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社交場合都需要穿著相符的服裝。為了參加預定於三周後舉辦的研討會,我決定去買一套禮服。


    在近年的社交界裏,男性一般都穿著無尾禮服。可是說句老實話,我並不適合穿無尾禮服。理由是我不夠高,容貌又偏女性。假如穿著無尾禮服,將難以展現出男子氣概。


    因此我放棄標準的無尾禮服,而是選擇燕尾服。燕尾服的外套前擺較短,旁人看了會習慣性地聚焦於上半身,又可以令自己看起來雙腿修長。換句話說,這種造型比較不會讓人覺得自己身材嬌小。到時上台演講就會顯得很體麵,還更易於吸引聽眾的目光。


    需要禮服的人不隻是我,我打算帶亞兒瑪一同參加。我籌備的這場研討會並非走那種單調古板的風格,不是單單邀請相關領域的專業人士,反倒更偏向於社交場合,因此必須帶女伴參加。既然亞兒瑪會跟在我身旁,就不得不為她準備一套得體的服裝。


    「喂,你別挑那種暴露的衣服啦。」


    「咦~!可是這套比較可愛呀!」


    這天,我陪著亞兒瑪來到服飾店。雖然亞兒瑪還算有眼光,卻容易看上造型暴露的衣服。簡言之就是個暴露狂。任由暴露狂自行挑選衣服,隻會令人非常不安。


    於是我才決定一同前往,結果自然不出我所料,亞兒瑪老是挑選極其暴露的禮服。比方說領口大開到胸部都快掉出來的類型,或是幾乎全麵采用半透明的布料,總之都是些不宜在公開場合穿著的服裝。


    「諾艾爾你太古板了,穿得招搖點才容易吸睛呀!」


    「那也該有所限度啊!你手上那套是啥!?根本不算是穿在身上,而是僅在重點部位各貼上一塊布,走出去隻會被當成妨礙風化喔!?」


    「那你就不懂了~這才符合時下潮流。」


    「你少在那邊臉不紅氣不喘地瞎扯蛋!我從來沒見過有女性穿成那樣走在路上!」


    女性的禮服不同於男性,暴露點可以突顯當事人的身材曲線,但前提是落在合理的範疇內。反觀亞兒瑪挑選的衣服,每一套都明顯太超過了。


    「此事果然不能交給你,我來幫你挑。」


    「哼!你結婚以後肯定很大男人!」


    「與其當你的老公,我情願去娶一隻蒼蠅。」


    於是我開始挑選適合亞兒瑪的服裝,最終看上一套白色的開領長禮服。這樣的露出程度不至於下流,而是拿捏在性感的底線內。隻要配上一雙較高的高跟鞋,定能彰顯出女性的成熟魅力。


    「這套不錯,就選它吧。」


    「真土氣~諾艾爾明明長得很俊俏,卻毫無挑選衣服的品味。」


    我迴了一句「去死吧」,然後將禮服遞給老板娘。


    「我想買這套。因為她的身材比較特殊,不知這樣可以調整尺寸嗎?」


    若是選定的衣服隻改尺寸,大約兩周就能完工。我的燕尾服也一樣是以現有的款式來調整尺寸。不過像亞兒瑪這種大胸部小不點的特殊體型,就會需要大幅修改版型。


    「這位小姐的情況可能需要全新訂製。即便使用相同造型,仍得重塑版型才有辦法合身。若是今天下單,至少得等上一個月才能夠交貨……」


    「一個月啊……果然得全新訂製。」


    研討會的日期是在三周後,沒辦法等上一個月。


    「就算加錢也可以,請問能提早取貨嗎?」


    「如果是這套,就不必調整尺寸囉!」


    亞兒瑪拿起一套緊身型的衣服向我展示,我看得是無言以對。


    「假如小姐願意多穿一件束胸的內襯,也許可以隻調整尺寸就好。」


    「喔~還有這種解決方法啊。那就來試試看。」


    我點頭同意老板娘的提議,扭頭望向亞兒瑪。


    「事情就是這樣,很遺憾不能選這套衣服。」


    「啐!真沒趣!」


    亞兒瑪碎碎念地跟著老板娘走進試衣間。


    「這件是有束胸效果的內襯。」


    「說穿了就是束胸帶吧?討厭~感覺好緊喔。」


    「請放心,束胸帶是單純綁住胸部,這件內襯則會柔和地罩住胸部,借此達到縮小的效果,所以不會讓人覺得很緊,也能防止壓垮形狀。」


    「喔~那我穿穿看…………如何?有變小嗎?」


    「嗯~小姐你的胸部太有彈性了,不容易達到縮小的效果。這麽一來,恐怕隻能綁緊一點才行。請讓我來幫你。」


    「唔呃呃呃呃!好、好緊!這、這終究是束胸帶嘛!」


    「真、真是不好意思!但隻能再綁緊一點了!哼!哼!」


    「唔嘰~~太緊了!太緊了啦!肺都要擠出來啦!」


    聽著試衣間不停傳來的騷動,努力憋笑的我小聲數落著。


    「你活該,亞兒瑪,就給我再多吃點苦頭。」


    每聽見一聲亞兒瑪的慘叫,我平日裏受到的怨氣就舒緩幾分。在我心情大好之際,突然想起祖父說過的一段往事。


    聽說祖母在結婚前是一名優秀的服裝設計師,大概也曾像這樣努力為顧客解決問題。一想到這裏,我心中莫名有股懷念的感覺。由於祖母年紀輕輕就離世,因此我不曾見過她,但我當真覺得非常懷念。


    老板娘幫亞兒瑪量尺寸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閑來無事的我便扭頭看向窗外,隻見路上車水馬龍,不變的日常光景映入眼簾。


    「就算冥獄十王的消息已經公布,民眾仍表現得事不關己……」


    探索者協會於日前召開記者會,公布冥獄十王將於一年後降世。公布當時確實是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如今卻已呈現一片祥和。


    該消息同樣對市場造成極大衝擊,各類商品的市價皆有劇烈波動,可是一般大眾的生活並沒有任何變化。民眾毫無緊張感到近乎異常,就這麽過著與往常無異的生活。


    倘若民眾能保持冷靜倒也很好,人心惶惶才叫人傷腦筋。不過就我看來,隻覺得是民眾缺乏危機意識。恐怕隻是缺乏真實感罷了。換言之,一旦發生類似前兆的大事,民眾很可能就會亂成一鍋粥。


    「這點究竟能否拿來利用,還是弊大於利……」


    我如此喃喃自語時,目睹一道熟悉的身影橫切過窗前。我反射性地探頭再看一次,隻見對方以倒退跑的姿勢退了迴來,並直接走進店內。


    「諾艾爾,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紫電狼團成員之一的女精靈麗莎來到我的麵前。


    「這句話是我想問的,你來這間店有什麽事嗎?」


    麗莎聽完我的詢問,轉身環視四周。


    「……諾艾爾,你有穿女裝的癖好嗎?」


    「你這個狗屎精靈,別逼我切下你的耳朵喔!」


    這裏確實是女性服飾店,但我是陪人過來,絕非有女裝癖。


    「你、你別這麽嚇人嘛~總覺得你這句話不像是在開玩笑……」


    麗莎護著自己的耳朵,趕緊與我拉開距離。


    「誰叫你在那邊胡說八道。」


    「抱歉嘛。不過你為何來這裏呢?」


    我用下巴指了指試衣間。試衣間裏傳來亞兒瑪與老板娘的聲音。


    「是陪亞兒瑪來買衣服嗎……?咦,難不成是在約會?」


    「你覺得我會跟亞兒瑪約會嗎?」


    「不覺得,就連一絲可能性都沒有。」


    麗莎一臉認真地如此迴答。盡管這反應也頗有問題,不過我沒有多說什麽。


    「亞兒瑪和我都需要一套禮服。」


    「嗯~這樣呀。」


    「你呢?」


    「我準備去跟隊友們會合。」


    「啥?那你還不趕快去?別在這裏浪費時間啊。」


    「瞧你說得這麽冷淡!而且這都要怪你在那邊多嘴!」


    「啥?我有說什麽嗎?」


    見我完全摸不著頭緒,麗莎便解釋來龍去脈。似乎是紫電狼團準備與拳王會、紅蓮猛華合並,之後再去申請成立戰團。發起人是維洛妮卡,紫電狼團跟拳王會都讚同這個提案。為了決定出合並後的團長,三個隊伍的隊長們準備展開決鬥。


    「原來如此,這是件好事呀。為了應對一年後的冥獄十王戰,探索者協會對於創立戰團的審查變得更為嚴格。要是你們完成合並的話,相信會立刻通過審查。」


    「是、是這麽說沒錯啦,但也沒必要操之過急呀!而且還是透過決鬥來決定團長!這都得怪你之前那樣刺激沃爾夫!」


    「沒那迴事,你們本就該加快腳步。我便是為此才去刺激沃爾夫跟洛岡。」


    我輕笑一聲繼續說:


    「能否以探索者之姿在冥獄十王一役大展身手,不僅會影響自身評價,還會成為今後絕對難以顛覆的評價基準。若是錯失一年後的大好機會,天曉得往後幾十年裏是否還能再碰上。假如不趁現在加快腳步,你是打算等到什麽時候?」


    「唔~……可是能成為團長的隻有一位喔?」


    「所以呢?當事人們也明白這件事。既然你也是探索者,就該尊重沃爾夫的意見。他已做出選擇,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名真正的探索者。」


    「……我有尊重沃爾夫呀,所以才沒反對他的決定。不過變化這麽劇烈,我會感到害怕嘛。明明自己一直以來都是為了紫電狼團在奮鬥,現在卻無論成敗,都不能再像從前那樣……」


    麗莎斂下有著濃密睫毛的眼簾,發出一聲歎息。


    「因為我是長壽的精靈族,所以才討厭變化嗎?你們都沒有這種感受?」


    「沒那迴事,這對任何種族來說都一樣,因此鮮少有人敢向前邁進。」


    「這樣啊,說得也是……」


    「麗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至少要記住這件事,天底下並不存在永恆不變的事物,維持現狀等同於停滯不前。換言之,就隻是慢慢迎向終結罷了。倘若你當真很珍惜眼下的一切,就別害怕所謂的變化。」


    「你是在對我說教嗎?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比你年長許多的大姐姐喔。」


    「沒那迴事,是對朋友的一些建議而已。」


    麗莎先是顯得有些錯愕,隨即又換上一個燦爛的笑容。


    「雖然你總是很可怕,但偶爾也挺溫柔的。」


    「我一直都很溫柔啊。」


    「真虧你有臉說這種話,也不想想是誰之前把天翼騎士團當成踏腳石。就算我不清楚詳細情形,反正你肯定有使詐對吧?要不然你們根本沒勝算呀。」


    「沒錯,我有用計讓他們成為踏腳石。」


    我毫不猶豫地說出實情。


    「對了,記得天翼騎士團的奧菲莉亞與你是同鄉吧。難不成你想代替奧菲莉亞向我抱怨嗎?」


    「才沒有那迴事呢。我好歹也是個探索者,自然明白不管諾艾爾你使出何種手段取勝,隻能怪另一方沒有想出對策因應的道理。」


    不過麗莎補上一句但書,露出苦笑說下去。


    「但無論諾艾爾你為了實現理想爬得再高,也絕不能忘記那些曾被你當成踏腳石的人們喔?即使你收了雷翁先生為同伴,也彌補不了自己做過的事。你不可以踐踏他人的意誌,而是必須將其背負在身上讓自己變強。」


    「你這是在對我說教嗎?」


    「沒那迴事,隻是對朋友的一些建議。」


    我釋然地迴以苦笑。


    「我會銘記在心的。」


    在我將雙肩一聳當作迴應之際,試衣間的門被一把推開。


    「唿~果然還是原來的衣服最舒服!能自由解放胸部才是最棒的!」


    亞兒瑪喜上眉梢地走出試衣間,在見到麗莎後不禁睜大雙眼。


    「咦?麗莎你怎麽會在這裏?」


    麵對亞兒瑪的問題,麗莎迴以苦笑又再解釋一次。


    「聽起來真有趣,我也想去觀戰。」


    聽完來龍去脈的亞兒瑪,雙眼發亮顯得很感興趣。


    「既然是決鬥,總需要一位立場公正的裁判吧?」


    「啊~這麽說也挺有道理……」


    麗莎表示同意地點了個頭,然後稍微瞄了我一眼。


    「……唉~好吧,我也一起去擔任見證人。」


    「好耶!既然是諾艾爾,相信大家都能接受的!」


    麗莎欣喜地拍了一下手。此事的始作俑者確實是我,所以我實在無法置身事外。


    在麗莎的帶領之下,我們來到位於帝都某座訓練設施內的決鬥地點。為了更貼近實戰,遼闊的設施裏重現出各種環境地形。三位隊長選出並依約前來的決鬥地點,是放眼望去幾乎皆由沙地組成的荒土區域。


    「喔,這不是諾艾爾嗎!」


    沃爾夫看見我之後,笑嘻嘻地揮著手跑了過來。


    「麗莎跟亞兒瑪也在啊。你怎麽跑來了?」


    「聽說三位隊長為了爭奪團長的寶座,正準備展開決鬥吧?麗莎拜托我來擔任見證人。要是你們三人都不反對的話,我願意接下這項職務。」


    我開門見山地表明來意,沃爾夫先是相當驚訝,很快就換上一個豪邁的笑容。


    「這可真是求之不得。若能讓近來嶄露頭角的大型戰團嵐翼之蛇的團長來當見證人,我們的這場決鬥將會更有價值。」


    「喲~意思是你打算利用我來宣傳合並後創立的戰團嗎?」


    「為了能繼續向前邁進,我也需要這種心理層麵的韌性。」


    沃爾夫聳了聳肩,扭頭看向其他人所在的位置。


    「由我去跟大家解釋。麻煩你務必要來擔任見證人。」


    「這我知道。我之所以會過來,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此事。」


    「謝啦。啊~另外──」


    沃爾夫突然將話鋒一轉,看著我露出開心的笑容。


    「恭喜你創立戰團。」


    「謝啦。不過決鬥前像這樣向人道賀,難道是胸有成竹?」


    「這怎麽可能嘛。純粹是很高興見到你如此活躍。況且我可是十分明白,你在這一年裏付出了多少努力……」


    沃爾夫將目光從我的身上移開,換上一張不同的表情──臉上寫滿了鬥誌。


    「所以這次輪到我了。」


    「我不反對。」


    沃爾夫在我的陪同下,對大家傳達完想讓我擔任見證人之後,拳王會隊長洛岡立刻表示讚同。


    「隻要有見證人,事後也就無人敢有怨言了。」


    洛岡露出挑釁的眼神望向另外兩人。


    「……雖然我很不甘願,但也同意接受。不過!」


    紅蓮猛華隊長維洛妮卡擺出一副柳眉倒豎的表情,伸手指著我說:


    「你終究隻是個見證人!沒有任何修改規則的權限!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決鬥結束後,恭敬地宣布我獲得勝利!聽懂了嗎!?」


    「這些我都知道。我隻是局外人,本就不打算插嘴此事。」


    征得三人同意的我,聽完他們早先製定好的決鬥規則之後,為了避免妨礙戰鬥,我跟他們拉開很長一段距離。至於各隊伍的成員們,也保持差不多的距離關注著這場對決。


    紫電狼團、拳王會以及紅蓮猛華全部加起來共有二十七名探索者。從這場決鬥脫穎而出之人就能夠創立戰團,負責領導這群高手。不論是戰力、實績與規模等方麵都無可挑剔,探索者協會十之八九會批準他們的創立申請,並且從此名列夠格代表帝都的大型戰團之一。


    「這是一場非贏不可的鬥爭……」


    規則裏並沒有輸家必須離開團隊,但要是輸了的話,就會從原本率領同伴們的立場,一口氣淪為必須對打贏自己的團長言聽計從。沃爾夫、洛岡以及維洛妮卡的個性皆不相同,卻都擁有身為領導者的矜持。因此,落敗後也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諾艾爾,你要站在這裏觀看嗎?」


    原本和紫電狼團站在一起的亞兒瑪,此時來到我的身邊。


    「因為我必須保持中立,得與三方陣營劃清界線。」


    「這樣啊,那我也在這裏欣賞吧。」


    「你不跟著麗莎沒關係嗎?」


    「畢竟她有自己的同伴。」


    我將目光移向紫電狼團的陣營,能看見麗莎神情緊張地和其他同伴站在一起。拳王會、紅蓮猛華的成員們也是相同反應,都衷心期盼自家的隊長能取得最終勝利。不過唯有一人,唯獨紅蓮猛華裏的其中一名狼獸人正看著我。


    「是伏拉卡夫。原來他加入紅蓮猛華啦。」


    伏拉卡夫與我對上視線後,尷尬地將臉撇開。


    「我從麗莎那裏聽過比賽規則了。」


    盤腿坐在地上的亞兒瑪,用手托著臉頰繼續說:


    「這場決鬥是不計生死,即便不幸喪命也怨不得人。禁止同伴們出手幫忙,也不準使用道具。當其中兩人無法繼續戰鬥時,比賽就宣告結束。最後還站在場上的人就是贏家。我沒說錯吧?」


    「嗯,跟我聽到的都一樣。」


    我點頭後,將魔槍的槍口朝上。


    「我不光是見證人,還得負責宣布比賽開始。」


    「這可是重責大任耶。」


    「就隻是來打雜的。不過,唯獨今天是特例。」


    我對空鳴槍。由空包彈產生的一聲巨響,為這場決鬥拉開序幕。


    對決開始至今已過了數分鍾,不過場上沒有一人采取行動,導致戰況陷入膠著。


    「……那三人都還沒出手,難道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亞兒瑪不耐煩地提出疑問,我搖搖頭迴答。


    「不管怎麽說,至少絕不是基於這個原因。」


    「為什麽?既然站到最後一刻的人就是贏家,坐收漁翁之利才更有勝算吧。」


    「若是單純追求勝利,你說的確實很對。但你忘了嗎?這場戰鬥可是賭上合並後的團長之位喔?」


    「啊、對耶……因此不隻要贏,還得展現出身為團長的器量。」


    我點頭肯定了亞兒瑪的話。


    「即便是戰術,倘若老是采取落井下石的打法,將無法展現出自身的器量。就算原本的同伴們願意體諒,新加入的成員們勢必會心生不滿。確實探索者應當講究合理性,但要讓人服從自己,就得考驗一個人真正的價值而非合理性,這就是所謂的領袖特質。」


    這情況不能跟我挖角雷翁一事相提並論。若想拉攏一整個組織而非個人時,就得設法掌握該組織麾下成員們的心。如果合並時有太多人選擇離去,可就本末倒置了。


    這場對決恐怕不會持續太久。為了展現自身的器量,他們理當會毫無保留全力應戰。場上三人之間彌漫著一股視死如歸的覺悟,更足以印證我的觀點。


    「這是一場講求以拳頭輾壓對手的戰鬥,也是我辦不到的打法。」


    「但在準備以拳頭分勝負之前,諾艾爾你就會憑智慧先取得優勢吧。」


    我迴以苦笑表示同意。正如亞兒瑪所言,我有屬於自己的戰鬥方式。可是就算我抱有上述自知之明,依然對這種堂堂正正從戰鬥中取勝的高尚做法抱持憧憬。


    「唔~他們還是沒動作。對了,諾艾爾你覺得誰會贏呢?」


    「我想想喔……」


    三人到現在仍保持警戒,隨時伺機而動。根據我的分析,三人的實力並沒有相差多少,都在伯仲之間,因此戰況才會陷入膠著。


    另外我在聽取規則時有稍微確認,那三人目前都已升為b階。


    沃爾夫雷曼,【劍士】係b階職能【劍鬥士diator】。


    洛岡豪雷特,【格鬥士】係b階職能【鬥拳士monk】。


    維洛妮卡雷德包恩,【魔法使】係b階職能【魔導士wizard】。


    既然三人皆為同階,就不會因為階級差距而影響勝負的走向。不過他們之中,唯獨維洛妮卡是後衛職業。


    【魔法使】是可以借用仙精之力,使出各種屬性攻擊,尤以大範圍的殲滅能力著稱。反之則是不擅長近身戰,一旦被敵人拉近距離就不堪一擊。先不提單挑,假使同時應付身為近戰職業的另外兩人,戰況將會非常嚴峻,但是──


    「我認為維洛妮卡會贏。」


    「維洛妮卡?我反倒覺得她最沒勝算喔。」


    這一戰確實對維洛妮卡不利,不過依照麗莎的說詞,此次合並的發起人是維洛妮卡。換言之,她勢必已想好能顛覆職能不利的對策。


    「維洛妮卡是個女強人。明明成為探索者的女性就已經偏少,她還成長到可以率領一大勢力,所以她跟我屬於同一種人。」


    「性格也很卑劣是嗎?」


    「不對!是擅長打造出對自己有利的戰況!」


    在我大聲迴嗆亞兒瑪之際,膠著的戰況也產生變化了。


    「率先行動的是維洛妮卡!」


    當拳王會陣營傳來這聲大喊的瞬間,維洛妮卡已發動技能。她以灼熱的烈焰產生無數火鳥,朝著沃爾夫和洛岡射去。挨上一下可不是受點燒傷就能了事。沃爾夫跟洛岡已紛紛躲開,火鳥卻持續緊追著兩人不放。


    這段期間,維洛妮卡繼續準備發動其他技能。隻見她將自身周圍的火焰集中於頭頂上方,產生一顆仿佛太陽的火球。


    「好熱……」


    「其熱度足以和雷翁的《日輪極光》匹敵。雖說這招威力驚人,不過一旦失手就沒有退路,看來維洛妮卡打算就這麽分出勝負。」


    被火鳥窮追猛趕的沃爾夫與洛岡,似乎也注意到維洛妮卡準備發動下一波攻勢。轉眼間隻見洛岡從原地消失,下一秒便出現在維洛妮卡的背後。那是鬥拳技能《縮地絕空》,能一招與目標拉近距離的移動技能。


    來到維洛妮卡背後的洛岡,對準她的延腦揮出一記剛猛的手刀。來不及反應直接受創的維洛妮卡,整個人癱倒在沙地上。對於身經百戰的人而言,這是確信對手絕對無法再度起身的擊倒方式。維洛妮卡的火焰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


    「維洛妮卡大人~~~~!!」


    在目睹隊長倒地之後,紅蓮猛華陣營發出慘叫聲。


    「哦哦~好猛的一擊~看那樣子肯定是起不來了。果然這一戰對後衛很不利。」


    亞兒瑪瞥了我一眼,得意地揚起嘴角。


    「沒想到諾艾爾你也有猜錯的時候。」


    「畢竟我也沒那麽料事如神啊。」


    我雙肩一聳迴以苦笑,接著看向倒地的維洛妮卡。從這裏觀察,能肯定她已失去意識,不過我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


    「喔喔喔喔──!!太屌啦啊啊啊啊──!!」


    觀眾的歡唿大聲到足以撼動整座設施。在我注視維洛妮卡的期間,戰鬥仍以目不暇給的速度發展下去。展開單挑的沃爾夫和洛岡,不斷激發出熾熱的火花。洛岡連續施展《縮地絕空》發動猛攻,沃爾夫則以雙刀迎擊。洛岡的拳頭和踢擊理當難以預測,沃爾夫卻靈活揮舞雙刀,精準地化解攻勢。如此精采的攻防,怪不得觀眾會歡聲雷動。


    「沃爾夫真有一套!」


    麵對這場白熱化的激戰,亞兒瑪興奮地探出身子。


    「洛岡也很有一套,其實《縮地絕空》是相當難以駕馭的技能。理由是使用者必須將所有動作看得比對手更清楚,要不然就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慘遭反擊。他之所以能掌握在這麽精確的位置上現身,表示他有為此做過不少訓練。」


    沃爾夫跟洛岡展開激烈的攻防。在觀眾的注視下,兩人把速度提升至極限之際,卻突然同時單膝跪地。


    「「唔……」」


    這場激鬥對雙方都造成沒辦法徹底化解的傷害。沃爾夫的劍砍中洛岡的右手臂,洛岡的拳頭擊中沃爾夫的左腹部。沃爾夫用手壓著自己的左腹部,洛岡則是右手臂流下涓涓鮮血。此刻他們都滿頭大汗,並將掩飾不了的痛苦表現在臉上。


    「沃爾夫不僅肋骨被打斷,內髒也受傷了。」


    「洛岡也出血得相當嚴重,沒辦法支持多久。」


    這場勝負已不能繼續拖延,於是兩人忍痛起身,再度燃燒鬥誌對峙著。


    「沃爾夫!別輸啦啊啊!!」「洛岡,展現出你的男子氣概──!!」


    雙方陣營的熱情聲援,激起兩人滾燙的靈魂。紫色電流在沃爾夫的身上遊走,洛岡則以金黃色氣場纏繞全身。那分別是劍鬥技能《迅雷狼牙》跟鬥拳技能《金色夜叉》,分別為【劍鬥士】與【鬥拳士】的最強攻擊技能。


    兩人將在一瞬間分出勝負。沒錯,當眾人都冒出上述想法之際──


    「喂!都給我看向這邊!!」


    從旁傳來一股宏亮的嬌斥聲。兩人的終局之戰竟被這股不可能出現的聲音給打斷了。這聲已徹底拋下矜持的怒吼是來自於──維洛妮卡。


    「「咦!?」」


    沃爾夫和洛岡都發出驚唿聲,理由是維洛妮卡理當已無法繼續戰鬥,現在竟重新站起。她全身燃起鮮紅色的烈焰,那頭栗子色的長發恍若與火焰合而為一般染成紅色,就這麽怒眼瞪著另外兩人。


    「接招吧。」


    維洛妮卡嫣然一笑,緊接著從原地消失,閃現於洛岡的麵前。


    那是魔導技能《空間轉移warp drive》,效果是瞬間移動。麵對維洛妮卡的奇襲,洛岡揮出左拳展開反擊,但是──


    「太慢了!!」


    維洛妮卡使出比洛岡的迴擊更快的一拳。遭人硬生生擊中心窩的洛岡,沒能發出聲音就直接倒地。明顯已徹底失去意識。這場對決的發展完全顛覆眾人的想像,竟然是維洛妮卡撂倒洛岡。


    「這太扯了吧!」


    亞兒瑪發出驚唿,猛然從地上跳起來。


    「那一拳的威力不輸前鋒!難道維洛妮卡不是【魔法使】!?」


    「嗯──一般來說是無法辦到的,但此時的維洛妮卡非比尋常,她居然使出《人身供奉ifrit》……」


    魔導技能《人身供奉》,是將自己眼中很有價值的部分肉體,當成祭品獻給締結契約的仙精,借此讓雙方的連結更為緊密的技能。對於操控仙精之力的【魔法使】來說,與仙精的連結是極為重要的。也就是說,當施術者成為【魔導士】學會《人身供奉》時,可以透過這個技能讓自身戰力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不過這招未必一定成功,即使獻出肉體也可能遭到仙精拒絕。在此情況下,施術者將因為反噬而喪命,所以鮮少人會使用《人身供奉》。唯獨敢拿自身性命孤注一擲的愚昧之人才會這麽做。


    「維洛妮卡有跟全部的仙精締結契約,其中又和火精──紅炎魔人最為契合。她就是與紅炎魔人同化後,才得以發揮出這等力量。」


    「與仙精同化……那我就可以接受了。」


    仙精是擁有獨立意識,構成這個世界的一切自然元素。【魔法使】就是與之溝通,借用其力量來改變自然法則。透過《人身供奉》讓連結達到與仙精同化的維洛妮卡,稱之為是仙精本身也不為過──換句話說,正是猛烈燃燒的火之化身。


    一拳打倒洛岡的維洛妮卡,將矛頭對準還站在場上的沃爾夫。她使出伴隨烈焰的猛攻,不斷毆打沃爾夫。盡管沃爾夫勉強撐住,卻徹底陷入被動。


    「太、太厲害了……那她為何不一開始就使出來呢?」


    「聽說想與仙精同化,必須陷入深度的精神高昂狀態恍惚。不單單是鬥誌激昂,還得處於性命垂危的情形下才可以發動。」


    「意思是沒有洛岡的那記手刀,就沒辦法完成同化嗎?」


    「很有可能。雖說身體在達成同化時會自動康複,但要是失敗的話,就會繼續失去意識,因此這對維洛妮卡而言也是一場豪賭。」


    結果是維洛妮卡賭贏了。與紅炎魔人同化的維洛妮卡,其戰鬥力明顯遠在沃爾夫之上。


    「看來勝負一如你的預料,最終是由維洛妮卡拿下勝利。」


    亞兒瑪笑著抬頭看向我,我點頭說:


    「雖說三人的實力在伯仲之間,但維洛妮卡的覺悟勝過另外兩人。依照她的戰鬥動作來判斷,應該是將右眼獻給仙精。原因是她大多都護著右側應戰,恐怕是還不習慣自己的義眼。」


    在魔工文明先進的帝國境內,以惡魔為素材製成義肢與義眼等技術也相當發達。就算獻給仙精的右眼已拿不迴來,但隻要裝上義眼,視力就不會有所影響。


    「看來……這場對決已經結束了……」


    勝負已非常明顯,維洛妮卡可說是勝券在握。不隻是拳王會,紫電狼團看似也接受了敗北的事實。不過,唯獨沃爾夫還沒有放棄希望。看著目光仍炯炯有神的他,我不由得握緊雙拳。


    「……別輸了,打贏她給我看。」


    「還不趕快給我倒下!!」


    麵對遲遲沒有倒下的沃爾夫,失去耐性的維洛妮卡停下攻勢,與對方拉開距離,接著產生一個比先前大上兩倍的熾熱火球。


    「你要是沒閃開這招的話,就會瞬間燒成灰燼!這是你最後一次投降的機會!」


    「……吵死了,想動手就快點。」


    沃爾夫毫不在意自己已遍體鱗傷,臉上浮現一個挑釁的笑容。維洛妮卡似乎也做好覺悟,操控火焰的動作中明顯蘊含殺氣。


    「那你就消失吧!《劫火滅燒inferno》!!」


    魔導技能《劫火滅燒》是【魔導士】能使用的火屬性技能之中,擁有最頂級的破壞力。煉獄般的太陽快速逼近沃爾夫,他卻不躲也不閃,任由紫電纏繞全身維持著戰鬥架勢。看來是打算以劍鬥技能《迅雷狼牙》與之抗衡。


    「太勉強了!快逃啊!」


    亞兒瑪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周圍觀眾也驚唿連連,我卻扯開嗓門呐喊。


    「上啊!沃爾夫!別停下來!!」


    也不知沃爾夫是否有聽見我的聲音,隻見他提劍衝向《劫火滅燒》所產生的灼熱火球。《迅雷狼牙》的技能效果是讓當事人發揮出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借由電流強行激發肌力,並在前方產生磁場軌道,賦予當事人超乎想像的加速效果,是在b階之中無論速度與威力皆達到最強級次的攻擊技能。


    當然不管這招具備多麽駭人的速度和威力,直接撞上超高溫的火球,終究隻會瞬間化成焦炭。但我非常清楚,電氣是能夠逼退火焰的。


    「不會吧!?火球竟然被切開了!?」


    亞兒瑪的形容已近乎答案。我過去為了鑽研更多戰術,翻閱過最新的物理學論文,內容提到電場──由電流所產生的空間,也能對火焰造成影響,而且影響效果會隨著電流提升而加劇。《迅雷狼牙》產生的電流量,確實足以影響維洛妮卡的火球。


    我不覺得沃爾夫看過這篇最新的科學論文,但他依靠天生的直覺,為自己在險境中辟出一條活路。


    沃爾夫穿過火球,衝到維洛妮卡的麵前。盡管他受到嚴重的燒傷,鬥誌卻全然沒有消退。正麵迎戰的維洛妮卡,以帶有火焰的手刀劈斷沃爾夫的劍,當她準備反手斬殺沃爾夫之際──沃爾夫的上段側踢直接命中維洛妮卡的頭部右側。


    沃爾夫在方才的交手中,已識破維洛妮卡的右眼視力出了問題。維洛妮卡在毫無防備之下,側頭部硬生生挨了一記強力踢擊,隻見她像個斷了線的人偶趴倒在地──此次沒能重新再爬起來。


    「勝負揭曉!由沃爾夫雷曼取得勝利!!」


    最後仍站在場上的人是沃爾夫。我扯開嗓門宣布勝利者的名字。所有觀眾不分紫電狼團、拳王會或紅蓮猛華,都在為沃爾夫的勝利大聲喝采。此時此刻的沃爾夫是大家公認的勝利者,原因在於這場戰鬥就是如此精采。


    「沃爾夫真厲害~居然贏了……」


    我對著傻住的亞兒瑪露出微笑。


    「我有說過吧?我並沒有料事如神。」


    在完成見證人的工作之後,我轉身朝著出口走去。


    「你不去跟沃爾夫道賀一下嗎?」


    對於亞兒瑪的問題,我搖搖頭說:


    「勝負總有贏家與輸家,身為局外人的我們不該貿然闖進去打岔。」


    「這樣啊,說得也是……」


    「走吧,我們還得去麵對屬於自己的戰爭。」


    我無法像沃爾夫那樣與人戰鬥,但我仍有屬於自己的戰鬥方式──


    研討會當天,做為會場的飯店大宴會廳裏已擠滿受邀的賓客。


    同意參加這場研討會的大型戰團,包含我們在內一共有九支。雖說個個都是備受世人矚目的戰團,但其中有兩支特別出眾。一支是掛名的主辦方,也就是吉克所屬的霸龍隊,另一支則是同為七星戰團的人魚鎮魂歌。


    我本想借用吉克的名字讓大型戰團願意參加,卻沒料到人魚鎮魂歌也同意出席。不論他們是基於何種目的,這樣的發展都正合我意,就讓我來好好利用他們。


    我們邀請的賓客不隻有探索者,也包含能成為讚助商的各界名人、大富豪以及貴族們。打扮得光鮮亮麗的這群人,在高掛奢華水晶吊燈的宴會廳裏有說有笑。


    他們似乎也對擺放於桌上,精心準備的各種料理和美酒十分滿意。不愧是王侯貴族禦用的一流飯店。答應一手包辦會場準備的現代主張報社,似乎不惜下重本。但老實說都邀請此等政商名流參加,最後竟在廉價飯店舉辦的話,報社大概明天就直接倒閉了。


    一襲白色禮服打扮的亞兒瑪,以女伴之姿站在身穿燕尾服的我旁邊。隻要她別開口,就是一位妖豔的美女。再加上踩著一雙高跟鞋,也能掩飾她那嬌小的身材。光是有她陪在身邊,就足以吸引旁人的目光。


    昊牙和雷翁沒來現場。基於安全考量,各戰團隻允許代表和一名陪同者參加。那兩人似乎不習慣這類場合,在得知不必到場後都鬆了一口氣。


    「喔~你就是蛇戰團的團長吧。我已聽說你們僅憑四人就成功討伐幽狼犬,還真是年輕有為呢。」


    前來打招唿的男商人,在聽完我的自我介紹後發出讚歎。


    「不敢當,這一切都多虧了優秀的同伴們。」


    「你客氣了。不管身邊的同伴們再優秀,如果組織領袖過於無能也難以取勝。我十分清楚你是一名擁有非凡才華的探索者。」


    「倘若真是這樣,都是托祖父的福。多虧英雄不滅惡鬼的教誨,我才有今日的成就。」


    男子聽我搬出不滅惡鬼的名號後,興奮得麵紅耳赤。


    「對了,令祖父是英雄中的英雄,赫赫有名的不滅惡鬼對吧。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呢。」


    上流社會特別重視血統。為了達成我的目的,就算是家族的名聲也得加以利用。


    「我想成為不辱祖父之名的探索者。為此,我正在尋找願意提供援助的各界人士。假如您感興趣的話,很歡迎日後找個時間詳談,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知道了,那就之後找個時間再見麵吧。」


    男子爽快答應後與我握手,並互相交換名片。到時能從他身上榨出多少錢呢?此人是帝國相當有名的富商,若他願意成為讚助商,我們就可以籌到更多活動資金。


    距離研討會正式開始前還有一段時間,我積極上前與各個賓客交談,並順利取得日後再見麵的約定。


    「從剛才起一直重複著相同的對話,我陪笑到整張臉都發酸了……」


    亞兒瑪苦著臉低聲抱怨,我迴以苦笑說:


    「別那麽說,這都是為了籌備資金。」


    「有個貪婪的弟弟還真是傷腦筋呢……」


    「我強調過好幾次,我不記得自己成了你的弟弟。比起這個,那件事有辦妥吧?機會隻有一次,若是錯過就沒救了。」


    亞兒瑪被我一問,隨即豎起大拇指。


    「沒問題,一切包在姐姐身上。」


    「你說誰是姐姐啊。真是的。」


    亞兒瑪除了擔任我的女伴以外,我還有委托她另一項工作。雖說應當不會搞砸,但看她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實在是令我有些不安。在我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之際,忽然有人從身後叫住我。


    「嗨,諾艾爾先生,你有好好享受與金主們的交流嗎?」


    出現在我背後的人是吉克。從襯衫到領帶一身黑色的他,麵露笑容地站在我麵前。不過我和亞兒瑪的目光並非對準吉克,而是鎖定在他身旁的女伴身上。


    這位身材火辣且濃妝豔抹的金發美女,怎麽看都不像是尋常人。其中又以她的服裝更是非比尋常,因為她穿著亞兒瑪之前看上,唯獨重點部位有鋪上布料的服裝,大剌剌地站在吉克的身邊。


    「你看你看!她穿著我之前選的那套衣服喔!看見了吧!」


    我沒有理會神情激動的亞兒瑪,隻是默默扶住自己的額頭。


    「哈哈哈,這對諾艾爾少年來說太刺激了嗎?」


    「……住口,你果然很惹人嫌。」


    依照吉克的口吻,十之八九是為了挖苦我,才特地請了這位招搖的特殊行業女性來擔任女伴。同樣身為男人,我打從心底鄙視他。


    「話說迴來,旁邊這位美麗的小姐,就是蛇戰團的王牌攻擊手亞兒瑪小姐嗎?初次見麵,我名叫吉克範斯達因,是霸龍隊的副團長。」


    吉克溫文儒雅地說完自我介紹,亞兒瑪簡短地打了個招唿。


    「你好。」


    「根據傳聞,你是傳說級殺手亞爾戈的孫女嗎?」


    「是啊。」


    「嗯~傳說級殺手的孫女與傳說級英雄的孫子。看二位像這樣站在一起,著實令人心情澎湃呢。假如可以的話,真想把你們一起挖角過來。」


    「少說這種玩笑話,聽了就讓人不爽。」


    吉克被我嚴辭製止後,無奈地雙肩一聳。


    「無妨,此事等下次有機會再說,我是來提醒你一下的。」


    「提醒我?」


    吉克見我一臉困惑,點了點頭壓低音量說:


    「奉勸你提防一下人魚鎮魂歌,那是個負麵傳聞不斷的戰團。即便他們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下亂來,不過被盯上的話會很麻煩。」


    「這種小事,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吉克見我迴答得如此幹脆,不由得瞪大雙眼。


    「意思是你明知此事,還同意讓他們參加嗎?」


    「沒錯,隻要有知名度可以利用,不管哪個戰團都無所謂。麻煩?隻要七星願意來參加,我可是舉雙手讚成。」


    「原來如此……」


    吉克又稍稍點了點頭,不過眼神變得銳利如刃。


    「諾艾爾先生,你是不是太小看七星了?」


    他以帶刺的口吻接續下去。


    「七星並不如你想像得那麽單純。倘若隻仗著自己的腦筋還算靈光就恣意妄為,最終將會引火自焚。畢竟現在的你們還太弱小了。」


    真是一段嚴厲的告誡。我直直地與吉克對視。


    「謝謝你的忠告──但有一件事你搞錯了。」


    「什麽?」


    「這與七星無關,不論是誰阻擋在前,我都會全力擊潰對手。小看七星?哼,一群隻敢恃強淩弱的窩囊廢,少跟我混為一談。」


    想成為七星者,豈能對七星心生畏懼。正因為無法輕易得到,才值得我去追求。我們對視一段時間後,吉克終於放鬆表情。


    「你那股足以焚燒自我的鬥爭心,當真很吸引人。」


    吉克滿意一笑,扭頭看向四周,並將目光對準其他戰團的團長們。那群人理應準備參加研討會,卻喝了那麽多酒,即使不到酩酊大醉的程度,判斷力恐怕遠不及平常水準。


    「看那邊,明明探索者協會已公布冥獄十王即將帶來威脅,那幫人別說是野心,甚至連一絲危機意識都沒有。就算身為大型戰團的團長,終究是一群隻想安全累積成果的凡夫俗子。」


    「就算比那群窩囊廢更出色,我也一點都不開心。」


    「這麽說也對,畢竟你就是這種人,因此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吉克倒退一步,以目光仔細打量我。


    「我就拭目以待,你究竟會讓這場鬧劇變得多麽精采。」


    「我會努力迴應你的期待。」


    「這是自然,因為你有這個義務,奉勸你最好別令我失望。別看我這樣,其實是個火爆浪子,一發起飆來可不知會做出什麽事情。」


    吉克對我露出一個兇狠的笑容,隨即帶著女伴遠離我們。


    「啊~諾艾爾先生,你在這裏呀!我找了你好久啊!」


    吉克才剛離去不久,現代主張報社的托馬斯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差不多是時候了,請你快上台吧。」


    「好的,我馬上去。」


    宴會的時間已經結束──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包含我在內,講台上一共有九位探索者。在準備好的座位裏,自上座依序霸龍隊的吉克、人魚鎮魂歌的約翰艾斯菲爾特等餘下的探索者,我則是敬陪末座。站在我身邊擔任司儀的托馬斯,對著賓客們大聲宣布。


    「讓各位嘉賓久等了,研討會就此正式開始!」


    托馬斯伸手對著坐在座位上的我們。


    「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帝都內赫赫有名的探索者們,相信大家對於他們的活躍耳熟能詳。此次邀請他們來到現場,就是想請教關於日前宣布的冥獄十王一事。現場諸位探索者到底會如何應對這場迫在眉睫的危機,想必大家都非常好奇。若能借由這場研討會,讓心中抱有不安的帝國境內所有居民燃起一絲希望,將是本報社的榮幸。」


    司儀的開場白至此結束,接下來就輪到我們了。


    「那麽,有請諸位探索者來自我介紹。首先由這場研討會的發起人,霸龍隊的副團長吉克範斯達因大人為各位致詞。吉克大人,麻煩您了。」


    在托馬斯的介紹下,吉克從座位上起身。


    「我是霸龍隊的副團長吉克範斯達因。首先,很感謝在座嘉賓接受邀請蒞臨現場。嗯~各位還真的是很閑呢。工作方麵都不要緊嗎?啊~想想聚集在此的人,都是隻需在工作時負責耍大牌就好。就連我也一樣是站在相同的立場,害我運動量不足都胖了一圈。」


    吉克的玩笑讓會場笑聲連連。


    「不同於台上的其他人,我是副團長而非團長,但這裏麵仍屬我最偉大。畢竟累積的實績有所差距,又是唯一的ex階,因此我仍會表現出符合自身立場的態度,還請大家諒解。」


    吉克以說笑的口吻講完後,現場又掀起一陣笑聲。不過我很清楚,他其實是在說真心話。吉克致詞完便重新坐下。下個瞬間,他將目光對準我,並以充滿好奇的眼神表示「讓我瞧瞧你的本事吧」。


    「謝謝吉克大人的致詞。接下來有請人魚鎮魂歌團長,約翰艾斯菲爾特大人來為大家致詞。」


    在托馬斯的主持下,這次輪到約翰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是人魚鎮魂歌的團長約翰艾斯菲爾特,今天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約翰是身材高挑的銀發男子,年齡將近三十歲,容貌眉清目秀,穿著冰藍色的無尾禮服。是個跟吉克一樣擁有眾多女粉絲的探索者。


    「由於我沒有吉克先生那般出色的幽默感跟實績,因此不會仗著七星的身分藐視他人,是誠心誠意想與大家交流討論。」


    這番話乍聽下是相當謙虛,實質上是對吉克冷嘲熱諷。自尊心高的吉克不悅地皺起眉頭。


    約翰致詞結束後,接下來依序輪到其他人,而我則是最後一位。


    「我是嵐翼之蛇的團長諾艾爾修特廉,能受邀參加如此盛大的會議,我心中的感激是無以言表。身為初出茅廬的晚輩,懇請眾人賜教。」


    等我簡短地結束致詞,托馬斯便扯開嗓門繼續主持。


    「謝謝諸位探索者的致詞。那我們就立刻進入主題。對於即將麵臨冥獄十王的威脅,諸位有何看法?就請吉克大人先來迴答。」


    吉克點頭準備開口時,身旁的約翰卻舉起一隻手。


    「不好意思,方便打個岔嗎?」


    「約翰大人請說。」


    「我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刁難人。」


    「此話怎說?」


    約翰露出有些傷腦筋的笑容。


    「實際與冥獄十王交手的是我們七星。當然我也明白其他人都會各司其職。不過冥獄十王所產生的深淵,範圍遠比一般更加遼闊,侵蝕速度也十分驚人。參考過去的戰鬥資料,他們支配的眷族也達到魔王級。換言之,受威脅的區域將相當遼闊,所以除了對抗冥獄十王,也須部署保護各都市的戰力。畢竟在前一次的討伐裏,有三個國家遭到毀滅。」


    約翰的一席話,令現場賓客都倒吸一口涼氣。世人透過戰鬥紀錄的確很清楚冥獄十王造成的威脅,但是三個國家被毀的事實過於沉重,當有人再度提及時,即便是酒醉之人也會瞬間清醒。


    「在場每一位都是優秀的探索者,戰團的實績也無可挑剔。可是為了避免誤會,我在此重申一次,七星和其他戰團之間有著一道鴻溝,相信大家也心知肚明,因此以同等的立場來迴答同個問題,恐怕會對其他人造成負擔吧?」


    「這麽說也不無道理……那麽,請問該以何種方式來征求大家的意見呢?」


    麵對托馬斯的提問,約翰爽朗一笑給出答案。


    「無須更動問題本身,但我認為不必請大家勉強迴答,隻需允許眾人能對問題行使緘默權如何?」


    語畢,約翰將視線對準我和其他團長。


    「各位也不想勉強迴答吧?過於艱澀的問題就交給我和吉克先生來應對,你們盡管放輕鬆坐著即可。」


    其他團長開始騷動。因為約翰的言下之意,便是在暗指沒能力就不要強出頭。提出抗議是很簡單,不過抗議者就得肩負起更多責任。


    對手是高高在上的七星,倘若無視他們的意思強行開口,一旦拋出沒有自知之明的半吊子答案,隻會導致戰團的形象嚴重受損。如此一來,倒不如服從約翰保持沉默,至少不會丟人現眼。


    這下我已能肯定人魚鎮魂歌──約翰參加研討會的意圖了。他想排除其他阻礙者,讓焦點落在自己跟吉克身上,並設法掌控現場的主導權,打算從吉克口中套出霸龍隊的情報。


    「司儀,你認為呢?」


    被約翰詢問的托馬斯稍微瞄了我一眼。盡管這場研討會的發起人名義上是吉克,不過其實是我才對,所以托馬斯想征求我的意見。我輕輕一笑舉手發言。


    「方便容我說句話嗎?」


    「諾艾爾大人請說。」


    在得到托馬斯的迴應後,我接著把話說下去。


    「約翰先生確實言之有理,不過按照你的說法,聽起來像在暗指我們沒資格發表意見,要我們通通閉上嘴巴是嗎?」


    「這樣的說法有點過度解讀了,甚至算是惡意扭曲。那個……你叫做諾艾爾對吧?我純粹是基於好意才如此提議,實際上想怎麽做都端看你們。」


    約翰做作地將雙肩一聳。想必他認為自己已做好下馬威,堅信不論我說什麽都影響不了他的優勢。不過他還太嫩了。提議舉辦研討會的人是我而非吉克,隻要我有意,隨時都能輕鬆瓦解他的優勢。


    「不然這樣如何?讓受訪者們分成兩組,由約翰先生你與吉克先生擔任組長,然後以兩組輪流的方式,針對冥獄十王這個議題盡情交換意見。這麽一來,也能減少每個人在發言上的負擔吧?難得名聲響亮的探索者們齊聚一堂,若因緘默權導致討論變狹隘就太可惜了。」


    「說穿了就是想采取辯論會形式吧?可是臨時變更會有問題吧?想迴答的人就迴答,不想迴答的人也不勉強,這樣不是簡單多了?」


    「你也虛情假意得太明顯了吧。」


    我加重語氣,正眼看向約翰。


    「你是企圖控製會議的進行吧?同為受訪者,理所當然會想阻止這種情況發生。」


    在約翰準備反駁之際,這次換成吉克舉手發言。


    「我讚同改變會議形式,反正這麽做也無傷大雅。」


    吉克表態後,約翰錯愕地睜大雙眼。幾乎在同一時間,台下觀眾紛紛表示支持。


    「吉克準備跟約翰分組對抗嗎!?聽起來感覺更有意思!」


    「原本那種乖乖接受司儀提問然後迴答的形式,老實說我覺得很無聊。」


    「對啊對啊!讓會議變有趣點!」


    見我與約翰爭辯而不知所措的其他賓客,在聽到上述內容之後,隨即明白這麽做將是一場非常有趣的秀,於是騷動瞬間蔓延開來,爭相支持修改會議的進行方式。


    麵對這意料外的狀況,約翰不禁瞠目結舌。他恐怕萬萬沒料到,賓客裏有我雇來的暗樁。當我一得知負麵傳聞不斷的約翰答應參加研討會,我就假想過各種事態,並做好準備能即刻把狀況導迴我所期望的方向發展下去。雇用暗樁配合我說的話在台下起哄,是理所當然的事前準備。其他團長聽見賓客們的聲音,也受到感染紛紛表示讚同。


    「我也讚同改采辯論會形式。」


    「也對……既然得到這麽熱烈的迴響,我認為應該修改形式。」


    「不管怎樣都行,總之趕快開始吧。」


    這些團長表麵上裝出一副通情達理的嘴臉,內心深處肯定都鬆了一大口氣。如果改成辯論會的形式,即使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言,仍算是有參與會議。也就是說,能保住身為大型戰團團長的顏麵。即使是再蠢的笨蛋,也明白表示讚同的好處遠在反對之上。


    「既然讚同者占大多數,接下來就變更成辯論會的形式。隻不過每個議題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迴答完畢,因此還是采取分組辯論的方式。首先由吉克大人跟約翰大人針對議題提出論點,其他受訪者再依照想支持的論點來選擇組長,等分組結束後就正式開始會議。」


    托馬斯口齒流利地將我借由話術技能《思考共有》傳達的內容通通說出。這麽一來,約翰就無法掌控會議的主導權了。


    「約翰大人,畢竟這是多數人的意見,請您見諒。」


    「……好吧。」


    約翰神情苦澀地點頭同意。若想顧全麵子,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打退堂鼓,除了接受以外別無他法。他露出充滿敵意的眼神瞪著我。其實他這樣與我敵對是正合我意。在他察覺這場會議的真正用意之前,看我來把他徹底利用一番。


    首先是由吉克提出自己的論點。


    「冥獄十王確實是一大威脅,到時很可能會死傷慘重,不過事實已經證明它們絕非無法戰勝的強敵。」


    吉克露出無懼的笑容接著說:


    「理由是探索者會不斷進化,繼承先人的知識和技術等一切奠定基礎,完善接下來的各種製度。探索者培養學校和鑒定士協會等公家機關的成立就是拜此所賜。參考以前銀鱗之悲歎川降世的戰鬥資料,並加上帝國現有戰力重複模擬計算,得出的勝率高達百分之八十,可謂是穩贏不輸,因此大家都可以安心度日。」


    聽眾對吉克的演說予以熱烈的掌聲。話說勝率百分之八十倒是初次耳聞。根據我的預測,最多隻有百分之三十。難道霸龍隊藏了一手?要不然就隻是權宜之計……不管怎麽說,都已達到令聽眾安心的效果。


    吉克結束演說,便輪到約翰上場。


    「我的觀點不同於吉克先生,認為大家應當更有危機意識。當然此話並非示弱,而是抱持必勝的決心。我覺得應該擬定出能有效減少傷亡的對策,畢竟不論文明多麽發達,仍無法挽迴逝去的生命。至於為此運籌帷幄,我堅信就是我們七星的義務。」


    約翰的主張非常正確,但我不認為他是發自內心,這家夥究竟在盤算什麽?


    「因此我有另一個提案,就是為了迎接決戰之日的到來,希望能暫時賦予我管理所有戰團的權限。如此一來,我保證必能取得勝利且有效降低傷亡。」


    這番話令全場陷入騷動。


    「與其讓所有戰團各自為陣,倒不如重新整編為一個龐大的組織,這樣能促使指揮係統更加順暢,同時提高整體的配合度。我認為這是最有效的作戰方式。」


    原來約翰是想搞這套。盡管在這裏的發言未必可以實現,不過各界的大人物都群聚於此,若能征得在場眾人的認同,將有助於付諸實行。


    照此情況看來,約翰艾斯菲爾特是個比我想像中更有頭腦與膽識的男子。


    「竟然要所有戰團統一聽令於你?愚蠢至極,你是認真的嗎?」


    吉克毫不避諱地罵出聲來,並一臉嫌惡地瞪著約翰。不過身為當事人的約翰,仍保持著一派輕鬆的樣子。


    「既然都已賭上國家存亡,卻還想讓各組織獨立作戰,這才是愚蠢至極。這種時候,大家就該同心協力迎向挑戰。」


    「所以就要大家服從你的提案?區區三等星還真會叫囂呢。」


    「既然如此,隻要本戰團登上一等星就可以囉?」


    「就憑你辦得到嗎?」


    「至少我是這麽認為,有意見嗎?」


    「哈哈哈,看來你這個人比我更有幽默感呢。」


    吉克和約翰都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眼神卻冷酷無比,現場氣氛凝重到一觸即發的地步。為了化解眼前的僵局,我以眼神對托馬斯示意。雖然托馬斯被兩人的氣勢嚇壞了,卻還是點了個頭。


    「約、約翰大人,以上就是您的論點嗎?」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我知道了。那麽,接下來開始分組與更換座位。請台上的其他人開始選擇支持的組長。兩位組長分別是吉克大人與約翰大人,選好組別即可就座。」


    我遵循托馬斯的指示,坐在吉克那邊的座位上。分完組後,吉克這邊有四個人,約翰那方有五個人。縱使隻相差一人,卻也能證明約翰的演說更吸引人。


    「你稍微去學點話術會不會比較好呢?」


    「不用你雞婆。」


    005


    我趁著換座位的期間如此低語,吉克臉上浮現一張打從心底感到不悅的表情。


    於是會議就此開始。議題是為了對抗冥獄十王,所有戰團是否該統合。可說是非常具衝擊性的議題。約翰組是代表正方,吉克組則代表反方。


    「我讚成。考慮到冥獄十王帶來的威脅,這是個很正確的對策。」


    「我反對。為何我們的戰團非得因此解散不可?」


    「先等一下,那隻是暫時吧?」


    「這與暫時無關,一旦接受之後,就會被當成先例一再重演,這麽一來就跟解散沒有分別。」


    「隻要事前好好討論過各種規定,就可以避免這種狀況吧?況且要是打不贏冥獄十王的話,無論戰團是否存續都沒有意義。」


    「誰能保證那些規定公不公正!?」


    「別老是主張自己的權利!這可是國家的危機喔!?」


    正方以約翰為首,反方以吉克為首,讓討論逐漸白熱化。麵對這場激烈的辯論,無論是當事者們或台下賓客都沉浸在會議中。


    但我故意沒有參與討論,隻是靜靜地旁觀著。盡管討論很熱烈,卻完全沒有交集,當兩方陣營都表達完意見時,約翰將矛頭對準我。


    「諾艾爾先生,瞧你從方才就一直默不吭聲,也是時候聽聽你的意見了。明明是你反對緘默權,結果像這樣完全不參加討論是什麽意思?」


    「哎呀,約翰先生想征求我的意見嗎?」


    「嗯,我洗耳恭聽,期待你提出出色的見解。」


    我自然而然成了眾人的焦點。由於兩陣營都已發表完意見,現在可說是輪我表現的最佳時機。


    「一如我所選陣營的觀點,我反對所有戰團統合。」


    「是嗎?請讓我聽聽你的理由。」


    「各戰團都有屬於自己的戰鬥風格,即便統合也未必能成功互相合作,反倒有可能隻會造成無謂的混亂,因此我持反對意見。」


    「這種先入為主的說法,似乎有點強詞奪理。」


    約翰翹起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繼續說:


    「我承認各戰團皆有各自不同的戰鬥風格,但隻要決定好方針,再經過重複演練,理當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你說理當?這還真是消極的論調,就憑你這種曖昧不明的思維,也敢癡心妄想實現統合所有戰團的理念嗎?更何況還得服從自己所排斥的人,我不覺得大家會團結一心攜手抗敵。臨陣磨槍的默契加上士氣低落,簡直是百害而無一利。」


    「……這可是關乎國家存亡,堅持無意義的自尊而罔顧大義才是愚蠢透頂,我相信大家會做出明智的抉擇。」


    「嗬嗬嗬,我反倒認為你是在自打嘴巴喔。」


    「什麽?」


    看著眉頭深鎖的約翰,我加深臉上的笑意。


    「若要主張大義,你憑什麽以自己是總司令的前提來討論此事?這等大事,理當交由負責管理所有探索者的探索者協會來決定不是嗎?」


    「……當然此事必須交由探索者協會裁定。不過任何的主張,發起人於情於理都該表現出願意負全責的態度。我是為了對自己的主張負責,才強調願意由自己來擔任代表。」


    「這個想法很出色,但還是沒有所謂的正當性,夠格成為總司令的人才比比皆是。若想堅稱自己沒有一點私心,身為發起人的你就該排除在候選名單之外,這樣對其他探索者來說更有說服力。關於這部分的看法,我倒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即刻展開反擊,約翰一時之間陷入詞窮,但他很快就擠出一個虛假的笑容,拍了拍手說:


    「嗯~這想法真是太出色了,諾艾爾先生說的很有道理,今後我會將你的意見納入考量,先在此向你道謝。」


    明明不知如何作答還在那邊耍大牌。看來這男人的話術就是以高姿態放話,一旦碰上對自己不利的問題就裝作沒聽見。


    「對了,諾艾爾先生你自己又有怎樣的考量呢?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指教指教嗎?」


    約翰打算令我主動發話,借此讓自己改站在提出批判的立場上。不過他太嫩了,就算腦袋還算靈光,終究不是我的對手。


    「我認為不必特地做些什麽,真要說來是不該這麽做。深淵是隻要消滅身為核心的惡魔,就會自動遭到淨化,其他惡魔也將無法行動。換言之,就隻要設法迅速殲滅冥獄十王即可,而這也是有效降低傷亡的最佳做法,與應對一般惡魔沒有分別。若是過度高估敵人反被牽著鼻子走,即便是有勝算的戰爭也會輸得一敗塗地。」


    「哈哈哈,還以為你想說什麽,根本就是滿嘴歪理。難道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嗎?直接與冥獄十王交手的是我們七星。把自己辦不到的事情推給他人,還說這麽做才是最佳做法,害我不得不數落你臉皮真厚。關於這部分的看法,我倒想聽聽你的意見。」


    約翰仿佛勝券在握地揚起嘴角,所以我也跟著笑了。


    「哈哈哈,我何時說過要把責任推給別人?決戰當天,我的戰團也會與冥獄十王正麵對抗。當然是以七星的身分參戰。」


    「咦!?」


    「我願意以祖父布蘭頓修特廉,又被稱為不滅惡鬼的大英雄之名發誓,嵐翼之蛇會在冥獄十王降世之前成為七星,對此絕無一絲虛言。」


    我如此斷言後,會場內是一片嘩然。


    「他的戰團不是才剛成立嗎!?居然就說想成為七星!?」


    「他們的戰力與實績都不足!怎麽想都不可能啊!」


    「但他可是不滅惡鬼的孫子喔!!」


    「考量到他的戰團創立後崛起得如此迅速,也無法肯定他絕對辦不到!」


    即便沒有動用暗樁,台下賓客已興奮地不斷起哄。此時此刻,我的一舉一動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少在那邊睜眼說瞎話!!」


    約翰氣得從座位起身。


    「憑那種毫無保證的未來做為借口來逃避問題,以一名探索者而言簡直是不知羞恥!你那些都是空口白話!」


    「你這麽激動想幹麽,你這句話也一樣是自打嘴巴。記得你先前說過會成為一等星吧?那也同樣是毫無保證的未來啊。」


    「本戰團與你們有如天壤之別!就算你這個人再傲慢,也沒資格與我平起平坐討論此事!」


    「傲慢的是你吧?七星的資格並非永存,而是會被人取代的。這麽一來,你怎能認為貴戰團會一直是七星啊?嗬嗬嗬,我已能預見你從那個位子滾下來的落魄模樣了。」


    被我這麽挑釁後,約翰憤怒得渾身顫抖。


    「……好啊,既然你有種這麽說,就讓我們看看證據,有本事就拿出你們夠格成為七星的證據。」


    約翰肯定認為我辦不到才如此放話,但他錯得離譜,其實我就是在等他說出這句話。


    原本議題是圍繞著所有戰團是否該統合一事打轉,不過多虧他的發言,主旨就切換成我能否提出自己夠格成為七星的證據。


    換言之,接下來是我的個人秀。


    「好啊,這是你說的喔?」


    「唔、嗯,是我說的……」


    約翰對態度強硬的我心生怯意,不過如今他已無法收迴前言,就隻能點頭肯定。


    「既然是七星三等星,人魚鎮魂歌的團長大人如此吩咐,我自然是不能拒絕。像這種毫無交集的討論,想必在座各位也看累了吧,希望大家可以撥點時間聽我一言。」


    我從座位上起身,簡短地與大家打個招唿。身為協力者的吉克自是不必多說,其他團長也沒有提出異議。這是自然,因為要是沒有我的話,他們就隻能對約翰言聽計從。麵對一名口才遠在自己之上的敵人,沒有哪個笨蛋敢在這種公開場合針鋒相對。


    「那我就當作大家都默許囉。司儀,可以嗎?」


    「好、好的,您請說,諾艾爾大人。」


    征得托馬斯的同意後,我走至舞台中央,轉身麵對台下賓客。


    「正如各位所知,七星的稱號是皇帝陛下欽賜。以此為鑒,擁有此稱號的戰團不隻得講求實力,也必須具備足以成為所有戰團表率的節操。」


    能打動人心的絕非惡意,而是善意。換言之,謀略乃赤誠也。


    「為了證明本戰團夠格成為七星,我想借著這個場合,向眾人保證我們會根絕一個在帝都內蔓延的邪惡。此惡名為欺瞞,以不當的裁決迫使無辜之人入獄,進而放任必須製裁的邪惡逍遙法外。身為明君之下的一介百姓,我豈能姑息此事。」


    賓客們聽得有些動搖。我輕輕一笑把話說下去。


    「各位,請問你們對於名為修格柯貝流斯的男子可有印象?」


    當我搬出修格柯貝流斯這個名字的瞬間,台下的賓客立刻躁動。


    「他說修格柯貝流斯!?」


    「是染血標本師嗎!?」


    「提起這名死刑犯究竟想幹麽!?」


    修格的事件發生於兩年前。以時間來說,就算已被世人淡忘也不足為奇,不過由於該事件太過殘酷,因此許多人仍記憶猶新。


    「距今兩年前,於某富豪家中發生一起滅門血案。於本案中被逮捕的兇手,就是稀世人偶製作師修格柯貝流斯。修格當時不僅殘殺被害者一家,還把死者的皮剝下放到人偶身上,其手法宛如在製作標本,因此才被冠上染血標本師這個外號。相信大家對此都印象深刻吧。」


    迴想起事件始末的賓客們,都因為那殘酷的手法而眉頭深鎖。


    「這是一起不共戴天的兇案。被害者之中甚至有年幼的孩子。一想到他們的委屈,我就痛心無比。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的兇手,我是絕不輕饒,在此發誓必將兇手繩之以法。」


    我舉起一隻手貼在胸口上,狀似痛心疾首地閉上雙眼,在感受到憤怒與悲痛之情於賓客間擴散開來之後,我才睜開雙眼扯開嗓門大喊。


    「我在此宣告,修格柯貝流斯是被冤枉的!真正該接受製裁的兇手目前仍逍遙法外!」


    賓客們聽完都驚呆了。在一陣鴉雀無聲之後,現場徹底鬧成一團。


    「被冤枉的!?這是怎麽迴事!?」


    「難道是搜查出錯了嗎!?」


    「這可是對司法的侮辱喔!?」


    「如果此事屬實,將會驚天動地喔!」


    賓客們慌了手腳,幾乎與暴動無異。大家之所以如此動搖,是因為我在公開場合上批評司法省的判決有誤,進一步來說就等於是批判國家,眾人擔心受牽連才恐慌到這種地步。


    「請大家肅靜!!」


    我發動話術技能《精神解法》,賓客們聽見這陣能使人精神穩定下來的呐喊之後,漸漸都平靜下來。真佩服自己這招方便的技能,除了戰場以外的地方也能派上用場,有著優秀的泛用性。


    「各位會如此詫異也實屬難免,但我絕非為了蠱惑大家而信口雌黃。關於修格含冤入獄一事,我敢斷定絕無一句假話。」


    我挺起胸膛,對著冷靜下來的賓客們侃侃而談。


    「修格之所以被當成兇手,追根究柢純粹因為他是案發現場唯一的生還者。依此情況來考量,他確實很有可能就是兇手,不過他在被捕時已經失去意識。換句話說,他是被人弄昏過去的。」


    根據偵訊的結果,修格是為了將訂製的人偶交給富豪才造訪對方的住處,但在他一踏進宅邸的瞬間就失去意識。等到再次蘇醒時,富豪一家已遭到殺害,在他嚇傻的這段期間,就被接獲線報的憲兵團給逮捕了。


    「參照判決紀錄,修格被認定為兇手,隻因為案發現場除了修格以外,找不到任何能顯示兇手另有其人的蛛絲馬跡。換言之,檢方無視修格是被誰打昏,僅憑間接證據就把他視為兇手。大家不覺得這未免太奇怪了嗎?」


    我納悶地歪過頭去,隻見其中一名賓客厲聲喊道:


    「修格患有精神病!所以被打昏的證詞肯定是假話!」


    該名男子是我安排的暗樁,用意是為了搶在其他賓客之前提出反論,以防現場氣氛超出我的預期。實際上其他賓客也隻是點頭認同暗樁的言論,不見一人插嘴擾亂現場秩序。


    「修格並沒有罹患精神病。經過精神方麵的鑒定,他完全是個正常人,不過法院仍把他認定為精神異常患者,全麵駁迴他的上訴。」


    「這樣的話,就是他刻意撒謊騙人!」


    「的確有這個可能性。但即便如此,仍應該以兇手或許另有他人的前提展開搜查,偏偏檢察官打從一開始就認定修格是兇手,根據當時的判決紀錄,一眼即可看出檢方怠忽職守。」


    在帝國裏,法官與檢察官皆屬司法省管轄。意即控告與審判罪犯者都隸屬於相同組織,倘若司法省基於考量而導致判決失去公正性,將會是輕而易舉。這麽一來,被告就隻能乖乖服從判決。


    「其實除了修格以外,還有另一名很可能是兇手的人物。大家不必多想,正是該事件的報案者。」


    賓客們聽見這個事實後,無一不目瞪口呆。這條情報並未被寫入判決紀錄裏,就隻存在於當年的搜查紀錄之中。我能掌握這項線索,全都歸功於情報販子洛基。


    「紀錄提到報案者是因為聽見宅邸傳來慘叫聲才通知憲兵團,不過案發當天,宅邸的門窗全數緊閉,建築物本身又是全新建造,采用最先進的隔音設備,外加上與人行道還相隔一座偌大的庭院。無論屋內的人如何喊叫,外界也絕不會聽見一絲聲音。如此一來,報案者如何能得知屋內的狀況?」


    賓客們一聽完我的反問都如夢初醒。


    「想必各位都明白了吧。沒錯,答案隻有一個,報案者便是真兇,或是其中一名共犯。檢方在事後也注意到這點,但已找不到報案者的下落。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就該傾力搜查,偏偏司法省欲盡早完結此案,便斷定修格為兇手,草草中止搜查。」


    搜索嫌犯是憲兵團的工作,負責指揮憲兵團的則是檢察官,代表搜查一事是全權委任於司法省。


    「司法省將修格認定為兇手,用意隻在於想盡早結案。話說迴來,司法省又為何不惜中止針對真兇的搜查,一心隻求馬上結案呢?理由就在於當時的國內情勢。」


    麵對一頭霧水的賓客們,我微微一笑。


    「雖然國內目前欣欣向榮,但當年恰好正值經濟最不景氣的時候,無論是提高征稅、失業率攀升以及物價上漲。這種情況下,民眾想當然會把矛頭指向政府。倘若讓世人知曉司法省放跑了這起備受全國關注、極度殘酷之案件的頭號嫌疑人,他們極有可能性會飽受輿論抨擊。不對,是必定會淪為眾矢之的而受到責罰。」


    一旦民眾有能夠抨擊的目標,直到注意力被轉移之前都會窮追猛打。在最糟的情況下,有可能因司法省一事引發大規模的暴動。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態,不難想像司法省會為此狗急跳牆。


    「反之,要是能盡早解決事件的話,司法省不僅可以保住威信,甚至能一躍成為正義使者,因此才決定放棄繼續追查逃跑的頭號嫌疑人,直接把修格塑造成兇手──以上就是本案的真相。」


    賓客們又開始躁動,同樣一臉像是聽了不該聽的內容。不過駕馭局勢的那條韁繩,已掌握在我的手中。


    「這都是你的臆測!難道你有證據嗎!?」


    喊出這句話的人同樣是暗樁。我笑著點頭迴應。


    「這是自然,我並非想擺出一副名偵探的嘴臉在這裏推理,純粹是想讓在座各位知曉這個不可動搖的事實。」


    接著我將手伸向會場的入口處。


    「我就來介紹可以證明修格清白的證人──司法省前司法次長,雷斯達格拉海姆伯爵!」


    入口的大門被推開後,亞兒瑪帶著一位穿著法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居然是雷斯達伯爵!?」


    「我曾經見過他!他就是本人!」


    「雷斯達伯爵是證人!?這是怎麽迴事!?」


    賓客們會大驚失色也是無可厚非。我邀請來的這名男子並非一般貴族,而是曾擔任過司法省第二把交椅的人。他在社交界聲名遠播,是在場眾人都熟悉不過的名人。


    「雷斯達伯爵,請上台。」


    「啊、嗯……」


    在我的催促下,雷斯達心驚膽顫地走上台。看他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樣,我便在他的耳邊細語。


    「要是那件事不想被流傳出去的話,就請你好好配合喔?」


    雷斯達艱難地咽下口水,嚇出一身冷汗微微點頭。


    直到半年之前,這名男子都還是司法省的司法次長,卸任理由是與現任司法首長交惡。自那之後他就隱居於領地內,成天詛咒著逼他下台的司法首長虛度光陰。


    這名男子是典型的小人,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不過基於這個理由,他是一顆絕佳的棋子,而且還有個絕不能讓外界知曉的秘密。至於這個秘密,就是他有嚴重的戀男童癖。一旦流傳出去,他不光是名譽與威望掃地,領地也會被強製充公,所以他隻得完全服從握有此把柄的我。


    「這、這名少年說的……都是真相。」


    雷斯達像是好不容易擠出聲音似地據實以告。


    「司法省為了顧全顏麵,決定把修格柯貝流斯當成兇手……一切都是司法省的錯……」


    「那麽,皇帝陛下是完全不知情嗎?」


    「這是當然!陛下是全然不知,一切都是司法省隻手遮天所造成的結果!」


    「原來如此。雷斯達伯爵,那您接下來有何打算?」


    「……必須把真相公諸於世,並立刻釋放被不當逮捕的該名青年,同時設法將逍遙法外的真兇逮捕歸案。這也是曾經擔任司法次長的我,沒能阻止司法省胡來的責任。」


    盡管雷斯達說得這麽慷慨激昂,但我明白他對此事是一點愧疚感都沒有。不對,事實上是打從一開始就沒考慮插手,真虧他能表現得如此大義凜然。


    當然這完全是正合我意。雷斯達之所以會服從於我,並非隻因為擔心戀男童癖一事被泄漏出去。追根究柢,是對現任司法首長抱持醜陋的複仇心。


    雷斯達擺明想利用此事,迫使現任司法首長下台,同時想借此東山再起重迴司法省。為了實現這個目的,即使是再懦弱的小人也甘願賣命。


    因此由他帶頭要求司法省改判修格一案,是再合適不過的頭號人選。至於卸任的理由,隻需捏造成修格一案是隻有他堅決反對才慘遭迫害。如此一來,他就能擁有更多大義名分。實際上也能清楚看出賓客們的內心已相當動搖。


    「各位,如今已真相大白,司法省本該是皇帝陛下的臣子,竟然為了私利私欲藐視司法,在帝都內做出這等隻手遮天的欺瞞行徑。這完全是欺君枉法,更是絕不能姑息的行為。」


    我之所以多次提及皇帝,就是為了明確表示我想彈劾的對象僅限於司法省,並非想與國家作對。至於另一個用意,便是明確指出司法省違背皇帝對他們的信賴──更進一步還能衍伸成罔顧全國人民,讓世間得以認知這才是不可輕縱的惡。


    按照上述思維,賓客們心中的答案將隻剩一個。


    「修格柯貝流斯是出生於貧窮鞋店的三男,在惡劣的環境裏過著不知是否有明天的困苦生活,不過他非常幸運地獲得名為【傀儡師】的才華,這才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


    賓客們耳聞我提及修格的過去,都十分認真傾聽。


    「他以探索者之姿獲得成就後,利用存下的資金改當人偶製作師。這是因為心地善良的他不好鬥爭,隻想透過自己製作的人偶為世間帶來歡笑。這部分的風評,相信大家都印象深刻吧。」


    修格製作的人偶不分國內外,廣受許多人的喜愛。就連在場的賓客之中,肯定有不少人曾是他的支持者。


    「如此出色的他,竟因莫須有的罪名入監服刑,被狠心奪走長達兩年的時光!一想到他心中的苦楚,我就悲痛到近乎肝腸寸斷!倘若可行的話,我隻想立刻把他從牢裏救出來!不對,是非得為他平反冤屈不可!」


    賓客們都默默地點頭同意,更甚者是熱淚盈眶。


    「為此,懇請大家助我一臂之力!首先是發起聯署請求撤迴死刑!為了帝國,讓我們攜手替天行道吧!」


    語畢,現場隨即傳來掌聲。起頭的是暗樁,不過很快就有人跟著照做,迫於無形的壓力,在場所有人都隻能選擇支持。此時此刻,會場內掀起一陣如雷的掌聲與歡唿聲。


    隻要順勢請求大家聯署簽名,事後就再也無法反悔了。至於今日一事,也會透過托馬斯所在的現代主張報社流傳出去。光是提交有在場這些大人物聯署的請願書,司法省也隻能撤銷原判。之後再從帝都內號召更多支持者,修格就肯定能安然出獄。到時我也能打響知名度,再以此為籌碼爭取更多的讚助商。


    『諾艾爾。』


    在我感到心滿意足之際,忽然收到亞兒瑪傳來的意念。


    『我找到了。錯不了的。的確如你所說,真兇就在現場。』


    『這樣啊,幹得好。』


    即使委托洛基,最終也沒能查出陷害修格的真兇。畢竟案發距今已過了兩年,所有證據早就消失了。但在我不屈不撓的調查下,成功把嫌疑人縮減至僅僅數名。至於這群人,都有接受邀請出席。


    當我一提到修格是含冤入獄時,此人恐怕是嚇了一大跳吧。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此人絕對驚恐得差點休克吧。


    正因為如此,真兇的反應絕對有別於旁人。


    我事前有吩咐亞兒瑪幫忙觀察這些人的反應。就算是觀察力優秀的【斥候】或【弓箭手】,想在如此大量的群眾裏觀察特定人物的反應變化也絕非易事,不過亞兒瑪仍漂亮地完成這項任務。


    事件的真兇接下來會如此行動,早在我的預料之中。我該做的便是將計就計。


    我突然感受到視線而迴頭望去,發現吉克露出十分滿意的笑容。一旁的約翰至此才終於識破真相,對我擺出充滿敵意的表情。其他團長似乎也明白我才是這場研討會的真正發起人,有人對我是充滿好奇,有人則顯得相當警戒。


    我轉身麵向他們,像個舞台演員準備謝幕般單腳稍稍往後挪,一隻手貼在胸口上鞠躬致意。表麵上看似恭維,我卻盡可能表現出狂妄的姿態。


    「感謝諸位前輩耐心欣賞我的表演。」


    無論對手是七星、貴族、皇帝或一整個國家,我全都會拿來利用並生吞活剝。


    這就是我──身為【話術士】的戰鬥方式。


    修格柯貝流斯身為探索者的才華,無可否認是首屈一指。縱使他擁有這等力量,仍舊沒有隸屬於哪個特定團體。


    事實上修格排斥暴力,即便具備探索者的才華,也不願成為以暴力為業的探索者。他之所以迫使自己成為探索者,是因為這對他來說是最容易賺錢的一條路。


    對一心成為探索者的人而言,這是個欠缺覺悟且不負責任的動機。不過在探索者的世界裏,結果就代表一切。就算動機再有瑕疵,隻要能得出淩駕於他人之上的成果,任誰都不敢有意見。


    正因為此業界是秉持實力至上主義,無論受何人雇用都穩贏不輸的修格,就這麽諷刺地以常勝傭兵之姿逐漸打響名聲。


    有許多人都想獨占修格的力量,當然他也婉拒了所有的邀請。不論對方開出何等優渥的待遇,他不曾考慮過加入特定組織,重點是他並不打算長久從事探索者的工作。


    不過在這之中,也有難以拒絕的對象。


    修格當時二十歲,正值探索者的黃金時期,聲勢如日中天的他在那天準備共進晚餐的女性,便是絕不能輕易冒犯的對象。


    修格受邀來到帝都最頂級的餐廳前。此餐廳受歡迎到必須提前三周預約才有機會訂到位子,甚至能來這裏用餐都被視為是一種能力上的證明。兒時曾在外流浪的修格,經過十年的歲月已成長為夠格進入這間餐廳的出色青年。


    走進餐廳報上姓名,男服務生便為修格帶位。修格就座後,對著先一步到場的眼前女子露出微笑。


    「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華倫坦小姐。」


    「我才是很高興能見到你,謝謝你接受我的邀請。」


    這位臉上掛著柔和笑容的女性名叫夏蓉華倫坦,是個擁有一頭耀眼的白金色長發,婀娜多姿的精靈。她身上穿著一件狀似軍服,有著兩顆扣子的連身長外套。


    這名女性邀請修格吃飯,同樣是為了拉攏他入隊。不過她的身分非比尋常,因為她是七星一等星,帝國最強戰團霸龍隊的副團長。


    盡管修格對探索者都不感興趣,但還是打從心底非常尊敬夏蓉。理由是以副團長之姿支撐霸龍隊的她,是個赫赫有名的兵法家,曾使用過的各種戰術也對修格影響甚钜。


    雖然今日是雙方首次見麵,修格卻一直暗自將夏蓉視為導師,能見到對方自然是非常高興。不過欣喜之餘,他一想到接下來的事情,內心就感到一陣苦澀。


    「嚴肅的話題晚點再提,現在先享用餐點吧。」


    夏蓉爽朗一笑,請男服務生過來幫忙點餐。在雙方點的美酒和料理都送上桌後,他們邊品嚐佳肴邊開心聊天。


    當料理都享用完時,夏蓉便正色道:


    「既然餐點也吃完了,就讓我們進入正題吧。」


    夏蓉談起霸龍隊近來的戰果,以及邀請修格加入霸龍隊的待遇跟職位。他們開出的條件當真非常吸引人,被譽為帝國最強戰團可說是當之無愧。


    「如何?修格先生,加入霸龍隊對你而言絕非壞事。若是你對我們開出的條件還不滿意,我們也願意考慮繼續加碼。因為你就是有這樣的價值。」


    「這番話我當真承受不起,不過──」


    修格收起下巴,端正坐姿接著說下去。


    「真的很抱歉,請容我拒絕這個提議。」


    「假如你有任何不滿──」


    麵對仍想繼續交涉的夏蓉,修格伸手製止。


    「華倫坦小姐,我並非對待遇感到不滿。」


    「……那到底是為什麽呢?」


    「確實貴戰團開出的條件很吸引人,加入霸龍隊對探索者而言也是無上的榮耀,像這樣拒絕反而才奇怪。但老實說,我並不考慮長期從事探索者的工作。」


    夏蓉聽完修格的說明,不禁瞪大雙眼。


    「你這句話的意思是打算引退了?」


    「是的,我打算在今年辭去探索者的工作。」


    「……你引退後有何計劃?」


    「我想成為人偶製作師。隻要再工作一段時間,我就會擁有一筆足以讓自己至死都能專注當個人偶製作師的資金。接下來的心底話也許會令人誤會,老實說我之所以成為探索者,就是為了賺取讓我成為人偶製作師的資金。在達成這個目標之後,我就沒理由繼續當個探索者了。」


    夏蓉釋懷地點了個頭。


    「既然如此也莫可奈何。我明白了,我們願意放棄招攬你。」


    「真是非常抱歉。」


    「你不必道歉,強人所難的是我們才對。不過真令人遺憾,倘若你願意加入的話,霸龍隊就能成為一支更棒的戰團了。」


    看著真心感到惋惜的夏蓉,修格覺得十分愧疚,但他並不打算為此改變初衷。因為修格長久以來的夢想就是成為人偶製作師,而且他實在喜歡不了探索者這份工作。


    「其實──」


    夏蓉以指頭摸著紅酒杯的杯緣繼續說:


    「我打算近日內將副團長一職交由其中一名徒弟來繼承,因此在我仍是副團長的這段期間,希望盡可能為戰團做出貢獻,不過看這樣子隻得另想他法了。」


    「您說的徒弟是吉克範斯達因嗎?」


    吉克在探索者之間已是一位名人。此人的年紀與修格相仿,是個擁有非凡才華的【劍士】。聽似是由夏蓉負責指導此人。相傳單以一名戰鬥員而言,其實力已淩駕在副團長夏蓉之上。


    「沒錯,就是這個笨蛋。」


    夏蓉愉悅地笑了出來。


    「這個無藥可救的笨徒弟盡管性格惡劣又花心,不過他的才能是貨真價實,而且即將達到我這輩子都沒能實現,登上名為ex階的顛峰。」


    「ex階……」


    修格不由得瞠目結舌。


    職能分級的確是從c至ex,但成為ex階者是寥寥無幾,因此a階被當成實質上的最高階。倘若吉克真能升上ex階,霸龍隊就擁有兩位ex階探索者,其王者的地位將更加穩如泰山。


    「霸龍隊今後會變得更強。」


    夏蓉似乎看穿了修格的心思,語氣堅定地如此說著。


    「為此,我願意去做任何事。」


    「看來您真的很珍惜霸龍隊。」


    「沒錯,是非常珍惜,畢竟霸龍隊對我來說宛如自己的親生孩子。」


    修格很清楚此話絕非誇大,畢竟夏蓉是霸龍隊的元老級成員。相傳此戰團一開始就隻有她和身為團長的維克托爾克勞薩兩人而已。


    在這之後的幾十年來不斷招收成員,組織也隨之擴大,夏蓉宛如母親般將戰團一路拉拔大。霸龍隊對她而言,恐怕是真的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記得你一直是傭兵吧?修格先生,難道你都不寂寞嗎?」


    被人冷不防問到這件事,修格迴以苦笑。


    「不寂寞,而且一次都沒這麽想過。」


    修格在成為探索者以前,真要說來是打從出生當時開始,他就等同於無依無靠。但他僅憑一己之力得到現在這樣的成就,而這也是他不需要任何人,最強而有力的證明。


    「就算沒有同伴,我也可以活下去。」


    「哎呀,這句話也太極端了吧?」


    「沒那迴事,我不這麽認為。同伴確實是很可貴,卻並非絕對。既然如此,獨自一人反倒更逍遙。」


    「嗯~~」


    夏蓉眯起眼睛,像在觀察修格似地注視一段時間。


    「有事嗎?」


    「我對你有著相當高的評價,可是──」


    那張親切的美貌忽然浮現一個冷酷的笑容。


    「我不覺得你有這麽堅強。」


    修格感覺到大量血液直衝腦門。他的確是尊敬夏蓉,卻輪不到一個沒有相識多久的人這麽數落自己。


    不過修格很快就恢複冷靜。


    夏蓉說的不無道理。就像修格理當把自身的價值觀藏在心底,並不適合跟人訴說。因為修格自己也相當清楚,這種內容難以得到他人的共鳴。自己明知這點還對夏蓉脫口而出,恐怕是黃湯下肚而導致自製力下降。


    修格認為這很不符合自己平日的作風,因此思緒變得更加平靜。


    「這隻是晚輩我年少輕狂的發言,請您別這麽不給麵子嘛。」


    修格自我解嘲地露出苦笑,在雙肩一聳之後,夏蓉也開心地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基於立場的緣故,我總會不小心對人說教。」


    「沒那迴事,是我失言了。酒還真是會蠱惑人心。」


    「也對,但你這句話也並非完全錯誤。雖然我方才的發言像是在侮辱人,但我並非在指責你是個懦弱之人。我覺得你這個人確實很強大,也非常出色,不過你提出的理想,與你的本質略有差異。」


    語畢,夏蓉突然將食指戳入自己的左眼。


    「您、您在做什麽!?」


    修格大驚失色,隻見夏蓉把自己的左眼挖出來。


    「你別慌,這是義眼。」


    修格再度觀察夏蓉掌中的那顆眼珠,發現那確實是人造物。


    「這個道具是以價格高昂的惡魔素材製成,還可以這樣使用。」


    義眼張開收起的翅膀,稍微飛行了一段距離。


    「我在某場戰鬥中失去雙眼,自此之後就一直使用這對義眼。它真的很方便,一顆可以聽從我的命令飛在空中,並將捕捉到的畫麵傳給另一顆義眼。隻要有這東西,我就能夠暗中監視任何地方。」


    「……所以您用這對義眼調查過我?」


    「當然僅限於符合道德操守的範圍內。」


    修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我就相信您的道德操守吧。」


    「嗬嗬嗬,謝謝。你戰鬥時的表現一如傳聞非常出色,要說【傀儡師】是全職能之冠也絕非誇大,因此我原以為僅僅這樣並不能滿足你。」


    「不能滿足我?」


    「因為你過於優秀,什麽事都難不倒你,導致你缺乏熱情。不論你得到再多的名聲,也絕不會對你的內心造成一絲動搖。」


    修格至此便了然於心。


    「我對工作沒有抱持任何私情,而且正如我先前所說,我已認清自己成為探索者隻是為了存錢,也就不需要從中得到滿足。」


    「你這番話乍聽之下是很合理,卻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那個……」


    修格感到一陣語塞。夏蓉讓義眼恢複原樣,並塞迴自己的眼窩。


    「修格先生,我調查過你的生平,你因為自己的往事而過於習慣認清……不對,是太習慣選擇放棄了。」


    麵對不發一語的修格,夏蓉語氣淡然地說下去。


    「所謂的同伴不光是相互扶持,更是彼此競爭的對手,借此促進雙方的成長。」


    「因此您希望我能改變心意?」


    「我不是這麽死纏爛打的女人,而是身為一名前輩,建議你繼續當個探索者會比較好。」


    「這又是為什麽?」


    「探索者的世界裏人才濟濟,隻要你繼續待在這個世界,相信終有一天能遇見你真心想結交的同伴,替你那顆過於習慣放棄且饑渴的心帶來慰藉。不對,該說是點燃你心中的渴望會更貼切。」


    修格迴以苦笑,心底隻覺得不需要對方多管閑事,但他仍陪笑地說出場麵話。


    「我會銘記在心的。」


    一段時間後,修格遵循初衷辭去探索者的工作,成為一位人偶製作師。


    但在命運女神的捉弄之下,他於兩年後被無故冠上殺人罪名而成了死刑犯。


    修格在蒙矓之間緩緩蘇醒,隻見幽幽的月光從鐵窗射入室內。


    「是夢啊……」


    等他迴神時已非置身於高級餐廳,而是牢獄之中。由於夢境和現實的落差實在太大,令他感到一陣惆悵。


    不過相較於過去,狀況已改善許多。首先是牢房換了一間,修格目前被關押在貴族專用的牢房。這裏有床跟馬桶,已不是昔日那種隻有幹草堆與木桶的破爛牢房。


    修格的身體也清潔許多,不再像過去那樣蓬頭垢麵且滿臉胡碴。盡管仍穿著囚衣,材質也不會太差。頸部那個用來妨礙技能發動的項圈也已拆下。相較於先前,他的模樣優雅多了。夥食方麵也改善很多,還有配給營養劑,因此體力恢複不少。雖然他還是骨瘦如柴,但至少不會光是站起來就令他疲憊不堪。


    若想看小說或報紙,隻需對獄卒吩咐一聲即可。環境之所以會像這樣大幅改善,一切都是拜諾艾爾所賜。在修格的床上,放著一份寫有以下內容的報紙。


    『染血標本師是被冤枉的!?嵐翼之蛇團長諾艾爾修特廉於研討會上證實此事!』


    這是一周前的報紙。多虧諾艾爾,這起冤罪已成功昭雪。即便真兇尚未落網,但至少社會大眾已不再認為修格是兇手。時下輿論皆將修格視為可憐的受害者,要求司法省立刻放人。


    司法省召開記者會,表麵上是為了厘清真相,卻始終不斷想替自己脫罪,總說些難以令民眾信服的內容。顧慮到情況不斷惡化,現任司法首長勢必會遭到彈劾。


    修格在立場上仍是死刑犯,實際上已與撤銷原判無異。他之所以還不能離開,是因為要求重審的程序尚在處理中。即便已被證明清白,卻是在法庭以外的場合上。以一個法治國家來說,倘若沒有經過正式的重審程序就讓人無罪釋放,製度將蕩然無存。


    不過隻要開庭重審,修格肯定會立刻重獲自由。一想到這漫長的地獄生活即將宣告結束,修格不由得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


    「假如當初聽取夏蓉的意見,我就不會落得這步田地吧……」


    修格在成為人偶製作師以後,也不曾與特定的人物深交。換言之,他是個遭到孤立的人,沒有同伴願意對他伸出援手。基於上述原因,可說是頂替殺人罪的不二人選。


    那個時候,修格是就連作夢都沒想過自己竟會成了死刑犯,縱使這一切都是以結果論來看,但他會碰上這種事,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所疏漏。


    「同伴……嗎……」


    可是如今的他,有辦法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嗎?


    事已至此,修格全然無法想像自己還能與其他人一同生活下去。正如夏蓉所言,他已過於習慣放棄了。


    不過,唯獨一件事他是非常清楚。


    「……諾艾爾修特廉,我承認你是最強的探索者。」


    修格在擔任傭兵的期間見識過許多探索者,不曾聽說或見過有誰能駕馭這種戰鬥方式。單就戰鬥能力來看,諾艾爾確實是遠不如其他強者們,不過修格已開始認為諾艾爾才是最強的探索者。


    或許修格是出於對諾艾爾的感激才有所偏袒,但即便撇開這點不提,諾艾爾的才華仍是非比尋常。區區探索者對抗國家體製居然還能扳迴一城,簡直是聞所未聞。


    「蛇……」


    諾艾爾已成立戰團,並取名為嵐翼之蛇,戰團的象征是一條長了翅膀的蛇。根據報紙上的內容,世人因為此象征而把該戰團簡稱為蛇。


    『……你真是一名可怕的少年,仿佛一條蛇那樣既狡猾又無情,將人玩弄於股掌間並打算一口吞掉。』


    修格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不由得噴笑出聲。


    「哈哈哈,你真是人如其名,當真成了一條蛇。」


    大笑完後,他擦掉眼角的淚水。


    「但是很不錯。嗯,是真的很不錯……」


    修格喃喃自語──並在胸口燃起一股盡管微弱卻極為滾燙的星星之火。


    距離那場研討會已過了一周。


    依照我的預測,輿論已全麵傾向於支持修格,政府被迫對此做出迴應。民間訴訟團體已正式成立,該團體的領導者正是雷斯達格拉海姆伯爵。當然這是我安排的。我跟雷斯達保持密切聯係,他會遵循我的腳本行事,另外我也要求他必須馬上將收到的任何情報都傳達給我。


    縱然眼下狀況對雷斯達而言是大好機會,背叛的可能性非常低,但他終究是個笨蛋,絕不能對他產生一絲信任。就算他沒打算叛變,也可能會擅作主張牽連到我。為了防患於未然,至少在我達成目標之前,必須隨時掌握他的動向。


    身為罪魁禍首的司法省召開記者會,最終隻是在更加惹怒民眾的情況下收場。司法的不公隻會導致整個社會崩盤。執法者藐視法律所帶來的危險性,現在已是人盡皆知。


    雖然尚未公開,不過政府內部已決定開除現任司法首長,讓雷斯達複職並接掌該職務。


    修格目前仍被關押的名義是等待重審。即使司法省犯下的過錯已罪證確鑿,不過真兇尚未逮捕歸案,也就無法完全證明修格是無辜的。


    但隻要修格尚未獲釋,這件事就不會落幕。政府自然是想盡早收拾殘局,於是派人與身為訴訟團體代表的雷斯達展開交涉,答應會由他接掌司法首長一職,試圖借此來控製情況。


    若由團體代表雷斯達擔任司法首長,並由他宣布重審修格一案,即可突顯出全新體製的清廉,進而消除民怨──以上便是政府的計劃。


    按照政府的內部情況來研判,雷斯達接任司法首長一職約莫會在一個月後。畢竟現任司法首長是大貴族,無論基於何種理由,都得做好相應的準備才能夠換人頂替,若要將此人治罪就更是不能馬虎。在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政府是不會采取下個行動。


    也就是說,修格得等上一個月才有辦法出獄。


    「──當然上述前提是我沒有插手。這樣枯等隻是在浪費時間,我得設法加快事情的進展。」


    這天,我們聚集在已經改裝完畢的戰團基地內,我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如此說著。戰團所有成員齊聚一堂。昊牙聽完後,歪著頭提問。


    「不是已經查出事件的真兇了?那就趕緊將此人扭送憲兵團啊。一旦真兇落網,政府就沒道理不放人啦。」


    一如昊牙所言,修格被拘留的名義是等待重審,隻需逮捕真兇歸案他便能出獄,不過──


    「昊牙你真笨耶。」


    亞兒瑪靠著牆邊,以嘲諷的口吻說:


    「正因為真兇尚未落網,和諾艾爾一夥的雷斯達才有辦法被捧為下任司法首長。如果我們立刻交出真兇,迅速解決這起事件,就無法打造出現在的局麵。換句話說,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話、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你這個廢物,給我從精子重新來過。」


    「你、你不必罵得這麽難聽吧!」


    看著兩人還是老樣子,我發出一聲歎息。


    「確實我們最主要的目標是幫修格洗刷汙名,讓他願意加入我們。不過考慮到後續的情況,能利用的最好還是物盡其用。」


    「要是不趕緊把人救出來的話,政府是否會改變主意去暗殺修格?」


    雷翁擔憂地提出假設,我搖頭以對。


    「政府不可能暗殺修格。若是他死在獄中,將會導致民怨鼎沸,令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另外修格所在監獄的所有獄卒,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根據消息,他們為了討好修格,似乎想盡辦法在巴結他。哼哼哼,畢竟含冤入獄者曾遭受非人道的對待一旦公諸於世,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即便事已至此,他們還是想取迴民心。」


    「那就好……」


    雷翁接受了我的說詞,但神情還是相當陰鬱。


    「意思是仍要執行那個計劃嗎?」


    「嗯,我已做好事前準備了。」


    我點頭後,雷翁不禁臉色一沉。


    「……無論如何都要那麽做嗎?」


    「沒錯,這是既定事項。你放心,此事一定成功。」


    「我、我並不是擔心成敗與否,而是這實在…………痛痛痛痛痛,我的胃!」


    雷翁因為腹痛,連忙從醫療包裏取出藥劑一口服下。


    「你這個沒膽量的家夥。」


    「……單純是諾艾爾你太膽大包天啦。畢竟那計劃還真是……」


    昊牙感到傻眼地如此低語之際,外頭傳來一陣馬嘶聲。


    「諾艾爾,有訪客。」


    望著窗外的亞兒瑪揚嘴一笑。


    「如諾艾爾你所料,是菲諾裘巴爾基尼。」


    我讓三人負責接待搭乘馬車來訪的菲諾裘,請對方來到辦公室裏,然後三人聽從我的指示待在房間外麵,室內隻剩下我和菲諾裘單獨兩人。


    「……好久不見,小艾艾,很高興看你這麽有精神。」


    穿著一身華麗紫衣的菲諾裘露出微笑,可是他的眼神十分陰冷。


    「你應該很清楚我的來意吧?」


    「嗯?難道不是來跟我打好關係的嗎?」


    菲諾裘見我在打馬虎眼,不悅地冷哼一聲。


    「少跟我在這裏裝瘋賣傻。你戰團的象征是蛇吧?想想跟你真是絕配,你的個性就是這麽惹人厭……相信你早就知道修格一案的幕後黑手是誰了吧……?而且還跟我的黑幫有著密切關係。」


    我不安好心地大大揚起嘴角。


    「就是弗卡商會的代表,安東拉斯弗卡。」


    經過那場研討會,我已找到案件的真兇。弗卡商會是帝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財閥,但資曆尚淺。此財閥是直到現任當家接掌,和帝國第一黑幫路基亞諾幫建立密切的關係後飛快崛起。


    在確定安東拉斯為真兇後,我委托洛基幫忙徹查此人,結果發現他不光盜賣惡魔素材至國外,甚至包含該素材的相關發明與研究情報。


    對於魔工文明繁榮的各國來說,惡魔素材帶來的貢獻和價值可是其他事物難以取代的,因此盜賣跟泄漏相關情報皆屬重罪。但既然是重罪,能借此謀取暴利也是事實。


    在修格一案裏遇害的大富豪,正是安東拉斯在生意上的對手。如果放任對方壯大,明眼人都曉得隻會增加競爭對手。而且除了安東拉斯以外,該名大富豪還有其他競爭對手。


    不過這位大富豪,其實有抓住安東拉斯的把柄並加以威脅。上述事實是我確認安東拉斯為幕後黑手之後,詳加調查才掌握到的情報。


    「安東拉斯除掉礙事的競爭對手後,把修格塑造成代罪羔羊。至於理當湮滅的真相,如今竟掌握在我的手中。對於與安東拉斯有著密切關係的路基亞諾黑幫來說,這自然是個無論如何都必須處理的問題吧。」


    我直視著菲諾裘繼續說:


    「所以我打從一開始就料到會由你過來。理由是你對自己之前放我一命的決定感到內疚。」


    菲諾裘露出苦笑。


    「你這孩子真是除了臉蛋以外一點都不可愛,想借此表示一切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嗎……?不過你說對了,我明知你會給路基亞諾黑幫帶來災禍,卻還是執意放走你,所以我非得為此負責不可。」


    菲諾裘無奈地搖搖頭,板起臉開口說:


    「安東拉斯是本幫的大客戶。既然他有難,本幫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小艾艾,你做出選擇吧。看你是願意收手,還是想死在我的手中,答複就隻能二選一。」


    忽然間,我感到身體不太對勁。有股外來的魔力流進我的體內。下一刻,我的心髒被菲諾裘取走的畫麵閃過腦中。


    那是斷罪技能《神罰覿麵》。由身為【斥候】係a階職能【斷罪者】的菲諾裘所擁有,針對人類特化的即死技能。雖然從前的我就連察覺異樣都辦不到,但升階後就不同了。話雖如此,我終究無法抵抗此技能的效果。


    「這麽殺氣騰騰,我都要被你嚇尿了。」


    「你少跟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現在沒那種心情。」


    我聳聳肩,望向表情冷若冰霜的菲諾裘。


    「人稱瘋狂小醜的你怎麽改變作風啦?這副表情簡直跟醫院裏的櫃台人員毫無分別,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就算想活得目中無人,為所欲為地橫行於世間,終有一些非履行不可的責任……而這就是所謂的男子漢。」


    菲諾裘瞪著我,壓低嗓音擠出這段話。


    「原來如此,這麽說也很有道理。不愧是菲諾裘巴爾基尼。不同於亞爾巴特那種小貨色,你是真正的男子漢。」


    我還是討厭不了這個男大姐。不對,甚至對他有股好感。


    「菲諾裘,我已不可同日而語。假如你真想殺我,你也會沒命的。隻要我一聲令下,等在門外的三人就會立刻衝進來。」


    「大概吧。真虧你能找來這麽出色的同伴們。縱然我已達到a階,同時與你們四人應戰也無法全身而退。可是那又怎樣……?難道你以為本大爺會怕死嗎?說啊!!」


    「你當然不怕死!因為你是真正的男子漢,我也明白你在緊要關頭會不惜犧牲自己。但你不覺得為這點小事拚個你死我活很無趣嗎?安東拉斯當真值得你為他賭上性命嗎?」


    麵對我的質問,菲諾裘搖頭否定。


    「我不是為了安東拉斯賭上性命,而是為了黑幫。可惜啊,小艾艾,這點程度的話語是說服不了我。來吧,是時候給出答複囉。你是願意收手?還是不願意?」


    「為了黑幫?真是了不得的忠誠心。但你錯了,菲諾裘。倘若你真為黑幫著想,就應該舍棄安東拉斯。」


    「又想展現你最得意的話術?就說這種事──」


    我伸手製止準備動手的菲諾裘,從抽屜裏取出一份資料,然後遞給菲諾裘。


    「這是什麽…………?啥!?為所有探索者舉辦的競技大賽!?等!這是真的嗎!?」


    菲諾裘看完資料封麵上的文案,吃驚不已地大叫出聲。


    「該企劃一如字麵所言,我會在帝都舉辦競技大賽。這可不是二流以下的選手才會來報名的地下競技比賽,而是帝國首度由官方舉辦的競技大賽,這場賽事究竟有著何等價值,相信你應該很清楚吧?」


    「這、這種事我當然知道。雖然競技大賽這項企劃曾有人提出過,不過探索者的本行是狩獵惡魔,大家擔心會弄傷身體,導致最終沒有多少人報名。若是當真順利開辦的話,就算是首度試辦,也會帶來前所未有的龐大商機。但、但這是不可能的!絕不會有人報名參加!」


    「那隻需拿捏好規則即可。細節都在資料裏,你隻管帶迴去看個仔細。而且已經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報名了。這人就是霸龍隊的副團長,也是帝都內屈指可數的ex階探索者吉克範斯達因。」


    我拿出吉克已簽上名字的同意書。


    「你說吉克範斯達因!?真、真的嗎……?居然是真的。等、咦~~……你、你是如何說服這位最強的探索者?真、真叫人難以置信……」


    我對著呆若木雞的菲諾裘露出微笑。


    「怎麽樣?聽起來頗有機會實現的吧?」


    「不、不過……這種事……」


    「倘若你願意,我同意讓你參與這項企劃,不對,即便把營運一事全權委任給你也行,你甚至可以設法讓它變成定期舉辦的活動。到時所帶來的收益,究竟會多可觀呢~?至少我能肯定賺到的錢,將是安東拉斯那種小貨色永遠達不到的天文數字。即使把他從過去到未來所賺的金額全部加起來也望塵莫及。」


    「這、這種事……」


    眼見菲諾裘開始動搖,我加把勁繼續遊說。


    「菲諾裘,你就用這筆錢成為路基亞諾幫的下一任總帥,由你來統治路基亞諾幫。」


    「啥!?你、你說什麽!?」


    「喂喂,有必要這麽驚訝嗎?你是路基亞諾幫直屬幹部,就算比不上總幫的少帥,好歹也是繼位候補之一,因此成為路基亞諾幫下任總帥也毫無問題吧。」


    「這、這麽說是沒錯啦……但我們也有屬於自己的內情……」


    「真叫人不耐煩。」


    我起身走向菲諾裘,抬頭望著他。此刻我們所站的位置,與前一次對峙時完全相同。


    「我的事隻準由我親自作主,絕不受任何人的束縛。」


    「你、你……」


    「菲諾裘,你成為路基亞諾幫的總帥,統領帝國的黑道。而我則成為七星的一等星,當上白道之中擁有最高榮譽與權力的男人。換言之,隻要我們聯手的話,帝國實質上就落入我們的手中了。」


    菲諾裘臉色鐵青地向後倒退一步。


    「……難不成你想造反篡位?」


    「你別誤會,我對皇帝這位子是一點都沒興趣,我隻想追求眾所公認,名為最強的地位而已。你不是也說過『身為膽識上贏過我的男人,要是沒能站上頂點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這句話吧?而這正是邁向頂點的道路。」


    我一字不漏地複誦當時的台詞,菲諾裘聽了又退了一步。


    「就算這樣,你的提議也太胡來了……根本是瘋了……」


    「菲諾裘,這次是兩步。」


    「什、什麽?」


    「你當時是倒退一步,這次則是兩步。再這樣下去,你究竟是打算倒退幾步啊?如你這般的男子漢,難道甘願以這副孬樣結束嗎?」


    「你、你你你、你這個死小鬼!別給本大爺太放肆喔!!」


    菲諾裘暴怒地散發出漫天殺氣,即便我在這一瞬間被砍下腦袋也不足為奇,但我不會逃避,堅決不肯移開目光繼續大喝。


    「菲諾裘巴爾基尼,做出抉擇吧。不對,瘋狂小醜,你是要為了區區的安東拉斯而死?還是要與我聯手登上頂點?答複就隻能二選一──來吧!做出選擇!說出你身為男子漢該有的答複!!」


    「唔、唔~~……」


    菲諾裘懊惱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不過我能肯定──這家夥已落入我的手中。


    在踏上歸途的馬車內,菲諾裘的怒火已達到頂點。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啦~~!!」


    菲諾裘在馬車內不斷跺腳,小弟不禁歎了一口氣。


    「幫主大姐頭,請不要在馬車裏動手動腳,這樣很不檢點的。」


    「吵死了!這種事我也知道!可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啊!!本姑奶奶竟被一個是否有帶把都無法肯定的死小鬼罵得狗血淋頭喔!?什麽叫做『說出你身為男子漢該有的答複』!去死啦去死啦!!」


    「結果您就打腫臉充胖子同意了吧?這就叫做自作自受。」


    「住口!你這個沒腦子的蠢蛋!!被人批評到那種地步,本姑奶奶豈可善罷甘休!?沒錯!我同意了!我同意跟他聯手!!這迴答有錯嗎!?我也知道錯得離譜啊!!一切都是我的錯!!唉唷~~討厭啦!!」


    菲諾裘用力抓亂頭發,懊惱地咬著手帕。


    「氣死我了~~!!為何本姑奶奶菲諾裘巴爾基尼,竟被人當成一個容易操弄的女人嘛~~!!」


    「幫主,那是因為您──」


    「臭小子,要是你膽敢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菲諾裘殺氣騰騰地狠瞪小弟,接著仿佛快從嘴裏唿出靈魂般,重重地發出一聲歎息。


    「……我該怎麽跟總帥爸爸解釋才好……」


    「裝聾作啞不就好了?反正今日一事也是您擅作主張。」


    「偏、偏偏就是不能這麽做呀。總帥爸爸明白我和小艾艾頗有交情,即使裝作沒這迴事也會被找去談話。我得趕緊想個對策。」


    諾艾爾籌劃的競技大賽確實極具吸引力,不過現階段還是紙上談兵,憑這件事恐怕還說服不了總帥。


    「既然如此,還是您暫時閉關別出門呢?就謊稱您身體欠佳,不想再插手諾艾爾一事。」


    「這麽明顯的謊話也無濟於事……」


    「隻要能拖延時間即可。以蛇的本事,一定早就做好擊潰安東拉斯的準備。到時就算不去說服總帥,此事也會安然落幕。到時您即可不必提及競技大賽一事,進而獨占所有好處啦。」


    「但、但是但是但是我們袖手旁觀,其他幫會會派人襲擊小艾艾喔?」


    菲諾裘困惑地歪過頭去,隻見小弟露出駭人的笑容。


    「其他幫的刺客由我們暗中收拾掉,然後偽裝成是被蛇反殺就好啦。」


    「哎呀。」


    菲諾裘用手托著臉頰,做作地皺起柳眉。


    「哎呀哎呀,這提議還真是好嚇人呢。居然打算窩裏反。這太野蠻了。簡直嚇壞寶寶了。怎麽辦?這種事是不被允許的。」


    菲諾裘嘴上否定,語氣卻聽起來惺惺作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不過,唯獨神情像是相當愉悅地眯起雙眼。


    「隻要別穿幫就好啦,幫主大姐頭。別穿幫就好。」


    「唉唷~!你這個壞孩子!真想看看你父母長成什麽德行!我什麽都不知道喔!如果其他幫的刺客丟了性命,絕對是碰上意外!都是意外!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喔!」


    菲諾裘憋著笑,將目光移向窗外。明明隨著馬車行進,不斷流逝的光景與平日無異,今日卻看起來莫名耀眼。


    「『隻要我們聯手』……嗎……真虧他能說出這種話來。」


    俗話說『士別三日,刮目相待』,這拿來形容諾艾爾飛躍性的成長是再貼切不過。他展現出遠在菲諾裘想像之上的驚人速度不斷茁壯,即將以全新的王者之姿躍上舞台。


    「……我就如你所願,在你的手掌上翩翩起舞吧。」


    雖已得到菲諾裘的認同,但諾艾爾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原因是幫安東拉斯撐腰的不光隻有路基亞諾幫。


    菲諾裘迴想起自己在臨行之際,曾對諾艾爾提出忠告。


    『小艾艾,你可要小心蒼蠅王喔。』


    其實在黑社會裏,潛伏著遠比黑幫更可怕的未知邪惡。


    「踏上霸王之路的你,究竟會如何對抗蒼蠅王呢……?」


    006


    此處是一間裝潢奢華的辦公室,空間十分寬敞,隨處可見來自古今中外的珍貴藝術品。基於此原因,這裏與其說是辦公室,更像是一間展覽室。此房間的主人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穿著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的西裝。就連他身上的手表和戒指,每一件都是要價遠在市民年收入之上的極品。


    坐擁人人稱羨之財富與名聲的該名男子,名字就叫做安東拉斯弗卡。他是弗卡商會的領導人,也是帝都內數一數二的大富翁。不過理當春風得意的安東拉斯,此刻仿佛隨時都會昏倒般臉色發青,在房間裏來迴踱步著,模樣宛如一頭被關在牢籠裏的熊。


    說起安東拉斯現在的心境,的確有如被關在一個又黑又窄的監牢裏。


    「可惡~……為何會變成這樣……」


    他已無法肯定自己重複這句話多少次了。


    「可惡……該死的蛇……可恨的諾艾爾修特廉……」


    還有咒罵蛇的話語,同樣不知說了第幾次。


    事情的開端便是安東拉斯受邀參加的那場派對。他原以為隻是一個尋常的社交場合,最終竟然是如此不得了的結果在等著他。


    安東拉斯於兩年前殺了一名生意上的對手。該男子查出安東拉斯將惡魔素材盜賣至他國,並打算利用這個把柄來並吞弗卡商會,因此安東拉斯不得不痛下殺手。


    而他相中的代罪羔羊,便是修格柯貝流斯。司法省認定修格就是兇手,完全沒有懷疑到安東拉斯的頭上。


    他原以為一切都木已成舟。


    「可惡──!!」


    安東拉斯暴跳如雷,任由怒火宣泄而出地一拳捶向桌麵。他幾乎快把拳頭捶爛般多次重擊桌麵後,整個人順勢趴在桌上,渾身顫抖地哭了出來。


    「結束了……我已經完蛋了……」


    在那場派對的最後,嵐翼之蛇的團長諾艾爾修特廉竟然主張修格柯貝流斯是含冤入獄,並且揭穿了司法省的不公,甚至還將卸任的司法次長雷斯達格拉海姆伯爵請來現場。


    於名門貴族雲集的該場合上公開的真相,借由報紙傳遍整個帝國。世人皆對無辜的修格予以同情,並嚴厲譴責失職的司法省。


    盡管尚未公布真兇的姓名,但要是此案在輿論壓力之下決定重啟調查,很有可能查出是安東拉斯所為。不對,即使沒有重啟調查,安東拉斯的罪行早就被人識破了。


    主張修格清白的諾艾爾,在下台時曾望向安東拉斯。並不是安東拉斯多心,這位狡猾的少年的確有與他對視,並且竟然笑了。少年如蛇般露出一道盯上獵物的眼神,對著安東拉斯微微一笑。


    「那小子絕對已經察覺我是幕後黑手……」


    諾艾爾之所以沒有當場揭穿安東拉斯的罪狀,不難想像是打算利用這個把柄。雖然到現在還沒找上門來,不過諾艾爾已確實掌握對安東拉斯的生殺大權。


    倘若諾艾爾公布自己的罪狀該怎麽辦?或是他早已將消息泄漏出去了?一想到這裏,安東拉斯是如坐針氈。


    「哎呀哎呀,身為大男人怎能如此輕易落淚?」


    忽然傳來一道說話聲。那是一股聽起來雌雄難辨、很不可思議的聲音。


    安東拉斯驚恐地扭過頭去,隻見一名身穿漆黑長袍之人站在那裏。辦公室的房門依然上鎖,正常來說是無人能夠進來。而且袍子上的帽兜產生近乎不自然的陰影遮住來者的臉龐,以致無法看清此人的長相。


    麵對這位來路不明的入侵者,安東拉斯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一段時間後,他便聯想到一個人。


    「你、你是蒼蠅王嗎?」


    安東拉斯出聲提問,無臉的入侵者恭敬地行禮。


    「正是,安東拉斯大人,本人便是蒼蠅王。」


    「果然是你……」


    確認來者的身分後,安東拉斯這才放鬆下來。安東拉斯認識蒼蠅王,因此也明白絕不能輕信這名怪人。


    安東拉斯是在決心謀殺競爭對手時結識蒼蠅王的。他原本想把這件事交給與自已有著密切關係的路基亞諾幫,但路基亞諾幫考量到刺殺目標的影響力甚钜,屆時得承蒙莫大風險,於是婉拒這件差事。


    而且路基亞諾幫也提到,暗殺者教團肯定會基於相同的理由拒絕委托。先不提昔日的該教團,現任教團長是絕不會承接這類高風險的工作。


    可是不除掉這名競爭對手,安東拉斯將沒有未來可言,在他進退兩難準備死心之際,路基亞諾幫總帥表示或許有一人能幫忙擺平此問題。


    此人正是蒼蠅王。蒼蠅王是黑社會裏的萬事屋,相傳隻要能拿出足夠的錢,再天大的難題都可以代為解決。在萬事屋業界裏,專門接受常人不會受理之危險案件的這些人被稱為深海魔女scavenger食腐者。至於這群食腐者之中,最赫赫有名的就是蒼蠅王。蒼蠅──意即食腐者之王。


    路基亞諾幫總帥在介紹完蒼蠅王的同時,也提醒切勿信賴此人。安東拉斯在當年沒能明白此話的含意,畢竟那時他已身陷走投無路的窘境,無暇顧慮這麽多。


    安東拉斯最終會理解那句話的意思,是在路基亞諾幫聘雇蒼蠅王的數天後,當他得知競爭對手的死狀。他確實是想除掉該名競爭對手,卻沒想過要用這麽殘酷的手法殺人,甚至連年幼的孩子也不放過。因此他是打從心底非常後悔雇用蒼蠅王。


    當一切都結束後,安東拉斯隻再見過蒼蠅王一次。確切說來是無意間撞見的。那時他帶著家人一同參觀美術館,忽然有一位擦身而過的路人在他耳邊說:


    『衷心期待您再次交付委托。』


    當下同樣沒能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並且也是那股雌雄難辨的奇妙嗓音。


    「……蒼蠅王,你來做什麽?」


    「這還用問?您也太冷漠了吧,安東拉斯大人。您明明已傷透腦筋,為何不來找我呢?」


    「別開玩笑了!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安東拉斯厲聲喝斥。


    「我會變成這樣,追根究柢都是你害的!都怪你把修格柯貝流斯選為代罪羔羊,才會有人重提此案!」


    麵對安東拉斯的指責,蒼蠅王搖頭以對。


    「這不過是結果論。要是沒有找人頂罪,司法省恐怕會查出是您指使的。不對,即便沒逮到您,也可能因為深入調查而發現您將惡魔素材盜賣至國外。」


    「你、你怎會知道盜賣的事?」


    盜賣一事的知情者理當隻有路基亞諾幫。蒼蠅王沒有理會相當動搖的安東拉斯,淡然地把話說下去。


    「司法省當年之所以會草草結案,將修格認定為兇手,用意是為了盡早破案,借此提升司法省的形象。為此,他們需要一樁內容夠聳動的案件。」


    「所以你才用那種方式殺人?」


    「沒錯,我上演一樁變態殺人案,並把當時名聲響亮的新興人偶製作師修格柯貝流斯選為代罪羔羊。相信您也非常清楚,此計劃最終是順利達到目的。」


    要不是蛇從中作梗,確實一切都會非常順利。隻因眼下狀況就責怪蒼蠅王,實在是不太適合。


    「……好吧,此事到此為止。不過你現在還能幹麽?」


    「很簡單啊,殺了獄中的修格柯貝流斯即可。」


    「殺了修格?這樣能解決什麽?」


    「倘若修格死在獄中,批判的聲浪便會指向司法省──甚至是整個政府。民眾的情緒將徹底失控,發展成就連政府也阻止不了的大規模暴動。不對,是我們設法煽動民眾。如此一來,政府就沒有餘力逮捕您了。」


    「確實我在發生暴動的這段期間是不會被逮捕,但問題是結束之後呢?」


    「在暴動結束前先想好對策不就好了?一旦民怨鼎沸引發暴動,政府便無法輕易平亂。假如您沒辦法繼續待在帝國,大可動用關係逃出國去。無論如何,您都得逃離蛇的監控。」


    蒼蠅王抿嘴一笑,繼續解釋。


    「縱使蛇識破您是幕後黑手,理當沒有取得任何具體物證。換言之,在除去此案件的核心人物修格之後,相信蛇也難以繼續追查此事,到時就會知難而退,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原、原來如此……不過這計劃當真會那麽順利嗎?」


    「這是自然。」


    蒼蠅王信誓旦旦地誇下海口,並補上一句話。


    「隻要我方不擇手段,任何計劃都能實現。」


    安東拉斯低頭煩惱。確實委托這名怪人,或許可以擺平眼前的問題。不過繼續依賴此人,安東拉斯莫名有股自己終將大難臨頭的不祥預感。


    安東拉斯不經意地將視線往上移,隻見蒼蠅王就站在眼前。即便在極近距離之下,仍舊無法看清楚蒼蠅王的相貌。


    不對,安東拉斯終於明白,蒼蠅王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臉。原以為是臉部的位置,隻見該處爬滿無數的蒼蠅。這名怪人隻是由大量的蒼蠅組成人的形體罷了。


    「蒼、蒼蠅王,你到底是……」


    安東拉斯不禁背脊發涼,蒼蠅王則慢條斯理地又問一次。


    「來吧,請您做出選擇。」


    安東拉斯驚恐到動彈不得,他憑本能察覺一旦拒絕,自己必會身首異處。打從一開始,他能選的就隻有一條路。


    「……我、我明白了,價碼任你開,一切都交給你去辦……」


    這天,修格收到一件物品。寄件人是諾艾爾。在送來的那隻皮箱裏裝著一件衣服。乍看下是件尋常的西裝外套,不過修格一眼便看出那是以惡魔素材製成的戰鬥衣。因為那件西裝外套,與修格在從事探索者工作期間穿的是如出一轍。這件衣服是使用深度十惡魔貪暗魔蛛ach-nacha的蜘蛛絲所編織而成,不僅具備各種攻擊抗性,還有著促進魔力恢複的效果。對於魔力消耗劇烈的【傀儡師】而言,這件裝備無疑是如虎添翼。除了西裝外套以外,裏頭還有一副眼鏡。


    修格看完內容物不禁露出苦笑,轉頭望向將此物送來的獄卒。


    「這東西實在不適合交到一名囚犯的手中吧?」


    獄卒露出傷腦筋的表情,搖搖頭迴答。


    「雖然你是囚犯,卻不是真的囚犯。」


    「意思是即使我收下也無所謂嗎?」


    看著點頭迴應的獄卒,修格再度露出苦笑。一如獄卒所言,修格現在是囚犯,但實際上又並非囚犯。縱然名義上是等待重審才加以拘留,牢裏卻沒有一人把修格當成罪犯。修格肯定會在近期內無罪釋放,因此獄卒們都明白他沒有理由強行逃獄。


    獄卒離去後,修格穿上那件西裝外套。因為目前他身材消瘦,穿起來鬆垮垮的,但隻要恢複原本的體格就會非常合身。


    「……嗯。」


    明明他已離開探索者業界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穿上這件西裝外套,就反射性地繃緊神經,心中莫名湧出一股鬥誌。


    「即使有空窗期,身體卻不曾忘記過……」


    諾艾爾希望修格能成為同伴,修格也對諾艾爾率領的戰團──嵐翼之蛇產生興趣,但他到現在仍未得出結論。理由是他不想草率做出決定,避免事後悔不當初。


    「嗯?」


    修格在確認戰鬥衣時,從外套的胸口口袋裏發現一張紙條。看來這紙條是諾艾爾偷偷夾帶進來的,上頭寫著這麽一句話。


    『盡管大展身手吧。』


    「……嗯?」


    當修格大感困惑歪過頭去之際──


    「咦!?」


    他感到身體一軟,意識逐漸蒙矓,同時有一股奇妙的甘甜香氣飄進鼻腔裏。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他在兩年前也經曆過。


    「……難不成又是那家夥?」


    來者正是當年迷昏修格,害他無辜被捕的可恨真兇。麵對與案發當時一模一樣的情形,修格嚇出一身冷汗。


    「可、可惡……」


    修格為了維持住意識想咬破舌頭,偏偏他就連這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最後在完全無法挪動一根指頭的狀態下趴倒在地。


    待修格再度迴神時,他發現身旁站著一名穿著黑色長袍的人。修格想擠出僅存的力量發動技能,但終究是力不從心。此刻的他依然意識模糊,無法有效控製魔力。


    萬事休矣──修格在做好喪命的覺悟時,竟然發生難以置信的事情。


    耳邊傳來一陣轟然巨響,整座監獄隨之撼動。


    明顯是有東西引發爆炸。現場突然刮起一陣猛烈的強風,修格所在牢房的房門被炸破,毫無防備的襲擊者重重撞在牆上。


    另一方麵,身穿貪暗魔蛛外套倒在地上的修格,奇跡似地沒有受到爆炸絲毫的傷害,而且幾乎快被吸入黑暗之中的意識逐漸清晰。看來是多虧這場爆炸,將參雜催眠效果的氣體盡數吹散。


    在滾滾沙塵之中,修格立刻起身。嗅著刺激鼻腔的火藥味,他馬上就搞清楚現場狀況。與此同時,內心也錯愕不已。


    「居、居然是炸藥……?」


    換言之,這間牢房早已安裝炸藥。多虧炸藥在絕佳的時機引爆,修格才死裏逃生。


    撞在牆上的襲擊者似乎受到不小傷害,盡管沒有倒地,卻能看出已腳步不穩,就連拔劍擺出戰鬥架勢也力不從心。


    按此情況來看,安裝炸藥的並非襲擊者。畢竟設下這種會令自己陷入不利的機關根本沒有意義。換句話說,嫌犯隻有一位──


    「諾艾爾修特廉……你真是料事如神……而且這麽不擇手段……」


    修格自認為已很了解諾艾爾那異於常人的作風,事實證明自己還是太小看他了。即使是為了拯救修格,在監獄裏引爆炸藥的做法簡直是異想天開。


    如同災禍從不會顧慮人的感受,那條蛇──真可謂是風暴的化身。


    「……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修格忍不住笑了,而且是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


    「……我終於明白了,諾艾爾。你確實是最強也是最狂的男人。」


    修格打從心底感到愉悅地喃喃自語,並發動【傀儡師】的技能。


    傀儡技能《創造槍兵servantncer》,是借由分解周圍的物質,製造出身穿鎧甲並手持長槍的人偶兵。讓人偶兵守在自己身邊的修格,昂首傲視著襲擊者。


    「我排斥暴力,認為動粗太不優雅,但是──」


    修格從指尖發出魔力絲線,與人偶兵相互連結。這是傀儡技能《魔絲操偶ether link》,利用魔力絲線連接人偶兵時,可以將其性能提高十倍。


    「偶爾一次為了複仇大開殺戒,想想也挺不賴的。」


    我打從一開始就料到,安東拉斯會派人暗殺修格。倘若修格死在獄中,民怨必會一觸即發,演變成任誰都無法阻止的大規模暴動。這麽一來,政府就沒有餘力去逮捕安東拉斯。


    由於眼下已沒有直接性的物證能夠證明安東拉斯是幕後黑手,一旦掀起暴動模糊了焦點,日後就不太可能繼續重審此案。安東拉斯也會趁著暴動期間擬定對策,即便與我勾結的雷斯達順利成為司法首長,終究難以促成重審。


    雖然可以運用話術技能《真實喝破confess》迫使安東拉斯主動認罪,不過使用幹涉精神的技能讓頗有社會地位者招供,將會伴隨很高的風險,實質上是無法執行。而且一個不小心,我還會被當成罪犯遭受起訴。


    像這樣以毀棋的方式扭轉頹勢,盡管粗暴卻也是最有效的應對方式。假如立場對調,我恐怕也會采取類似的做法。


    不過正因為如此,早就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我,決定來個將計就計。為了這個目的,才故意放任安東拉斯在我的眼皮底下遊走。


    不難看出對手的計劃是暗殺修格,然後謊稱是政府所為,進而誘導輿論引發暴動。


    反過來說,隻要沒能成功暗殺修格,此計劃便會不攻自破。倘若能順利逮捕殺手,將會是最確切的證據。防範暗殺於未然根本毫無意義,理由是不能來個人贓俱獲,就無法當成揪出真兇的直接證據。


    這段期間,為了可以即時應對襲擊監獄的殺手,我們在監獄附近租了一棟房子住在那裏。從該棟房子的頂樓監視,就算是入夜後,僅憑月光也能將四麵環河的監獄看得一清二楚。


    「諾艾爾,有人來了。」


    此刻,輪到負責監視的亞兒瑪發現襲擊者的到來。閉目養神的我、昊牙以及雷翁聽見這聲提醒後,立刻爬起身來。


    「來了多少人?」


    「嗯~大約是五個人?其中不乏高手。」


    「原來如此,事前多準備一手果然是正確的。」


    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盒子裏有個紅色按鈕,我一用力按下,提前在監獄裏安裝的炸藥便瞬間引爆。換言之,這是一個遠距離引爆裝置。


    「對手可是有能力暗殺a階的修格,憑我們現在的身手,正麵衝突恐怕勝算渺茫,所以先用預設好的炸藥擾亂敵方陣腳,再來個出奇製勝。」


    以上就是我的作戰計劃。負責在監獄裏安裝炸藥的是洛基。對於能改變容貌的洛基而言,這工作簡直是易如反掌。


    當然爆炸一事就通通栽贓給殺手們。而我為這場戰鬥預先設想好的說詞,就是湊巧經過現場的我們嵐翼之蛇,順利製伏一群不惜炸毀國營設施也想暗殺修格的不法之徒。


    一旦事成,我們就會躍升為全民英雄。就算有人質疑我們自導自演,因為確實有逮住殺手,無論如何都有辦法蒙混過去。至於主動當個踏腳石助我們揚名立萬的安東拉斯,我對他的感激還真是無以言表啊。


    我在修格的牢房裏安裝竊聽器,機器與我左耳上的耳環型接收器相連,可透過傳來的聲音將牢房內的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


    「那麽,是時候了──出發。」


    「先、先等一下!」


    在我準備按下引爆器時,雷翁大聲喊停。


    「你、你真的要炸了監獄嗎?」


    「嗯,沒錯。」


    「現在停手並不遲,引爆炸藥終究太超過了,幹脆還是算了吧。」


    我對著臨時想打退堂鼓的雷翁歎了一口氣。


    「我應當解釋過好幾次了吧?雖說是炸藥,但威力並沒有多大。這種程度對近戰係職能來說,就連c階也承受得住。該監獄為了讓職員能負責押送犯人,所有人都是近戰係職能,因此肯定沒問題。即使運氣不好受了重傷,隻要立刻接受治療就定能得救。至於修格,我已將防禦效能卓越的戰鬥服交給他了。」


    我再度解釋完計劃後,雷翁仍是一臉無法接受的樣子。


    「可、可是其他囚犯會死吧?」


    「是啊,但那又怎樣?那裏的囚犯除了修格以外都是窮兇惡極,死了有什麽不好的?難道你還沒擺脫在天翼騎士團時的那種思維嗎?拜托你可別讓我失望喔,雷翁弗雷德裏克。」


    「我並沒有那種意思……」


    這句話似乎刺傷雷翁的心,令他不禁皺眉。


    「既然我已認定你為團長,隻要是為了戰團,我都會服從指揮,即使違反我的原則也一樣。但這麽做真的太超過也是事實,我沒說錯吧?」


    「是沒說錯。」


    我能理解雷翁想反對的心情。即便是為了確保能將襲擊者們一網打盡,動用炸藥仍是風險極高。我也同樣覺得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能免則免。


    「……我明白了,雷翁,就中止引爆炸藥吧。」


    「咦,是真的嗎!?」


    「沒錯,是真的。不過我繼續拿著,有可能會不小心按下去,所以先寄放在你那裏──接好啊!」


    「等、這麽突然!?」


    我沒等到迴應就將引爆裝置拋過去,雷翁連忙接住。雖然他勉強抓在手裏,卻也順勢用力按下引爆鍵。


    「啊。」


    雷翁驚呆地發出驚唿,下個瞬間便從監獄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並竄起一陣火焰。也恰好是襲擊者準備殺死修格的時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翁放聲慘叫,但已經太遲了。一切都在我的算計之中。


    「這、這招也太狠了吧……」「諾艾爾還真是狼心狗肺……」


    昊牙和亞兒瑪都感到相當傻眼,但我沒有多加理會直接發號施令。


    「作戰開始!」


    我發動戰術技能《士氣高昂》。昊牙跟亞兒瑪在我的號令下充滿鬥誌。原本跪在地上落淚的雷翁,也同樣斂起表情站了起來。


    「指令!將阻礙者全數掃蕩殆盡!」


    戰術技能《戰術展開》發動。


    「既然是鏟惡鋤奸,我們就代表正義!大家盡情放手戰鬥!!」


    監獄內已是一片混亂。


    一如我所料,獄卒們受傷卻無人喪命。能看見許多人失去意識,但都還有氣息。有一半的囚犯被當場炸死,至於存活下來的其他囚犯則想趁著這場騷動逃獄,於是與前來阻止的獄卒們展開激戰。


    囚犯們尚未解下妨礙技能發動的項圈,不過職能賦予的體能上升依然存在,外加上人數遠在獄卒之上,導致戰況陷入膠著。


    「昊牙、亞兒瑪,掃光那些蝦兵蟹將。」


    「好。」「收到。」


    兩人聽從我附帶增益效果的指示,雙雙發動攻擊技能。


    武士技能《櫻花狂咲》與暗殺技能《投擲必中》隨即施展,隻見無數的刀光劍影將囚犯們砍成肉塊,無數的鐵針把囚犯們通通射死,立即終結原本陷入膠著的戰況。


    「是、是蛇!?你們怎麽會在這!?」


    麵對錯愕的職員們,我扯開嗓門大喊。


    「本戰團驚覺監獄發生爆炸!於是前來幫忙鎮壓想趁亂逃獄的囚犯們,以及捉拿引爆炸藥的犯人!」


    獄卒們開始騷動,接著從中走出負責指揮現場的典獄長。


    「蛇……不對,嵐翼之蛇,容我先向前來幫忙的你們道謝。關於前來幫忙一事,我自是非常歡迎……可是,我當真能相信你嗎?」


    看在典獄長的眼裏,我們登場的時機過於湊巧,也難怪他會心生疑竇。


    「這是自然。憲兵團還得再過一陣子才能前來支援。這段期間,無論如何都必須阻止囚犯跟襲擊者趁隙脫逃,讓我們攜手保護所愛的帝都吧。」


    典獄長順從地點頭同意。


    「好吧,那就聽從我的指揮──」


    「我們會獨立行動,全力捉拿襲擊者。你們就負責救助傷患,並包圍現場避免有人逃脫。」


    「你、你說什麽!?」


    看著大驚失色的典獄長,我納悶地歪過頭去。


    「難道你有意見嗎?」


    「別開玩笑了!這裏的負責人是我!你必須服從我的指示!」


    我散發出怒意走向典獄長,並盡可能在臉上擠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你有什麽意見嗎?」


    「唔、唔~~……」


    典獄長懊惱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光是看見我的笑容就已沒了原來的氣勢,完全不敢多說半句話。這也是理所當然,我早就握有這個男人的把柄。為了幫修格脫罪,我不斷透過情報販子洛基幫忙搜集情報,從典獄長到所有獄卒的把柄都拽在我手裏。不管他們再有不滿,也沒有任何一人敢忤逆我。


    「我隻再問一次,你有意見嗎?」


    我講完後,隻見典獄長低聲下氣地搖搖頭說:


    「……我沒意見,你想怎樣都行。」


    我維持著臉上的笑意,在放棄抵抗的典獄長耳邊低語。


    「你這個人渣隻管閉上嘴巴乖乖服從我就好,倘若你膽敢再反抗我,奉勸你到時做好覺悟,我會讓你非常後悔誕生到這個世上。」


    「咿、咿~!」


    典獄長發出驚唿,嚇得當場跳了起來,臉上則是布滿恐懼。若想馴服這種駑鈍的禽獸,恐懼是最有效的方法,相信這男人今後再也不敢跟我頂嘴了。


    我轉身對雷翁下達指示。


    「雷翁,你幫在場的獄卒們治療,並設下防護罩。」


    「好的,交給我吧。」


    雷翁發動騎士技能《療愈之光light veil》和《聖盾屏障》,隻見有如極光般的光芒籠罩住獄卒們,效果是能幫人治療傷口。另外還設下一道隱形的防護罩,可以幫忙阻絕攻擊。


    捉拿襲擊者是我們的工作,但還是需要有人幫忙包圍現場。原因是對方全力脫逃的話,捉拿起來會相當困難。不過這裏就是他們的終點,即使是一隻螞蟻也休想溜出這座監獄。


    「走吧。」


    我往前走,其他三人尾隨在後。途中,昊牙扭頭窺視我的臉。


    「你剛剛說『讓我們攜手保護所愛的帝都』是吧?雖然每次都一樣,真虧你撒起謊來還能臉不紅氣不喘,著實令老子欽佩不已。」


    「我沒撒謊啊,畢竟我們現在就是代表正義,你不是喜歡扮演正義使者?」


    「哈,根本是虛有其表的正義使者。真同情那些受騙上當的人。」


    昊牙笑著說完後,將雙手枕在後腦勺上。


    「反正我們就是一群惡棍。既然如此,就好好享受這種感覺吧。」


    「哼,真會耍嘴皮子……亞兒瑪,監獄內的情況如何?」


    我停下腳步提問,亞兒瑪閉上雙眼集中精神。


    「監獄內仍有許多正在交戰中的獄卒與囚犯,另外還有不少傷患。這裏麵有五個人的氣息有別於其他人,其中四名是襲擊者,最後一個我想應該是修格。」


    襲擊者理當有五個人,大概是其中一人被修格打倒了。


    「襲擊者們是集體行動嗎?」


    「不是的,他們因為囚犯的暴動被迫分散,並且因為爆炸受了傷,想各個擊破就要趁現在。」


    「這樣啊,確實是個大好機會。」


    看來引爆炸藥一事非常順利。在我沾沾自喜地揚起嘴角時,亞兒瑪忽然偏過頭說:


    「情況有點不太對勁。」


    「不對勁?」


    「襲擊者們的氣息怪怪的,即使非常不明顯,卻很像是來自同一個體。」


    「你說什麽?」


    氣息都來自同一個體是什麽意思?難道對方會操控詭異的生物?我試著推敲敵人的真正身分,最終還是得不出確切的答案。


    「麵對未知的敵人風險太高,可是眼下已由不得我們臨陣脫逃,得稍微改變方針。老實說我原先想至少活捉一人,現在改成全數殲滅,你們都別手下留情。」


    雷翁聽完我的新指示,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這樣好嗎?你本來想對現行犯使出《真實喝破》吧?假如通通殺光,就查不到安東拉斯了吧?」


    正如雷翁所言,我起先想對活捉的襲擊者施展《真實喝破》來逼供。就算襲擊者跟安東拉斯不太可能有直接的關聯,但隻要調查雙方的關係性,就會成為明確的直接證據。


    若是改成殺光所有襲擊者,也就無法實現上述目的。話雖如此,假如堅持冒險活捉敵人,難保我方會有人犧牲,這麽一來就本末倒置了。


    「作戰時講求臨機應變,眼下先控製住局麵救出修格。就算沒能明確掌握此事與安東拉斯有關的證據,但至少能證明這場襲擊是有幕後黑手的。到時,修格就可以立刻出獄。在那之後,我隻需利用雷斯達促成案件重審,安東拉斯將必死無疑。」


    「可是就算重審,當真有辦法找出證據嗎?」


    「畢竟離事發當時已有兩年,應該很難。不過你忘了嗎?那家夥還犯下其他重罪。」


    「啊~!對喔,原來如此!」


    雷翁釋然地捶了一下手掌。以安東拉斯為首的弗卡商會,一直有在盜賣惡魔素材至國外。此事肯定是紙包不住火,隻需正式搜查就會立刻露出馬腳。如此一來,安東拉斯注定逃不過製裁。


    沒錯,根本無須拘泥於兩年前的那宗命案。在揭穿司法省的不法勾當後,修格早已洗刷汙名。而且這場襲擊,足以證明真兇另有其人。襲擊者因為我引爆的炸藥而徹底失手,再加上這起事件鬧得滿城風雨,即便無法查清背後的關係,世人也不得不承認真兇仍逍遙法外。


    換言之,修格不必多等一個月即可無罪釋放,而我也徹底掌握安東拉斯的生殺大權。


    「當然我不打算把安東拉斯交給司法處置,而是盡可能從他身上榨出更多油水。」


    「真過分。」「沒人性。」「沒良心。」


    麵對眉頭深鎖的另外三人,我嗤之以鼻。


    「我哪裏過分?記得在極東有一句諺語吧?對了,就是因果報應。我以正義之名,讓他受到應有的報應。」


    「按照這個道理,諾艾爾你有朝一日也會不得好死,應該趁現在開始積陰德。具體來說,就是換上女裝跟我做──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看著準備說出下流發言的亞兒瑪,我卯足全力掐住她的臉頰。


    「暫停暫停,先等一下!狀況有變!」


    「啥?」


    我鬆手後,亞兒瑪摸著自己的臉頰說:


    「……修格與其中一名襲擊者開始交戰,兩人邊戰鬥邊移動,再下去將會抵達頂樓。若想救人的話最好抓緊時間。」


    聽完亞兒瑪的報告,我不禁發出咂嘴聲。


    「啐,真麻煩。」


    明明暗殺已宣告失敗,襲擊者竟然還不肯放過修格。


    「沒辦法,我去支援修格,你們負責殺光剩下的襲擊者。」


    既然襲擊者不打算放過修格,餘黨很可能也會前往頂樓。任由對方會合將非常危險,支援修格與殲滅餘黨有必要同時進行。


    「雷翁,那邊的指揮交給你。你們殺光襲擊者之後就離開監獄。」


    「嗯?啊、啊~好的,不過你那邊光靠兩個人有辦法應付嗎?」


    對於雷翁的關心,我揚起嘴角。


    「那當然囉,我已想好對策了。」


    修格正在頂樓與另一名襲擊者展開殊死鬥。


    由於最初的襲擊者遭爆炸波及受了傷,再加上正麵交手的表現是實力平平,因此三兩下就被修格解決了。既然對手想迷昏修格,或許是擅長異常狀態的後衛職能。


    盡管已取得一勝,這次的對手卻截然不同。


    「好、好強!!」


    敵人手持長度足足等同於一名成年人的大劍,並且揮舞得飛快無比,打算將修格劈成兩半地發動猛攻。憑那非比尋常的臂力,能肯定對手是近戰係職能。雖說靠著人偶兵的長槍勉強化解攻勢,局勢仍對修格相當不利,一旦稍有閃失就會命喪黃泉。


    既然是派來殺害a階的自己,修格也明白對手肯定不弱。可是真要說來,此次對手的實力過於蠻橫──修格看不到一絲勝算。


    修格之所以陷入苦戰,理由是他的各項能力都衰弱太多,動作也很遲鈍。他無法好好駕馭魔力,總會白費太多力氣,無法精準操控人偶,外加可以同時創造出來的人偶兵僅有一尊。偏偏眼下又隻能施展自己最熟悉的《創造槍兵》。換作是從前的他,甚至可以在交戰期間視戰況製造出多尊人偶兵……


    修格對自己無法像全盛時期那樣戰鬥感到十分焦慮。明明是他主動遠離打打殺殺的生活,如今卻深刻認知到這樣是何等愚蠢。就算辭去探索者的工作,他也該持續鍛煉。弱者隻會單方麵遭人蹂躪,修格就此辜負自身那股本該能避免此情形的力量。


    修格覺得自己過於膚淺、傲慢且欠缺思量。如此簡單不過的道理,現在已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若是能活著離開,我絕對會拚死重新鍛煉自己!!」


    修格發動千軍技能《魔導破碎link burst》,此技能唯獨在《魔絲操偶》的有效期間內可以施展,效果是借由魔絲解除人偶兵所有的限製。釋放出來的力量將高達原本的一百倍,可說是相當強大的技能,不過該人偶兵會在數秒後崩解。


    換句話說,最有效的使用方法就是──舍命突擊。


    「刺穿他!!」


    人偶兵以超音速的速度往前衝,光是移動就刮起一陣強風。閃避不及的黑衣襲擊者以劍為盾,擋下人偶兵的長槍,當場引發一陣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大氣也為之撼動。


    「擋下了!?但是……!!」


    人偶兵在《魔導破碎》的效果之下,所有能力都提升至極限。即使突襲被擋下,修格仍繼續把襲擊者往後推。襲擊者連忙站穩馬步想穩住下盤,結果隻是在屋頂徒增兩道裂痕。這攻擊恐怕殺不死襲擊者,卻還是可以把對手從樓頂推下去。


    「給我摔下去吧!!」


    修格放聲怒吼,在襲擊者隻差一步就會被推下樓頂之際──


    「咦!?」


    修格目睹一幕難以置信的光景,令他不禁瞪大雙眼。在襲擊者快被推下樓時,竟然從背後伸出多根觸手,刺入屋頂來穩住自己的身體。


    「他居然……不是人類?」


    修格早有不祥的預感。原因是襲擊者的戰鬥表現確實出色,卻又老是給人一種哪裏不太對勁的感覺。那就是技術──沒錯,此人毫無戰鬥技巧可言。


    明明襲擊者擁有超人般的能力,卻並未具備相符的技巧,僅憑蠻力揮舞手中的大劍。當然光是這樣就能造成無比威脅,也莫名給人一種正在和野獸交手的錯覺。


    原來襲擊者並非人類。修格可是再清楚不過,天底下沒有哪個人類能從背部長出觸手。如此一來,眼前的怪人到底是誰?現在迴想起來,起初交手的那名襲擊者也一樣,即便擁有就連修格都無法抵抗的強大催眠能力,卻幾乎不具備其他方麵的戰鬥能力。


    換言之,這些襲擊者都是肉體遭人改造的存在?在修格恍神的期間,人偶兵因為不堪負荷而崩解。


    「糟了!」


    修格想立刻再創一尊人偶兵,不過他的身體過於衰弱,得花上些許時間才能夠辦到。襲擊者自然不會錯失這個破綻,一口氣衝至修格的眼前,在他無情地將大劍朝著修格劈去時──


    忽然有一陣鮮紅色的火焰纏繞住襲擊者。


    「guoooooooo!!」


    被火紋身的襲擊者開始痛苦掙紮。修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並從身後感受到有人接近,於是他扭過頭去一看──


    「今晚的月色還真美呢。」


    隻見手持魔槍的蛇就站在那裏。


    今晚是滿月,皎潔明亮的月光灑落於屋頂上。我朝向呆若木雞的修格走去,從長大衣的口袋裏取出一條銀製吊墜,該吊墜的形狀是一條身上長著翅膀的蛇。


    「你選吧。」


    我沒把話說白,因為就算我沒提,修格也早已心知肚明。


    「哼,嗬嗬嗬……原來如此,這就是蛇啊。」


    修格輕聲笑著,了然於心地點頭以對。


    「當真宛如一陣風暴,毫不在意他人的感受──但是這正合我意。好,我從今日起就承認你是團長。」


    接著他從我手中收下吊墜,掛在自己的脖子上,恭敬地朝我行禮。


    「我發誓願意為你效忠,my master。」


    「我接受你的誓言,【傀儡師】修格柯貝流斯。」


    這段月下的誓言,讓蛇得到一雙全新的翅膀。


    「guoooooo!!noeruuuuuu!!」


    襲擊者忍住烈焰的燒灼,發出嚎叫地爬起身來,而他背上則有好幾根不停蠕動的觸手。原來如此,那模樣確實非比尋常,而且此人似乎和我有些淵源。


    「我在哪見過你嗎?」


    襲擊者沒有迴答我的問題──此時刮起一陣強風,將襲擊者身上那套烤焦的長袍帶走了。當他露出真麵目後,即便是我也感到十分錯愕。


    「你是……」


    此人是個男性,是個身穿黑色鎧甲的壯漢,能看見他臉上滿是傷痕──並且缺了鼻子。


    「戰鷲烈爪的艾德賈?」


    「noeruuuuuu…………」


    盡管問題仍得不到迴應,卻能肯定此人正是艾德賈。看他的樣子恐怕已失去神智,不僅目光失焦,嘴角也不停流下口水。


    「諾艾爾,你認識他嗎?」


    修格從旁提問,我點了點頭。


    「嗯,稍微有段孽緣。」


    「沒想到你交友這麽廣泛,還認識能從背上長出觸手的男人。」


    「我也對自己如此意外的一麵相當詫異。」


    「noeruuuuuu!!」


    在我們閑聊時,艾德賈以觸手發動攻擊。雖然我們迅速躲開,不過對方的速度著實嚇人,再多來幾下恐怕就閃不掉了。


    「他似乎很厭惡你,你做了什麽?」


    「有看到他缺了個鼻子嗎?」


    「嗯,是啊。」


    「那是我割的。」


    「……原、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guoooooo!!」


    艾德賈再度使出觸手攻擊,而且這次還連帶揮劍進攻。我們向後遠遠一跳,並在地上翻滾一圈迴避。


    「諾艾爾,你的朋友太強了!麻煩你負責指揮!」


    「這我知道。」


    現在的艾德賈當真非常難纏,修格的狀況也一如我所料,因為空窗期太長而弱化許多,即便我們聯手禦敵,勝算也隻有五成左右。


    但我沒有感到一絲焦慮,畢竟這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甚至連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諾艾爾!我們這邊已經搞定了!目前人都在外頭!』


    雷翁經由《思考共有》捎來消息。麵對這絕佳的時機,我彈了個響指。


    「好!修格,我的指令是──著陸就拜托你囉。」


    「什、什麽!?此話是──」


    話說到一半,修格立刻恍然大悟。


    「啊、喂,難不成……」


    我笑盈盈地點了個頭,並從懷裏取出另一個引爆裝置。


    其實我在監獄內安裝的炸藥一共有兩種,第一種是最初引爆的那種,會在室內引發火焰跟強風。至於第二種則是安裝於用來支撐整座監獄,位於地底下的主柱。炸掉這東西會發生什麽事?答案是──整座建築物會應聲倒塌。


    「noeruuuuuu!!」


    艾德賈迅速逼近,在大劍即將砍中我的瞬間,我已按下引爆裝置的按鈕。


    「艾德賈,你終究不是我的對手。」


    下一秒,監獄產生強烈晃動。失去主柱的監獄恍若往內垮般開始倒塌。屋頂也沒能幸免,失去立足點的我們隨之往下摔。


    「noeruuuuuu!!」


    艾德賈無能為力地向下墜落,卻還是持續唿喚我的名字。


    「吵死了,別一直喊我的名字啦。」


    看著跟我一樣在半空中無法調整姿勢的艾德賈,我將魔槍的槍口對準他。


    「有本事就閃開給我看。」


    魔彈──靈髓彈命中目標。在魔彈的效果下,艾德賈的身軀如氣球般迅速膨脹,然後炸得支離破碎。因爆炸的餘波令我下墜速度變慢之際,忽有一隻大手從旁抓住我。


    「諾艾爾,做好衝擊準備!」


    那隻大手是來自修格所創的人偶兵,修格自己則是位於人偶兵的背上。繼續墜落的我們將人偶兵當成墊背,順利化解落地時產生的衝擊。


    「哈哈哈,完全勝利。」


    我忍住摔傷的疼痛露出笑容後,修格大大地發出一聲歎息。


    「這哪裏叫做完全勝利。真是的,我根本是上了賊船。」


    修格傻眼地抱怨完後,也跟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看來今後的生活不愁沒有樂子了。」


    「對吧?」


    「嗯,我就拭目以待啦。」


    我們相視而笑,隻見雷翁等人從遠處朝向這邊跑過來。


    「那麽,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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