是個候補球員,也從來不覺得沒事可做或是很閑。無論何時,他的心情都跟在球場上奮戰的選手們是一樣的,就算坐在板凳上,他們也是一起戰鬥的夥伴啊……


    「…………」


    緣下看著跟暑假作業這個敵人奮戰的兩人,下定決心,小聲地說:


    「……加油!」


    話說完,緣下滿臉通紅。田中跟西穀則是有點困擾地看著他。


    「…………」


    「…………」


    緣下麵前的兩人,表情逐漸蒙上一層陰影。


    「你、你們那是什麽表情啊?我好不容易……」


    緣下為了掩飾自己的害臊而出聲抱怨,但田中跟西穀卻大叫出聲。


    「這種事應該是潔子的工作啊!」


    「沒錯!潔子做比較好!快跟潔子道歉!」


    「你、你說什麽……」


    田中跟西穀無視於因為屈辱而發抖的緣下,兩人像是夢囈般地不停喊著「潔子……潔子……」並且看向天花板。說不定在他們眼裏,現在隻看得到清水的影像。


    然後,他們突然大喊「……潔子,對不起!」、「我會好好寫的,潔子!」,隨即一臉暢快的表情看著彼此。


    「我總覺得這樣好像就清醒了耶!」


    「嗯,心裏湧出一種強烈的情緒呢!」


    「好,阿穀,我們來寫吧!!」


    「好!!」


    兩人自顧自地振奮起精神,士氣高漲,緣下坐在床上看著他們,籲了一口氣說:


    「雖然覺得有點惡心,但結果好就好……」


    ◎


    那之後,田中跟西穀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默默地開始寫起了講義上的答案。先姑且不論他們寫的答案是否正確,至少他們的注意力專注到仿佛在參加比賽一樣。


    「什麽嘛,隻要有心,不是可以好好寫嗎?」


    緣下在床上看著兩人,不禁喃喃念著。田中跟西穀則是一臉滿足地看著彼此。


    「因為我們是有人稱讚就會成長的類型啊。」


    「沒錯,隻要我們有心就能把事情做好。」


    看到兩人滿臉春風得意的模樣,緣下雖然覺得有點火大,但難得他們兩人有了幹勁,這時候潑他們冷水也不太好,因此緣下盡可能地忍住。


    「……啊,嗯,硬要說的話,真希望你們能早點產生幹勁啊。」


    話完,緣下看了時鍾一眼。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天。


    「真的假的……」


    是不是每當考試或放假時,我就得照顧這兩個家夥啊?緣下心想。在參加社團的期間——最起碼還有一整年——都會是這個樣子嗎?這到底是什麽樣的孽緣啊?話說迴來,這兩個家夥才不是因為被稱讚而產生了幹勁,想必他們應該是自己隨便妄想,所以才有了幹勁吧?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


    在自動鉛筆沙沙沙的聲音跟硬擠出來的呻吟聲中,緣下不知不覺跌入了夢鄉。


    ◎


    有人拍了拍緣下的臉。他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睛後發問。


    「……咦?我睡著了嗎?」


    確認緣下已經起床,田中跟西穀又一臉認真地繼續寫作業。田中一邊解著講義上的題目,一邊說:


    「不要打混喔,為了將來,我們一定得好好讀書。」


    「是啊,力。現在我們在這裏踏實努力的七年,將會決定我們的未來呢。」


    西穀一邊讀著作業裏的書一邊說,緣下有點難以理解地迴問。


    「咦?啊啊,我知道啦……被你們這麽說還真是有點火大呢,不過……為什麽是七年呢?」


    西穀也從書裏抬起頭來。


    「你在說什麽啊,七年就是七年啊。」


    「咦?小學、國中跟高中加起來,不是十二年嗎?怎麽會是七年啊?」


    緣下驚訝地目瞪口呆,田中也一臉訝異地說:


    「七年指的當然就是我們在這個土裏努力的時間啊。」


    「啊?」


    「我們在土裏持續努力七年,結束之後就能到地上去,就可以飛了啊。」


    田中指著上麵,緣下倒吸了一口氣。


    上麵並不是他熟悉的天花板,而是灰暗的土堆。一個穿透的小孔,帶入了些微的光亮。緣下仔細一看,他們三個人不是在他原來的房間裏,而是在土裏一個冰冷冷的洞穴之中。


    田中跟西穀都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等我們到了地上,要很努力地過有意義的一個禮拜喔!」


    「一個禮拜,就讓我們徹底痛快地活吧!」


    「什、什麽一個禮拜啊……」


    緣下一問,田中的眼神突然閃閃發亮。


    「在地底下活七年,一旦長成成蟲之後一個禮拜就會死掉!雖然短暫卻充實的一生,這不就是我們蟬的一生嗎?」


    「蛻下殼後,我們就飛出去吧!」


    「啊?禪?」


    緣下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已經變成了鉤爪。


    「咦!?」


    他慌忙抬起頭,赫然發現田中跟西穀也變成了蟬的幼蟲——


    ◎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緣下跳起身,看著自己的手,那是一雙人類的手。緣下鬆了一口氣,再度躺迴床上。他睡了多久呢?房間裏已經熄燈,好像也沒有其他人在。


    「咦?田中他們呢?他們也是我在做惡夢時夢到的嗎……?」


    緣下瞬間閃過這樣的想法,但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暑假作業後,說不出的疲勞感又一湧而上。剛剛的那些惡夢,果然都是不爭的事實。


    「他們為什麽不在呢?那兩個家夥……該不會是逃走了吧?一開始就打算全部讓我來寫嗎……?」


    正當緣下慌忙從棉被裏起身時,房間的門突然大開,天花板上的電燈也亮了。緣下眯起眼睛,看著門外。


    「好……好刺眼……」


    「什麽啊?你醒啦?來吧,我們也有買你的份喔,是咖啡。」


    開燈的人是田中,他的手裏拿著塞滿零食的超商塑膠袋,西穀則是站在他的身後。緣下手忙腳亂地接過田中突然丟給他的罐裝咖啡,雖然感到意外,他還是不禁點頭致意。


    「啊,謝了。」


    看到緣下還睡眼惺忪的模樣,西穀笑了。


    「你看起來還半夢半醒呢。隻差一點點了,你也加油吧!」


    「啊,喔……」


    聽到他們溫柔的話語,緣下拉開罐裝咖啡的拉環,心想著自己再努力一點吧。但這時,他突然發現一件事。


    「喂,什麽叫我加油啊!為什麽連我都得醒著啦!」


    看到緣下大吼,田中跟西穀用一臉覺得很不可思議的表情迴答。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是排球社啊。」


    「嗯,要團體合作啊。」


    緣下目瞪口呆地看著表情絲毫沒變的兩人,隨即微微露出了笑容,喝了一口咖啡。


    「嗯嗯,說得也是啊。」


    ◎


    時間緩緩地流逝。桌上堆滿了折斷的自動鉛筆筆芯、橡皮擦屑,還有零食的包裝紙。


    這些東西愈堆愈多的同時,暑假作業的答案欄也跟著一格一格被填滿。


    緣下盤腿坐在床上,不停向下盯著兩人看。不知道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而無法做出正確判斷,抑或是人腦已經打算順應道不合理的狀況,緣下的心情真的像是在守護著兩人挑戰一樣。


    往後他迴想起這件事,說不定會抱頭哀號說當初這是「讓步妥協」或「精神上的敗北」。但在這個瞬間,他真的隻是純粹地希望他們「加油」。


    窗外已經逐漸透出曙光,逐漸接近的摩托車聲音斷斷續續響起,應該是來送報紙的吧。


    度過黑夜的三人,終於在這個房間裏迎來了早晨。


    這時,田中放下手上的筆。幹硬的放置聲響起,漫長的吼叫響遍了整個房間。


    「寫、寫、寫……寫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是!我打垮暑假作業了!」


    西穀也挺起胸膛。


    緣下看著桌上兩人的講義跟筆記,上麵的字跡醜到無法辨識,甚至還有很多答案一看就知道是錯的,但他什麽也沒說。因為,他們真的靠自己的力量寫完了這些作業。


    看他們就這樣趴倒在小茶幾上,緣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喔,不管是多麽辛苦的練習,這兩個家夥從來不曾半途逃避,或是放著不做啊。就算不用我擔心,我的隊友們也會對自己的事情負責……


    緣下對兩人說道:


    「你們要不要吃冰啊?我記得冷凍庫裏……」


    本來倒在茶幾上的兩人,突然抬起頭。


    「緣下!!」


    「力!!」


    緣下嚷嚷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邊揮開黏著他的兩人,走下樓去。


    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他的眼睛很痛,頭腦也有點昏沉。隻要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踩空樓梯。但他的心裏覺得很充實,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任務一般。當然,緣下什麽事也沒做,這一切都隻是他想太多了。


    ◎


    「已經沒時間睡覺了呢。」


    田中咬了一口冰說道。


    房間裏已經十分明亮,鬧鍾馬上就會響了吧。隻要鬧鍾一響,一如往常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一想到接下來要去社團,我就超想吐的……」


    緣下無力地喃喃自語。西穀吃完冰棒後,將銘謝惠顧的棒子丟進垃圾桶裏,站起身來。


    「直接去趟遊泳池,流流汗後再去社團吧!」


    「喔喔,這樣很有暑假的感覺耶!」


    看到那麽興奮的兩人,緣下感到非常無力。


    「你們還真有精神啊……我光是聽到直接去趟遊泳池,就快要昏倒了……」


    這時,窗外悠揚地傳來今天的第一聲蟬鳴。


    「今天又會很熱了吧。」


    緣下懶懶地拉開窗簾,突然有道黑影閃過他的視線前方。


    「咦,是什麽?」


    他因為刺眼的陽光而眯起眼睛。看向窗外,似乎是有隻蟬朝著太陽飛去。


    「雖短但充實的一生啊……」


    看著茫然地望向窗外的緣下,西穀開口問道:


    「怎麽了,力?」


    「啊?呃,沒什麽。我常看到蟬蛻下來的殼或是快要死掉的蟬……但像這樣普通在飛的蟬,倒是第一次看到呢。」


    緣下無心的一句話,卻讓田中立刻站起身子。


    「是嗎?好,緣下!我們現在就去捕蟬吧!」


    「喔!比起遊泳,這樣更有夏天的感覺呢!」


    西穀也大感興趣,兩人爭先恐後地衝出緣下的房間,一口氣跑下樓。緣下聽到玄關的開門聲,趕緊打開麵向道路的窗戶。


    「喂、喂!那些家夥隻能活一個禮拜耶!」


    窗外的兩人已經在不停地揮著手,等待緣下加入。


    「緣下!趕快走吧!」


    「真的假的……那兩個家夥是小學生啊?」


    盡管嘴巴上這麽說,緣下還是迅速地換了一件t恤。他會突然感到這麽有趣,一定是因為沒有睡覺,情緒太亢奮的關係吧。這一定是因為腎上腺素什麽的在作怪。


    緣下大步大步地跑下樓梯,穿上球鞋,二樓房間裏的鬧鍾正好響了。他迴頭看了樓梯一眼。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但他希望這「一如往常的一天」能夠再等一等。因為,他希望能夠跟那兩個家夥再度過一下像笨蛋一樣的瘋狂時光。再怎麽說,現在是暑假啊。


    緣下打開玄關的門,像是要逃離鬧鍾的聲音一樣,衝向了朝陽的光芒中。


    「走囉!」


    烏之家 第3怪「賭上生命的戰爭,現在正要開始。」


    父子三人正在整理搬家的行李。真的有看到烏鴉雛鳥,但卻被父親一笑置之而感到不開心的妹妹,也在幫爸爸的忙,拿出自己的行李。當他們在整理餐具跟衣服時,玄關的門鈴響了。


    「……應該是,房東先生吧。」


    父親臉部的肌肉抽搐著,一邊打開了門,玄關站著一對黑衣打扮的男女。是要來推銷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我們是來執行任務的驅魔師,因為前一個驅魔工作耽擱了很久的時間,才會來……」


    男子深深地鞠躬致意,站在他身後的黑發女性也低下了頭。


    「驅、驅魔?我們才剛搬來,什麽也沒聽說,是不是搞錯了啊……」


    看到似乎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父親,黑發女子對跟她一起來的男子說:


    「神父大人,莫非雇主已經……」


    「清水,不能妄自猜測。」


    父親看到這兩人無視於他的存在,自顧自地在他麵前聊了起來,語氣也變得很微弱。


    「真的很抱歉,我們接下來得要整理行李……」


    就在這時候,洋房裏傳來女兒的叫聲。


    「呀啊啊啊啊啊啊!」


    「小夏,怎麽了!」


    父親衝了過去,看到滿臉蒼白的女兒被哥哥抱在懷裏,手裏還高舉著她喜歡的玩偶。


    「爸、爸爸,你看……」


    「……!」


    平常隨時隨地都被女兒帶在身旁的玩偶,看起來已經很老舊,但這時它的眼睛卻發出紅光,而且……


    「嗨喲,要不要跟我玩啊?」


    「哇!它會講話!」


    女兒丟下手上的玩偶,抱緊父親。


    「果然……」


    不知何時,擅自踏進客廳裏的神父說:


    「那玩偶已經被惡靈附身了吧。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快,清水……」


    那名像是弟子的黑發女子拿出十字架,靠近玩偶。


    「等、等一下,你們隨便跑來人家家裏,拿出這種東西……不要隨便亂搞啊……」


    正當父親想要保護妹妹,阻止兩人的行為時——


    「快從我的小獅子裏滾出去!!」


    妹妹突然撲向玩偶,咬住玩偶的脖子。在她咬住玩偶並痛揍它的時候,玩偶嘟噥幾聲後便安靜了。


    黑發驅魔師呢喃著。


    「這孩子,太強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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