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深夜,傾盆大雨,劈劈啪啪打在屋頂,濺起一片水光。


    屋簷下,凝成一股雨做成的繩,淅淅瀝瀝,暢快垂下。


    夜風嗚咽著,透過敞開的雕花木門闖入屋內,撩動掛著的白幡。


    廳內,燭光搖曳,似鬼魅張牙舞爪。


    一隻素白的手用銀簽撥了下燭芯,燭光騰空而起,屋內光線驟然明亮幾分。


    暖光下,那手似乎沒什麽血色,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蜿蜒,為這鬼魅的夜增添幾分詭譎之氣。


    青竹提著一個食盒從廊下匆匆跑進來,裙擺已經被雨水打濕,粘連在褲腿上,濕答答的滴著水。


    她一麵捏著裙擺上的水漬,一麵抖了抖發上的水珠。懷裏的食盒一直好好護著,竟未曾有半點兒雨水。


    “小姐,吃飯了。”


    青竹一手去拿茶盞,呀的叫了聲:“平日裏那群小蹄子爭著搶著都要往小姐身邊湊,這時候倒是一個都不過來,連水冷了也不知道換。”


    跪在冰冷地麵上的女童緩緩抬起頭來,一雙冷澈的雙眸毫無波動。


    青竹歎了聲,往一旁支起的爐子上放了一隻小壺,燒了水。


    “我娘可說了,女兒家身體不比男兒,受不得寒氣。這天兒還下著雨,夜裏又寒涼,小姐要真的喝了冷茶,可要害了病。”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麵快速把食盒打開。


    裏麵有三碟三碗。


    一碟加了香油調製的噴香的醬菜,一碟八寶豆腐,一碟素炒銀芽。一碗結了一層油皮兒的小米粥,一碗燕窩,一碗素三鮮燒賣。


    家中有喪,自是不能食葷腥。


    傅靜琪的胃口向來不好,傅文軒可是請了廚娘給她細心調養。便是那一碟最簡單的醬菜,卻也是最不簡單的。


    選了最嫩的蘿卜,黃瓜扭兒,先用鹽殺一遍,再進行二道醃漬。


    那醬油則是用了曬足一百八十天的頭道原香,豆香濃鬱,色澤豔麗。


    一碟小小的醬菜,顏色晶亮瑩潤,撒了炒熟的白芝麻,散發著誘人的醬香味兒,足以勾得你胃中饞蟲大動,絕對是一道絕佳開胃小菜。


    然,傅靜琪隻是稍稍看了一眼,並未動筷。


    “小姐,不吃東西可不行。我娘可說了……”


    青竹可是家生子,爹娘俱是給傅家做事。一家老實人,往年沒到傅家的時候,被欺負的不輕。後來承蒙莫雪慧心善,青竹一家銘記大恩,非要賣入傅家,簽了死契。


    傅家從不苛刻下仆,青竹一家又不是偷奸耍滑的,這些年在傅家也算是混的風生水起的。


    青竹娘是個潑辣的性子,旁人覺得她粗俗,傅靜琪倒是覺得她是個極好的。


    話糙理不糙,倒是難得的明白人。


    傅靜琪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問道:“哦?你娘又說了什麽了?”


    “我娘說了,不好好吃飯可長不高,到時候像個小蘿卜頭似的,又短又矮的,肯定沒人要。”青竹拍著胸脯,激昂道:“小姐你看,我就好好的吃飯,身體可好了。”


    傅靜琪從青竹胸前的波瀾起伏上艱難的收迴視線,稍稍讚同了一下青竹娘的觀點。


    前世的時候,她便是不大愛吃東西。一具身子骨差的出奇,一年到頭總是要病上幾次。遭遇沈弘業一家人欺負的時候,除了哭居然什麽都做不成。要是她有青竹娘的潑辣勁兒,沈弘業還能欺負得了她?


    不過,這飯要吃,至於那胸脯子,便不要長了,累贅。


    青竹見傅靜琪肯扒飯了,才鬆了口氣。


    自從老爺沒了,小姐便像失了魂似的,人眨眼間就瘦了,一日比一日虛弱。青竹抓耳撓腮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要不是那沈家人登門,恐怕小姐還是像泥捏水做的一般……


    青竹雖然是個直爽的,倒也不是個傻的。


    等傅靜琪吃了半碗粥,三個燒賣,又用了一碗燕窩,吃了幾筷子豆腐銀芽才發問:“小姐,沈家那老婆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登門。可奴婢看啊,她那臉皮就是鍋底做的,又黑又厚,怕是要不了多少,肯定要尋上門來。”


    青竹擔憂的看了眼傅靜琪的臉色,憂心忡忡道:“到那時候,您真的要請族中長輩們來……”


    請族裏的長輩?傅靜琪根本不想。


    她年紀小,又加上有前世的記憶,知道父親當年可是從族裏分家出來。她那祖父可是直接說了,要他死在外麵不要迴來。要是知道父親這些年把家業做到這般地步,別說這傅家偌大的家產,便是她也要被磋磨了去。或許,還不如被沈家占了便宜。


    傅靜琪思慮了下,視線凝在麵前的一口薄棺上,徐徐吐了口氣。


    雖是夏日,這廳裏也冷的緊。為防屍身腐敗,棺材內外,都加了冰,這雨夜裏,唿吸居然都帶著淡淡的白氣。


    以前她想,有爹在身邊,她要和爹學好,哪怕是一介女子,也要把傅家撐起。


    世事難料,傅靜琪如何料到,爹爹還是去了。前世的時候,母親病逝後,父親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要不是為了照顧幼女,恐怕也早早去了。他一直堅持著,等到沈弘業尋上門來,一口氣便散了。


    傅靜琪永遠記得,那時是天佑三年。


    二月裏,爹爹擔憂自己恐怕撐不了多久,便讓人簡短完婚。又憂心自己的亡故會擾了沈弘業的科舉,硬生生撐著。


    直到三月,沈弘業中了榜眼,他一直撐到十月,才撒手人寰。


    爹爹一走,傅家的風向就變了。


    想到那些過往的記憶,傅靜琪心中湧動的種種情緒險些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前世裏父親早早亡故,而今則是遭遇意外,難道天命真的無法更愛。


    不,她不信。


    傅靜琪攥緊雙手,指甲刺破手心,疼痛令她臉色發白。


    她不信命。既然她能溯迴前塵,為何不能帶著傅家逆天改命。


    她命由己不由天!


    “青竹,你附耳過來,我有些事要交代你去做……”


    青竹不疑有他,然而在聽到傅靜琪的話語時,臉色變了又變。


    “小姐,你真的要這樣做?隻是……”


    “安心去做,無需擔憂。”傅靜琪朝向父親的棺材,一臉自信:“爹會保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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