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煩躁得踹掉身上的薄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假寐,剛醞釀出了點睡意,有人躡手躡腳地過來,確認她熟睡後輕輕把門給帶上——是黃璐。


    沉悶的落鎖音過後,是女人趿著拖鞋踱步的拖遝聲,對話隔著門斷斷續續:“薑沛山,你看看現在幾點?”


    “不是早跟你說過別等我,早點睡麽?”


    “早點睡?”那是黃璐的冷笑,“你去看看昨天的頭條,我能睡得著?我知道你愛玩心不定,但凡你為我和薑忻考慮過一點,就不該把你那些風流韻事鬧得人盡皆知!你知不知道外麵那些人都是怎麽笑話我的?!”


    薑沛山的聲音裏是極度的不耐煩:“你又在鬧什麽,我說過了那些都隻是應酬!”


    薑忻渾身僵硬的側躺在昏暗闃寂的臥室大床上,睜著一雙狐狸眼惘然無助的注視著從門縫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她唇瓣翕動,最後歸於無聲。


    她把規勸永遠留在嘴邊——


    別吵了,


    我沒睡著。


    薑忻在這樣愈演愈烈的爭執裏睜眼到天亮。


    天空剛剛亮起一抹魚白,她甚至沒等到平日裏震得拔地搖山的鬧鍾叫她起床,就先一步起來穿衣洗漱。


    薑忻拎著書包經過客廳,楊嵐正拿著掃帚手腳麻利的清理這滿地的狼藉。


    “薑忻?你今天起得這麽早。”


    楊嵐瞥到已經穿戴整齊的小姑娘,先是微微一驚,下意識腳尖半轉,試圖用身體遮住她的視線。


    “嗯。”


    “現在還早,再睡會兒吧,到時間我叫你。”


    “不用了楊姨,”薑忻攥緊手裏的包帶,“我想先迴學校。”


    楊嵐行事匆忙,把沒來得及打掃完的玻璃碎片推進不起眼的角落:“那也要先吃早飯才有精神,電飯煲裏我溫著一鍋皮蛋瘦肉粥,我去給你盛一碗。”


    “別折騰了。”薑忻淺聲說。


    她站在水晶吊燈折射出的清冷燈光裏,目光輕輕落在撮箕裏的那一灘殘餘的玻璃渣上。


    光影之下,地上隻有她孤零零的影姿。


    她忍著突如其來的鼻酸低下頭:“我路上隨便吃點就好。”


    ·


    那天薑忻沒去學校。


    而是在f高後街的網咖裏打了一整天的遊戲,她戴著統一配備的掛式耳機,像個沒事人一樣和電腦另一邊的網友連麥。


    她一手壓在鍵盤上運指如飛,一手高頻率的摁著鼠標,電腦屏幕上的遊戲人物聽從指令的和敵方陣營裏英雄廝/殺在一塊。


    林知舟找過來的時候薑忻剛用開水泡軟一份酸菜味的桶麵,一邊握著廉價塑料叉把糾纏交錯的卷麵攪散,一邊低聲與語音房的人調笑。


    設備落後的黑網吧裏環境堪稱烏煙瘴氣,空氣中濃重的尼古丁與各色泡麵的氣味混合,敲擊機械鍵盤的雜亂和層出不窮的祖安語錄交織耳畔,一局匹配玩了大半個小時換來一聲“defeat”的暴躁老哥憤怒的砸著鼠標。


    林知舟穿一身幹淨整潔的藍白校服,黑色雙肩包規規矩矩的掛在肩上的扮相與這裏的烏七八糟格格不入。


    薑忻難得的懵了片刻,迴過神後滑動光標從yy房退出來,疑問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他答非所問:“你今天一天沒來學校。”


    “哦,”她用稀疏平常的口吻反問,“壞學生逃課是什麽稀奇事嗎?”


    “薑忻。”


    林知舟長眉微蹙。


    語調中隱隱帶著對她自暴自棄態度的不讚同。


    她不再開口。


    他又說:“別玩了,迴家吧。”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什麽機關,她神色驟冷:“我不走,要迴你自己迴去。”


    “現在已經很晚了。”


    “你煩不煩!”薑忻猛地迴過頭。


    她像隻炸毛的刺蝟,豎起背後的劍盾,打著保護自己的旗號,無差別的紮傷每一個想要上前擁抱她的人。


    林知舟被吼得一愣。


    薑忻胸口起伏不定,扭頭自顧自的重新戴正耳機,遊戲英雄因無人操作而停在原地罰站,聽筒裏很快傳出被擊殺的英文播報。


    顯示屏徒然暗下來。


    兩人誰也沒有先說話,


    隻有屏幕上麵映著林知舟蒼白到窘迫的臉。


    他有些難堪的靜了幾秒,泛著淺淡薄紅的唇抿成平直的一字,五分鍾後一言不發的走開了。


    薑忻用叉子戳了戳半涼的泡麵,隻覺得這一碗湯麵油膩得讓人難以下咽,明顯不大明媚的心情讓她喪失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她沒什麽表情的窩在電腦椅裏發呆到一局遊戲結束才意興闌珊的下機結算。


    她把在前台兌散的幾張零錢包著硬幣,不太講究的隨手往口袋裏一塞,推開網吧的雙開門出去。


    正對上站在門外的人。


    ——林知舟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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