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傳說與現實
鎧甲公主物語(鎧甲少女物語) 作者：葉村哲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伯爵一直都很清楚——地獄是可以輕易打造的。
所謂的地獄，換言之就是《饑餓》。
就像是不治之症一樣，無論再怎麽填補，饑餓也不會消失，填滿後還是會再度出現。
真正能夠填滿饑餓的，唯有死亡。不對，沒有確切證據可以證明，死後沒有另一方世界。
死後說不定仍要飽受饑餓之苦。
饑餓，真的堪稱地獄。
如今，地獄就存在於燃燒的帝都當中。
匪夷所思的是，火苗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點燃燒了起來。
轉瞬之間，貧民街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遭火吻的房子裏，被遺留下來的小孩子正哭喊著。
「母、母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燙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仿佛遭到火焰驅逐似地，貧民街的居民們連僅存的一點財產都沒拿，就直往帝都衝。
沒了家當者，便背著一身怒火往有家當者的方向衝去。
奇怪的是，看起來就好像是有誰這樣煽動他們。
貧民街居民們的逃亡已演變成暴動。
好像遭火焰附了身似的。
衣服穿得比自己好的那夥人！飯食吃得比自己好的那夥人！過得比自己還要富足的那夥人！總之，就是要把那些沒挨餓的家夥——
打倒在地、拽下台來、予以痛擊帶著懷孕妻子打算逃跑的男子，被逼進死胡同內。
「住、住手！拜托你！要對我怎樣都無所謂，但至少放過我妻子——！」
暴動有如燎原之火，正加速延燒著。
匪夷所思的是，暴徒最初都隻是赤手空拳，或是手持短棍或石頭。
在不知不覺中，他們手上都持有武器。
還有人穿戴著轉售給土木工程用的舊式『鎧』。
土木工程用的『鎧』揮舞著巨大榔頭，胡亂而不顧一切地要將住家全部擊碎。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店！我的夢想！不要毀了我的夢想啊！」
伯爵很清楚。
《饑餓》會打造出地獄。
那麽，帝國軍隊元帥阿爾伯特·亨伯特或許依舊饑渴。
饑渴著某物。
感覺『弗恩巴巴』每走一步，地板便震動一下，發出吱吱的聲響。
身為逆臣的元帥，邁著堅定的步伐站到大會場的中央。
「皇帝陛下。」
接著，他朝著坐在高出一階位置上的皇帝——德拉格尼爾十世跪了下去。
「請饒恕臣將暫時控製您的行動。」
「……唔……唔呣。」
皇帝點了點頭，被一旁的『鎧』士兵用劍抵著而顯得如坐針氈。
他很明顯地顫抖，臉色慘白。
以凜冽的語氣代替皇帝出聲質問的，是第一皇女伊莉莎白。
「阿爾伯特元帥，您究竟在想些什麽？竟然采取如此愚蠢的行動。」
「您明知故問——」
『弗恩巴巴』站了起來，身上的金屬物件互相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六隻手臂的異形瞪視著伊莉莎。
「這全是為了從你這種賣國賊的手上奪迴帝國！」
第一皇女伊莉莎白·德拉格尼爾·悠皮特利烏斯，微微揚起嘴角。
她如慈母般，沉穩地點點頭。
「那我就可以理解了。」
「……你承認了嗎？第一皇女。」
「是啊，我正在進行的事情，即使讓我被稱為賣國賊也無法否認。不過……」
她微微偏著頭，繼續說道：
「倘若能讓人民在安穩且和平的環境中生活，賣掉國家又是何錯之有？」
「帝國的驕傲到哪裏去了！皇族的驕傲消失到哪裏去了！我們——帝國軍隊，一直以來作為帝國的利劍與盾牌，如今您是要叫我們舍棄這份驕傲嗎！」
從鋼鐵塊深處傳來的聲音，因為迴音而帶有一絲陰森的氣息。
盡管如此，元帥的滿腔怒火仍十分強烈地——傳達給所有在場的聽眾。
大會場一片鴉雀無聲，隻聽得到遠處帝都燃燒的聲響。
伊莉莎仍麵不改色，以沉穩的聲音迴答他：
「倘若驕傲能夠買得到和平，我也會這麽做吧。」
「你這——！」
第一皇女打斷了元帥的憤怒說道：
「以無用之人的姿態度過餘生，對您而言就那麽可怕嗎？」
她的聲音就像是母親在哄發脾氣的孩子。
「真是的，真是拿您沒辦法呢。」
「……不是這樣！」
片刻的躊躇，是因為他認同了第一皇女說的話是正確的吧？
然而，一旦起了頭，就隻能一路走到底。
為此，連帝都都燒了。
更重要的是，即便第一皇女的話是正確的，那也隻不過是正確中的其中一麵罷了。
「讓單一巨大的力量玩弄於股掌之中，隻能依賴那股力量——我是為這種狀態暗藏的隱憂感到憂心！我不會讓你把帝國、皇族、軍隊、還有人民，都當做那股力量的玩具！」
元帥的論點也是在理。
第一皇女雖然已經做了抉擇，但也能理解元帥主張的正確性。
他們彼此都認同對方主張的正確性，盡管如此，卻仍認為對方是錯的。
「那個……可以，讓我說幾句話嗎？」
德拉格尼爾十世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一邊用目光探了探周遭的狀況，一邊說道。
剛好陷入沉默的第一皇女與元帥，都轉而看向皇帝。
皇帝依舊鐵青著一張臉，眉毛下垂，好像相當苦惱。
他蜷曲著背，眼看好像要喀滋喀滋地啃起指甲來。
皇帝依舊提心吊膽，在意著抵著自己的劍說：
「老、老實說，我、我不知道你們誰才是正確的。」
一旦開口說話，嘴巴就流暢地動了起來，原本有些結巴的聲音變得清晰。
「我這個男人，唉，作為皇帝，雖然不到無能的地步，卻也稱不上多有才幹。」
他重重地籲了一口氣，浮現一抹實在很悲哀的微笑。
雖然無人出聲，但同意他所說的人想必不在少數吧。
「但令人吃驚的是，我的孩子全都很優秀。因此，我總是尊重孩子的判斷。因為我相信我的孩子。」
「呃……謝謝您，父親大人。」
「嗯，但是啊，元帥，我也一直相信著你。」
「皇、皇帝陛下？我可是，打算謀逆——」
元帥的語調拉高了八度——可能是德拉格尼爾十世說的話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吧？
一臉沒出息的皇帝輕輕揮了揮手，阻止元帥的話。
「無論是二十年前那場戰爭前，還是戰爭後，元帥都是為了帝國殊死奮戰過來的出色軍人。」
「……感、感謝您，皇帝陛下。」
已經無人能理解皇帝葫蘆裏賣什麽藥了。
臉色慘白的皇帝故意清了清嗓子，不安地晃動著身體·繼續往下說：
「啊啊，也就是說，既然你選擇謀逆，那我就連你的這個判斷都相信吧。」
德拉格尼爾十世挺直了背脊，以皇帝應有的威嚴宣布：
「帝國軍隊元帥阿爾伯特·亨伯特——我以皇帝德拉格尼爾十世之名命令你。去吧！依你所期望的，謀逆帝國吧！」
每個人都沉默又錯愕地聽著皇帝的宣言。
皇帝承認並容許的謀逆。
那究竟還稱不稱得上是謀逆？
可能是因為說了該說的話而感到安心，德拉格尼爾十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他將身體靠著椅背慢慢往後滑下，又一臉沒出息地微笑說：
「……不過啊，如果你非得取誰的項上人頭不可，就隻取我的首級，饒了其他人吧，如此會令我甚感欣慰呢。」
元帥領受了皇帝的命令，語帶顫抖地大喊：
「臣領命——為了不負陛下您的期待，臣會傾注全部心力來謀逆。」
簡直荒謬至極，除了荒謬，還是荒謬！
然而，在場的眾人卻一改對皇帝的評價。
魔王公主微微一笑。
「真是一位心高氣傲的人啊。原來如此，皇女殿下有一位了不起的父皇呢。」
「雖然平常是個懦弱又窩囊的父親，但皇帝也不是白當的呢。」
第三皇女迴道，態度裏還帶點自誇。
伯爵則像是在看好戲般輕輕拍著手，而他的隨從則是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北方聯盟盟主那宛如山賊般粗獷的臉上，揚起一抹桀驚不馴的愉悅笑容。
「喀！哈！哈！我原以為他是個膽小的矮個兒，結果挺有兩下子的嘛——這可就難纏了。」
伊莉莎白手托著臉頰苦笑道：
「既然父親大人都這麽說，那我也沒轍囉。」
於是，就在皇帝的容許之下——謀逆行動仍繼續執行。
『弗恩巴巴』在發出嘎吱嘎吱聲響的同時，轉過身來。
佇立於六隻手臂的異形『鎧』麵前的，就是龍彥。
元帥驅動機關，埋藏於全身的魔法石開始發出光芒並注入魔力。
喀鏘——
六隻手臂的異形從身體拔出了六項武器。
刀劍、斧頭、槍枝、棍棒、榔頭，然後是鐮刀。
他將所有的武器全指向一人。
穿戴著被冠上『劇毒與詛咒的巨人』之名的『鎧』。
「我要上了，《龍星騎士》！絕不任由你這家夥對帝國，還有這個世界為所欲為！」
年邁的謀逆之徒嗓音了亮地發出宣言。
「我將以謀逆一途，來匡正世界！」
「不，你的謀逆已經無疾而終了。」
龍彥告知他。
在那一瞬間之前，帝都的地獄已經灰飛煙滅——
遭火吻的房子裏，被遺留下來的小孩子正哭喊。
「母、母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燙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下一個瞬間，火熄滅了。
穿著黑色奇裝異服的男子，牽起小孩子的手飛奔到房子外頭。
帶著懷孕妻子打算逃跑的男子，被逼進了死胡同內。
「住、住手！拜托你！要對我怎樣都無所謂，但至少放過我妻子——！」
下一個瞬間，眼前的暴徒一聲不響地倒地不起。
穿著黑衣的神秘男子，讓暴徒昏厥過去後，輕輕將手放在孕婦的腹部，像是確認了胎兒平安似地點點頭。
土木工程用的『鎧』揮舞著巨大榔頭，胡亂而不顧一切地要將住家全部擊碎。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店！我的夢想！不要毀了我的夢想啊！」
下一個瞬間，土木工程用的『鎧』與巨大榔頭-起化為粉塵。
穿著黑衣的神秘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替他打氣。
帝都到處都有人目擊到穿著黑衣的神秘男子身影。
有人察覺到，他就是《龍星騎士》。
傳說中的騎士誠如正義的夥伴般，英姿颯爽地現身了。
幫助人們、撲滅大火，還在未傷害半個人的情況下鎮壓住暴徒。
未出現任何一名死者，便完結了這一場帝都大火及伴隨而來的暴動。
靜謐的夜晚與皎潔明月，再次迴到原本染成赤紅的帝都空中。
皇城的大會場裏也上演了同樣的戲碼。
無論是用劍抵著重要人物的士兵也好，還是加強防守現場的士兵也好——
全在一擊之下，被擊碎了『鎧』，還遭奪去意識而昏厥了過去。
龍彥風馳電掣的動作，讓他們連逸出一聲讚歎的工夫都沒有。
大會場裏一片寂靜無聲。
龍彥朝著皇帝說道：
「帝都的火災已經撲滅，不用擔心會延燒過來。雖然有些傷者，但無亡者。我想，反而是建築物的災情較大。」
「啊……好，我明白了。」
瞠目結舌的皇帝點了點頭。
仔細一看才發現，他頭上的皇冠已經快滑落下來了。
接著，龍彥轉過身來麵向異形『鎧』。
「最後就隻剩您了，元帥閣下。」
「什——啥？你這家夥做了什麽！」
「……」
元帥產生了至今最大的動搖，質問龍彥。
即使據實以告，就真的會有人願意相信嗎？
「我先將主觀時間延遲並拉長至極限，再利用衝擊波，以不破壞周遭的速度於帝都中四處奔走，撲滅火災後，順便製伏了暴亂之徒，再迴到這裏。」
「唿……唔哈哈哈，這就是我們之間力量的差異嗎？竟懸殊到這種程度嗎？」
元帥縱聲大笑起來，笑裏帶著自嘲的味道。
「我連你在說些什麽都無法理解！」
龍彥也一樣無法理解。
正確地說，他可以理解，他對元帥說的道理感同身受。
如果即將被莫名其妙的家夥奪去長年奉獻的國家，當然會抵抗到底。
但是——
「我說你啊，有必要燒了你原本應該守護的帝國，也非貫徹你的正義不可嗎？」
他沒有迴應。
元帥似乎在鋼鐵塊中陷入了沉默。
龍彥輕輕地搖了搖頭說：
「不，我剛剛的講法太卑劣了。是我失禮了。不過，此時此刻，我說這話恰如其分。」為了顯示自己不帶敵意，龍彥攤開雙手輕輕往上舉。
「我們談談吧，元帥閣下。我希望您能聽聽我的想法。」
「你說……談談？」
「沒錯。」
麵對那充滿困惑的老邁聲音，龍彥露出平時那種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我說這話或許很失禮，不過，就讓我清楚明白地告訴你。對於帝國以及其他所有的國家，我都沒有興趣……嗯，頂多是眼前發生戰爭的話，我就出手阻止一下而已。」
沒有野心，沒有興趣，甚至連欲望也沒有。
緊接著，龍彥攤開雙臂，指向站在兩旁的魔王公主與第三皇女。
「我之所以會娶她們，單純隻是因為我受到她們的吸引。我愛的，是妮菲露堤雅本身，而不是魔王公主的身分；我愛的，是克莉絲汀娜本人，而非第三皇女的地位。」
『嗚哇！這台詞令人好害羞！』
囉嗦死了，你給我閉嘴！
龍彥在心裏對瞎湊熱鬧的《龍》怒罵迴去。
妮菲露堤雅與克莉絲汀娜震驚不已，瞪大了眼睛。
那對藍色及雷色的雙眸因喜悅而變得濕潤，雙頰也泛起一陣緋紅。
「……龍、龍彥，你也不必，在這種場合……」
妮菲露堤雅難為情了起來，在黑色長發下很開心似地嫣然一笑。
「你真是……啊啊，你終於願意接納我的心意了呀。」
克莉絲汀娜用手掌壓著嘴角，肩膀和金發都因為感動而顫抖。
雖然事不關己，不過來賓裏的千金們也都因為這唐突的真愛告白而羞紅了臉。
當下，龍彥突然靈光乍現，腦袋正以幾乎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
「我想向皇帝陛下稟告。誠如陛下所言，元帥閣下的謀逆行為應該是出自於愛國心吧。那麽，招來此等謀逆之事，也是因為我德望不足所致！」
他將視線朝向皇帝。
皇帝雖一臉怯懦又苦惱，仍靜靜地接受他的目光。
龍彥說道：
「因此，請容我在此將陛下賜予我的領地奉還！」
會場一片嘩然。
龍彥在內心用力擺出振臂高唿的勝利姿勢。
太完美了。
皇帝也不可能在這種狀況下拒絕我這種請求吧。
總算沒枉費我做出那種令人羞愧至死的真愛告白。
可以把領地這種麻煩的重擔交還給對方了。
如果再多說下去，就把王國大伯爵啦、帝國皇子的地位啦，也都一並歸還，我想無事一身輕！
這就是龍彥想出的得意說詞。
對此，元帥發出了絕望的呻吟聲。
「……你是這種程度的傳說？竟是那麽偉大的傳奇人物？鋤強扶弱，如此可恨的傳奇人物？」
「不，我不記得我成了你口中那種傳奇人物……」
哎呀？怎麽覺得情勢發展的走向有點詭異？
元帥把內心困惑的龍彥晾在一旁，因為絕望與苦惱交織而呻吟顫抖。
「大家都一樣。每個人都把你這家夥歌頌為英雄。你擁有足以被稱為傳說的力量。」
元帥身上的『弗恩巴巴』的關節部位響起了「喀鏘」一聲。
六隻手臂所握的六道武器，全朝向龍彥。
「即使你這家夥沒有野心，但是你擁有的力量，光是存在就能驅動世界！」
「……」
「《龍》如果玩耍吹個口哨，就會卷起暴風雨襲擊大地——你這家夥就是這樣的存在！」
「……」
「你明白嗎？《龍星騎士》！」
我明白啊！
所以我現在不是很努力地打算把領地之類的全都舍棄嗎！
『也是啦！假如獅子就睡在身旁，任誰都會害怕吧。即使獅子沒有惡意……』
賦予他力量的《龍》用完全事不關己的口氣如此說道。
『嗯，汝也隻能耐著性子表現了吧？一再地說明並用態度來表示，終有一日，大家會理解汝的……能這樣就好了呢……之類的，好吧這隻是癡心妄想！』
啊啊受不了，力量這玩意兒真是麻煩死了啊！
龍彥在心裏狠狠地咒罵。
接著，已經做了覺悟的帝國軍隊元帥阿爾伯特·亨伯特動了起來。
他抱持著既悲壯又悲痛的覺悟。
就連元帥本人，也都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勝算渺茫了吧？
「像你這種傳奇人物，不能存在於這個現實世界裏——我非打倒你這種家夥不可！為了帝國，為了這個世界，為了我的驕傲！」
「……這樣啊。」
要不要逃走啊？龍彥十分認真地考慮這個選項。
「龍彥呀，你討厭沒必要的爭鬥，這種心情妾身明白——但是，這是那位大人賭上一切向你你挑戰的決鬥。」
「請用你的雙手，替元帥閣下終結掉他的謀逆——這也是最起碼的溫柔。」
「祝您武運昌隆，龍彥大人。」
退路被堵住了。
到剛剛為止都默默觀看著事態發展的妮菲露堤雅等人，都直視著龍彥如此說道。
那些目光都透露出，顧慮龍彥的心情以及憐憫元帥之情。
看來，她們在腦中都早已決定了龍彥將與元帥一戰。
本不希望戰鬥的龍彥，卻必須為了讓這場謀逆劇落幕而戰。
為了不出現任何一位犧牲者而戰——這也包含元帥本人。
她們八成都是這樣解讀的吧？
她們目不轉睛的眼眸裏，都蘊含著無限的信賴與確信。
『啊哈哈哈，這下騎虎難下啦！雖然逃走也沒差，不過要找借口可就麻煩囉。』
可惡！我也這麽覺得！
「……你的謀逆已經結束了。可是，如果你還是要繼續的話，那我就奉陪吧。」
「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就這樣，謀逆劇即將迎來結局。
「就這樣嗎？『結社』的最高幹部之一『鋼鐵卿』的末路。」
「不不不，還沒完呢，普婷。」
「但是，帝都的火已滅，人質也沒了，鋼鐵卿現下已是孤身一人。」
「還有『鎧』——『機關王』戴爾塔修·布雷茲打造的瘋狂之『鎧』。」
我就來準備一個可以三度毀滅世界還綽綽有餘的『鎧』吧——『機關王』確實是這麽說的。
龍彥僅僅錯估了一點。
『鋼鐵卿』的勝算確實渺茫，但是他尚未放棄。
他並不是為了死後留名而向《龍星騎士》挑戰。
『弗恩巴巴』的機關自動吟誦《障壁》、《加速》、《怪力》的魔法。
刨挖起皇城的地板，以留下殘影的速度衝向對方，再趁隙逮住對手。
《龍星騎士》卻毫無防備。
經《怪力》魔法強化過的六隻手臂，以六項武器不間歇地猛力攻擊。
《大鎧》原本是用來攻城的兵器，並非用來對付人的。
無論用哪一項武器，都具備必殺的威力——僅僅擦過身體，就能將人體擊碎成絞肉。
然而，對手毫無反應，就連防禦的跡象都沒有。
他麵對著元帥，沉靜的臉上甚至還看得到一絲同情。
當元帥以為六項必殺武器觸及《龍星騎士》之時，就在下一個瞬間——
「唔唿——！」
六項武器全數粉碎，如鋼鐵塊的裝甲被打穿，一道猛烈的衝擊撞擊元帥。
《龍星騎士》徒手就擊碎了武器，打穿了『鎧』。
元帥的裝甲碎裂，身體袒露在外。
龍彥像是在撫摸似地，將騰空的『鎧』輕輕一推。
說時遲那時快，『鎧』飛出並深陷在大會場的牆壁上。
假如龍彥有意，也可以讓『鎧』撞破牆壁、打飛到皇城外，不，甚至可以飛到帝都之外吧？
元帥已經悲慘到想大笑了。
然而，他還沒放棄。
『機關王』曾告知他。
有一個最後的殺手鐧，與這個頂著『劇毒與詛咒的巨人』之名的『鎧』名符其實的殺手鐧。
他也明白，倘若使用了它，自己也不可能幸免。
年邁的軍人做好了跨越那最後一線的覺悟。
這麽做，是出於對帝國的愛嗎——對於這個自己奉獻了一生的帝國！還是出於對《龍》的嫉妒呢？那樣老神在在地俯視著如蟲子般在地上爬行的自己！
這兩種情感，恐怕隻不過是硬幣的正反兩麵罷了。
悲哀的是，帝國並不如老人熱愛帝國般那麽愛他。
滑稽的是，帝國並不如老人熱愛帝國般那麽愛他。
「《詛咒吧，如腐蝕世界的劇毒般》。」
然後，世界再度死去。
所謂的地獄，換言之就是《饑餓》。
就像是不治之症一樣，無論再怎麽填補，饑餓也不會消失，填滿後還是會再度出現。
真正能夠填滿饑餓的，唯有死亡。不對，沒有確切證據可以證明，死後沒有另一方世界。
死後說不定仍要飽受饑餓之苦。
饑餓，真的堪稱地獄。
如今，地獄就存在於燃燒的帝都當中。
匪夷所思的是，火苗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點燃燒了起來。
轉瞬之間，貧民街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遭火吻的房子裏，被遺留下來的小孩子正哭喊著。
「母、母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燙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仿佛遭到火焰驅逐似地，貧民街的居民們連僅存的一點財產都沒拿，就直往帝都衝。
沒了家當者，便背著一身怒火往有家當者的方向衝去。
奇怪的是，看起來就好像是有誰這樣煽動他們。
貧民街居民們的逃亡已演變成暴動。
好像遭火焰附了身似的。
衣服穿得比自己好的那夥人！飯食吃得比自己好的那夥人！過得比自己還要富足的那夥人！總之，就是要把那些沒挨餓的家夥——
打倒在地、拽下台來、予以痛擊帶著懷孕妻子打算逃跑的男子，被逼進死胡同內。
「住、住手！拜托你！要對我怎樣都無所謂，但至少放過我妻子——！」
暴動有如燎原之火，正加速延燒著。
匪夷所思的是，暴徒最初都隻是赤手空拳，或是手持短棍或石頭。
在不知不覺中，他們手上都持有武器。
還有人穿戴著轉售給土木工程用的舊式『鎧』。
土木工程用的『鎧』揮舞著巨大榔頭，胡亂而不顧一切地要將住家全部擊碎。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店！我的夢想！不要毀了我的夢想啊！」
伯爵很清楚。
《饑餓》會打造出地獄。
那麽，帝國軍隊元帥阿爾伯特·亨伯特或許依舊饑渴。
饑渴著某物。
感覺『弗恩巴巴』每走一步，地板便震動一下，發出吱吱的聲響。
身為逆臣的元帥，邁著堅定的步伐站到大會場的中央。
「皇帝陛下。」
接著，他朝著坐在高出一階位置上的皇帝——德拉格尼爾十世跪了下去。
「請饒恕臣將暫時控製您的行動。」
「……唔……唔呣。」
皇帝點了點頭，被一旁的『鎧』士兵用劍抵著而顯得如坐針氈。
他很明顯地顫抖，臉色慘白。
以凜冽的語氣代替皇帝出聲質問的，是第一皇女伊莉莎白。
「阿爾伯特元帥，您究竟在想些什麽？竟然采取如此愚蠢的行動。」
「您明知故問——」
『弗恩巴巴』站了起來，身上的金屬物件互相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六隻手臂的異形瞪視著伊莉莎。
「這全是為了從你這種賣國賊的手上奪迴帝國！」
第一皇女伊莉莎白·德拉格尼爾·悠皮特利烏斯，微微揚起嘴角。
她如慈母般，沉穩地點點頭。
「那我就可以理解了。」
「……你承認了嗎？第一皇女。」
「是啊，我正在進行的事情，即使讓我被稱為賣國賊也無法否認。不過……」
她微微偏著頭，繼續說道：
「倘若能讓人民在安穩且和平的環境中生活，賣掉國家又是何錯之有？」
「帝國的驕傲到哪裏去了！皇族的驕傲消失到哪裏去了！我們——帝國軍隊，一直以來作為帝國的利劍與盾牌，如今您是要叫我們舍棄這份驕傲嗎！」
從鋼鐵塊深處傳來的聲音，因為迴音而帶有一絲陰森的氣息。
盡管如此，元帥的滿腔怒火仍十分強烈地——傳達給所有在場的聽眾。
大會場一片鴉雀無聲，隻聽得到遠處帝都燃燒的聲響。
伊莉莎仍麵不改色，以沉穩的聲音迴答他：
「倘若驕傲能夠買得到和平，我也會這麽做吧。」
「你這——！」
第一皇女打斷了元帥的憤怒說道：
「以無用之人的姿態度過餘生，對您而言就那麽可怕嗎？」
她的聲音就像是母親在哄發脾氣的孩子。
「真是的，真是拿您沒辦法呢。」
「……不是這樣！」
片刻的躊躇，是因為他認同了第一皇女說的話是正確的吧？
然而，一旦起了頭，就隻能一路走到底。
為此，連帝都都燒了。
更重要的是，即便第一皇女的話是正確的，那也隻不過是正確中的其中一麵罷了。
「讓單一巨大的力量玩弄於股掌之中，隻能依賴那股力量——我是為這種狀態暗藏的隱憂感到憂心！我不會讓你把帝國、皇族、軍隊、還有人民，都當做那股力量的玩具！」
元帥的論點也是在理。
第一皇女雖然已經做了抉擇，但也能理解元帥主張的正確性。
他們彼此都認同對方主張的正確性，盡管如此，卻仍認為對方是錯的。
「那個……可以，讓我說幾句話嗎？」
德拉格尼爾十世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一邊用目光探了探周遭的狀況，一邊說道。
剛好陷入沉默的第一皇女與元帥，都轉而看向皇帝。
皇帝依舊鐵青著一張臉，眉毛下垂，好像相當苦惱。
他蜷曲著背，眼看好像要喀滋喀滋地啃起指甲來。
皇帝依舊提心吊膽，在意著抵著自己的劍說：
「老、老實說，我、我不知道你們誰才是正確的。」
一旦開口說話，嘴巴就流暢地動了起來，原本有些結巴的聲音變得清晰。
「我這個男人，唉，作為皇帝，雖然不到無能的地步，卻也稱不上多有才幹。」
他重重地籲了一口氣，浮現一抹實在很悲哀的微笑。
雖然無人出聲，但同意他所說的人想必不在少數吧。
「但令人吃驚的是，我的孩子全都很優秀。因此，我總是尊重孩子的判斷。因為我相信我的孩子。」
「呃……謝謝您，父親大人。」
「嗯，但是啊，元帥，我也一直相信著你。」
「皇、皇帝陛下？我可是，打算謀逆——」
元帥的語調拉高了八度——可能是德拉格尼爾十世說的話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吧？
一臉沒出息的皇帝輕輕揮了揮手，阻止元帥的話。
「無論是二十年前那場戰爭前，還是戰爭後，元帥都是為了帝國殊死奮戰過來的出色軍人。」
「……感、感謝您，皇帝陛下。」
已經無人能理解皇帝葫蘆裏賣什麽藥了。
臉色慘白的皇帝故意清了清嗓子，不安地晃動著身體·繼續往下說：
「啊啊，也就是說，既然你選擇謀逆，那我就連你的這個判斷都相信吧。」
德拉格尼爾十世挺直了背脊，以皇帝應有的威嚴宣布：
「帝國軍隊元帥阿爾伯特·亨伯特——我以皇帝德拉格尼爾十世之名命令你。去吧！依你所期望的，謀逆帝國吧！」
每個人都沉默又錯愕地聽著皇帝的宣言。
皇帝承認並容許的謀逆。
那究竟還稱不稱得上是謀逆？
可能是因為說了該說的話而感到安心，德拉格尼爾十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他將身體靠著椅背慢慢往後滑下，又一臉沒出息地微笑說：
「……不過啊，如果你非得取誰的項上人頭不可，就隻取我的首級，饒了其他人吧，如此會令我甚感欣慰呢。」
元帥領受了皇帝的命令，語帶顫抖地大喊：
「臣領命——為了不負陛下您的期待，臣會傾注全部心力來謀逆。」
簡直荒謬至極，除了荒謬，還是荒謬！
然而，在場的眾人卻一改對皇帝的評價。
魔王公主微微一笑。
「真是一位心高氣傲的人啊。原來如此，皇女殿下有一位了不起的父皇呢。」
「雖然平常是個懦弱又窩囊的父親，但皇帝也不是白當的呢。」
第三皇女迴道，態度裏還帶點自誇。
伯爵則像是在看好戲般輕輕拍著手，而他的隨從則是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北方聯盟盟主那宛如山賊般粗獷的臉上，揚起一抹桀驚不馴的愉悅笑容。
「喀！哈！哈！我原以為他是個膽小的矮個兒，結果挺有兩下子的嘛——這可就難纏了。」
伊莉莎白手托著臉頰苦笑道：
「既然父親大人都這麽說，那我也沒轍囉。」
於是，就在皇帝的容許之下——謀逆行動仍繼續執行。
『弗恩巴巴』在發出嘎吱嘎吱聲響的同時，轉過身來。
佇立於六隻手臂的異形『鎧』麵前的，就是龍彥。
元帥驅動機關，埋藏於全身的魔法石開始發出光芒並注入魔力。
喀鏘——
六隻手臂的異形從身體拔出了六項武器。
刀劍、斧頭、槍枝、棍棒、榔頭，然後是鐮刀。
他將所有的武器全指向一人。
穿戴著被冠上『劇毒與詛咒的巨人』之名的『鎧』。
「我要上了，《龍星騎士》！絕不任由你這家夥對帝國，還有這個世界為所欲為！」
年邁的謀逆之徒嗓音了亮地發出宣言。
「我將以謀逆一途，來匡正世界！」
「不，你的謀逆已經無疾而終了。」
龍彥告知他。
在那一瞬間之前，帝都的地獄已經灰飛煙滅——
遭火吻的房子裏，被遺留下來的小孩子正哭喊。
「母、母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燙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下一個瞬間，火熄滅了。
穿著黑色奇裝異服的男子，牽起小孩子的手飛奔到房子外頭。
帶著懷孕妻子打算逃跑的男子，被逼進了死胡同內。
「住、住手！拜托你！要對我怎樣都無所謂，但至少放過我妻子——！」
下一個瞬間，眼前的暴徒一聲不響地倒地不起。
穿著黑衣的神秘男子，讓暴徒昏厥過去後，輕輕將手放在孕婦的腹部，像是確認了胎兒平安似地點點頭。
土木工程用的『鎧』揮舞著巨大榔頭，胡亂而不顧一切地要將住家全部擊碎。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店！我的夢想！不要毀了我的夢想啊！」
下一個瞬間，土木工程用的『鎧』與巨大榔頭-起化為粉塵。
穿著黑衣的神秘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替他打氣。
帝都到處都有人目擊到穿著黑衣的神秘男子身影。
有人察覺到，他就是《龍星騎士》。
傳說中的騎士誠如正義的夥伴般，英姿颯爽地現身了。
幫助人們、撲滅大火，還在未傷害半個人的情況下鎮壓住暴徒。
未出現任何一名死者，便完結了這一場帝都大火及伴隨而來的暴動。
靜謐的夜晚與皎潔明月，再次迴到原本染成赤紅的帝都空中。
皇城的大會場裏也上演了同樣的戲碼。
無論是用劍抵著重要人物的士兵也好，還是加強防守現場的士兵也好——
全在一擊之下，被擊碎了『鎧』，還遭奪去意識而昏厥了過去。
龍彥風馳電掣的動作，讓他們連逸出一聲讚歎的工夫都沒有。
大會場裏一片寂靜無聲。
龍彥朝著皇帝說道：
「帝都的火災已經撲滅，不用擔心會延燒過來。雖然有些傷者，但無亡者。我想，反而是建築物的災情較大。」
「啊……好，我明白了。」
瞠目結舌的皇帝點了點頭。
仔細一看才發現，他頭上的皇冠已經快滑落下來了。
接著，龍彥轉過身來麵向異形『鎧』。
「最後就隻剩您了，元帥閣下。」
「什——啥？你這家夥做了什麽！」
「……」
元帥產生了至今最大的動搖，質問龍彥。
即使據實以告，就真的會有人願意相信嗎？
「我先將主觀時間延遲並拉長至極限，再利用衝擊波，以不破壞周遭的速度於帝都中四處奔走，撲滅火災後，順便製伏了暴亂之徒，再迴到這裏。」
「唿……唔哈哈哈，這就是我們之間力量的差異嗎？竟懸殊到這種程度嗎？」
元帥縱聲大笑起來，笑裏帶著自嘲的味道。
「我連你在說些什麽都無法理解！」
龍彥也一樣無法理解。
正確地說，他可以理解，他對元帥說的道理感同身受。
如果即將被莫名其妙的家夥奪去長年奉獻的國家，當然會抵抗到底。
但是——
「我說你啊，有必要燒了你原本應該守護的帝國，也非貫徹你的正義不可嗎？」
他沒有迴應。
元帥似乎在鋼鐵塊中陷入了沉默。
龍彥輕輕地搖了搖頭說：
「不，我剛剛的講法太卑劣了。是我失禮了。不過，此時此刻，我說這話恰如其分。」為了顯示自己不帶敵意，龍彥攤開雙手輕輕往上舉。
「我們談談吧，元帥閣下。我希望您能聽聽我的想法。」
「你說……談談？」
「沒錯。」
麵對那充滿困惑的老邁聲音，龍彥露出平時那種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我說這話或許很失禮，不過，就讓我清楚明白地告訴你。對於帝國以及其他所有的國家，我都沒有興趣……嗯，頂多是眼前發生戰爭的話，我就出手阻止一下而已。」
沒有野心，沒有興趣，甚至連欲望也沒有。
緊接著，龍彥攤開雙臂，指向站在兩旁的魔王公主與第三皇女。
「我之所以會娶她們，單純隻是因為我受到她們的吸引。我愛的，是妮菲露堤雅本身，而不是魔王公主的身分；我愛的，是克莉絲汀娜本人，而非第三皇女的地位。」
『嗚哇！這台詞令人好害羞！』
囉嗦死了，你給我閉嘴！
龍彥在心裏對瞎湊熱鬧的《龍》怒罵迴去。
妮菲露堤雅與克莉絲汀娜震驚不已，瞪大了眼睛。
那對藍色及雷色的雙眸因喜悅而變得濕潤，雙頰也泛起一陣緋紅。
「……龍、龍彥，你也不必，在這種場合……」
妮菲露堤雅難為情了起來，在黑色長發下很開心似地嫣然一笑。
「你真是……啊啊，你終於願意接納我的心意了呀。」
克莉絲汀娜用手掌壓著嘴角，肩膀和金發都因為感動而顫抖。
雖然事不關己，不過來賓裏的千金們也都因為這唐突的真愛告白而羞紅了臉。
當下，龍彥突然靈光乍現，腦袋正以幾乎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
「我想向皇帝陛下稟告。誠如陛下所言，元帥閣下的謀逆行為應該是出自於愛國心吧。那麽，招來此等謀逆之事，也是因為我德望不足所致！」
他將視線朝向皇帝。
皇帝雖一臉怯懦又苦惱，仍靜靜地接受他的目光。
龍彥說道：
「因此，請容我在此將陛下賜予我的領地奉還！」
會場一片嘩然。
龍彥在內心用力擺出振臂高唿的勝利姿勢。
太完美了。
皇帝也不可能在這種狀況下拒絕我這種請求吧。
總算沒枉費我做出那種令人羞愧至死的真愛告白。
可以把領地這種麻煩的重擔交還給對方了。
如果再多說下去，就把王國大伯爵啦、帝國皇子的地位啦，也都一並歸還，我想無事一身輕！
這就是龍彥想出的得意說詞。
對此，元帥發出了絕望的呻吟聲。
「……你是這種程度的傳說？竟是那麽偉大的傳奇人物？鋤強扶弱，如此可恨的傳奇人物？」
「不，我不記得我成了你口中那種傳奇人物……」
哎呀？怎麽覺得情勢發展的走向有點詭異？
元帥把內心困惑的龍彥晾在一旁，因為絕望與苦惱交織而呻吟顫抖。
「大家都一樣。每個人都把你這家夥歌頌為英雄。你擁有足以被稱為傳說的力量。」
元帥身上的『弗恩巴巴』的關節部位響起了「喀鏘」一聲。
六隻手臂所握的六道武器，全朝向龍彥。
「即使你這家夥沒有野心，但是你擁有的力量，光是存在就能驅動世界！」
「……」
「《龍》如果玩耍吹個口哨，就會卷起暴風雨襲擊大地——你這家夥就是這樣的存在！」
「……」
「你明白嗎？《龍星騎士》！」
我明白啊！
所以我現在不是很努力地打算把領地之類的全都舍棄嗎！
『也是啦！假如獅子就睡在身旁，任誰都會害怕吧。即使獅子沒有惡意……』
賦予他力量的《龍》用完全事不關己的口氣如此說道。
『嗯，汝也隻能耐著性子表現了吧？一再地說明並用態度來表示，終有一日，大家會理解汝的……能這樣就好了呢……之類的，好吧這隻是癡心妄想！』
啊啊受不了，力量這玩意兒真是麻煩死了啊！
龍彥在心裏狠狠地咒罵。
接著，已經做了覺悟的帝國軍隊元帥阿爾伯特·亨伯特動了起來。
他抱持著既悲壯又悲痛的覺悟。
就連元帥本人，也都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勝算渺茫了吧？
「像你這種傳奇人物，不能存在於這個現實世界裏——我非打倒你這種家夥不可！為了帝國，為了這個世界，為了我的驕傲！」
「……這樣啊。」
要不要逃走啊？龍彥十分認真地考慮這個選項。
「龍彥呀，你討厭沒必要的爭鬥，這種心情妾身明白——但是，這是那位大人賭上一切向你你挑戰的決鬥。」
「請用你的雙手，替元帥閣下終結掉他的謀逆——這也是最起碼的溫柔。」
「祝您武運昌隆，龍彥大人。」
退路被堵住了。
到剛剛為止都默默觀看著事態發展的妮菲露堤雅等人，都直視著龍彥如此說道。
那些目光都透露出，顧慮龍彥的心情以及憐憫元帥之情。
看來，她們在腦中都早已決定了龍彥將與元帥一戰。
本不希望戰鬥的龍彥，卻必須為了讓這場謀逆劇落幕而戰。
為了不出現任何一位犧牲者而戰——這也包含元帥本人。
她們八成都是這樣解讀的吧？
她們目不轉睛的眼眸裏，都蘊含著無限的信賴與確信。
『啊哈哈哈，這下騎虎難下啦！雖然逃走也沒差，不過要找借口可就麻煩囉。』
可惡！我也這麽覺得！
「……你的謀逆已經結束了。可是，如果你還是要繼續的話，那我就奉陪吧。」
「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就這樣，謀逆劇即將迎來結局。
「就這樣嗎？『結社』的最高幹部之一『鋼鐵卿』的末路。」
「不不不，還沒完呢，普婷。」
「但是，帝都的火已滅，人質也沒了，鋼鐵卿現下已是孤身一人。」
「還有『鎧』——『機關王』戴爾塔修·布雷茲打造的瘋狂之『鎧』。」
我就來準備一個可以三度毀滅世界還綽綽有餘的『鎧』吧——『機關王』確實是這麽說的。
龍彥僅僅錯估了一點。
『鋼鐵卿』的勝算確實渺茫，但是他尚未放棄。
他並不是為了死後留名而向《龍星騎士》挑戰。
『弗恩巴巴』的機關自動吟誦《障壁》、《加速》、《怪力》的魔法。
刨挖起皇城的地板，以留下殘影的速度衝向對方，再趁隙逮住對手。
《龍星騎士》卻毫無防備。
經《怪力》魔法強化過的六隻手臂，以六項武器不間歇地猛力攻擊。
《大鎧》原本是用來攻城的兵器，並非用來對付人的。
無論用哪一項武器，都具備必殺的威力——僅僅擦過身體，就能將人體擊碎成絞肉。
然而，對手毫無反應，就連防禦的跡象都沒有。
他麵對著元帥，沉靜的臉上甚至還看得到一絲同情。
當元帥以為六項必殺武器觸及《龍星騎士》之時，就在下一個瞬間——
「唔唿——！」
六項武器全數粉碎，如鋼鐵塊的裝甲被打穿，一道猛烈的衝擊撞擊元帥。
《龍星騎士》徒手就擊碎了武器，打穿了『鎧』。
元帥的裝甲碎裂，身體袒露在外。
龍彥像是在撫摸似地，將騰空的『鎧』輕輕一推。
說時遲那時快，『鎧』飛出並深陷在大會場的牆壁上。
假如龍彥有意，也可以讓『鎧』撞破牆壁、打飛到皇城外，不，甚至可以飛到帝都之外吧？
元帥已經悲慘到想大笑了。
然而，他還沒放棄。
『機關王』曾告知他。
有一個最後的殺手鐧，與這個頂著『劇毒與詛咒的巨人』之名的『鎧』名符其實的殺手鐧。
他也明白，倘若使用了它，自己也不可能幸免。
年邁的軍人做好了跨越那最後一線的覺悟。
這麽做，是出於對帝國的愛嗎——對於這個自己奉獻了一生的帝國！還是出於對《龍》的嫉妒呢？那樣老神在在地俯視著如蟲子般在地上爬行的自己！
這兩種情感，恐怕隻不過是硬幣的正反兩麵罷了。
悲哀的是，帝國並不如老人熱愛帝國般那麽愛他。
滑稽的是，帝國並不如老人熱愛帝國般那麽愛他。
「《詛咒吧，如腐蝕世界的劇毒般》。」
然後，世界再度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