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呀!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你要為我們的兒子保重,他還那麽小就沒了娘,更不能少了爹的疼愛……」她的淚水跟著潰堤,雙手卻是再也無力撫上他的頰而垂墜。「答應我……韜哥……答應我,下輩子……」


    再多的語言也敵不過生命的消逝,她未盡的話隨著微弱唿息的停止而止。


    「謐兒……別走……別走……啊!」撕心裂肺的痛讓他發出有如困獸受傷的嘶吼,緊緊抱著她漸漸冰冷的身軀,似瘋又似癲的喃喃,「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謐兒,無論投胎轉世幾輩子,我一定會找到你,再與你相守!」


    一縷芳魂,素衣黑發站在靳韜的身旁,感受他的劇痛,再也克製不住的淚盈滿腮,張手撲抱住他痛不欲生的身影。


    無奈陰陽相隔,她的手再也感受不到陽世之人的體溫和形體,慕容謐怔怔的望著穿透他的身體的雙手,瞬間明白她再也無法投入她所依戀的懷抱當中……


    「譯官,時辰到了,別再留戀了。」不知何時,拘魂的官差已來到,帶著無限同情的目光看著她。


    是的,她是地府譯官,在她的芳魂離體後,所有在地府的一切記憶全數迴籠。她終於知道為何自己天生體質虛寒,更知道自個兒為何年至三十就香消玉殞。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地府冥官時,為了一抹魂而入輪迴,卻天真的為自己定下短短三十年的陽壽。


    若她早知道那抹魂就是靳韜,能與他相愛與相守是多麽的得之不易,她絕不會輕易的定下死期。


    後悔莫及,卻也無力迴天,她斷氣前,下輩子再續前緣的想望,永遠不可能有成真的一天了……


    她悔恨至極,若早知道她跟靳韜是她強求來的情緣,她就不會許下下輩子的諾言,她知道他的個性,那終究還是害了他呀!


    「譯官,迴吧!閻王那還等著你迴去複命。」官差催促著。


    慕容謐十分不舍,深深的看著深愛的男人,仿佛想將他的模樣牢牢記住,一眼千年,可悲的是,千年後也不會有他們共有的未來呀……


    龍餘國通史記載--


    熙龍五十二年,龍餘國三王妃身帶寒毒宿疾,鳳朝國靈藥未奏奇


    效,終體虛難愈,薨逝於周遊列國的使船上,時年三十。


    三王子心痛難抑,在她死後未再續弦,沉鬱了好多年才重振精神,帶著愛妻的骨灰,以親善使之名到海上遊曆,繼續未完成的旅程。


    龍餘國在三王妃擅通譯和三王子周遊列國的功績下,為龍餘國開


    創了前所未見的商貿盛世,為龍餘國盛世增添一筆璀璨,被龍餘國子民傳頌於後世。


    最終審判--譯官篇


    「可怒呀!可怒!」十殿閻王之一閻王爺橫眉豎目的暴吼出聲。


    沒想到他的那群手下愛將竟趁著鬼門大開的日子,集體蹺班,休假不迴!


    這前所未有的事,讓他怒不可遏。


    跪在底下的一眾小鬼被大老板的怒氣嚇得發抖,顫聲求饒,「閻君息怒。」


    閻王厲目瞥向掌管生死簿的新任判官,怒聲道:「還不快把這群擅離職守的家夥給本王召迴來。」


    「啟稟閻君,這可能有難度……眾人已入輪迴道,再世為人,必須得等到百年後,壽終正寢,才能再迴地府。」新任判官為難的說。


    「豈有此理!」閻王大掌一拍,登時公堂上珍貴的小葉紫檀木桌碎裂成灰,連渣都不剩,他虎目大睜,瞪向判官,「給本王撰寫訴狀,待他們百年迴歸後,本王再一一與他們清算。」


    麵對大老板的命令,新任判官不敢不從,恭敬領命後,疾筆撰寫叛逃眾鬼吏的訴狀。


    鬼差拿著「到案說明通知書」來到譯官的居所,才剛到門口,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地府官吏們皆各有單獨的居所,而居所的造景則會依個人的想望演幻而成。


    譯官大人的居所向來陷在一片寒氣氤氳的縹緲蒼茫當中,沒想到清冷的譯官大人去了人間一趟,竟多了一股盎然生氣。


    隻見眼前氣勢恢宏的主殿建在墨色礁岩上頭,殿旁四周植了許多半人高的矮樹,仔細一聞,空氣中仿佛還帶著樹葉散發出的青鬆與薄荷的味道。


    這不像中土的特殊景觀,讓鬼差看得差點忘了正事,忘神的腳步冷不防就被一道無形結界堵住去路,他恭謹的抱拳行禮,「譯官大人。」


    「公文送到就走吧!」清冷無緒的淡淡嗓音響起。


    「是!」原本拿在手上的公文一下子就不見了,鬼差低眉斂目,待再抬起頭,眼前壯闊恢宏的景色早已消失無蹤。


    身著白色衫裙的女子柔荑支在尖潤的下巴上,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那不曾存在地府的景色,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白貓輕巧的跳上主人坐著的臥榻,一藍一金的貓眸看了看桌上剛剛鬼差送來的公文,輕輕的喵叫了聲。


    「我不擔心。」女子輕啟唇瓣。


    「喵……喵喵……」


    「有幾人已經上過庭了,不都沒事了嗎?」


    看似自言自語的女子,實則在跟貓兒對話,隻是普通人並不懂貓兒說了什麽。


    她是地府譯官,專長通譯,隻要能開口說出的語言都難不倒她,更何況是簡單的貓語。


    眺望著遠方的視線終於收迴,她對上貓眸。「聽聞這次員工自救會請來一群很強大的律師團為大家辯護,你就別擔心了。」


    「喵嗚喵嗚……」


    「處罰?重則灰飛煙滅,輕則打入輪迴道,嚐盡愛恨嗔癡之苦吧!」她不甚在意的說。


    白貓無語,隻能伏在主人的膝上,給予無聲的支持。


    過了許久,一聲歎息從女子口中逸出,兀自喃喃,「身邊不再有他的陪伴,是生是滅又有何意義?」


    離魂迴到地府後,她不斷的由可往來陰陽界的可愛口中得知靳韜在陽世的一切。


    聽可愛說,靳韜在她死後未再續弦,沉鬱了好多年才重振精神,帶著她的骨灰,以親善使之名到海上遊曆,兒子可以說是靳綺與靳綾幫忙撫養長大的。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靳韜表麵上像是走出喪妻之痛,恢複正常了,但事實上,他已隨著她的逝去,跟著毀了。


    他行屍走肉般的活到耄齡,整整五十年的歲月,孤獨的、執拗的思念著她。


    這般癡情、深情,狠狠的掐著她的心,讓她本該淡然無欲的心痛著、恨著,後悔當初隻為自個兒填上短短三十年的陽壽……


    感受到主人再一次陷入前塵往事的苦悵,白貓跳上窗台,用一身軟毛輕輕的蹭了蹭主人的冰肌雪頰。「喵……」


    白貓安慰的動作讓她清冷的眸子注入一絲暖色,將臉埋在它柔軟的毛裏,她嗓音微微哽咽的說:「可愛,我好想他。」


    「喵喵……」


    白貓本想抗議主人又用這個名字喚它,但顧慮到她現在的心情,隻好把心中的不滿隱下。


    畢竟主人跟他之間的愛戀,它可是一路從頭參與到尾,豈會不明白主人內心的淒楚!


    開庭日當天,譯官慢悠悠的準時出現。


    她一身雪膚又身著白色衫裙,除了身後那頭如黑色流泉般的及膝長發,隨著她的移動晃曳出微微幽光外,她全身上下隻能用「慘白」兩字形容。


    坐在公堂上的閻王一雙厲目看著曾經最讓他信任的部屬,還是感到無法置信。


    那感覺跟他當初看到逃班名單上有她的名字時是一樣的,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她任職地府譯官已有千百載,向來專業、單純、無欲無求、盡忠職守,到底何故讓她做出此舉?


    閻王細細的打量著她,發覺她那本該無情無欲、透著單純的眸子竟有了些許異樣,那因識情知愛而產生的微乎其微的變化,若不仔細探查,是難以察覺的。


    公堂上靜默的氣氛有一絲壓抑緊繃,不似審問其他人時的熱絡,前麵幾個出庭的家夥不是口若懸河說個不停,就是脾氣暴躁的上演全武行。


    譯官隻是用著一雙清冷的眸子不驚不懼的望著閻王,過了許久才開口,「譯官認罪。」


    她的話讓公堂上的眾人倒抽一口氣,那擺明了直接放棄的態度更是讓律師團一陣嘩然。


    閻王微微楞住,一改先前審問其他人的強硬態度,口氣稍緩的說:「譯


    官,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本王也不是個不講理之人,先前受審眾人皆有辯駁機會,你盡可說個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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