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鳩將男人帶進了自己的公寓,他喝了一夜的酒身上有很濃重的酒精味,想著要先泡個澡。況且公寓裏有地暖和中央空調,料想紫丞應該不會再覺得冷。他看了看紫丞,說道:“你自便。我去衝一下。”


    紫丞脫下了連帽衫的帽子,露出一頭翹得亂七八糟的短發:“嗯。我走了一天一夜風塵仆仆的,也想衝一下。”


    “……你的頭發怎麽了。”


    “沒什麽,剪了。”


    ……


    所以就是問你為什麽剪了。


    斑鳩撇開頭不想跟他的視線再接觸,覺得這人要麽就是避重就輕要麽就是聽不懂人話,無法溝通。


    紫丞見他沉默,又開口補充道:“我隻是想以後要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那就活得像個人類比較好吧?”長發的男人總是比普通的短發男人要更引人側目,不管時代有多進步,少數派就是被觀察的對象。他既然已經被廢除修為、斬斷龍筋,就不能再守著“蛟”這層空殼子故步自封。


    斑鳩知道這個桀驁自負的男人不會輕易接受淪為凡胎肉身這個事實。他現在能說出這番話,興許也是掙紮後走投無路的結果。


    “那你先用浴室吧。”他大方地把優先使用權讓了出來,反正晚點洗也不會少一塊肉。


    “你是主人怎麽能讓你等。”


    ……


    到底想怎麽樣。


    “那我先去,十分鍾。”斑鳩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和他扯皮。他脫了外套搭在沙發上,不再理會紫丞轉身徑自進了浴室。剛想拉上門,紫丞緊跟著半隻腳也已經踏了進來,寬闊的肩膀頂住了門框。斑鳩又用力拉了兩次都沒拉上,惱火地嘖了一聲:“你到底要做什麽。”


    “一起吧。節約資源。”紫丞不無誠懇地道。


    “這點水電費我還出得起。出去!”


    “我不出去。”紫丞依著門框開始耍賴,嘴角往下一撇貌似不愉快起來,“我現在隻是個廢人,你動動手指就能把我從這裏摔出去。你想讓我滾,就得來硬的。”


    斑鳩覺得自己的肝火旺盛,不斷燃燒著。為什麽這個男人像他欠了他似的理所當然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人一旦不要臉還真是吃了無敵藥。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當然,並不是說他沒有能力把他從浴室的門框上扒下來摔出去,隻是他明明有能力,他卻做不到。他違背了蛟龍的意誌廢了他的龍筋,現在對眼前這個曾經犯下了窮兇極惡罪行的男人,他的心裏竟生出了愧疚。


    他的腦子一定是讓驢給踢了……


    “你心疼我,就讓我進來吧。”紫丞伸出手,一手捧起斑鳩的臉一手利落地摘掉了他的眼鏡。平光鏡總是把斑鳩臉上最攝人心魂的部分遮擋住,很礙事。他盯著斑鳩淺棕色的瞳孔看了良久,感歎道:“你的瞳色太特別了。百看不厭。”沒錯,甚至讓人想把它挖出來裝進福爾馬林裏封存起來。


    斑鳩被盯得不寒而栗。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這個男人絕對在想可怕的事。


    他拍掉男人冰冷的手,不再和他在拉門那邊僵持。他一邊解開襯衣紐扣,一邊熟稔地擰開了水龍頭放熱水。


    “你想進來就進來吧。事先聲明,這不是因為心疼你,隻是我怕麻煩。”


    紫丞欣然應允,反手拉上了門。


    密閉的狹窄空間裏,隨著不斷注入浴缸的熱水,嫋嫋熱氣漸漸彌漫開來。斑鳩解開最後一個扣子,動作停頓了兩秒。反正又不是沒被看過……上次被闖空門就已經被看光了。事到如今再遮遮掩掩反倒顯得他不夠自然。最後他還是心一橫把襯衫脫了下來。後背露出的瞬間,身後似乎一直沒有動靜的男人,唿吸聲明顯滯了一下。


    “……怎麽弄的。”


    “什麽?”


    “背上。像刀割一樣。”


    斑鳩不用轉身也能感受到男人的視線黏著在他背上,不禁有些緊張起來:“被氣流劃到的,過兩天就好了。”


    紫丞沉默。他雖然修為被盡數廢除,但智商還在線上沒掉。斑鳩輕描雖然淡寫地帶過了,但他不難猜到大概是從市內飛往皞雲山的時候受得傷。本來他就有些詫異斑鳩怎麽能把時間點掐得這麽準,金翅鳥前腳剛到,他後腳也來了。現在想來,不外乎是追著金翅鳥的蹤跡一路飛馳趕過去的。金翅鳥體型巨大,斑鳩想要追上大概也是拚盡了全力,翅膀才會被割得一塌糊塗。他光裸的後背中央有七八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血痕,割傷並不淺。


    紫丞手裏捏著好幾條龍命,殺生無數、血是他最見怪不怪的東西。


    眼前這個骨架可以算得上是纖細的男人,他背上的血痕是為了救他而造成的。唯獨這個男人的血,讓他覺得刺目難耐。


    “嘶…”


    斑鳩渾身一震。有一個濕熱柔軟的東西輕輕貼上了他的傷口。剛想掙紮,雙手已經被男人反剪、壓製在身後。紫丞的舌頭靈活地沿著血痕來迴舔舐,像貓科動物用舌頭互相梳理毛發一樣。他的力道放得很輕,生怕弄痛了這隻翅膀受傷的鷹。


    “……住手。”


    “會痛麽?”


    ……


    不是痛不痛的問題。斑鳩頭大,略躊躇地說:“你別這樣,我全身都是酒味……”


    紫丞聽到這個可以稱為可愛的理由,喉頭發出幾聲輕笑:“我不介意。以後不要再為了誰弄傷你的翅膀,我也不行。明白嗎。”


    斑鳩無奈。不知該對他的這個命令作何反應。


    放鬆了後背的力道,任他舔舐了一番。紫丞似乎滿意了,才放開了他。


    “我已經開始後悔看你可憐把你撿迴來了。”


    紫丞在他的頸間落下幾個細細密密的吻,手環過斑鳩的腰間探到前麵解開了皮帶。對他嘴裏所說的“後悔”沒有半點介意,鷹的口是心非,他還挺受用的。


    斑鳩捉住了拉他拉鏈的手,咬牙切齒道:“不要得寸進尺!”


    “安心。我們就一起愉快地泡個澡。”紫丞的嘴唇又摩挲了幾下他泛紅的耳廓,才意猶未盡地鬆開了他,自顧自脫起衣服來,“快點進去水裏。一會兒我給你包紮翅膀。”


    “……”


    斑鳩一直沒好意思轉身麵對他。現在也是低頭默默褪去了褲子襪子,盡量避免視線接觸,默默坐進了浴缸裏。傷口被人舔…真是活了這麽大妖生頭一遭……他現在腦子裏像炸開了煙花似的五顏六色並七上八下。


    他攬了個不該攬下的活,撿了個不該撿迴家的麻煩。可世界上還沒有研發出後悔藥這種東西。


    ……


    接下來的日子到底會怎麽樣啊。


    都怪喬平揚……


    斑鳩抱著膝蓋不滿地想。


    背後貼上了一片冰冷。紫丞坐在斑鳩身後,把斑鳩整個圈了起來。


    “我很冷,讓我抱一會兒。”


    男人向來冰冷的嗓音似乎有融化的趨勢,可能是浴室裏的蒸汽太溫暖,也有可能因為對象是斑鳩。他想對這個男人撒嬌,因為他知道外表冷漠內心柔軟的鷹無法拒絕他。


    斑鳩果然一動不動,沉默地由他抱著。


    紫丞把下巴擱在鷹的肩膀上,身體漸漸恢複了溫度。心裏,也有些熱乎乎的。


    “斑鳩,叫我的名字。”


    ……


    本來挺普通的一件事,在這種氣氛下,斑鳩竟覺得有些叫不出口。他咬著下唇,繼續沉默無言。


    紫丞這次幹脆把整個臉都埋進了男人的肩窩中。


    他的聲音悶悶地,帶著些討好:“我想聽。”


    斑鳩心髒跳動地厲害,頻率高到他覺得下一秒心髒就會從喉嚨口跳出去……素來高傲癲狂的男人,撒起嬌來殺傷力增加百分之兩百。反差使他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迴路,毫無抵抗力。他甚至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對他下了蠱。


    “……紫丞。”


    “再叫一次。”


    ……


    斑鳩帶著幾分無奈,帶著幾分沉溺,喊道:“紫丞。紫丞。紫丞。夠了嗎?”


    “嗯。”紫丞擁抱鷹的手加重了力道,其實他想用盡全力,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這個男人揉進自己的血肉中。但他顧慮斑鳩背後的傷口,不敢放肆,留了幾分餘力。


    他似乎已經找到了屬於他的那個人。


    他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認定這世上沒有人能像綰欽一樣,那麽溫柔地唿喚他。他錯了。也許是有的。


    也許,他已經找到了。


    二十年來為了給哥哥複仇付出的努力、走過的彎路、犯下的罪孽,他斷去龍筋廢除修為,已經償還了。現在,他要往前看了。這一次他雖然再也不能用妖力守護眼前人,但他至少要用全部的心力給他最好的港灣。他會賴在鷹的身邊不走,用“被監視”為借口,不管花多少時間,他一定會讓斑鳩慢慢敞開心扉接納他。


    然後這一次,他們會攜手走過未來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斑鳩,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斑鳩的後背貼著紫丞的胸膛,他能聽到紫丞的心髒和他一樣躁動著、高昂地鼓動著。陰差陽錯也好,將錯就錯也罷,既然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那他除了接受自己的內心,也別無其他方法。


    “嗯。”他簡短地迴了一句。算是聽到了。


    算了。


    今天就不罵喬平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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