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二天的午休。


    佐貫走了進圖書室。因為他聽說裕生在那裏所以就來了。


    加賀見高中的圖書室設置在就校舍裏。雖然藏書不多,但地方非常寬敞。現在雖然是午休時間但是裏頭的學生並不是很多。再加上今天是三年級進路說明會的換休日,校內隻有一二年級的學生。佐貫在書架之間來迴走著,但是並沒有看到裕生的身影。


    佐貫疑惑地歪著頭,然後他就向圖書室的最深處走去。在靠近窗戶的位置上,放置著幾台電腦。那是去年突然設置在那裏的,在這裏可以搜索圖書館內的藏書,也可以在網上查找資料。


    (原來在這裏啊)


    裕生就坐在其中一台電腦麵前,專注的盯著屏幕。


    這裏剛設置電腦的時候,因為覺得很稀奇所以經常會有大量的學生聚集,但是現在的話已經基本沒什麽人會使用了。不過就算這樣,自己家裏沒有電腦的學生,也還偶爾還會跑過來查個東西。


    裕生非常不熟練的操作著鼠標。看樣子應該是正在用搜索引擎搜索什麽東西的樣子。佐貫從裕生的背後悄悄的看著他輸入的關鍵字。


    (…….『卵』…『傳說』……『怪物』…?)


    能夠確認的就隻有這三個詞。或許是感受到了身後傳來的氣息,裕生突然一下迴過了頭。


    「在查東西麽?」


    佐貫這麽說。裕生慌忙關閉了網站。


    「稍微有點…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畢竟我家,沒有電腦啊」


    佐貫覺得他的樣子很可疑。記得雄一迴家的時候應該是帶著筆記本電腦的。他還跟佐貫互相發過郵件,網絡應該也有。隻是裕生不知道吧。


    「你是在調查『影主』的事情吧。拜托藤牧前輩不就好了麽」


    裕生臉上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


    「……為什麽你知道?」


    裕生突然一下就站了起來。


    「為什麽,因為沒有其他的可能了吧」


    佐貫把他夾在胳膊下的大信封塞給了裕生。


    「這個,拜托幫忙拿給藤牧前輩」


    裏麵裝的就是之前那個印有「有關加賀見市東區都市傳說」的調查用紙。現在上麵已經被佐貫寫滿了從加賀見高中的學生中收集來的,有關「影主」的傳聞。


    「聽說有關卵的事情,藤牧前輩也正在調查」


    「卵?」


    「剛才你正在查吧。我說的就是那個。那麽就這樣」


    因為接下來預定還要去見其他人。所以佐貫說完這些就準備離開,但是裕生抓住了他的手腕。


    「卵是什麽?」


    「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麽?」


    裕生搖了搖頭——那你剛才在查什麽。佐貫想要這麽反問他,但是跟別人約定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所以他快速的開始解釋。


    「『影主』的傳聞不是在加賀高流傳的很廣麽。我最初聽到的傳聞是這麽說的,『影主』最開始是從卵裏出現的。從卵中出現,吃掉人類」


    「卵是什麽樣的?」


    「那就不知道了。而且除了卵之外,還有一些稍微有點奇怪的傳聞。『影主』,雖然會吃人,但是害怕狗之類的…」


    「謝謝。幫大忙了」


    裕生突然把拿在手上的信封又塞給了佐貫,大步走出了圖書室。


    「……到底怎麽了,那家夥」


    佐貫歪過了腦袋。而且,好不容易交給他的信封還又被他塞了迴來。


    (算了,晚點再在教室給他吧)


    佐貫這麽想著。到時候再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好了。


    隻是,一直到開始上課裕生都沒有迴來。


    天空是一片讓人不安的灰色。天氣預報也說有降雨的可能。


    裕生站在住宅區的入口。他迴想起了自己在垃圾場看到的那個奇怪的卵。這個住宅區中肯定有什麽東西。然後,再迴想起幾天前的那場火災。記得自己好像聽說過火災現場沒有發現屍體。起火的原因也還尚不清楚。


    如果從那個卵中誕生的怪物,真的是以人類為食的話。


    傳聞中的「影主」沒準是真實存在的。


    裕生來到了那棟起火的樓房前。周圍一個行人都沒有。他壓低腳步,慢慢的上樓。


    他在二樓的門前停住了腳步。因為起火時的煙塵,門周圍已經被熏黑。門牌上也隻有最開頭的「田」字還能看出來。說起來,這個房子裏住的到底是什麽人,裕生還完全不知道。


    門把手已經被徹底破壞。恐怕是被為了開門的消防員破壞掉的吧。黃色的膠帶在門口貼出了一個大大的x。隔著膠帶推了一下裏麵的鐵門,在不破壞門口膠帶的情況下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裕生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人之後,他把腦袋伸了過去看向裏麵。透過不長的走廊,可以看見正前方六疊的房間。燒焦的牆壁,看起來就像是被用黑色的顏料粉刷過一樣


    裕生再次伸長脖子試著看向更裏麵——肩膀似乎勉強能鑽過去。本身裕生的個子就不大。他稍微放鬆了一下身體,結果就從門縫裏鑽了過去。


    裕生在背後用手關上了玄關的門。他的心髒還在狂跳。自己不光翹掉了學校的課,而且還非法入侵了別人家。他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什麽人看到的話就麻煩了。隻是,如果不是這個下午的這個時間帶的話,附近行人就會增加。想要避人耳目調查這個屋子的話,就隻有這個時間了。


    他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脫掉了鞋,走進屋內。腳下被燒焦的地板發出幹枯的聲音。牆壁和天花板都損毀的非常嚴重。裕生側眼看著廚房,走過不長的走廊進入屋內。房間裏還殘留著電視和沙發燒毀之後的殘骸。這個房間恐怕就是起居室了。跟裕生家是同樣的配置。


    窗簾也被燒掉了,隻剩下了掛在滑軌上的一點殘片。窗外的天空布滿了陰雲,房間中也有些昏暗。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道路對麵的樓房。


    突然,他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發出了幹巴巴的聲音。


    裕生慌忙抬起了腳,他用手取下了黏在自己襪子上的那個東西。


    (蟲?)


    看起來比十圓硬幣要略小一點的大小,扁平的黑色甲蟲。看起來不像是屍體,似乎隻是脫下來的殼而已,上麵既沒有腳也沒有觸角。不過裕生可以看出來,這並不是自己認識的蟲子。感覺跟小時候在圖鑒上看到過的三葉蟲有一點相似。


    他想要在亮一點的地方再好好看看,於是走到了窗邊。


    「……雛咲?」


    裕生反射性的發出了聲音。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正在對麵道路上行走的雛咲。她穿著一個花紋圖案的吊帶背心,外頭套著一件襯衫,下身是牛仔褲。身上並沒有穿製服,沒準她今天根本就沒有去學校。


    她正在向住宅區外走去。裕生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扔掉了手中的蟲子,向著玄關走去。


    他馬上就發現了葉的背影。


    她低著頭向前走著,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裕生。


    總感覺現在的狀況不太好上去跟她打招唿。不過話雖這麽說,自己也不能就這樣放著她不管。


    雖然有些迷茫,不過裕生還是跟在了她的身後。


    (這是要去哪裏呢)


    她手上什麽都沒有拿,腳步有些搖晃的走出了加賀見住宅區。感覺麵前的她比以前更加瘦小了。自己給她做的料理,她有好好吃完麽,裕生心裏想著。她的狀態看起來好像還是不太好。


    在轉角處,葉改變了前進的方向。完全看不出來她這是要去哪裏,看樣子也不像是在單純的散步。


    不管怎麽敢都感覺樣子很奇怪。自己果然還是上去叫住她會比較好,就在裕生準備開口的時候,葉突然停住了腳步。


    最開始他還以為是葉注意到了有人在跟著自己,但是葉並沒有看向裕生所在的方向。她一直盯著自己右手方向的道路,仿佛是那邊有什麽人一樣——然後,她快步走了過去,裕生也慌忙跟在了她的身後。


    葉腳下的動作跟之前大不一樣,現在裕生可以確定。她要去的地方,是加賀見的舊住宅區。


    (誒,這個方向應該是)


    加賀見有一座幽靈醫院,話雖這麽說其實也就是一座廢墟而已。多年以前就已經荒廢了的婦產科醫院,不知道為什麽建築物本身被一直保留到了今天。不經意間道路就到了盡頭,麵前出現的是一幢三層的水泥建築物。上麵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玻璃,外牆也被噴滿了各式各樣的塗鴉。


    葉幾乎是一路小跑的,進入了醫院的院內。


    *


    樋口智世神色不安的張望著自己的周圍。她現在待的地方是廢棄醫院的建築物樓上。周圍的金屬網已經染上了赤紅的鏽跡,混凝土的裂隙中生長著雜草。使命已經終結了的水塔在水泥地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天空中烏雲密布,看去來隨時都會下雨。


    雖說是白天,但她一秒也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待。這裏是在加賀見怪談中出現次數最多的舞台,也是試膽大會時必不可少的場所。


    本身她今天是準備一整天都不準備出門的。她會來這,是因為昨天她的手機收到了一封郵件。


    「英語考試的事情還記得吧」


    郵件開始是這麽一句話。而接下來,


    「關於田島還有川相兩個人有些話想跟你說說」上麵這麽寫著。然後,上麵就指示她下午兩點的時候一個人到醫院的屋頂上來。郵件是從一個免費郵箱發過來的,她不知道發送郵件過來的是什麽人。


    英語考試,看到這唐突的文麵她一瞬間有些疑惑,但是馬上就想到了,這說的應該是田島、川相還有她三個人去偷考試題的事情。


    這幾天,自己的朋友田島杏子還有川相千香兩個人都失蹤了。田島住的屋子還發生了火災,本應待在屋子裏的她不知道為什麽人就不見了。川相則是在迴家的路上,在加賀見公園裏突然消失。兩個人都是非常唐突的消失方式,警察甚至懷疑她們是不是被卷入了什麽事件當中。


    智世腦袋裏冒出了不好的想法——自己會不會已經再也見不到她們倆了,心中產生了一股模糊的恐懼。感覺周圍似乎在發生什麽非常恐怖的事情。她會一個人來到這,就是為了確認這些。那天的事情,應該是隻屬於她們幾個人的秘密。


    突然,背後傳來了門被打開的聲音。門另一邊的陰影處站著什麽人。仿佛是在偷看自己一樣,隻露出了一隻眼睛。


    「…誰?」


    不止為何,他感覺門的另一側似乎什麽人都沒有。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對著一個巨大的人偶說話一樣。


    「郵件是你發的麽?」


    沒有任何迴答。


    「川相和田島的事,你應該知道些什麽吧?」


    她拚命擠出了來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她們兩個人到底怎麽樣了?」


    「…英語的考試」


    門的另一邊,傳來了嘶啞的,喃喃低語的聲音。


    「你還記得麽?」


    雙方的話完全沒有對上,智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


    「…你,是誰」


    無意識之中,她的腳步在一點點向後退。


    腦袋裏還在思考從這裏逃跑的路線。她是通過建築物外側的緊急樓梯上到屋頂來的。因為她非常不想進入建築物內部。如果真的有什麽萬一,隻要再從那裏逃走就好了。


    「隻要你也消失,秘密就能保守下去」


    不經意間對方的語氣變了。宛如詠唱咒文一樣,語氣中毫無起伏。


    「這是脆弱者的願望。我們,是與脆弱者締結契約之物,潛藏於脆弱者陰影之中」


    「…你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


    她發出的聲音已經細小的連自己都聽不見了。


    「迴應脆弱者之願望,憑依於陰影中之物」


    突然智世感覺好像能理解了。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門的另一邊沒有人,是因為站在那裏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種她至今為止從未設想過的東西。


    「然後我們,將脆弱者仇恨之人」


    伴隨著刺耳的聲音,門被完全打開了。從門對麵散發出來的陰影,宛如傾倒的液體一樣流淌到了屋頂上。


    「啃食殆盡之物」


    接下來的瞬間,那灘黑色的物體朝著智世蜂擁而來。


    追在葉身後的裕生跟丟了。葉從破碎的窗戶進入了醫院的建築物內部。裕生有些害怕的跟在她身後也進入了醫院,但是醫院裏頭的房間比他想象的還要多。他聚精會神的豎起耳朵,但還是沒能聽到葉的腳步聲。沒有辦法裕生隻能從一樓的走廊開始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尋找葉。


    房間中的一點殘存的醫療用具都沒有,如果沒人說的話根本就想不到這裏原來是個醫院。天花板上也到處都能看到剝落的痕跡,房間的門已經被全部取了下來,牆壁上也到處都是空洞。


    從一樓到三樓每個房間他都看了一遍,花了很長時間。但結果還是沒有找到葉。


    (是到外麵去了麽)


    裕生心裏想著。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葉應該已經注意到了自己在跟蹤她吧。既然這樣的話,那麽她進入這裏肯定就是為了甩掉自己。想到這,裕生慌忙下樓走到前廳。然後從進來的那個窗戶再次翻了出去。果然還是沒有看見葉的身影。


    (這該怎麽辦)


    就在他這麽想的瞬間,突然就聽見頭頂上傳來了什麽人的聲音。裕生迴頭看向建築物的屋頂——屋頂冒出了白色的煙霧。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從未聞到過的異臭。


    為了看清那股白煙,裕生稍微橫向移動了一下。他發現建築物的一端有一個看起來非常老舊的緊急樓梯。這個時候,她又聽見了一聲比剛才要小的聲音。


    是女性的悲鳴。裕生朝著緊急樓梯跑了過去。莫非是葉發出來的聲音。裕生奔跑在布滿鏽跡的樓梯上。每邁出一步,樓梯整體就會發出些微的搖晃,握著的扶手上還不停的有赤紅色的粉末掉落。但就算這樣裕生也還是沒有放緩腳下的速度。


    樓頂已經完全被白煙包裹住了,幾乎什麽都看不到。裕生不禁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空氣中彌漫著像是肉燒焦的氣味。他慎重的在布滿裂痕的水泥地上前進著——穿著運動鞋的腳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誒?)


    裕生蹲下身子,不知道是什麽人的手機掉在那裏。看起來像是女生的東西,上麵還掛著一個角色人偶的掛件。主畫麵上顯示的內容似乎是一封郵件。


    「英語考試的事情還記得吧,關於田島還有川相兩個人」


    裕生不明白郵件上的內容說的是什麽。隻是,這裏確實是有什麽人在。就在他想要出聲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了自己腳下發出了沙沙的聲音。白色的煙霧漸漸變淡了,周圍又恢複了平常的景色。


    在距離裕生兩三米遠的地方,隱約能看到有一個黑色的小山。充滿了這個屋頂的煙霧似乎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他慢慢靠近了那黑色的小山,伴隨著幹枯的聲音,山的一角開始崩塌。裏麵露出了燃燒過的,赤黑色的塊狀物體。


    剛剛撿到的手機從裕生的手中滑落。他的身體開始顫抖。那個看起來似乎還在繼續燃燒的塊狀物體,有著伸展開的四肢和腦袋。


    那是人類的形狀。


    「…….啊」


    麵前的東西已經沒有辦法稱之為是人類了。衣服還有皮膚全都被燒掉,隻有頭部還留下了一點尚未完全燃燒的頭發。自己剛才確實是聽到了女性的悲鳴,但是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肉塊到底是男是女,裕生沒有辦法分辨。黑色的物體再次覆蓋到了屍體上——就在這個時候,裕生才第一次注意到那原來是蟲群。被蟲群覆蓋住的屍體,就像是融化的冰塊一樣慢慢的變小了。


    (被吃掉了)


    裕生搖搖晃晃的後退了幾步。必須要逃跑,雖然腦袋裏這麽想,但是雙腳卻使不上勁。隻能勉強保持站姿。他麵前的屍體被啃食殆盡,宛如大片漆黑的顏料一樣,蟲群擴散開來。空氣中彌漫的白煙也幾乎全部消失了。


    然後它們慢慢的向著裕生的腳下靠近。裕生注意到那些蟲子,跟自己剛才在火災現場找到的外殼一模一樣。


    水泥地上,還有剛才從裕生手中滑落的手機。恐怕就是剛才那個犧牲者的東西吧。在被蟲群吞噬的瞬間,手機塑料的機身就爆裂開來。


    然後,開始發出了青色的光芒。


    裕生感覺渾身的肌肉都戰栗了起來。


    (是蟲子點著的火)


    那場火災是麵前的這些蟲子引發的。現在,自己麵前的這些東西,是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生物。但就算這樣他還是站在原地沒辦法移動。在那團黑色的東西還差一點就要到達他身邊的時候,突然停止了。


    裕生感覺到有什麽涼涼的東西落到了自己的臉上。樓頂的水泥地轉眼間就布滿了黑色的點狀痕跡。


    下雨了。


    突然,蟲子就像波浪一樣一齊退了下去,通過門迴到了建築物中。裕生集中精神凝視著門的另一邊。雖然看不清,但確實是有什麽人站在那裏。


    「你不知道秘密」


    門的另一邊傳來了不知道是什麽人喃喃低語的聲音。


    「脆弱者的願望中沒有包含你」


    裕生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那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什麽人在強迫自己發聲一樣。隻是,他覺得那個聲音似乎聽起來有些耳熟——而且,還是某個非常熟悉的人。


    「…是誰」


    裕生的聲音中帶著顫抖。對方沒有迴答。感覺對方正在漸漸離自己遠去。聽起來熟悉的聲音,裕生能想到的就隻有這些。不,或許他隻是害怕繼續思考下去。


    「你就是『影主』麽」


    門另一側的東西動作似乎停了下來。


    「我們沒有作為眷屬的總稱」


    「你到底是誰」


    裕生再次提出了相同的疑問。對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


    「ヒトリムシ【一人之蟲】」


    然後,所有的氣息就都消失了。


    17


    來警察局迎接裕生的人是雄一。他跟警局裏的警察說了一會話,然後慢慢靠近了在走廊等待的裕生。


    「總之今天就先迴去吧」


    雄一的語氣聽起來跟平常沒什麽區別。


    「警察局這種地方雖然來過好幾次了,不過來接人這還是第一次」


    裕生什麽話都沒說。因為不停的被詢問他現在已經很疲勞了。蟲子消失之後,他馬上就報了警。裕生把他在那個屋頂上見到的東西,毫不保留的說了出來。像是被蟲子點燃並吃掉的屍體,還有對方報上來「一人之蟲」的這個名字。


    聽他說完之後刑警並沒有否定,隻是對他說「看樣子你今天已經很累了,等你稍微休息一下之後我們再來詢問你吧」。看樣子,警察似乎隻把這件事當做是單純的放火事件。畢竟現場也沒有發現屍體,會這麽想也是當然的,結果內心鬱悶的裕生就說了在火災現場也見到過同樣的蟲子。


    聽到這裏刑警的臉色突然就變了。然後話題就變成了,為什麽火災現場的事你會知道,於是裕生就不得不說出自己進入了那間被燒毀屋子的事。這件事情之後會再聽你詳細說明的,接下來的事情就接近於是在對裕生說教——擅自進入別人家在法律上可是禁止的,你隻是有些想象力豐富過了頭而已,類似這些。


    感覺被對方當成是頭腦不正常的神秘主義愛好者了,沒準對方還在懷疑自己就是放火事件的犯人。刑警應該把這些也告訴給了雄一吧。


    兩個人從警局出來,向加賀見住宅區走去。雨早就已經停了,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之間露了出來。裕生又迴想起了在屋頂上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逼近裕生的蟲群看起來似乎是在躲避雨水——如果,那個時候沒有下雨的話事情會變成什麽樣。


    「老爹他一會就迴來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雄一非常少有的用沉穩的語氣說道。


    「似乎很不得了啊。怎麽說呢,神秘的昆蟲軍團把人吃掉了?」


    「反正你也不信吧」


    「不,我不覺得你會說謊」


    「但是,不管怎麽說你都還是覺得我腦子有問題吧」


    突然,雄一用食指彈了一下自己弟弟的額頭。


    「痛」


    「你哥哥我哪次沒相信你說的話」


    「……」


    雄一滿臉認真的說。但是老實說,裕生感覺還真有過,隻是他沒辦法自信滿滿的反駁他而已。


    「我並不是在懷疑你。隻是,覺得你說的話有些奇怪而已」


    「…這不是一樣麽」


    「話說,你應該隱瞞了什麽事吧?麵對警察說了謊的家夥我馬上就能看出來。因為自己過去的經驗啊」


    裕生沉默了。他確實說了有關蟲子的事,但是有關葉他卻一句都沒有說。關於自己為什麽會在那個地方的理由,他也隻是說「因為翹掉了學校的課所以想去人少的地方」。


    自己追著葉去了那個廢棄醫院,然後遇到了自稱是「一人之蟲」的「某個東西」。那個東西的聲音聽起來還非常像自己熟悉的某個人——光是想想就覺得好可怕。


    「你啊,為什麽會出現在幽靈病院那裏?」


    他一下就問了這個問題,裕生心裏一驚


    「你跟警察說的是自己翹課了吧」


    「是真的翹課了哦」


    「笨蛋,我是問你為什麽要翹課。你是午休的時間才突然從學校跑出來的吧?剛才狸貓已經打電話告訴我了」


    「是佐貫」


    「這種事情無所謂了!他說你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奇怪。發現你的手機關機了,那家夥擔心你還特地給我打了電話」


    說起來,裕生記得自己在進入那個火災現場之前把手機關掉了。抱歉了佐貫,裕生在心裏向他道歉。


    「而且你啊,聽說你還擅自進入了田島家的屋子。你到底為什麽要跑去那種被火燒成廢墟的屋子?」


    裕生突然停住了腳步。


    「田島…?」


    記得在屋頂上從那個手機看到的郵件裏出現了川相和田島這兩個人的名字。而且,好像還說到了英語考試。


    「什麽啊,你連對方的姓都不知道麽?那家人的女兒,應該也是加賀高的學生吧。記得應該比我小一歲還是兩歲來著的。總之,對方可是你的前輩哦」


    「……就是那個人在之前的火災中失蹤了,對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在屋頂上被殺掉的人,應該跟「田島」是認識的。這麽一想的話另一個叫做「川相」的人大概也不會平安無事。幾個人應該都是加賀見高中的學生。而且,郵件中提到的「英語考試」——。


    應該就是現在學校內流傳的,考試作弊的那件事吧。


    「對對…喂,你臉色很難看啊。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瞬間,裕生感覺好像隻差最後一步,這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解釋通了。裕生忽想起了葉。她會出現在那個醫院絕對不可能隻是巧合。


    在那個屋頂上,門另一端的「一人之蟲」——自己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誰,但卻感覺是自己認識的人。裕生身體發出了顫抖。葉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但是,她肯定跟這整件事有什麽關係。


    「哥哥,你聽說過『ヒトリムシ【一人之蟲】』麽?」


    「嗯,你說什麽啊這麽突然……ひとりむし【火取蟲】。火取蟲啊……感覺好像在哪裏聽過。又好像沒有聽過,到底是什麽來的」


    雄一嘴裏念叨著意義不明的詞語,還不停變換著腦袋歪的角度。看起來應該是不知道的樣子。


    「不過,這句話什麽意思倒是知道。『撲入火中的夏季昆蟲』說的就是這個吧。類似飛蛾或者蝴蝶一類的東西吧」


    「…是這樣麽?」


    「不知道。隻是隱隱約約這麽覺得」


    那個蟲子看起來並沒有外露的翅膀。感覺跟蝴蝶還有飛蛾不太一樣。而且,聽雄一這麽說,裕生覺得他聯想到的應該是完全不同的漢字。一人之蟲,寫作ヒトリムシ,應該是這樣。


    裕生他們已經能看到自己住的那棟樓了。周圍的天色也已經開始變暗,夕陽將巨大的水泥建築物染成了赤紅色。裕生家所在的屋子早早的就已經打開了電燈。


    「哦,老爹已經迴來了啊」


    雄一說道。


    「走吧。他大概也在擔心吧」


    裕生點了點頭。跟在了哥哥身後——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嗯,怎麽了?」


    雄一迴過頭,裕生的視線正看著兒童公園。公園中的遊玩道具投下了長長的影子,看起來就像是在邀請裕生一樣,朝他延伸了過來。然後,他看到了坐在雙人秋千上的葉。


    「那是葉吧。這種時間,她為什麽會待在那裏」


    她還沒有注意到裕生兩人。


    「哥哥,你先迴去吧。我稍微有點話想跟雛咲說」


    雄一看著自己的弟弟。臉上的表情莫名的嚴肅。雄一對他人的事經常會莫名關照——他心想,沒準是要去告白吧。


    「怎麽了?你要去告白麽?」


    他還是跟往常一樣剛想到就直接說了出來,但是裕生完全無視了他。朝著公園的正門走去。


    「…真的要告白啊?」


    雄一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一會之後,就朝著迴家的方向離開了。


    就算葉身材矮小,為小孩設計的秋千對她來說也還是有些小了。裕生漸漸靠近了她,注意到腳步聲的葉慢慢的抬起了頭。


    裕生在距離她稍微有點距離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秋千,我坐上來了哦」


    「…嗯,是的呢」


    「一點都不可怕」


    葉看著自己的腳下小聲的說著。手還緊緊的握住秋千。看到這樣的場景,裕生感覺自己似乎有一種重迴孩童時代的感覺。


    「真的麽?」


    「…是真的」


    聽著她生硬的迴答,裕生稍微有點想要捉弄她一下。


    「那麽,我可以推一下麽?」


    看著裕生把手伸向了秋千,葉仿佛是要避開他一樣從秋千上跳了下來。兩人隔著生鏽的鐵杆,互相看著對方。


    「你跟在了我身後呢」


    裕生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要怎麽迴答。


    「請不要做,那種事情」


    「……抱歉」


    裕生道歉之後,葉看起來似乎是在忍耐著疼痛一樣,嘴唇不住地顫抖。


    「但是,看你的樣子很奇怪,我非常擔心」


    「為什麽要做那種事情呢。前輩明明就沒有這麽做的必要」


    葉用細小的聲音說。


    「但是…」


    「請絕對不要在這麽做」


    葉仿佛是在躲著裕生一樣,朝著秋千後方跑了出去。不能讓她去,裕生心裏想著,追上了葉,從背後抓住了她的肩膀。


    一瞬間,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不要!」


    葉強硬的甩掉了裕生抓住自己的手。站在了原地。裕生的手指還在隱隱作痛。因為她拒絕的態度實在是太過於強硬,裕生有些吃驚的也站在那裏。


    「…啊」


    她似乎對自己做出的舉動也很吃驚的樣子。看著她這樣的表情,裕生心中湧起了怒火。


    「雛咲去了那個醫院對吧」


    雛咲痛苦的側過了臉。裕生朝著葉逼近了一步,而葉則是與裕生保持了距離。看起來是不想讓對方接近自己的樣子。


    「在那個醫院的樓頂上有人被殺,屍體也被吃掉了」


    裕生的聲音在顫抖。他注意到葉深吸了一口氣。


    「最近,附近發生了不少奇怪的事情。之前的火災中也有人失蹤。消失的人是加賀見的學生。我想,大概被同樣的東西給吃掉了——」


    裕生說到這裏停頓了,他朝著葉的方向繼續靠近。


    「——『一人之蟲』。對方自己報上了這個名字」


    聽到這句話之後,葉突然吃了一驚,身體也顫抖了起來。


    「請不要這樣」


    「為什麽」


    「因為很危險。所以請不要」


    「大概,跟學校流傳的考試作弊的傳聞也有關係。大概,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都消失了。這附近肯定發生了什麽事。而雛咲你應該是知道些什麽的——」


    「等等!」


    突然,葉語氣尖銳的說。


    「這些事情,你是聽誰說的?」


    「誒?」


    「那個有關考試作弊的事,你是聽誰說的?」


    現在兩人的狀態反轉了過來,葉反過來開始質問起了裕生。剛才那一臉要哭的表情仿佛都是騙人的一樣。


    「這件事情非常重要。到底是誰告訴前輩的?」


    裕生咽了一口唾沫。並不是誰告訴他的,他隻是看到了那封郵件而已。所以,他沒有什麽可以迴答的。


    「…果然,是這樣啊」


    然後,葉就似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迴答,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你倒是說點什麽啊,雛咲」


    「已經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了」


    她轉過身邁開了步子。裕生想要追上去,但是葉迴過頭看了他一眼。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從眼睛的深處放出冰冷的目光。他所認識的葉絕對不會擺出這種表情。


    「能不能請你不要靠近我?」


    她對裕生說,


    「要不然的話,你會死哦——就像醫院裏頭的那個人一樣」


    裕生仿佛被凍在了地上一樣,無法動彈。他隻能靜靜的目送葉的背影遠去。那個「一人之蟲」的身影如今與葉重疊了。裕生對葉感到了懼怕,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


    *


    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了。


    「已經沒關係了」


    在沒有開燈的屋子裏,隱約能看出她手中拿著電話聽筒的輪廓


    『…你什麽意思?』


    電話另一邊傳來的聲音有些猶豫。


    『那個啊,我想要聯係樋口她們』


    「我想你已應該是做不到了」


    她的語氣就仿佛是在說什麽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因為,那三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你到底,做了什麽?』


    「都是為了前輩」


    『你對樋口她們做了些什麽?』


    她沒有迴答對方的質問。隻是不停重複著相同的迴答。


    『現如今這件事情已經不止是我們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了吧』


    這下子連她也沉默了。她張開嘴唇發出喘息。


    『我一直,都想要跟誰說這件事。要是一開始我又那麽做就好了』


    「前輩」


    盤踞在她心中的東西,正在蠢蠢欲動。保守秘密,這就是她心中的願望,而為了守住這個願望,她心中的某樣東西覺醒了。


    「你沒有告訴任何人吧?」


    內心被壓下去的衝動再次湧現了出來。與其說是憤怒,這種感情更接近不安。同時還伴隨著,難以忍受的饑餓。每當想要保守住秘密的時候,這股渴望就會增大。伴隨著盤踞在她心中的東西不斷成長,它總是在尋求著新的餌料。


    「如果你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了的話,那麽那個人也會消失哦」


    『我自己不會消失麽?』


    這膽怯的聲音刺激著她內心的衝動。想要讓對方沉默的話,就隻有將其殺死吃掉。無論是已經知道了秘密的人,還是以後可能會知道秘密的人,隻要她內心希望,就有殺死的必要。


    『你是有能力讓我消失的吧?就像是你讓樋口她們消失那樣。因為這件事,已經不再是我的秘密。而是你的秘密了哦』


    電話的另一邊,前輩繼續說著什麽。而她則無言的放下了電話。


    昏暗的房間中,她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保守住秘密——這確實是她的願望沒有錯。但是,她必須要去尋找餌料。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18


    無法入眠的夜晚結束了。


    雖然不想去學校,但是又找不到不去的理由。裕生拖著沉重的腳步,朝學校走去。從昨晚開始,他就一直在思考葉的事情。她說不能接近她。如果單從這句話來想的話,屋頂上的那個東西肯定跟她有關係。


    隻是,無論怎麽想裕生都不覺得葉會做出那種事。就算是真的被卷入了什麽事件,葉也絕對不會去傷害別人。


    「早上好」


    聽到聲音的裕生迴過頭,美智琉正站在那裏。


    「…….早上好」


    雖然現在一點跟別人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不過裕生總算還是張開了口。美智琉微微瞪大了眼睛。


    「又有什麽事情讓你擔心?」


    「誒?」


    「看你的臉色比之前更陰暗了」


    「……沒有那迴事」


    裕生邁開腳步朝學校走去。美智琉走到了裕生身旁。


    「跟那個後輩的女生有關?」


    「……誒?」


    「你不是在為她擔心麽」


    實情正如美智琉所說。隻是,裕生在擔心的實情,或許已經毫無辦法了。


    「結果,就算我去問,她也還是什麽都沒說。抱歉,沒能幫上你的忙」


    從以前裕生就覺得,自己在為什麽事情煩惱的時候,美智琉就莫名其妙的對自己很親切。雖然不知道理由。


    「沒有那迴事。這不是西尾的錯」


    本身這件事就是該裕生去做。把這件事情拜托給跟葉沒什麽交流的美智琉,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那孩子,雖然有些奇怪但我覺得她並不壞」


    「……」


    葉從以前就很內向。隻是,她不會去討厭或者憎恨他人。隻要接觸的時間一長就能明白,她不會對其他人抱有不好的感情。


    「說起來那孩子,有沒有自言自語過?」


    「為什麽這麽問?」


    「雖然感覺可能是我看錯了,不過在我跟她搭話之前,她似乎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在跟誰說話」


    裕生迴想起了「一人之蟲」的事。他還有另外一件不得不去思考的事情——葉接下來究竟要做什麽。


    進入教室之後,佐貫無言的把裕生拉到教室的角落。


    「昨天發生了什麽?」


    「嗯。稍微有點事」


    「可不隻是稍微有點吧。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是有點想要調查的事情而已。如果放學再去的話時間就會來不及」


    這句話並不是謊言。他確實是為了去看那間發生了火災的房子才離開學校的。


    「哼嗯」


    佐貫像是姑且接受了他的說辭,畢竟他自己在專注於某件事情的時候,偶爾也會翹課。算了,確實會有這種事,他似乎已經在心中得出了結論。


    「算了。不過這次,這個東西你要記得拿走哦」


    他把昨天就準備在圖書室交給裕生的信封塞到他的手上。那是寫滿了有關「影主」傳聞的調查書。知道這個傳聞的人,基本上都覺得這種怪物在現實中並不存在。


    「還有,是有關卵的話題」


    「……是還在調查中麽」


    「不,出處已經知道了。有關這點也被寫在了裏麵,我隻是提前訴你一聲」


    「出處?」


    「就是說已經弄明白了,這個東西最開始是從誰的口中說出來的了」


    在聽他說明之前裕生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那個傳聞似乎主要是在一年級生之間流傳,結果最後,就追溯到了你的青梅竹馬那裏。似乎最開始就是她跟班上的同學說的這些」


    裕生腦袋裏又浮現出了那天,自己在住宅區垃圾場裏見到了卵——裕生心想著,果然是這樣。


    「佐貫在三年級生之間,人脈也很廣呢」


    「嗯,啊,跟你比起來的話確實是這樣」


    「田島還有川相這兩個人,你知道麽?我想兩人應該都是女性」


    「田島和川相?這種常見的名字,應該有好幾個吧。是哪個班上的?」


    被這麽一說裕生才意識到,除了姓以外,有關她們的信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於是他換了一個詢問的方法。


    「那麽,最近有沒有聽說哪個三年級的學生失蹤了?」


    「那是什麽。你到底在說啥啊?」


    佐貫張大了嘴巴。裕生歪著頭。包含那個醫院樓頂上的死者在內,下落不明的學生應該已經有三個了,就算學年和班級不同,多少還是會產生一些話題才對。


    「三年級發生什麽事了麽?」


    佐貫繼續問他。


    「…….嗯。沒什麽」


    「別藏著啊。你之前從柿崎老師那裏聽說了些什麽吧?」


    「柿崎老師?」


    為什麽這裏會出現那個老師的名字啊


    「不是在說考試作弊的事麽?雖然還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是聽說茶道部的,你的那個前輩被老師叫過去了不是麽?」


    「…飯倉前輩麽?」


    裕生驚訝的叫了出來,佐貫慌忙製止了他。


    「誒,你想問我的不是這件事麽?」


    「你說的那個,是怎麽迴事?」


    佐貫四下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在注意自己這邊之後,他靠近裕生悄悄對他說。


    「雖然還不知道是不是犯人,不過柿崎覺得,那個前輩肯定知道些什麽。雖然已經找她談過很多次了,但是她似乎什麽都沒有說」


    裕生迴想起來柿崎跟自己說話時候的樣子。為什麽要特地找學年不一樣的裕生問這些事情,當時他還覺得不可思議——但那恐怕,是在打探裕生,看看有沒有從誌乃那裏聽說些什麽。


    (去柿崎老師那裏了)


    迴想起這句話的時候,裕生驚愕了。要不要來自己家住,他為了對葉說這些話而去部室的時候,記得葉對他這麽說過。柿崎知道葉跟誌乃的關係很好。按照順序考慮的話,她很可能在跟裕生談話之前就已經找過葉了。


    昨天跟葉說話的時候,她一聽到作弊的話題就不厭其煩的追問自己。莫非,誌乃跟考試作弊這件事情有關,她早就已經知道了?


    「……你怎麽了麽?」


    「我出去一下」


    裕生跟昨天一樣丟下佐貫,一個人離開了。


    柿崎在舊校舍的英語科準備室裏為班會做準備。因為今天一定會用到粉筆,所以她把手套放進了口袋。


    (那麽,今天也努力工作吧)


    她之所以會看起來沒什麽幹勁,是因為之前的作弊事件。差不多也是時候必須去找可能是犯人的學生問話了。雖說是作弊者本人的責任,不過她還是覺得心情很沉重。


    (這麽一想,反而是因為盜竊自行車被抓到,無期限停學的學生反而要更好一些…)


    她的腦袋裏浮現出了曾經的那個不肖弟子的身影。


    (…倒也不是這麽一迴事。那次也跟現在一樣,非常————非常的麻煩啊)


    這個時候,準備室的大門被突然打開。她反射性的被嚇了一跳。會用這種方式登場的人也就隻有藤牧家的哥哥了,但是站在那裏的卻是藤牧家的弟弟。


    「怎麽了麽,藤牧·弟弟」


    用這種方式稱唿對方,確實會讓他覺得自己被跟藤牧·哥哥混為了一談,但老實說,她內心其實還有點期待他的反應。看起來有些呆呆的裕生,總是讓柿崎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


    平常的話裕生肯定會帶著不高興的表情說,「請不要用那種方式叫我」,但今天他有點不一樣。


    (……哎呀)


    她的內心有些吃驚。對方似乎是有什麽事的樣子,一臉嚴肅。少有的露出了一副「男子漢」的樣子。


    「之前,那個考試作弊的話題,老師說的人其實就是飯倉前輩吧」


    「你從誰那裏聽說的?」


    避開了正麵迴答,總之先反問一下試試,但是裕生沒有接過疑問。他目不轉睛的正麵看著自己。


    (感覺,就像是在跟藤牧哥哥說話一樣)


    這麽一看,裕生跟雄一確實是親兄弟。


    「是的。飯倉也是我第一個詢問的人。這件事,你不要跟其他人說哦」


    「在詢問雛咲的時候,你也說了飯倉前輩的名字吧」


    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問題吧,她心裏這麽想著。但實際上她隻是非常婉轉的提到了這件事而已,跟詢問裕生時候的情況一樣。


    「不是的」


    「那就是雛咲自己注意到的。她跟我不一樣」


    裕生喃喃的自言自語。沒錯,柿崎在心中對他說。


    「還有田島和川相這兩個人,也跟作弊事件有關」


    這下她突然一下就疑惑了。裕生口中說的那兩個名字她一時沒有想到是誰。


    「為什麽那兩個人會知道呢?」


    「非常感謝!」


    說完裕生就轉身跑了出去。而她隻是呆呆的目送著裕生離去的背影。


    「…….他到底是幹什麽來的?」


    柿崎喃喃的念叨。


    裕生在舊校舍的走廊裏奔跑著。他準備去誌乃所在的教室。


    (雛咲她,以為自己是從飯倉前輩那裏聽說的這件事情)


    裕生還不知道葉接下來準備要做什麽。隻是,他感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肯定跟誌乃有關。


    「……是這樣麽?」


    裕生慌忙停住了腳步的時候,他已經從部室門前經過,下到了樓梯間。呆呆的向前跑出去了不少之後,他才注意到剛才自己似乎聽到了葉的聲音。


    應該是在部室裏。突然,門被打開了,滿臉鐵青的誌乃跑了出來。然後,她注意到了站在樓梯半截的裕生。


    「….裕生」


    誌乃口中念出了他的名字。


    「請等一下!」


    從部室那邊傳來了葉的聲音。


    誌乃猛的朝樓梯跑了下去。就在她從裕生身旁經過的瞬間,裕生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從柿崎老師那裏聽說了。英語考試的事」


    裕生快速的對她說。誌乃突然抬起了頭。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她在裕生的耳邊小聲的說。


    「之後再聯絡你」


    然後她就甩掉了裕生的手,跑了出去。找個時候似乎是在追誌乃的葉出現在了樓梯上。


    「雛咲」


    她站在樓梯上,看起來有些生氣的盯著裕生。


    「我不是說過了別來搗亂麽」


    她低聲吼著。隻是,裕生每往上走一步,她就後退一步。


    「住宅區的垃圾場,有一個看起來像卵一樣的東西」


    裕生的語氣很平靜,周圍也一片寂靜,隻有樓梯發出了吱吱的響聲。


    「那個是雛咲扔掉的吧」


    「…我」


    她的聲音在顫抖。看起來似乎沒辦法再繼續說下去了——所以代替她,裕生繼續說。


    「雛咲已經被『影主』附身了麽?」


    突然葉調轉了方向,順著走廊跑了出去。裕生根本沒想到對方會扭頭就跑,所以慢了一步才反應過來。等他慌忙跑上樓梯的時候,葉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果然沒有錯,裕生心想。真的是有從什麽地方出現的怪物,附在人類身上。


    裕生站在原地——雖然還不知道方法。不過,他要做的事就隻有一件。他從製服的口袋裏取出了手機。


    *


    被夕紀叫出來的雄一,正朝車站前的露天咖啡店走去。雖然時間有些早,不過剛開店的這段時間幾乎沒什麽客人。安靜的氣氛,非常適合坦誠的交流。


    跟之前一樣,兩人之間持續著無意義的問候。對於遲遲不切入正題的夕紀,雄一覺得很是煩躁,但他同時也覺得奇怪。說到底,兩個人都在都心上大學,現在也住在那邊,根本沒必要非在加賀見見麵。


    突然,兩人的對話中斷了。夕紀低著頭,猶豫的盯著自己的手指。差不多終於要說了麽,他這麽想著。夕紀突然一下抬起了頭。


    「…那個,其實我,一直都對藤牧前輩」


    此時雄一的電話發出了洪亮的鈴聲。古典的交響進行曲,非常不適合當下的氣氛。


    「抱歉。請稍等一下」


    電話是裕生打來的。雄一看了眼四周。並沒有其他客人,倒也無所謂了吧,於是他摁下了通話鍵。


    「哦哦,裕生。怎麽了?」


    『有件事想要問你』


    「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學校麽」


    『哥哥收集的傳聞中,有沒有說要怎麽從影主手上逃脫的?』


    裕生毫無征兆的切入了主題。最近,裕生都不怎麽迴答自己的提問。無論再怎麽問他,他都不會像以前那樣,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然後拜托雄一幫忙。多少,有些寂寞,雖然覺得以前的他有些軟弱,不過現在看來或許以前那樣反而比較好。


    「從『影主』手上逃脫的方法…?」


    這類的流言隻要長時間流傳的話,肯定會出現類似「要怎麽做才能從怪物麵前逃走」之類的情報,就像是傳說的附屬物一樣。雄一覺得之所以會產生這些,應該是人類內心在應對危機時候的一種防衛機製。不過說起來,自己的弟弟為什麽想要知道這些呢?


    「為什麽你想知道這個?」


    跟預料中一樣沒有迴答。說的也是啊,雄一的嘴角浮現出了笑容。準備要做什麽大事的時候,肯定是不會告訴別人的。就這麽迴事。


    「算了,倒是聽過幾個。說是隻要帶著狗就好了,而且還不能是一般的狗,必須是黑色的狗才行,而且數量最好是兩隻或者三隻」


    『這是,啥啊』


    聽語氣裕生似乎很失望。


    「這話你別對我說啊。又不是我散布的傳言。你要說的就這些?」


    電話的對麵似乎是歎了一口氣,然後裕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你覺得雛咲會傷害其他人麽』


    「你在說什麽呢。葉根本就不可能做那種事吧」


    兩人陷入了沉默。本身手就很大的雄一聽見電話另一邊陷入了沉默。他就緊緊的握住了手機,幾乎要把手機捏壞。


    (他為什麽連句『也是啊』都不說)


    「裕生啊」


    雄一用低沉的聲音對他說。實際上他幾乎不會對弟弟生氣。隻是,現在這種情況例外。


    「莫非你對自己沒有自信麽」


    對麵果然還是沒有迴答。接下來的瞬間,雄一大聲的吼道。


    「葉是個什麽樣的人,最清楚這點的人應該是你吧!胡思亂想的東西趕緊給我丟了,你這個混蛋小鬼」


    雄一狠狠的掛斷了電話,唿,他深唿吸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自己都這麽說了,他應該也醒悟過來了吧。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不過要加油啊)


    雄一在內心想著。


    「…那個,發生了什麽事麽?」


    「不,沒什麽。你才是,有什麽話要說來著的」


    「……沒什麽」


    夕紀長歎了一口氣。


    19


    葉就這樣離開了學校,在加賀見小鎮裏四處彷徨。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很久,等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是傍晚了。


    今天必須要找到飯倉誌乃才行。自己身體裏的「那個東西」說,等到了明天她就會開始殘殺周圍的人。不管這是不是威脅,她都沒有嚐試的勇氣。


    (雛咲已經被『影主』附身了麽)


    她感覺自己的雙腳越來越沉重。這件事連裕生都已經知道了。已經沒有辦法繼續保守著秘密待在他身邊了。


    (……裕生)


    至今她的心中仍在唿喚他的名字。時不時的,隻要一鬆懈自己就會叫出他的名字。特地改變對他的稱唿,她這麽做是有理由的——因為進入中學之後,裕生對她的稱唿就改變了。


    在那之前他一直接稱唿她為「葉」的。那溫柔的語調,她非常喜歡。而「雛咲」這個稱唿方式,直到現在她依舊覺得是那麽寂寞,仿佛都不像是在叫自己。但是,裕生既然都改變了稱唿方式,她覺得自己也不能還按照以前的方式稱唿他。


    葉因為性格認真。所以把對他的稱唿變成了更加正式的,「前輩」。但就算這樣,裕生偶爾還會對她說,讓她出用以前的稱唿就好。如果真這樣的話,那自己不就會說出以前的昵稱了麽。「不用了」她隻能選擇拒絕。


    對她來說,真正重要的東西屈指可數。這幾年,自己在那個房子中所度過的日子,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美好的迴憶。隻是因為覺得父母有可能會迴來所以她才一直沒有辦法舍棄。僅此而已。


    等找到誌乃,結束這一切之後,自己就必須要離開這個小鎮了。就算沒有找到她也隻有離開這一個選擇。如果繼續留在這裏的話,自己沒準還會傷害到裕生。


    不用再迴那個房子也無所謂。裕生或許會待在住宅區。一想到有可能會跟他見麵,葉的內心就覺得好痛苦。反正也都是些不需要的東西——。


    「….啊」


    她完全停下了腳步。有一個東西,自己必須要去取迴來才行。


    她迴到加賀見住宅區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葉確認了一眼最上層裕生家的屋子。燈是滅著的。裕生應該不在家吧。


    (他應該在找我吧)


    這麽一想葉就覺得胸口好痛。她悄悄的打開一樓房間的門。她走到了自己的房間,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黑色公文包。這是父親留下來的東西,隻有這個必須要帶走。


    她抱著公文包走出了房間。


    走到漆黑的起居室時,她感覺周圍的空氣跟剛才有著微妙的不同。似乎這裏不止有自己一個人。


    「雛咲」


    一瞬,甚至沒能注意到對方是在叫自己。她看向窗戶,裕生就站在那裏。


    *


    「我還在想你會不會已經迴來了」


    裕生這麽說。葉則像是用身體在保護一樣,緊緊的把公文包抱在胸前。


    裕生能找到葉純粹是因為偶然。既聯係不上誌乃,也找不到葉。沒有辦法的他隻能迴到住宅區,這個時候他碰巧就發現了葉家裏的門沒有鎖。


    「你要去哪裏?」


    裕生向她靠近,葉的後背此時已經貼到了牆壁上。


    「這種事情,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


    「我也要一起。雖然還不知道你具體想要做什麽」


    「誒…」


    一瞬間,葉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了笑容,但馬上就又消失了。


    「為什麽呢」


    她看起來似乎是強行擺出了一副生硬的表情。


    「因為,從以前我們不就一直在一起麽」


    裕生語氣平靜的說,但葉搖了搖頭。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才沒有那迴是」


    「就是這麽迴事。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待在這個房間裏。前輩絕對沒有辦法理解我的心情。跟其他房間不一樣,隻有這個房間,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


    裕生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他一直都跟家人在一起。他不知道,這些年間,葉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過來的。隻是,他也不可能就這樣放她一個人離開,感覺那樣的話,自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雛咲想要變成一個人麽?」


    聽到裕生這麽說。葉膽怯的睜開了眼睛,她嘴唇還在微微的顫抖。


    「但是我,大概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她拚命的擠出了這句話。大概,確實如她所說吧,裕生心想。隻不過,也沒必要驚訝。


    「…我已經知道了」


    一點點失去了力氣的葉當場癱倒在了地上。裕生在她麵前坐下。就像兩人小時候那樣,他握住了葉的手。她那冰冷還有些顫抖的手,也握住了裕生。


    「我,必須要離開這個小鎮」


    「不行」


    裕生也覺的不可思議,但是這點他非常確信。絕對不能讓葉離開自己。


    「是真的。我必須要離開」


    葉像個孩子一樣不停的搖著頭。


    「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的」


    裕生在葉的耳邊小聲對她說。


    「秋千也是,你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坐的吧」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葉就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一樣開始哭泣。從她的臉頰流下來的淚水,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背上。裕生想要伸手幫她拭去眼淚,但是葉卻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在這個光影交融的屋子裏,裕生跟葉麵對麵坐著。不可思議的是,無論再怎麽認真去聽,周圍都還是沒有一點聲音。簡直就像是這個住宅區隻剩下自己兩個人了一樣。


    「住院的時候,前輩寫的那個故事,還記得的麽」


    突然,葉用哭泣過後有些嘶啞的聲音說。


    「那個小島的故事?」


    葉沉默的點了點頭。之前,她睡著的時候後裕生稍微迴想起來了一些。


    「……到中途為止還記得。但是最後就記不太清楚了」


    葉閉上了眼睛,徐徐的開始講述。


    漂流而來的那個東西,教給了女孩語言。


    女孩記住了星星、樹木還有魚的名字,


    她一天天的變得聰明了起來。


    隻是,有一件事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自己到底是誰,她不知道。


    「等等,稍等一下」


    比起自己寫的東西被人念出來的羞恥感,還有一點更讓裕生驚訝。


    「…莫非你,全都記得?」


    就算是寫下這些的裕生本人都做不到。他隻模模糊糊記得故事的後續是什麽樣的展開而已。


    「都記得哦。因為我,非常喜歡這個故事」


    葉露出了微笑。突然,裕生微妙的感覺有些奇怪。剛才這句話怎麽聽起來就好像是她在說她喜歡自己一樣。


    「標題是什麽,你還記得麽?」


    「誒」


    「前輩把那個給忘記了呢」


    裕生拚命搜索自己的記憶,但還是沒能想起來。說起來,在寫了一段故事之後,自己好像是起了個標題。隻是,他不敢確認。


    「我想要的東西,似乎就寫在這個故事當中。所以…」


    突然,口袋中的手機傳來了收到郵件的提示音。裕生慌忙從葉身旁離開,取出手機瞟了一眼——然後,他的臉色就變了。


    發件人是飯倉誌乃。裕生躲著葉確認起郵件的內容。


    「我在學校的部室裏。有話想要對你說,現在馬上」


    裕生感覺到了有人的氣息於是就抬起頭,葉的臉就在他的麵前。不等他反應,裕生的手機就被奪走了。


    「雛咲……」


    她突然用非常大的力氣把裕生撞開了。裕生搖搖晃晃的跪倒在地上。等他調整好姿勢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葉已經打開了玄關的大門。


    「雛咲!」


    猛地一聲,門被關上了。裕生慌忙追了上去。


    20


    到達加賀見高中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完全全是晚上了。這個時間校舍裏應該不會有人。校內的燈基本都關了,學生們使用的樓梯出入口也已經關閉。


    在離開住宅區的時候,裕生跟丟了葉。而且因為手機被她拿走的關係,他也沒有辦法聯係誌乃。他記不得誌乃的手機號碼,而知道誌乃手機號碼的哥哥現在也聯絡不上。雖然走的是距離最近的小道,但裕生並沒有自信能比葉更早到達學校。


    裕生朝著新校舍教職員用的出入口走去。玄關的門還開著,事物室裏頭的燈也亮著。裕生感覺稍微鬆了一口氣,他推開門,從來客用的窗口看向事物室內部,裏麵一個人都沒有。


    裕生直接穿著運動鞋走進了校舍。現在要去舊校舍的話,就隻能通過二樓的連接走廊。一樓漆黑的走廊中,裕生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走到走廊盡頭正準備上樓梯的時候,裕生突然注意到樓梯最下層有一個穿著y襯衫的男性倒在那裏。他慌忙上前查看,對方是個看起來很麵熟的中年職員。地板上尚還散落著鑰匙和手電筒。看樣子應該是正在巡邏,


    裕生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職員的狀況——唿吸很規律。似乎並沒有生命危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什麽人已經侵入了這裏。


    裕生撿起了鑰匙串和手電筒,再次邁開腳步。


    舊校舍部室的門是開著的。


    「…飯倉前輩?」


    裕生一邊窺探著室內,一邊小聲的唿喚著。從敞開的窗戶外,照射進了些許光芒。房間中能隱約看到榻榻米和文件櫃,但是卻看不到任何有人的跡象。


    記得那封郵件中寫的確實是茶道部的部室。既然不在這裏的話,那很有可能是葉在自己之前就已經先來過了。


    (誒?)


    裕生凝視著漆黑的走廊。隱約感覺前方好像傳來了什麽聲音。


    裕生離開了茶道部的部室,快步向前走去。一般傍晚的時候,就會有人巡視校內的各個教室,並且上鎖。如果昏過去的那個職員已經巡視完舊校舍的話,那麽現在依舊能夠進入的房間應該沒有幾個才對。


    走廊最盡頭的房間是英語科準備室。聲音確實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裕生試著推了一下門,不出所料門被鎖上了。就在他準備去別的樓層時,突然傳來了什麽東西被挪動的聲音。


    「…裕生」


    聲音是從腳下傳來的。準備室下方的窗戶被打來了,出現在窗戶另一邊的誌乃正在看著他。


    「飯倉前輩。你在幹什麽呢」


    她悄悄看著走廊的樣子,確認了沒有其他人在。


    「總之你先進來」


    誌乃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內。裕生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照她說的進入了準備室。雖然平常就偶爾會到這裏來,但在沒有一個人的夜晚進到這裏,這還是第一次。


    「這裏,沒有上鎖麽」


    「壞掉了…我想,應該還沒有多少人知道」


    她帶著裕生來到窗邊,在職員用的金屬桌旁邊蹲了下來。誌乃身上還穿著製服。應該是一直沒迴家吧。


    「前輩一直都在什麽地方呢?」


    聽到裕生的話,誌乃在嘴唇前豎起了食指,示意他說話聲音再小一點。然後,她這才用勉強能聽的見的聲音開始說明。


    「去鞋箱換了鞋子之後,我就一直躲在舊校舍的空教室裏。等放學後又移動到了部室」


    仔細看看才發現,誌乃腳上隻穿著襪子,旁邊還倒放著一雙鞋。看樣子是表麵上做出了自己已經離開了學校的樣子而已。


    「在部室等待的時候,葉來了。所以就逃出來躲到了這裏。因為其他的屋子都被鎖上了」


    「雛咲現在在哪裏?」


    「我想應該是在新校舍裏吧」


    此時誌乃突然用強的可怕的力量抓住了裕生的手腕。


    「為什麽她會到部室來?是裕生告訴她的麽?」


    誌乃用嘶啞的聲音質問裕生。看起來她似乎並不是在生氣,而是打從心底裏感到害怕。


    「不是我告訴她的,前輩發來的郵件被她看到了」


    聽到裕生這麽說。誌乃鬆了一口氣,她背靠在了金屬的桌子上。


    「裕生你,已經知道多少了?」


    誌乃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有三個人消失了。大概,都是跟考試作弊有關的人。其中兩個人,一個叫田島一個叫川相。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在幽靈醫院的屋頂上…被叫到那裏去的人」


    「……是樋口呢」


    「前輩跟這件事也有關吧?聽說柿崎老師,她已經找前輩問過話了」


    「……為什麽,消失的都是跟考試作弊有關的人,你知道麽?」


    「在屋頂上的時候,那個……我看到了樋口手機上顯示的郵件。那個人似乎是被叫到那裏去的。說是關於英語考試的事有話想跟她說。或許你不相信,但她是被叫做『一人之蟲』的怪物給殺掉的。其他人的遭遇肯定也都差不多」


    誌乃的身體發出了顫抖。


    「…果然是這樣啊」


    她說著。


    「我,就是想聽這個才會把裕生叫到這裏來的」


    誌乃看了一眼周圍,似乎是在確認這裏沒有其他人。然後,她用更加低沉,宛如是在訴說惡魔名字一樣的聲音喃喃的說。


    「果然,裕生也是知道秘密的人呢」


    些許的違和感傳遍了裕生全身。他感覺自己好像進到了一個絕對不能進入的地方。


    「知道秘密的總共有五個人。我們兩人隻是碰巧出現在那裏而已」


    裕生無意識之中身體就警惕了起來。他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房間。感覺這個房間裏不止有自己這兩個人。


    「那天我們,隻不過是碰巧出現在了這裏而已,什麽都沒有做」


    誌乃所發出的聲音,逐漸變得越來越刺耳、粗糙。這些都讓裕生開始感受到了不安。


    「我的願望,就是保守住那天的秘密。為了保證我們的秘密不會經由任何人的嘴泄露出去」


    誌乃仿佛逐漸變得狂熱了起來,不斷的往下說。


    「我,沒能幫上前輩的忙」


    「誒?」


    「裕生情不自禁的反問了迴去。」


    「…前輩,是誰?」


    誌乃動作生硬的扭動脖子,看向裕生。她的臉上現在正掛著詭異的笑容。


    「我,一直都想要成為前輩那樣的人」


    有什麽東西弄錯了。或許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自己還不知道。就在裕生正要開口的時候,


    「…誌乃」


    窗外傳來了細小的聲音。裕生轉過頭去,透過窗戶,西尾夕紀出現在了兩人麵前。


    「果然是在這裏啊」


    夕紀說著。


    「給你家裏打去了電話,結果聽說你還沒迴去」


    夕紀跟裕生對上了視線。到這邊來,她用眼神向裕生傳達著。裕生站起身,慢慢朝夕紀所在的位置移動。


    「誌乃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呢?」


    「西尾前輩的秘密由我來保守」


    她沒有迴答夕紀的質問。隻是,對於這句話裕生有了反應。


    (前輩原來指的是西尾前輩啊)


    裕生腦袋裏一片混亂。試題被盜這件事,居然和夕紀還有關係。這不是上周才發生的事麽。


    「我們之間的秘密,都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夕紀說。


    「…一年前?」


    裕生下意識的說了出來。誌乃慢慢的站起來,她對裕生說。


    「對,就是去年。裕生你不知道麽?明明都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


    「不!」


    夕紀大聲叫喊著。然後,她小聲的對裕生說。


    「從這裏逃走」


    隻是,夕紀的忠告幾乎沒有進入裕生的耳朵。


    「那麽,那些已經消失了的人」


    「是今年三月已經畢業了的人哦。有的在準備重考,也有的成了自由職業人。不過大家都還住在加賀見就是了」


    裕生突然就想要大聲叫出來——三個人竟然都不是學生,自己還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三人的失蹤沒有在學校裏引起騷動。因為她們都已經畢業了,當然會這樣啊。


    隻是,這麽一想的話就又有地方說不通了。既然作弊是一年前發生的事,那葉是怎麽扯上關係的。那個時候她應該還沒有入學才對。但是,葉確實是在追著誌乃,而且她也承認了自己跟『影主』有某種聯係。


    「一年前,我跟西尾前輩為了送還柿崎老師的手套所以到這裏來。然後就被那個時候來偷取考試題的幾人威脅。隻要那些人都消失了的話,這件事情就是隻屬於我和前輩的秘密了」


    裕生咽了一口唾沫。他內心很害怕,但嘴巴還是擅自發出了聲音。


    「那些人,都是被飯倉前輩殺死的麽」


    誌乃歪頭看著裕生。


    「是的哦。這都是為了保守秘密」


    旁邊的夕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她艱難的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你是怎麽辦到的?」


    「這點前輩不用知道也沒關係」


    看來夕紀似乎並沒有親眼見過「一人之蟲」的樣子。見過「一人之蟲」的人全都已經死了——除了裕生。


    「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吧。為什麽要這麽做」


    聽到夕紀的話,誌乃臉上浮現出了譏諷的笑容。


    「前輩不也是,至今為止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吧。對前輩來說,一年前的事情至今也還是秘密」


    「對你來說,不隻一年前的事,還有現在的事吧」


    夕紀語氣中帶著顫抖。突然,裕生想起了他從柿崎那裏聽來的有關誌乃的事。作弊不止發生在去年,上周也發生了同樣的事。現在的三年紀生中,也同樣存在著犯人。犯人不光知道放在這的電腦裏有考試的題目,同時也知道進入這個屋子的方法。這麽說的話——。


    「飯倉前輩,之前的期中考試是你偷了考試的題目麽?」


    聽到裕生這麽問。誌乃沒有迴答——她默認了。


    「裕生這下就知道了全部的秘密呢」


    誌乃的語氣中反而透露的喜悅。


    「我的願望,就是保守秘密」


    誌乃慢慢向裕生靠近。這個時候夕紀站到了他的麵前,她緊緊的抱住了誌乃的身體。


    「裕生,快逃!」


    聽到這聲唿喊,他猛的一下就迴過了神。就在他朝走廊跑去的時候,從誌乃的身上發出了唿唿的聲音,同時還掀起了一陣熱風。夕紀被這陣風推開,倒在了地上。


    「西尾前輩!」


    裕生跑到了西尾身旁。應該是在倒下的時候頭部受到了撞擊,現在她已經失去了意識。隻是,似乎並沒有生命危險。突然,他注意到房間內已經充滿了幹燥的,哢啦哢啦的聲音——自己周圍有什麽東西。房間中異常的炎熱。


    (一人之蟲)


    裕生一下就跳了起來。對方的目標是自己。如果還繼續待在這裏的話,連夕紀都會有危險。他快速從窗戶爬出來跳到了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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