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有分寸。”


    “對了,你手上的傷是怎麽迴事?”


    “沒事,玻璃劃的。”


    “也太不小心了。”


    薑忻繼續一聲不吭。


    “上去吧,菜都做好了,”見她不願意多透露,黃璐不再多問,“孩子她爸聽說你來吃飯特意趕迴來的。”


    薑忻微頓,不甚在意的“嗯”了聲。


    樓上,


    楊嵐在廚房裏忙碌,把最後一盤菜端上桌,雙手在圍兜上蹭了蹭,笑容憨厚可掬:“終於曉得要迴家了?”


    “楊姨。”


    薑忻不置可否,假裝聽不懂其中的打趣。


    “今天這桌飯是孩子媽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要記得多吃一點。”楊嵐總會在不經意間維係這個家裏少的可憐的親情。


    黃璐忙道:“快別傻站著,洗洗手吃飯吧。”


    “好的。”薑忻應道。


    楊嵐是薑家用了十多年的家政,察言觀色的本事練的爐火純青,無需他人多言,她知趣的鑽進狹窄的保姆房,留下他們一家三口麵麵相覷。


    頭頂的餐廳燈柔光傾瀉,在這個家裏,黃璐和薑沛山感情不和多年,此刻當著女兒的麵,彼此都默契粉飾太平般坐在一處,而薑忻則單獨坐在他們對麵。


    薑沛山一身商務西裝未褪,人到中年微微發福身形卻不是誇張的肥胖,眼梢的魚尾紋是歲月刀刻畫過的痕跡。


    明明是場家宴,偌大的餐桌上卻找不到絲毫血緣親情之間熱絡,隻餘餐具碰撞聲叮鈴作響,多年未見的疏離與相對無言的沉默並存。


    薑沛山率先打破這份沉寂,他夾著一塊魚肉放進薑忻碗裏:“你不是最喜歡吃糖醋魚,你嚐嚐璐璐的手藝有沒有長進。”


    薑忻看著裹滿湯汁的嫩魚肉。


    她小時候愛吃糖醋魚,就恨不得每頓飯都有糖醋魚,一次吃個夠,吃個飽,後來舌頭說它膩味了;就像偶然間發現一首好聽的民謠,於是她日日單曲循環,嘴邊也哼著熟悉的旋律,有一天耳朵說它聽膩了,以是曾經喜愛的東西她棄之如敝履,不願再多吃一口,不想再多聽一遍。


    僅僅是這樣的瑣事,卻沒有人知道。


    薑忻吐出一口濁氣:“謝謝爸。”


    她違心的用筷子夾起一小塊,淺嚐一口:“挺好吃的。”


    黃璐舀一勺蟹黃豆腐盛進湯碟裏,推到她麵前:“你要是喜歡就多迴來坐坐,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做。”


    “媽,我……”薑忻下意識想迴絕。


    “我知道你工作忙,”黃璐領會她的意思,掩藏低落的情緒不著痕跡的岔開話題,“忙也要把自己照顧好。”


    薑沛山接過話茬:“是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薑忻微微頷首:“嗯,我知道了。”


    一頓晚飯已至尾聲,楊嵐過來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薑沛山飯後就進了書房處理公務一直再沒出來,黃璐去切了一盤水果,拉著薑忻在客廳看電視。


    晚上八點檔的影視劇場,一部青春偶像劇正在熱播,薑忻平素裏不看綜藝不追劇,隻偶爾關注一下財經頻道或tv-12,這會兒剛走神五分鍾,後麵半個小時的劇情她都看得雲裏霧裏。


    像黃璐這樣隻關心股市漲幅,連電視都極少打開的,更不會常看這些小姑娘喜歡的戀愛片。


    兩人緘默不語片刻。


    薑忻心裏正估摸著時間準備迴自己的小公寓,說辭溜到嘴邊,黃璐卻開口留她過夜:“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也別折騰了,在家裏住一晚?”


    見薑忻猶豫,她再接再厲:“你的房間我一直讓楊姨打掃著,床單被褥隔三差五的換,衣櫃裏不缺換洗的衣服,生活用品也是現成的,立馬就能住人。”


    “媽,我明天還要上班。”


    薑忻習慣找托詞塞責。


    “媽媽知道,”黃璐明白她話語中的搪塞與婉辭,不安又如履薄冰的挽留,“明天早上可以讓司機送你去,很方便的不會耽擱多少功夫。”


    薑忻輕輕抿嘴。


    她不是聽不出其中的小心翼翼。


    在這個家裏她麵對這份艱難維係的感情也會茫然無措。


    她不擅長應付這些,心軟的鬆了口:“那就住一晚再走吧。”


    黃璐彎眼淺笑,眼尾褶出兩道淡淡的笑紋,她拍了拍女兒的手背:“那就好,我去給你拿新毛巾,你缺什麽再跟我說。”


    薑忻被推進浴室泡澡,半個小時後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躺上床,軟枕上透著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床頭櫃上擺著一束用於助眠的薰衣草。


    臥室的側麵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她枕著這座城市的夜景與星光入睡。


    她在淺淡的花香中墜入夢境——


    時光倒流,韶華迴溯。


    那一年的初秋仍然帶著夏末尚未散去的餘熱,薑忻房間的空調壞了,即使把臥室裏的門窗都打開,通風散熱的效果依舊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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