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滾開!快點滾開!」


    皮耶爾和路吉抱著木箱奔馳,柱廊下的人群都看著他們。


    先知紀念禮拜堂附設的球場裏,比賽也結束了,觀眾席的人潮流入柱廊。輸球的觀眾裏有幾個男人不懷好意,他們想打幾個看不順眼的家夥,來緩解輸球的悶氣。但他們目睹兩位異國年輕人沒命奔跑的模樣,嚇得趕緊讓開一條道路。


    「這邊啦,這邊!快一點!」


    賣板畫卡的店主大吼,店鋪前門庭若市。皮耶爾和好友跳進店裏,將木箱放在地板上。店小二打開蓋子,顧客們一擁而上。


    「給我十套!」


    「我要投球版的二十張!」


    「喂、一個人最多能買幾張啦!」


    皮耶爾他們穿過殺氣騰騰的男顧客,靠在柱廊的柱子上坐著休息,順便向咖啡廳的店員點了咖啡和炒豆。


    「吶、要不要雇人手幫忙啊?為什麽我們經營者,非得幹送貨小弟的活啊?」


    路吉拿下帽子擦拭額頭汗水,皮耶爾解開襯衫的扣子撮風納涼。


    「現在是重要時期,錢要省著點用啊。」


    他們設立的「皮耶爾和路吉板畫工房」隻有一個原畫師和兩個雕刻師,規模小到大家還得幫忙複印才行。送貨工作自然落到無事可做的皮耶爾和路吉身上。


    他們發表的新版香之君板畫卡,成了供不應求的熱門商品。皮耶爾和路吉整天都要在板畫工房和商店往來。


    香之君的板畫卡一套三張-分別是投球、打擊、預備跑壘的姿勢。卡片也有分開販售,銷量最好的是投球版本的。畫中的香之君穿著長袖上衣和寬鬆褲子,雖然不是實際打棒球在穿的裝扮,卻隱約可見纖細啊娜的手臂,這才是買氣驚人的秘密。


    咖啡和炒豆送來時,正好白帶魚店和佩雷克也來了,皮耶爾叫店員再送兩杯咖啡來。


    「生意不錯啊。」


    白帶魚店坐在皮耶爾身邊。瞧他滿臉胡須也不剃,一看就不是幹正經生意的。


    「托您的福。」


    皮耶爾將送來的咖啡遞給他們。


    「你父親也很高興吧?」


    佩雷克露出了諂媚的笑容。他的右眼瞳孔混濁,也不曉得是不是瞎了。因此他用左眼看著對方,示圖掩飾右眼的問題。


    「呃呃、是啊。」


    皮耶爾曖昧地笑了。


    父親有提供他創業的資金。香之君的板畫卡大賣,父親還打算提供更多資金。獲得了堪稱商人命脈的資金,不知該說是父親對他信賴有加,還是父親單純嗅到了商機的味道。


    皮耶爾也受到白帶魚店和佩雷克的關照。他的商品有辦法在板畫卡店鋪上架,全賴白帶魚店幫忙打通關係,工房和職人則是佩雷克介紹的。


    「話說迴來,你們兩個被抓的時候,我以為你們完蛋了呢。」


    白帶魚店抓了一把炒豆放進嘴裏。


    皮耶爾和路吉相視而笑。


    那一天,他們被帶出工房關進大牢,罪名是描繪後宮女性擅自出版。


    被關了整整一天,二人也有被驅逐出境的覺悟了,這時候有人跑來見他們。


    來訪者竟是宰相中將。


    宰相中將表示,皇帝命令他們重畫香之君的板畫。宰相中將沒有告訴他們理由,隻給了香之君的素描充當參考資料。


    皮耶爾深受吸引。


    畫中的香之君——用這種方式形容真教徒女性也許不太恰當——不過她看起來就像聖母一樣美麗,不愧是在兩千名美女中最受皇帝寵愛的女人。


    眼前的宰相中將也很俊美,皮耶爾甚至產生了想變成女人和他見麵的瘋狂念頭。難不成美麗是在這個國家出人頭地的必備要素嗎?


    「這幅畫……香之君大人和您有點相似呢。」


    雙方離別前,皮耶爾隨口說出了內心的疑問,宰相中將僅是笑而不答。


    離開大牢,路吉抱怨他的鬥篷被獄卒偷了。皮耶爾帶著他趕迴工房,參考宰相中將給的圖畫,不眠不休地完成了三種板畫。


    「你要的店,我找到了。」


    白帶魚店撅嘴吹氣,舔掉手上沾到的炒豆鹽分,他說「正好在這裏的反方向,空間非常狹窄,是說一開始狹窄的就夠了吧。」


    皮耶爾的下一步,是開設自己的店鋪。這樣可以販賣更多板畫,利潤也會增加。


    「可是,目前隻有三種板畫,你有辦法準備整家店的商品嗎?」


    皮耶爾笑著迴應佩雷克的疑問。


    「後宮女君十二人,宮女兩千餘人——你了解當中的意義嗎?」


    世界很大,在這個世界的中心,還有另一個隱而未現的廣大世界。皮耶爾隱約看到了當中的一隅,凝神注視裏麵流露的光芒。這次他要主動探究,發掘更多值得一觀的東西。


    皮耶爾學白日人,吐出炒豆的豆皮。


    冬季聯盟開幕了。


    淨鏡殿上臈所在上一季,留下了十一戰全敗的淒慘戰績。全後宮都等著看她們「月下特訓」的成果如何。


    第一戰對手是紅輝殿上藤所,也是之前淨鏡殿的吠舍和果下所屬的隊伍。


    比賽前,擔任第一棒和二壘手的先發球員吠舍,事先發表了勝利宣言「那些家夥沒有上臈聯盟該有的水準,我們不可能輸啦。」上一季尾聲時,擔任王牌終結者大顯神威的果下也從容說道「今天不需要我出場吧。」


    淨鏡殿上臈所的先發陣容如下。


    1(左外野手)蒔羅、2(二壘手〕香燻、3(遊擊手)蜜芍、4(右外野手)布色羯、5(投手〕怩讓、6〈一壘手)急蘭、7(三壘手)祿迦、8(中外野手)波棱、9(捕手〕瑟摩栗。


    淨鏡殿先攻。


    擔任頭一棒的蒔羅走向打擊區。


    「打爆她們,蒔羅。」


    在看台上抱著貓咪的蜜芍替她加油。


    時羅在一好兩壞的球數下,強勁揮擊第四球的快速球。猛烈的球勢飛向一壘邊線,一壘手探出身子依然漏接,球彈到了界外區。


    蒔羅拚命衝過一壘壘包。


    觀戰的鏡之君滿意地點點頭。


    迴廊撒下了打賞的金幣。有人相信打者幹勁十足才得以打出強勁安打,也有人對這種迷信嗤之以鼻。


    蒔羅跑上一壘,換第二棒香燻進入打擊區。


    他凝視著球棒,專心觀想在練習時掌握的「無心」要訣。三壘指導教練打出暗號,先擺出短棒觀察情況就好。


    香燻橫擺球棒,投手投出了第一球。香燻收棒,是一記好球。


    一壘手和三壘手積極向前,香燻看了三壘指導教練一眼,暗號是虛觸實擊。


    理論上應該拉打,三壘手預備處理短打,遊擊手則幫忙固守二壘方向。換句話說,三壘和遊擊之間會有大空檔。


    香燻撫摸兜襠布下的東西,要重現那時候的無心境界。


    一壘上的蒔羅離開壘包,她的腳步並不靈巧,離壘包也沒有太遠。香燻擺出短打架勢,一壘手和三壘手壓低身子。


    第二球,是一記快速球。香燻迅速改變架勢,奮力揮棒出擊。


    香燻打出一支飛往左邊的平飛球。


    原以為球會越過三壘手頭頂,三壘手即時跳起來接殺,轉身傳向一壘。起跑的蒔羅來不及迴壘,形成雙殺局麵。


    香燻落寞迴到看台,沒人局出一壘有人的好機會斷送在自己手裏。擊球的感覺明明不錯,但結果就是一切。


    下一棒蜜芍大搖大擺走向打擊區。她的身上散發出一展拳腳的氣慨,絲毫不受兩人出局無人上壘的情況影響。或許她根本不需要觀想「無心」的境界吧。


    平常隻會亂揮棒的蜜芍,第一和第二球都沒有出棒,球數是兩壞球沒有好球。


    第三球她用力揮棒,打出左邊的界外球,第四球也是界外球。


    球數到了兩好兩壞,投手投出第五球。通常在這種情況下,蜜芍很容易被三振,但她沒有揮擊外角偏高的快速球。這是她最喜歡的球路,香燻發現事有蹊蹺,他看了蒔羅一眼,蒔羅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兩好三壞,第六球擊出界外,第七球也擊出界外。不是平常奮力拉打造成界外,而是故意敲出界外的打法。


    第八球,可能投手失去耐性或失手,下墜球變成挖地瓜。蜜芍沒有出棒,賺到了四壞球保送。


    對於蜜芍的耐心等待,迴廊下沒有太多掌聲或打賞的金幣。可是,了解蜜芍的人都非常吃驚——那個蜜芍竟然等到了四壞球保送。


    香燻錯愕了,蒔羅也張大嘴巴,目送蜜芍前往一壘。


    在迴廊觀戰的幢幡,還嚇到從鼻孔噴出咖啡。幢幡的鼻腔被熱咖啡燙到,在迴廊上痛苦打滾。


    鏡之君拿出金幣用力撒向球場。


    「那孩子對自己的打擊能力很有自信,連不該打的球也想打。然而,她並不是看不清球路的選手。因為遇到不該打的球,她的打擊動作會變得不流暢。隻要矯正這一點,讓她等到該打的球路,她就會變成判若兩人的優秀打者。」


    兩出局一壘有人,輪到第四棒布色羯登場了。


    上一季全部吞敗的淨鏡殿上臈所,唯有布色羯一人揚眉吐氣。她轉移到淨鏡殿的六場比賽裏,敲出了三支全壘打,長打實力也依然健在。


    她扛著平時在用的大布袋,進入了左打區。看台的同僚們雙手合十,擺出對神明祈禱的姿勢看著她。


    第一球下墜球揮棒落空,布色羯的揮棒動作很大,可能是要轟一支長打吧。


    第二球,偏高的快速球。也許是出棒太用力的關係,球棒不小心敲到了球的下半部,打出去的球見高不見遠。


    球飛向三壘後方,三壘手轉身奔跑,立刻麵對本壘做出接球動作。


    「我來!」


    聽到這句話的三壘手,望向發聲的方向,但遊擊手不在那裏。


    「不是我說的!是那家夥啊!」


    位在後方的遊擊手大叫。蜜芍注視三壘手的動向跑壘,對她扮鬼臉吐舌頭,成功踩過三壘壘包。


    發現自己中計的三壘手,趕緊抬頭仰望上方。一度跟丟球路後,就再也看不清球飛到哪裏了。稍微被風吹偏的球,擦到三壘手舉起的手套前端,掉到界內的區域。


    遊擊手衝去撿球傳迴本壘,蜜芍已從容得分,她和下一棒的怩讓擊掌分享喜悅。


    紅輝殿的捕手追上去推了蜜芍的背部。


    「少幹這種騙人的骯髒手段。」


    「騙人?你在說什麽?」


    蜜芍聳肩說「我隻是跑一跑,用大吼來提振心神而已啊。」


    「媽的……」


    憤怒的捕手揮拳開幹,蜜芍躲開後抓住對方,將她舉起來摔在地上。


    二壘的吠舍趕來助陣,直接飛撲壓倒蜜芍。


    雙方看台的宮女馬上衝出來群架。


    香燻跑到蜜芍的身邊。


    「糟糕了!被打得好慘喔!」


    香燻推開不敢動手的怩讓,吠舍騎在蜜芍身上掐她脖子。香燻曾被吠舍踢了一腳,於是他用力踹向吠舍背部。蜜苟趁吠舍迴頭觀望,翻身騎在吠舍身上海扁。對方捕手往香燻臉上甩一巴掌,香燻被打倒在地。


    兩隊在本壘附近上演全武行,利用剛才的安打衝上二壘的布色羯,也跑過來幫忙隊友幹架。急蘭則和對方的三壘手激烈推擠。


    持槍的衛兵進入球場拉開雙方。裁判團站在兩隊中間,猶如分開大海的先知。不過,憤怒的宮女打算連衛兵和裁判一起生吞活剝。


    「關於蜜芍大人的行為——」


    球審低聲下氣地說「違反了棒球的不成文規定。」


    紅輝殿宮女拍手叫道。


    「就是說啊。」


    「那樣不行啦。」


    「叫她退場啦!」


    球審輕咳一聲繼續說道。


    「可是呢,在規則上是沒有問題的。因此承認得分,比賽從兩人出局二壘有人的情況下重新開始。」


    這次換淨鏡殿拍手歡唿了。


    「那當然啊。」


    「不出所料啊。」


    「那根本沒犯規嘛。」


    怒不可遏的紅輝殿,被衛兵的人牆阻擋,無法追擊迴到看台的淨鏡殿。


    紅輝殿更衣?紅之君跑出迴廊,探出身子大叫。


    「蜜芍,你有沒有常識啊?就算裁判允許你的手段,我也絕不允許啦!」


    蜜芍對她吐舌頭後,也迴到了看台。


    瑟摩栗幫忙收拾布色羯放在地上的布袋,她似乎沒有參加群架。淨鏡殿的隊員對她報以不滿的眼神。


    「喂、瑟摩栗。」


    鏡之君在身後的迴廊唿喊她。坐在看台的瑟摩栗起身,走到鏡之君旁邊。


    「什麽事呢?」


    「妳啊——」


    鏡之君一拳敲在欄杆上「為什麽沒有參加群架?」


    「呃呃、我……」


    「下次你再這麽沒出息,我就炒你魷魚。夥伴在戰鬥你卻見死不救,我不需要這種人。妳也別妄想轉移到其他殿舍,就憑你懦弱的表現沒人會要你。」


    怒火難消的鏡之君,踹了欄杆、地板、地毯泄恨。瑟摩栗悄然迴到看台。


    香燻冷眼旁觀,並不同情瑟摩栗,鏡之君的憤怒是有道理的。打群架固然不可取,但也正因為如此,才不得不守護同伴奮勇作戰。透過這樣血腥暴力的手段,隊伍的凝聚力會變得更強大。香燻也是經曆了和香之君的打架事件,才獲得蜜芍信任。


    蜜芍坐迴看台上。


    「小貓!小貓!你在哪裏啊?快過來。」


    在替貓咪取名字時,最好取強悍點的名字比較好。貓咪比不過老虎→老虎會被戰士剝皮→戰士會被龍燒死→而龍又是鯉魚經年修練變成的……依此類推,最終貓咪就決定取叫「小貓」了。小貓輕嘶一聲,跳到蜜芍的大腿上。蜜芍摸摸它的背,不悅地嘟著嘴唇說。


    「什麽鬼常識啊,她們的常識和本天才的常識不一樣啦。」


    香燻聞言,拿起紙筆寫下。


    ——一定是腦袋的構造不一樣吧。


    他拿給蒔羅看,蒔羅背著蜜芍偷笑,以免被蜜芍看到。香燻也笑著吃梨子潤喉。


    比賽重新開始,兩出局二壘有人,輪到第五棒怩讓。


    投手故意投觸身球,報複淨鏡殿剛才的作為。


    「好痛喔!」


    用屁股接球的怩讓,痛得跳了起來。


    這一點已在預料之內,淨鏡殿看台也沒有太大動靜。


    怩讓氣得衝向投手丘,途中她瞄向看台,發現無法仰仗隊友的協助,便急忙轉彎跑向一壘,第六棒急蘭被右外野手接殺,雙方攻守交換,比數一比零。


    怩讓擔任淨鏡殿投手,紅輝殿的頭一棒是吠舍。


    「喵。」怩讓投出第一球。


    內角滑球吠舍沒有出棒,判定是好球。吠舍有些驚訝地望向隊上看台。


    第二球,大角度的曲球,吠舍沒有抓準時機,揮棒落空。


    香燻猜測她在等快速球,繼續用變化球決勝就好。


    沒想到,第三球怩讓奮力飆出偏高的速球。球路看起來太高,吠舍勉強出手,換了一個三振出局。


    「喵。」怩讓振奮握拳。發出聲音投球後,她的快速球也變精準了。


    怩讓用夾雜變化球的配球,解決了接下來的二、三棒,淨鏡殿贏得了第一局。


    迴到看台的淨鏡殿球員氣勢高漲,誓要在今天搶下初次勝利。


    很遺憾,二局上淨鏡殿的七、八、九棒毫無作為。


    二局下,怩讓被四、五棒連續擊出安打,好不容易投到兩人出局,第八棒打出一支適時安打,第二局被紅輝殿搶下。雙方局數一比一。


    三局上,紅輝殿派出王牌終結者果下登板,淨鏡殿又從第一棒開打。


    蒔羅進入左打區,她拉緊白色手套,表情充滿認真的神魄。


    第一球,蒔羅毫不猶豫地出手。一記強烈的拉打,越過右外野手頭頂,擊中欄杆下方的網子,彈迴右外野手的方向。右外野手飛快傳向二壘,蒔羅停在一壘上沒有貪功躁進。她的打點太過精準,反而隻打出了一壘安打。


    蒔羅在壘上脫下手套,塞進飾帶裏麵。蒔羅的巧打技術廣受好評,如今再加上強大的火力,她已進化成一個難以應付的打者。


    下一棒香燻也鼓足幹勁。他希望教練指示自己奮力揮棒,而不是短打。


    香燻望向指導教練,暗號是打擊。香燻點點頭,擺出打擊姿勢。


    第一球,偏外角變化球。香燻沒有出棒,判定好球。香燻思考了一下,也許對方膽怯了吧。第二球,偏內角快速球。香燻還是沒出手,判定好球,成了兩好球沒有壞球的局。


    稍微產生迷惘的香燻,離開打擊區原地跳躍,他好想跑到看台。香燻刻意急促唿吸,重拾「無心」的境界。他摸著兜襠布底下的東西,重新擺好球棒。


    第三球,變化球,球路偏向外角。


    香燻沒有猶豫,決意出棒。


    他用後腳穩住身形,球棒猛力迎向來球。


    一棒擊出右邊方向的彈地球,右外野手跑到邊線上接球,傳向二壘。蒔羅已輕鬆踩過壘包,完全不必滑壘。


    現在無人出局,一、二壘有人。


    香燻站在一壘上感謝神的庇佑。神的愛並非平等,香燻安打,等於果下被擊出安打。一切都是神的指引,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但棒球是一種和命運戲耍的運動。人類運用微不足道的力量和意誌投球打擊,在神製定的秩序裏自由玩耍。


    第三棒蜜芍前往打擊區。她在進入打擊區前比平時揮了更多棒,似乎非常有幹勁。她凝視著投手丘的果下,擺出打擊姿勢。


    從壘上觀看,香燻還是覺得她的打擊姿勢很奇怪。下半身幾乎正對投手,上半身則對著本壘。反正打擊時也會事先踏步,所以一開始擺出這種架勢也行。根據她本人的說法「這樣比較容易看清球路」。


    果下第一球投出變化球,偏外角。蜜芍沒有反應,判定壞球。


    第二球,捕手手套擺在內角,果下投出膝蓋附近的速球。球路不差,判定卻是壞球,蜜芍仍然不為所動。


    兩壞球沒有好球,香燻站在投捕的角度思考——蜜芍在等什麽呢?她看上去沒有出棒的意願,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香燻隻知道,對付蜜芍絕對不可以投外角偏高的快速球。


    下一球的配球遲遲無法決定,果下多次搖頭拒絕捕手的暗號。想必是熟知蜜芍的本事,才特別心有顧忌吧。


    捕手手套擺在外角,果下第三球投出變化球,球路比捕手手套還要高。


    蜜芍揮棒強打。


    擊中球棒中心的球,飛向左外野邊界。事先靠近邊線防守的左外野手,跑去追球。


    香燻猜想可能會被接到,腳步在一、二壘之間停了下來。


    左外野手跳起來,球飛過左外野手上方,打到迴廊的欄杆反彈。


    香燻起腳狂奔。


    他繞過二壘時觀察狀況,在左外野手和中堅手之間的後方,補位的中堅手正在撿球。三壘指導教練拚命揮臂,示意他繼續跑壘。其實不用指導教練說,香燻也有這個覺悟——他踏上了三壘。


    耳中充斥自己的唿吸聲,聽不到任何雜音,香燻的精神更加高昂。他告訴自己,該前往的目標隻有那個五角形的本壘了。


    捕手壓低重心,擋住香燻的去路。外野迴傳的球快到了,下一棒打者布色羯揮手指示他滑壘。


    香燻的眼角看到捕手接住球,伸手要觸殺自己。他跑出弧形的衝剌路線,跪地滑壘。


    他想用左手碰觸壘包,可惜長度不夠。他扭轉身子,奮力遞出右手拍向壘包。由於衝刺的力道過猛,身子也翻了一圈。本壘煙塵彌漫,香燻看到了天空。


    他抬起頭來,和捕手四目相望,球在捕手手套裏。他再看看主審,主審維持半蹲的姿勢俯視他。


    這時香燻猛然發現,他還沒觸壘,對方也還沒觸殺他。


    香燻飛快衝向本壘,捕手從旁撞了過來,不過他確實碰到本壘板了。被捕手壓住背部的香燻,靜觀主審的判決。


    「出局!」


    主審伸出拳頭,像在嘲弄香燻的期待。


    香燻起身甩開背上的捕手,他相信的確是自己先碰到本壘的。


    當他指著本壘,要向主審抗議的時候——


    「讓開讓開!」


    背後傳來大吼的聲音,他迴頭一看,蜜芍已衝到眼前,想躲也來不及了。


    從三壘直線衝來的蜜芍,猛力撞擊香燻的背部。香燻被撞飛,和捕手一起摔倒在地。


    蜜芍衝過無人阻擋的本壘,和等待打擊的布色羯擊掌。


    一壘邊上的迴廊傳來噓聲。


    「媽的又是你!你給我收斂一點!」


    二壘的吠舍怒吼,正準備迴看台的蜜芍,轉身衝向二壘。她才剛跑完一整圈內野,加速度卻有增無減,吠舍也緩緩走向她。


    蜜芍被投手板絆倒,一爬起來就被吠舍踹了一腳。雙方殿舍的宮女再度殺來互毆。


    香燻和對方捕手在本壘邊扭打,布色羯趕來推開壓在他身上的捕手。布色羯拉起香燻,香燻擦擦自己的臉頰。他的鼻子流出鮮血,被蜜芍從後方撞擊,脖子也非常痛。


    捕手起身怒視香燻,倒沒有動手揍人。群架的中心在投手丘,本壘附近的人不在群架範圍中。


    香燻偷偷撿起斷裂的珍珠項鏈,最近他一直在積攢珍珠。這些珍珠送給伐功,多少能補貼同伴的生活費吧。


    「給我宰了蜜芍!別讓她活著迴去!」


    迴廊下的紅之君下達格殺令。


    有人走向紅之君。


    香燻仔細一看,那個人是瑟摩栗,這次她也沒有參加群架。鏡之君一定又要發火了,是說她到底想幹什麽?


    瑟摩栗仰望迴廊下的紅之君,將拳頭伸到麵前。


    「你從剛才在哭夭什麽啦!有意見我奉陪啦!來單挑啊!」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上臈出言頂撞女君,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紅之君氣得抓狂,打算跨過欄杆衝向瑟摩栗,身旁的女房死命架住紅之君。


    瑟摩栗遞出拳頭繼續開嗆。


    「不要隻會叫別人動手啦,有種自己來啊!怎樣?會怕喔?」


    這下紅輝殿的上臈也不甘示弱,一群人殺氣騰騰要去操翻瑟摩栗。淨鏡殿也趕去保護自己的主將。


    幾經激烈衝突,淨鏡殿總算成功搶迴瑟摩栗了。


    衛兵們製止紅輝殿追擊,淨鏡殿宮女迴到看台,被同僚抱住的瑟摩栗麵無血色地說。


    「啊啊、怎麽辦啊……我闖下大禍了……」


    她突然說出很沒出息的話,大夥都被她逗笑了。


    迴廊下的鏡之君拍手讚道。


    「幹得好,瑟摩栗。選你當主將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啊。」


    紅輝殿和淨鏡殿女房已在迴廊扯發廝殺,鏡之君走在欄杆上迂迴戰線,賞了紅之君一記高角度的飛臀撞擊。


    香燻迴到看台坐下,吐出口中的沙子。他拿出梨子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液滋養身心。


    一旁的蜜芍,在光天化日下脫光衣服和纏胸帶。汗水滑過胸部上沾到的泥土,留下清晰的痕跡。


    「我是第一次打出場內全壘打呢。」


    「你最後太粗暴了啦。」


    蒔羅吃完葡萄,把葡萄皮吐在紙上。


    「是嗎?迴本壘的時候被擋住,不是可以衝撞嗎?那是不稱文規定吧。」


    「是不成文規定。而且,我沒聽過有人衝撞自己隊友的。」


    二人笑了,香燻按著疼痛未消的脖子。蜜芍瞥見香燻的反應,一把抱住他說。


    「撞痛妳了,對不起喔,香燻。」


    被胸部擠壓的香燻很難受,蜜芍的體味混雜濃烈的汗水味,聞起來依舊香甜。


    香燻輕拍蜜芍的背部,告訴她自己並不在意。蜜芍放開香燻莞爾一笑,香燻的掌中殘留著蜜芍的汗水,他將汗水抹在衣服的胸口上。


    迴廊下的打鬥結束後,比賽在一人出局無人上壘的情況下開始。香燻不幸出局,蒔羅和蜜芍成功得分,比數是二比零。


    經曆群架後大失信心的果下被換下場,改由第三位投手登板。


    新投手的第一球被布色羯擊出,穿越右外野手和中堅手之間,形成一支二壘安打。


    下一棒怩讓出局,急蘭敲出一支右外野的適時二壘安打,比數三比零。


    第七棒祿迦隻擊出二壘滾地,雙方攻守交換。


    三局下,必需追迴三分的紅輝殿,從第九棒開始打擊。


    投手丘上的怩讓似乎累了,控球不太穩定。一開始投出一好球三壞球的球數,最後一記偏低的變化球,被打出遊擊方向的滾地球。蜜苟處理得當,紅輝殿一人出局。


    打擊順序迴到第一棒,吠舍進入右打區。


    第一球,吠舍擊出三壘邊線的突襲短打。


    怩讓沒有料想到對方短打,趕緊跑過去接球,結果不小心跌倒。


    一人出局一壘有人,內野守備跑到投手丘集合。


    「小心盜壘。」


    瑟摩栗用手套遮住嘴巴說「吠舍在這種時候,會為了求自我表現而盜壘,千萬要留意。」確認好守備戰術後,內野手各自迴到守備位置。


    第二棒打者是左打,香燻的守備位置稍微偏向一壘。遞補二壘守備則是蜜芍的職責。


    第一球,吠舍突然起跑盜壘。料敵機先的瑟摩栗,指示怩讓投出外角速球後,飛快傳向二壘。不過球路偏低,在二壘前落地彈跳。


    負責遞補守備的蜜芍,用自己的身體壓住球,伸手掃向滑壘的吠舍。


    「安全上壘!」


    裁判舉手示意。


    香燻認為應該是出局。他凝神一看,才發現蜜芍的手套裏沒有球。想必是要用假動作引導誤判的戰術失敗了吧。


    蜜芍維持壓住彈跳球的姿勢,沒有爬起來。香燻懷疑她受傷了,要向裁判要求暫停。


    這時,吠舍跑向三壘。蜜芍還是沒動,看不到球的香燻跑向蜜芍。


    「球進到裏麵了!」


    蜜芍挺起身子,將手伸進領口。香燻摘下手套拉住她的領子,用力扯開她的衣服。


    球從側腹一帶掉了出來,連赤裸的胸部也外露了。香燻一時被胸部吸引注意力,但他馬上恢複冷靜,抓起球迅速傳向三壘。


    祿迦接到球,伸手觸殺滑壘的吠舍。她舉起手套,告訴裁判觸殺成功了。這次球確實在手套裏。


    「出局!」


    聽到三壘審的判決,祿迦指著香燻笑了。香燻舉手迴應後,迴到蜜芍的身邊。


    「唉呀、急死我了。」


    蜜芍坐在地麵,悠哉地抓抓乳溝。香燻拉她從地上站起來。


    香燻用手勢,問她纏胸帶怎麽了?


    「剛才鬆掉了,我也懶得綁。」


    蜜芍拍拍香燻的屁,感謝他剛才的臨機應變。


    香燻撿起自己的手套,迴到守備位置。


    「蜜芍大人、蜜芍大人——」


    二壘審對蜜芍搭話「您要穿好衣服啊。」


    原來,她還是坦胸露乳的狀態。


    「一開始就這樣,球就不會進到衣服裏了。」


    語畢,蜜芍笑了。


    比珍珠項鏈更白晰的肌膚,稍微曬到太陽就發紅了。也不知是冷風或陽光的關係,她的乳頭也變硬了。


    蜜芍半開玩笑地遮住胸部,香燻皺起眉頭,她才笑著穿迴衣服。


    現在兩人出局無人上壘,怩讓的球路壓製第二棒打者,最後投出一記快速球,對方揮棒落空三振出局。


    換言之,淨鏡殿贏得第三局,局數二比一,淨鏡殿獲得勝利。


    淨鏡殿的上臈,包括比賽球員和坐冷板凳的,全都跑到投手丘上抱在一起跳舞歡唿。這是更衣換人後,實行新體製的第一場勝利。迴廊的觀眾裏,也有人嘲笑她們才贏了一場,就像在慶祝優勝一樣。


    「幹得好、幹得好啊。」


    鏡之君也跑到球場,和每個迴到看台的人握手「今天的夜間練習暫停一次,算是你們贏球的獎勵吧。」


    「咦、從明天開始又要練習喔?不要啦。」


    祿迦誇張地垂下肩膀,鏡之君瞪了她一眼說。


    「那當然啊,古代詩人說過一句話——『少女玩樂雖多,不如努力練打』啊。」


    上臈們一同發出不滿的抗議,但每個人臉上盡是開朗的光彩。


    隔天的壁報,刊載了瑟摩栗和紅之君的衝突。


    鬥將?瑟摩栗暴怒!「有種來單挑啊,混蛋!」瑟摩栗出拳挑釁,紅之君啜泣奔逃!


    瑟摩栗對紅之君嚴正抗議!「〔吠舍)她先用拳頭揍人的啊。」瑟摩栗的淑女態度,鏡之君也讚譽有加!


    大家言之鑿鑿地說,看過壁報的紅之君,決定把春季聯盟訂為『瑟摩栗抹殺聯盟』。


    淨鏡殿上臈所在那一場比賽後,徘徊在輸贏和群架之間。


    第一棒的蒔羅經常敲出全壘打,號稱「恐怖的第一棒打者」君臨球場。香燻懂得替隊友製造機會,也兼具強打實力,成了一位很有存在感的第二棒。第四棒布色羯是長打製造機,而怩讓擅使變化球,增加了不少球路。瑟摩栗鬥誌高昂,擔任年輕隊伍的精神支柱。


    奇怪的是,蜜芍的打擊熄火了。手感不錯的球,都會偏向左邊方向。界外球打多了,失去耐性的蜜芍又和以前一樣胡亂出手,落得出局的下埸。


    對戰緋響舍的前一天,鏡之君命令蜜芍夜間練打。女房擔任投手喂球,鏡之君從旁觀察蜜芍打擊。


    結果,五十球中有四十球定左邊方向的界外球。耳提麵命給予建議的鏡之君,也傻眼地抱住腦袋說。


    「完蛋了……除非有『打出三十六支界外自動變成安打』的新規則,否則這家夥派不上用埸啊……」


    「不過,總有機會打出安打的,以前人家都說我『邊線洱往左擴張三尺的話,打擊率一定有四成』。」


    蜜芍不怎麽介意。她說自己口渴,要迴到看台補充水份,走沒幾步又迴過頭來。


    「啊、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什麽啊?」


    鏡之君和女房投手討論,該如何辯助蜜芍恢複打擊火力。鏡之君望向蜜芍,蜜芍開心得蹦蹦跳跳,似乎真的想到持別好的辦法。


    「既然『邊線再往左擴張三尺』我的打擊率就舍上升,那就擴張三尺就好啦,重新製定球場邊線吧。」


    「啥啊……這怎麽可——」


    話才說到一半,鏡之君環顧球場。


    上中下臈還有女房都在,人數十分充足。


    她又看了一眼陰暗的迴廊。


    後宮宮女都入睡了,維持秩序的宦官也不在現場。


    「明天的比賽,在這座球場打是吧?」


    鏡之君尋問一旁的女房,女房點頭稱是。


    「唔……」


    鏡之君將手揣在袖口裏閉目冥想,在看台聊天的宮女們也很在意更衣的態度,紛紛閉上嘴巴。四周隻聽得到蟲鳴的聲音,仿佛連流星劃過天際的聲音都聽得到。勁風吹過無人動彈的球場上。


    鏡之君猛一睜眼。


    「好、動手吧!」


    被稱為「後宮第一惡女」的淨鏡殿成員,幹骯髒事特別拿手。一群人蜂擁而上,清掉三壘邊線,在外側畫了一條新的邊線,連三壘壘包的位置也移動了。


    鏡之君沿著新的邊線行走。球柱附近的邊線假裝被草皮遮住,其實已經被消掉了。鏡之君一腳踩著新的邊線,另一腳踏向原先的舊線。兩條線距離太遠,完全踩不到。


    「喔喔、跨下快裂開了!這下真的變寬了呢。」


    鏡之君說完,宮女們都笑了。


    她立刻叫蜜芍練打,球竟然真的打到左外野邊線的最深處,形成了一支長打。


    鏡之君滿意地點點頭說。


    「好、明天的比賽我們贏定了!」


    隔天,一局上緋塑舍的攻勢未見停歇。


    號稱銅牆鐵壁的蜜芍,今天表現失常。不僅三壘和遊擊之間被輕易穿越,二壘和遊擊之間也是一樣。在後方接到球迴傳一壘的表現機會,也投出挖地瓜讓對手上壘。


    緋響舍上臈所有一群強力右打,強勁的擊球都往左邊飛去。邊線雖然動過手腳,內野卻沒有太大變化。偏偏大而化之的蜜芍,在防守上特別纖細,守備全亂了套。


    表現最慘的,是腳程和臂力不足的左外野手蒔羅。飛到左外野邊線的二壘安打變成了三壘安打,三壘安打則弄成了場內全壘打。


    守備失誤連連,重要的打線也隨之熄火。蜜芍連球都打不出去,更遑論飛往左外野了。這一場比賽淨鏡殿敗得淒慘。


    有一陣子,鏡之君都稱唿蜜芍「那個遊擊的」,不肯和她說話。


    另外對戰始萌舍,她們也想出了換球的奇策。


    事發契機是在夜間練習的時候。


    練習守備的蜜芍,緊盯著手屮的球說。


    「這顆球,彈力似乎特別好耶。」


    一旁的香燻聽了,隻是很好奇有沒每這迴事,倒也沒有特別在意。然而,當球飛到他的位置時,滾地球確實比平常快。打擊的同樣是鏡之君,照理說不會有太大變化才對。


    到了休息時間,大夥迴去看台,蜜芍把這件事告訴其他同僚。


    「今天的高飛球,距離也特別遙遠呢。」


    中堅手波棱也認同了,其他守備位置的隊員也恍然大悟,最後她們得出了「球有問題」的結論。


    大夥決定向鏡之君報告此事。


    瑟摩栗代表上臈所報告,鏡之君則說。


    「我才不管那家夥說什麽。」


    語畢,鏡之君繼續打擊,她還沒有原諒蜜芍。


    更衣不予理會,對於球的問題也就不了了之了。唯獨蜜芍不肯罷休,她利用練習和工作的空檔四處向宦官打聽消息。性情多變的蜜芍,難得這麽專注在一件事情上,大家都擔心地觀望她,不曉得她到底是怎麽了。


    有一天,蜜芍在白天的練習時間抱了木箱過來。


    「球的秘密我知道了。」


    同僚們跑到她身旁,她打開兩個木箱的蓋1。


    「經我調查,發現後宮用的球分為兩種。這邊的是米馬茲商店的球,不太會彈跳。這邊的是最近購入的兔印棒球用品店的球,彈跳力特別好。」


    大夥俯視木箱裏的球,捆包的新球都是黑皮白線,看不出差別在哪裏。


    蒔羅各拿一顆,用球棒敲擊。


    「真的耶……兔印的球彈力比較好。」


    她們派出外野手進行打擊測試,也常打出越過外野手頭頂的高飛球。實際尋問那些守備球員,她們也說球的落點比預料中更遠。


    上臈們私下討論,用這種球比賽的話,不就可以死命擊出安打了嗎?


    「還有更好的辦法。」


    蜜芍得意說道「兩種球不妨分開使用。我們進攻時用彈力佳的球,對方進攻時就換成彈力不佳的球。」


    「喔喔。」蜜芍的提議令眾人驚歎,還有人稱讚她「智將蜜芍」「蜜芍魔術師」。


    瑟摩栗立刻去稟報鏡之君。


    「那家夥說的好主意,不能信啦。」


    無奈鏡之君並不領情。


    不得已,上臈所隻好擅自行動了。


    各比賽的發球員,是從下臈裏隨機挑選的。淨鏡殿上臈所暗中找出發球員,請她們吃甜點、收賄賂、摸貓咪來換取協助。


    比賽當天對戰始萌舍,淨鏡殿先攻。第一棒蒔羅第一球敲出全壘打先馳得點,安打的香燻站上一壘,第三棒蜜芍貢獻一支豪邁的左外野全壘打。接下來的布色羯,也連續敲出本局的第三支全壘打。火力發威的淨鏡殿,連下位打者也發奮圖強,在一局內攻下七分。


    迴廊下的鏡之君興奮大吼。


    「我一直都是相信妳的,蜜芍!」


    鏡之君尖叫撒落打賞的金幣。


    一局下,瑟摩栗指示怩讓盡量投給對手打,反正球本身彈力不佳,怩讓也拚命投向好球帶。然而,始萌舍的頭一棒是號稱「上臈聯盟第一龜毛」的難纏打者,被逼入不利局麵也狂敲界外球等待機會。香燻細數之下,發現對方打了三十支界外,明明湊滿三十六支界外也不會變成安打。反正遇到釣球一律打界外,容易擊出的球路也打界外,香燻看不出來對方到底想幹什麽。怩讓每次拿到主審給的球,都大歎一口氣。


    第三十六支界外是高飛球,三壘手祿迦跑去追球。在迴廊附近接到球後,好不容易一人出局了,三壘邊的迴廊也傳來安心歎氣的聲音。


    瑟摩栗要求暫停,走向投手丘。在看台待命的外野手栗底,跑來充當傳令。香燻和大家一起到投手丘,他不懂現在情況並不緊急,為何要喊暫停召集大家。


    「發生問題了。」


    栗底開門見山說道「負責發球的告訴我,彈力不佳的球都用完了,接下來都是彈力特別好的球。」


    「咦、不行啦,我會被打爆。」


    怩讓急得快哭了,瑟摩栗用手套拍她屁股。


    「放心,你今天投得很不錯。」


    「那些家夥隻會打界外,你不可能被打爆啦。」


    蜜芍也笑著安慰她。


    不料第二棒以後的炮火猛烈,接二連三打破外野守備,很快攻下了八分。淨鏡殿反而輸了這一局。


    計畫失敗的淨鏡殿心慌意亂,攻守也亂七八糟。第一局的氣勢蕩然無存,下一局也徹底落敗。


    鏡之君氣到揮拳毆打迴廊柱子,女房勸她好歹別用慣用手出拳。不聽勸告的鏡之君手指受傷,落入了休息十五天的傷兵名單。


    另外這起彈力球事件,有人向宦官長伽沒路告密。調查的結果發現,某位宦官在采購時收了兔印的賄賂,索賄的宦官被判斬首。有一個說法是,這起事件是伽沒路要排除異


    所設計的陰謀。而兔印犯下賄賂、製造和販賣違反規定的彈力球等重罪,財產全部充公。後宮使用的棒球又重新統一了。


    無論比賽輸贏與否、群架與否、耍賤與否、打擊和守備優秀與否,蜜芍同樣引人注目。香燻也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每次他安打上壘,掌聲都會被下一棒蜜芍的登場歡唿蓋過。依照香燻的觀察,第四棒的布色羯擁有上臈聯盟最強的打擊技術和體能,就連她也無法澆熄蜜芍引發的興奮情緒,總是被迫在奇妙的靜謐中站上打擊區。


    比起長距離大炮的布色羯,蜜芍的打擊相形失色。她偶有長打,基本上隻屬於中距離的打者。


    蜜芍也不像蒔羅,任何球路都有辦法擊出安打。她隻擅長打外角偏高的球路,其他一概不精,更不擅長打變化球。


    蜜芍的腳程不慢,跑壘速度卻比不上香燻,也不太喜歡盜壘。


    她擔任遊擊手的守備功夫一流,不過同為守備名將的中堅手?波棱更為華麗。波棱可以飛撲接到難以企及的球,或是跳上欄杆接殺全壘打。相反的,蜜芍將不好守備的球處理


    輕而易舉,純粹是內行人才喜歡的守備球員。


    比蜜芍優秀的宮女比比皆是,就是沒人比她更耀眼。


    常言道,外在華美不是真正的美麗。聖典中也有寓言故事,闡述信仰虔誠的醜女比輕薄的美女更加幸福;衣衫襤褸的乞丐真心奉獻的一枚銅板,比有錢人虛榮進貢的禮拜堂更得神明的歡心。


    可是,在這座後宮和這裏的棒球場,幾乎沒有美貌以外的價值基準。蜜芍在太陽下甩著一頭金發奔跑的模樣,以及拱起豐滿胴體、翹起肉感臀部預備防守的姿勢,還有力貫修長雙腿、碧眼凝視投手的打擊動作,遠比緊張的投手戰或多變的打擊戰,更讓觀眾感受到棒球的美感和樂趣。再優秀的打擊率、打點、上壘率,魅力也比不上蜜芍臉上的一滴汗水。


    香燻無法和蜜芍一樣,他之前也了解到,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當他在橋下和其他混混一起睡覺時,曾經夢到自己被美女愛撫而夢遺,夢中的女人五官不明,他卻莫名相信那是個美女。隔天早上起來,他到河裏洗褲子,伐功告訴他男人會在女人體內射精。


    伐功說過他們的祖父是雷光將軍,和其他沒爹沒娘的混混不同,香燻也覺得很驕傲。


    看到那些紅毛的虜姆人,他開始有自己是白日人的自覺。


    以前,那種自我認知越來越鮮明的自覺,令他非常高興。而現在,他發現自己和蜜芍的不同,隻感到非常難過。


    挖角蜜芍的傳聞從未間斷,她也常收到其他殿舍送的禮物。


    香燻焦躁不安——她害怕自己被蜜芍拋下。香燻知道自己無法和她一樣,至少能待在她身邊就好。棒球這種運動光靠她一個明星球員是打不成的,還需要其他不起眼的選手填補剩下的打擊和守備位置。


    香燻要當一個配角活下去,這不是妥協。過去,他從別人身上了解自己是何種存在。如今,他要自己決定該以何種身份活下去。這種決意沒有愉快的心情,隻有自絕退路和其他選擇的恐懼感,撼動著他的身心。


    鏡之君命令上臈所派人打掃房舍。蒔羅、蜜芍、香燻綁起衣袖前去工作。


    禦妻和更衣使用的房間,比女房的大上許多。可是,鏡之君和其他女房一樣,住在小房間裏生活。


    香燻等人行禮後進入房間,鏡之君看他們前來,闔起手上的書本。


    室內沒有多餘擺設,打掃很快就結束了。


    「最近早晚氣溫很冷,我給你們幾件衣服,穿上吧。」


    鏡之君送給三人毛線編成的外衣,順便補充道「也叫其他人過來拿吧。」


    之後,鏡之君請他們吃甜點。那些都是上臈吃不到的高級甜點,三人一吃進嘴裏頓時笑逐顏開。


    兩隻貓咪在房間前的走廊下曬太陽,那是鏡之君個人飼養的貓咪。蒔羅拿著自己在吃的甜點放到貓咪麵前,貓咪完全不為所動。鏡之君拿出牛肝的幹貨,它們馬上就衝過來


    了。貓咪吃得津津有味,三人撫摸著貓咪的背部。


    「真平靜呢。」


    鏡之君眺望著溫暖陽光下的庭園樹木,吐出水煙管裏的煙霧。她說「東部聽說盜賊很猖獗呢,比起來這裏真是太和平了。」


    香燻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都城的城牆厚實。先皇無落帝將義教徒打造的城牆,改建得更加高大堅固,盜賊根本進不來。伐功和夥伴們隻要待在這裏,也不會碰到這些威脅。


    鏡之君咬著水煙管躺下來。


    「被盜賊砍頭的人啊,當天早上清醒的時候,也沒料到自己會翹辮子吧。這樣想來還真不可思議,殺人的一方大概一早起來就準備殺人了。」


    香燻聽著鏡之君的話,咬了一口手上的甜點,貓咪們舔著掉落的糖粉。


    比賽棒球也是同樣的道理。輸球的隊伍在當天清醒時,也是想著一定要旗開得勝。結果一輸球,就像遇到世界末日一般失落。


    然而到了晚上,輸球的人也還是得吃飯、祈禱、睡覺,贏球的一方也是如此。殺人的一方和失去親人的一方也相同。


    吃飯、祈禱、睡覺是維生的必要手段,那麽棒球又算什麽?為什麽大家瘋狂著迷,受盡棒球的擺布呢?


    香燻覺得這種事早晚會結束。任何人到了某個時期,就會迴首自己過往的人生,現在純粹是一時的狂熱罷了。大家渾然忘我地追著球跑,衝過各個壘包,為了一到球場外就


    無意義的數字一喜一憂。


    香燻凝視手掌,掠過屋簷的日光曬到手肘一帶。那是一雙打棒球的手,也是享受著太陽暖意的手。


    室內靜默無聲,香燻迴過頭一看,發現鏡之君睡著了。三人替她蓋上毛毯,拿起水煙管自己。


    他們前往走廊,靠在一起抽水煙。


    「真希望有一天擁有自已的房間呢。」


    蒔羅眺望著走廊下的房間說道。


    「我不需要,一個人怪別扭的。」


    蜜芍撅起嘴唇吐出輕煙「香燻,妳呢?」


    香燻拿起煙管吸了一口,聳聳肩。


    毛衣的毛線,在太陽下浮現圚潤晶亮的光澤。香燻心想,他們的模樣仿佛在一起曬太陽的貓咪。


    盛柑殿和始萌舍的戰局,至今仍然沒有變化。六十二局打完,局數還是零比零。皇帝甚至谘詢地位崇高的法學家,延長賽最多可以延長到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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