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鎮裏最高的鍾樓,其實高度將近有一百公尺。踩著裏頭的階梯走上樓去,便能俯瞰整座街道。


    「哇啊……好壯觀……」


    跟在我後來爬上來的朝霧,為這份壯闊景色流瀉出歎息。


    這裏是水都拉古納。


    這座城鎮是2a進行探索活動時發現的,建造在海上的水上都市。它跟電視旅遊節目上所看到的威尼斯非常相似。設計師八成是以它為藍本無誤。


    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人工島上頭,擠滿了紅磚色的屋頂。看似大塊島嶼的陸地,實際上也是小島的集合體。中間有細小的運河分隔著,並架設著小小的橋梁連接著這些島嶼。將那些集合體更進一步地隔開的,則是大運河。形形色色的大船小舟,交錯在這條運河之上。


    藍色海洋波光粼粼,有如纖細藝品般的城鎮則是浮在上頭。這份景觀在eodia eodus當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美景之一。


    「真的好漂亮!虧你發現可以爬到這種地方來呢。」


    「隻是碰巧啦。我晃啊晃的就找到這裏了。畢竟入口很難發現,我想你可能也不知道吧……」


    「嗯,我都不曉得呢。完全沒注意到。」


    朝霧開心地笑道,而後再次帶著熠熠生輝的雙眼,出神凝望著眼前這片美景。


    許久沒看到朝霧笑得這麽高興了。


    平時和2a的交談之中,她當然也會笑。然而,我卻強烈覺得她的笑容總是帶著陰霾。與其說是欣喜歡笑,反倒像是顧慮著大家,不讓周遭操心的笑容。


    「那麽,大夥兒還不曉得這座鍾樓可以爬上來嗎?」


    「多半……是那樣沒錯吧。既然連你都不知道的話。」


    「這樣呀。那先暫且保密好了?」


    「咦?」


    朝霧惡作劇般的閉起一隻眼睛,微笑道:


    「這是我和堂巡同學兩人的小秘密。」


    唔……這樣子要我別小鹿亂撞,根本做不到啦!


    朝霧「啊」了一聲,像是迴想起來似的補充道:


    「不過如果是乃乃,就可以說喔。」


    不,所以說……算了。


    「啊,那棟房子是什麽呢?」


    朝霧指著白色圓頂建築物說。


    「不曉得,是教會或宮殿嗎?我們去看看?」


    朝霧掛著滿麵笑容點了點頭。這次由她帶頭走下樓梯。我望著她的背影,心想「這座城鎮還能安全到什麽時候呢」。


    撒旦軍正逐漸擴大著領土。


    拉姆爾山脈北方已遭到製壓,逼近聖蒂亞諾也是早晚的問題。所以2a公會才會從聖蒂亞諾,移動到位於遙遠西方的拉古納。


    之所以會挑上這座城市,街景美麗及住起來舒適自不用說,重要的是它遠離英費米亞,以及被海洋環繞著。撒旦軍裏頭並沒有水軍,縱使想襲擊這裏,也很難一鼓作氣地攻打。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盡管它浮在海麵上,但可能由於建造在靠近陸地的海埔地,所以能夠使用瞬間移動。


    當然,狀況並沒有因此好轉。


    結果在亞曆克賈爾,我們仍未能獲得和撒旦軍抗衡的戰力。我決定仰賴四名地獄僚佐的人脈當作最後手段,但……


    從結論來說,這也窒礙難行。


    由於佛鈕司是從天界被驅逐出來的,根本沒得商量。這時,我試著再次拜訪黑暗精靈女王潔菈吉耶兒。我們照例進行了親密的會議,不過──


    『對不起喔,赫爾夏夫特大人。我還不清楚撒旦的侵略是否會波及到這塊洛格列斯大陸……您要不要再暫且觀察一下撒旦有何盤算呢?畢竟如今的您立場很微妙……』


    就客觀角度來看,這是正確的判斷吧。真不愧是女王潔菈吉耶兒。然而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遺憾的事了。我原以為說了一大堆,她到最後會願意鼎力相助,結果她並不是那麽好應付的人。


    我甚至去過了阿德勒的出身地及古拉夏的老家,結果這邊也無功而返。


    既然找不到有效的方式攻略撒旦,就隻能憑蠻力硬幹了。要驅逐撒旦軍,抵達撒旦身邊並打倒它,需要為數眾多的兵力。但是,這個世界要上哪兒去找那麽多兵力來?


    我們完全走投無路了。


    下了階梯走出鍾樓,那兒便是一座廣場。廣場相當遼闊又極為漂亮,三麵還被柱子及窗戶排列得井然有序的建築物包圍了起來。我和朝霧一塊兒穿過了廣場,鑽過建築物底下挖開的拱門,碰上了一條細小的水路。我們沿著水路而行,便發現有個大小像是二十五公尺標準泳池的水池,裏頭排排停泊著叫貢多拉的小船。簡直像是並排在車站前等候客人的計程車一樣。


    這裏的海上交通很興盛,小船便是人們日常的交通工具。正是那些有如計程車般等待著乘客的貢多拉。朝霧迴頭望向我,說:


    「那麽,我們搭貢多拉到附近去吧?」


    我點頭應允,朝霧便向手持長長船槳的船夫告知目的地。等我們倆搭上細長的黑色小船後,貢多拉就順暢地啟航了。


    我們在兩側有石牆包夾的窄小水路上前進。在比地麵還低的視角之下移動,感覺有點奇妙。


    「噯,你看那個。」


    我將目光轉向朝霧所看的地方,貢多拉就左右搖晃了一下。由於船身很細的關係,重心稍有移動便會如實反映出來。


    「啊……」


    我們倆肩膀互碰,我以肩頭感受到了朝霧的體重。加上那份柔軟的觸感,朝霧肉體的存在感傳了過來。讓人忍不住心兒怦怦跳。


    朝霧出神地眺望著景色,似乎渾然未覺的樣子。她盯著顏色可愛的建築物牆壁瞧,「哇啊?」地出聲感歎著。牆上並列著的陽台,每一座都妝點著花草綠意。感覺從那裏可以窺見到居民的生活樣貌。朝霧以有些甜膩的嬌聲低喃道:


    「總覺得好可愛,好棒喔……」


    「是啊,這裏當真像是童話故事裏會出現的城鎮。」


    這座城市,會令人陷入好像跟身旁的女孩在談戀愛一樣的錯覺。或許這就是它所擁有的魔法也說不定。


    我們鑽過了橫跨水路的一座小橋後,船夫便將貢多拉往邊緣靠去。那兒有座階梯,讓我們知曉已經抵達目的地了。


    在我打算掏錢付款之前,朝霧先把帳結掉了。我先下了貢多拉,而後轉身想拉朝霧一把。但這時候,朝霧既已動作輕盈地走下貢多拉了。我所伸出去的右手,和朝霧擦身而過。


    鎮靜下來,我的右手!你太急著想表現好的一麵給人家看了!人家壓根沒注意到,害我超糗的耶!


    「嗯?你怎麽啦?」


    朝霧掛著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迴過頭來。


    「不,沒什麽。我們走吧。」


    我假裝用上衣擦拭著手,然後和朝霧並肩而行。


    我們下船的地方是座規模不大的廣場,走到路上後,路寬就驟然變得狹小了。兩旁高聳的建築物像是壓迫著道路般矗立著,讓我們仿佛走在穀底一樣。昂首望去,可以從建築物的空隙中,見到細長的藍天。


    我們在這座有如縫隙的石磚道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就迷路了。


    「奇怪?是這個方向對吧?」


    「老實說,我分不清方向了耶……」


    道路錯綜複雜,到處都是轉角或岔路。這樣就算看著地圖感覺也會迷路。


    「啊,來到稍微開闊一點的地方了。」


    我們眼前有著水路,一座小小的橋梁架設在那兒。橋麵正中央是隆起的拱門狀。我們過橋後,便發現有座小巧的廣場,和一棟有著尖形屋頂,看似教會的建築物。


    「這和剛才看到的不一樣呢


    。」


    「是啊,很明顯……」


    建築物本身很普通,奇怪的是牆壁顏色。那是鮮豔的藍色。讓人聯想到茫茫蒼穹,有如一望無際的藍天。該說在拉古納當中顯得格格不入嗎,它甚至令人毛骨悚然。但朝霧似乎被好奇心所驅使,握住了入口的把手。


    「我們試著進去瞧瞧吧。」


    「嗯,反正難得來一趟……」


    入口的門扉在發出輾軋聲的同時,被朝霧打開了。


    「哇……好壯麗。」


    整麵牆都繪製著壁畫。窗戶則是花窗玻璃,製造出紅色或藍色等色彩璀璨的光線。抬頭望向天花板一看,上頭也有作畫。


    「好像是宗教畫耶。」


    朝霧也仰頭看著天花板。


    「可是,感覺有點可怕……」


    雖然那是一幅施加了柔和色彩和絢爛金色的壁畫,描繪的內容卻頗殘酷的。不是人類遭到火烤就是被劍貫穿,簡直像是惡魔在地獄裏懲罰著罪人一樣。然而,這幅畫裏動手的並非魔鬼,而是天使。


    「兩位對本教會有興趣嗎?」


    「呀啊!」


    「嗚!」


    我們嚇到都快跳起來了。


    迴頭一看,不知何時有個人站在那兒。


    「真是失禮了,我沒有嚇兩位的意思。」


    這個人全身包覆著藍色長袍,臉上戴著模仿鳥兒的白色麵具。據說中世紀歐洲治療黑死病的醫生會戴著瘟疫麵具,這和那東西一模一樣。


    雖然雙眼的部分有挖空,可是由於一片漆黑,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再加上他從頭到腳醞釀而出的可疑氣息,讓我有種他仿佛是從教會的裝飾跑出來的錯覺。


    朝霧像是克製著心跳似的,以手按著胸口說:


    「對不起,我們擅自跑進來。」


    麵具男搖了搖頭,以溫柔的嗓音答道:


    「哪兒的話,我等奧瑟利亞教會是來者不拒的。」


    「奧瑟利亞……教會?」


    我歪頭不解。原來eodia eodus裏頭居然還有宗教啊。


    「是的。奧瑟利亞教組織著這個世界的幸福、和平以及永恆。我是本教會的祭司。為了拯救世界,日以繼夜地祈禱著。」


    受不了,要是光憑祈禱便能拯救世界,就不用這麽辛苦啦。


    「朝霧,我們還是別待太久……」


    「啊,說得也是。那麽,我們告辭了。」


    「不會,還請下次再來。如果有機會,也請務必參加彌撒。」


    我離開教會之後,稍稍吐了口氣。總覺得宗教設施令人喘不過氣,有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呢。


    「真是一間奇怪的教會呢。」


    「是啊。不說這個了,我們去找當初的目的地吧。」


    後來我們走錯了好幾次路,才終於抵達目標建築物。那裏雖是一座宮殿,裏頭卻陳設著各種藝術品,仿佛一間美術館一樣。和方才我們順道過去的奧瑟利亞教會相比,莫名地能夠放心。大約參觀一個小時後,我們便走進附近的露天咖啡座,正麵相對而坐。


    「堂巡同學,今天謝謝你喔。」


    「咦?謝什麽?」


    「因為,你想為我打氣吧?」


    這話是不錯,可是感覺迴以肯定的答複很遜耶。


    「不……不……這倒沒有。」


    我如此迴答,但朝霧還是笑咪咪的。


    「不曉得我的壽命還有多長呢?」


    「怎麽忽然說這個……」


    朝霧緊盯著自己像是戴上了蕾絲手套的右手。她以那隻被紅色紋路包覆的手,由上往下解開上衣的鈕扣。


    「喂……喂,你怎麽在這種地方……」


    我不禁慌張地喊道。


    朝霧敞開胸口對我說:


    「紋路已經跑到這種地方來了喔。」


    「──!」


    詛咒都侵蝕到隆起的胸部之上了。在內衣底下,看起來好像又穿了另一件紅色蕾絲內衣。


    「我想有效運用剩餘時間,希望讓自己盡可能不要留下未了的遺憾,所以才會想說還剩多少時間。」


    我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


    「……預估這個也沒有意義啦。剩下的時間又不會因此延長,隻是浪費時間罷了。倘若有閑工夫思考這種事情,不如去思考該怎麽樣才會得救比較好。」


    朝霧瞬間愣住了一下,而後一副感到逗趣似的笑了。


    咦?是……是什麽那麽好笑?


    「抱歉、抱歉,因為你講的話好像赫爾夏夫特一樣嘛。」


    ──!


    我內心驟然冒起大量冷汗。


    我拚死做了個苦笑,在心中唿喊著「快冷靜下來」。


    「是……是嗎?我覺得這隻是司空見慣的意見耶……」


    「嗯──或許是吧。他的口氣更不可一世,不過大概是因為你們倆所說的內容還有順序,都一模一樣吧?」


    「這……這樣啊……」


    可惡,我的聲音在顫抖。不行,視線別搖來晃去的啊!你的目光在遊移不定喔,堂巡驅流!


    「可……可是啊,朝霧。原來你……和赫爾夏夫特聊了挺多嘛。而且還是些為你加油打氣的話語?先前你說過,你們倆沒什麽交談。」


    「啊……」


    朝霧露出了「糟糕」的表情。她交抱著雙臂沉吟一陣子後,便在桌上探出了身子,將嘴唇往我耳際靠近。她的秀發散發出一股香味。


    唔哇!喂,朝霧!你也太沒戒心了!友善是很好啦,但你不再稍微多抱持一點防人之心,會讓對方誤會的!


    朝霧並不曉得我內心的糾葛,從超近距離對我施展了強力的低語攻擊。


    「我隻對你說,你要對大家保密喔。」


    我們近到臉都快碰在一起了。我湧現著感受到朝霧體溫的錯覺,同時一臉順從地點了點頭。


    「其實呀……我和赫爾夏夫特聊了頗多。而且他還幫了我不少,我也有迴饋給他。或許我是俘虜沒錯,但感覺真要說起來,比較像是一塊兒旅行一樣。」


    ──是啊。不但有詛咒戒指的狀況,旅行也很辛苦……不過對我來說,那是一段和朝霧一同旅行的寶貴時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


    我刻意表現出注意四周的模樣,低聲問道:


    「咦咦?真……真的嗎?你和那個赫爾夏夫特?」


    朝霧收起下巴,頷首肯定。


    「感覺就像是……我們彼此有難,所以互助合作。」


    「這樣啊。」


    「那時我心想『啊,原來赫爾夏夫特也並非壞到骨子裏,可能也有像人的部分?』這樣……」


    朝霧將身子抽離我身邊並靠坐在椅子上,而後拿起了裝著卡布奇諾的杯子。她喝了一口之後,如是說:


    「但他果然還是個很糟糕的家夥。」


    我在心中對她跪地磕頭。


    「朝霧。」


    「嗯?」


    我望著套在朝霧左手的詛咒戒指,說:


    「那份詛咒鐵定解除得掉,所以你別在意剩餘時間了。」


    朝霧也筆直地凝望著我。她像是點頭應允般閉上了眼睛,然後露出一個想要讓我放心的微笑。


    「嗯……也是。」


    她笑著的眼眸略略發出水潤光澤,臉頰還微微染上一抹朱紅。朝霧的笑容,絲毫不遜於這座城鎮的美麗。


    已經刻不容緩了。


    哪怕得采用一些強硬手段,我也要潛入英費米亞,和哀川小姐取得聯係。將關於撒旦和santa-的謎團──


    「你怎麽了嗎?」


    「咦?」


    朝霧掛著一副擔憂的模樣,窺探著我的臉龐。


    「啊!不,我隻是在想事情!」


    「想什麽?如果有煩惱,希望你告訴我。」


    不,我哪說得出口啊!


    「呃……呃──赫……赫爾夏夫特的事情要保密對吧。對一之宮也是嗎?」


    「咦?啊……嗯,對阿洸也是。」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已經跟一之宮說了。」


    朝霧露出略顯苦惱的樣子。


    啊,原來如此。對喜歡的男生反倒更難以啟齒是吧。


    「抱歉,我太沒神經了。請你忘了吧。你別擔心,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我單手朝她一拜,並稍稍低下了頭。朝霧浮現出困窘的微笑。


    「我也不是什麽都會跟阿洸說的啦。」


    「嗯,這也是啦……我對這種事情實在不機靈。」


    「搞不好還反倒比較常找你商量呢。」


    ──咦咦!不不不,你是開玩笑的吧?


    「坦白說,你先前給人一種樹立隔閡的感覺……但來到這個世界後我們開始會實際聊天,我才發現你非常健談,嚇了我一跳。另外,你是個隱藏的行動派呢。還會悄悄地支援阿洸。」


    傷腦筋,我不習慣被人稱讚,所以做不出反應。


    朝霧喝了一口卡布奇諾,而後將杯子放在碟子上。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打轉的泡泡,喃喃開口問道:


    「不曉得最近阿洸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異狀之類……」


    「一之宮?不……我也不清楚。」


    我不明白朝霧詢問的意圖為何。最近嗎……感覺他並沒有特別的變化……啊。


    「有什麽狀況嗎?」


    「啊……不。」


    雖然是隱隱約約覺得,但一之宮那家夥似乎太過顧慮雫石了。那恐怕是……朝霧或許也有察覺到了。


    說不定她是想借此將我和雫石湊成一對?如果是這樣,這陣子她以我們倆的交情良好為前提的說話方式,我也能認同了。


    「……我會不著痕跡地探探狀況。」


    「嗯,可是你用不著特地做些什麽喔。有什麽發現再說就好。」


    「我會注意別令他起疑的。」


    我微笑了一下。


    「話說迴來,喜歡的人是帥哥也是有操不完的心呢。」


    朝霧淺淺一笑,而後別過頭去。她將手撐在臉頰上,眺望著拉古納鄰近露天座位的街景。


    她的嘴巴也被手擋住,因此從這張側臉我無法看清表情。然而,她遠望著景物的眼神莫名銳利。


    由我來談論戀愛簡直是個笑話。但朝霧的眼眸所散發的氛圍,感覺和掛念著意中人的戀愛少女有些不同。


    「啊,朝霧同學、堂巡同學!」


    「咦?是愛麗絲。」


    有棲川照例做著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打扮,腳步輕快地趕了過來。他來到桌邊,便用手抵著嘴巴,嬌媚地側傾著身子。


    「原來你們在這種地方啊。外出調查的大夥兒都迴來了,我們在討論說今晚一起吃頓飯。」


    「這樣呀,那我們一塊兒迴去吧?」


    我站了起來,向他們稍稍舉起手。


    「我就不去了。」


    朝霧似乎有點不滿,但我推說有無論如何都排不開的要緊事,堅持拒絕掉了。


    得盡快解除詛咒戒指才行。


    然而如今卻束手無策。接下來就隻能期待哀川小姐的情報了,但……


    我杵在咖啡廳前麵,目送兩人的背影。


    這麽說來……或許是我多心,可是感覺自從先前欲仙欲死那件事以來,有棲川變得更有女孩子氣了。


    幹脆變成徹頭徹尾的女生比較好吧?反正聖蒂亞諾也有美容整形方案。啊,不過要從性別完全轉變,需要成人模式──


    我凝視著愛麗絲逐漸遠去的身影。


    ──明明就有不是嗎?


    入侵英費米亞的方法。隻不過──


    「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耶……」


    我的臉頰流下了冷汗。


    +   +   +


    有著挑高天花板的哥德式走廊當中,火光搖曳不止。這裏是eodia eodus之中的魔窟,露出地表的地獄前端。那便是這座魔王城英費米亞。


    倘若是尋常的冒險者,踏入這座城堡中連三分鍾也撐不過,但我則是踩著毫無迷惘的腳步前進。


    英費米亞的狀況我很清楚。話雖如此,這和我平日所見的景色又有著不同氛圍。大概是視點位於低處的關係吧。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我現在脫下了魔王鎧甲。


    我利用瞬間移動過來之後,便裝出一臉不知情的模樣在走廊上邁步而行。剛開始還心驚膽顫地怕被發現,但我和數名魔獸及黑暗精靈擦身而過並確認沒有問題後,膽子就大了起來。


    ──話是這麽說,得趕快找到哀川小姐才行。


    問題是她身在何方。我有試著到哀川小姐平時住宿的奴隸房去,結果卻空無一人。接著我再到遭遇率較高的廚房去,她也不在這兒。


    既然連廚房也不見人影……那麽可能是在城裏打掃吧。假如是那樣的話,找起來可就費事了。就在我如是想的時候,略微傳來了女人的笑聲。


    方才的聲音是……哀川小姐?


    聲音的來源那邊有扇鐵門。不曉得是否忘記關上了,門稍微開了點小縫。我靠近那扇門豎耳傾聽,然而已經聽不到聲音了。


    ──是我的錯覺嗎?


    雖然這麽想,但我還是很在意。我打開門扉窺探裏頭,於是見到一座往底下綿延的狹窄階梯。冰冷潮濕的空氣由下層飄散而來。


    我感受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同時靜悄悄地爬下了樓梯。前進一會兒後,我便聽到了聲音。那是帶有濃重鄉音的刺耳聲,以及女人的嗓音。


    這道聲音……不會錯,是哀川小姐!


    我走下階梯後,緊接著便有一座筆直的走廊,右側則並排著嵌有鐵窗的門扉。


    ──對了,我曾聽說過有拷問房的存在……就是這裏嗎?


    我靠近發出聲音的那扇門,從窗戶窺視裏頭。


    「唿嘻嘻嘻,還……還真是頑強的女人耶。」


    「喂……喂,接著換我來動手。」


    兩隻帶有綠色身軀的矮小哥布林,正露出卑賤的笑容。在它們麵前,有個雙手被高高吊起的女人。那是我許久未見的上司,同時也是奴隸的身影。


    ──哀川小姐!太好了……原來她平安無事。


    她的黑發一整個淩亂,臉蛋和身體都已汙穢不堪。原本就很破爛的衣服破得更是嚴重,如今隻有綁在腰際的夾克還勉強殘存著。她上半身的襯衫已不見蹤影,僅剩下附有項圈的黑色拘束器具。從那兒探出的雪白酥胸,每當哀川小姐躁動時便會搖來晃去,反而更加刺激著哥布林們的嗜虐心。


    雖然她雙腳著地,不過天花板上垂下來的鎖鏈束縛了她的雙手,恐怕不可能自行逃脫吧。盡管如此她依然拚命地拉扯著手鐐試圖逃走,但隻是讓連接至天花板的鎖鏈發出聲響罷了。


    「拜……拜托你們住手……再繼續弄下去,我會……發瘋的。」


    她皺起眉頭苦苦哀求的臉蛋洋溢著性魅力。明明灰頭土臉的,看上去卻比平時還要美麗。


    「嘿……嘿嘿……那……那可不行喔。擅自處置奴隸會被罵的。我們之後會挨罵的喔。」


    「相對的,不好好享受一下就吃虧了喔。」


    哥布林張開雙手,下流地扭動著指頭。


    「咿……住……住手……求求你……」


    哀川小姐


    扭動著身軀企圖逃避。但她的雙手係著鎖鏈,就連遮掩身子都無法如意。


    該死!它們打算做什麽啊?


    我緊盯著哀川小姐為恐懼而顫抖的臉龐。至今為止,她究竟是怎麽被折磨的?難不成,是像色情同人誌一樣……


    如同證明了我的預料,哥布林對哀川小姐的身體伸出手──


    「不要────────────!」


    而後開始搔她的癢。


    ──啥?


    「呀哈哈哈哈哈!不行!好癢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我……喘不過氣了!不要呀────!」


    哀川小姐又哭又笑地躁動著身子。


    原來一開始聽見的笑聲就是這個嗎……


    「不……不行!我的側腹很怕癢!那裏不行呀────!」


    麵對披頭散發地懇求的哀川小姐,哥布林紅著臉看得出神。每當她胡亂動著,胸部便會上下左右地彈跳舞動,重要部位則是從纏在腰上的破布之中若隱若現。


    ……多麽駭人的拷問啊。還有哥布林,你們的興趣也太偏門了。


    但這樣下去,哀川小姐當真會唿吸困難吧?不開玩笑。


    我一思及此,哥布林便挪開了手。時間點真是巧妙無比。


    哀川小姐被鎖鏈吊掛著,反複地劇烈唿吸。


    「……你……你們現在不馬上停手的話……之……之後……我就會加油添醋,去跟你們的老大告狀喔!」


    「呃?」


    哥布林一臉大感意外地往後退去。


    哀川小姐掛著得意的表情,微笑道:


    「那麽一來,你們可不會光是挨罵就了事喔。不過,倘若你們現在立刻放開我,我就替你們保密。怎麽樣?」


    哥布林將臉湊近,悄悄談了起來。


    「知道了喔。」


    哀川小姐放心地吐了口氣。


    「這樣。我們能彼此理解真是太好了。那可以趕快幫我解開這條鎖鏈嗎?」


    然而,哥布林卻背對著哀川小姐,拿起靠在牆上的鏽劍。


    「──咦?等一下……」


    「我知道最好的辦法了喔。」


    哥布林拖著肮髒的劍,朝哀川小姐靠近而去。


    「隻要讓你沒命就好了喔。」


    「這樣是最好的喔。」


    哀川小姐的臉色頓時刷白。


    「住……別幹傻事……不要……不要呀!」


    哥布林刺出劍對準哀川小姐。


    「不要呀────!救救我!來人救命呀──────!」


    你……你們也太突然了,哥布林!


    ──動手吧。


    幸好哥布林的等級不高。尤其這兩個家夥,有個等級3就算不錯了。


    話是這麽說,我的力量卻不如它們。脫下魔王鎧甲的我等級是1。不過若是要對付它們,可以利用我參加2a公會小隊時的那招。


    我從選單開啟了道具清單。


    ──付費道具「攻擊力強化藥」。


    用了這個,我的攻擊力便會提升1。我的初始攻擊力是20,和這些家夥作戰所需要的攻擊力大約是30。我連續按下按鈕,消耗了十個攻擊力強化藥。這東西一個要五百圓,因此合計要五千圓。


    有五千圓可以買什麽呢?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掠過我的腦袋,但總不能把哀川小姐的性命和那些東西拿來衡量。


    我確認到攻擊力提升後,便打開門往裏頭奔去。我在被它們發現前,先給了左邊的哥布林背後一記攻擊。


    「咕呀啊啊啊啊啊啊!」


    偷襲可是基本中的基本。我接連持劍朝它的背部揮砍了好幾次,等對方轉過頭來後再給予致命一擊。哥布林發出臨死的慘叫後,便倒在地上了。剩下的那一隻哥布林,則是帶著驚訝的眼神望向我。


    「你……你是……什麽人……」


    哥布林拿劍對著我,不過反應很遲鈍。由我這邊先攻,而後哥布林也迴擊。我接下它的攻擊後,便迴以一劍。哥布林因此畏懼而產生了破綻。此時我乘勝追擊揮動著劍。


    雖然哥布林也有進行反擊,可是它在開場時被削去的hp比我還多。即使不斷你來我往下去,也無從填補那份差距。就在我揮了四到五劍的時候,哥布林便倒了下去,再也不動了。我深深地吐了口氣,將劍收起來。


    哀川小姐茫茫然地觀望著事情的發展。我從哥布林那邊奪走鑰匙,伸出手欲解開吊著哀川小姐的鎖鏈。她凝視著我的側臉,喃喃說道:


    「你……你是……堂巡小弟……嗎?」


    鎖鏈鬆開後,恢複自由之身的哀川小姐抬頭望著我。


    她會困惑也是無可厚非的。如今我脫下了魔王鎧甲──然而,也並非堂巡驅流平時的模樣。


    比方說,我現在留著一頭銀色的及肩長發,眼睛則是左紅右藍的異色瞳。服裝也是特別訂製的逸品。皮革長版大衣加上我背上所背的劍,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左手裝備著乍看像是義肢的銀色裝甲,手背上有紋路及鑲嵌著美麗的石頭。


    我開啟選單,從「選擇自己的容貌」這個全新追加的項目中,選取了「預設」。


    不久之後,我的模樣就變迴了平常的堂巡驅流。


    「抱歉,我來晚了。你沒事吧?」


    「堂巡小弟……」


    哀川小姐依然愣愣地看著我。


    「……哀川小姐?」


    僵住不動的哀川小姐,臉頰流下了一行清淚。


    哀川小姐忽地抱住了我。


    ──!


    而後……


    給了我一個出其不意的吻。


    發……


    發生了什麽事?


    哀川小姐的朱唇相當柔嫩。


    一個滑溜溜的物體,由嘴唇的縫隙間鑽了進來。


    哀……哀川小姐────!


    哀川小姐在手臂上使力,一副再也不放我走的樣子。


    我無法推開她或抽身,就這麽僵住了。


    我們的舌頭互相碰觸,纏繞在一塊兒。身上動作最靈巧的部位,像是確認著彼此似的舔舐著。一道甜美的麻痹感,從我的腰部竄至背脊。


    插圖p179


    不曉得我們這麽做了多久呢?


    在忘卻了時間之際,我們兩人鬆開了嘴唇。


    我恍恍惚惚地凝望著眼前的女人。


    這個女人……是誰呢?


    非常漂亮又柔弱。


    年紀遠比我要來得大的女人。


    原來接吻……是要這樣子做的啊。


    簡直像是要將情感宣泄而出似的親嘴。


    入迷地揪著我不放的臂力,令人感到十分可愛。


    水潤的眼眸凝視著我,搖曳不止。


    甚至令我覺得,這個女人當真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人嗎?


    「哀……哀川小姐……」


    我像是確認般的唿喚了她的名字。


    那個女人迴過神似的瞪大了雙眼。


    ──緊接著,我挨了一記耳光。


    「你也太慢了!笨蛋!為什麽不早點來救我呀?」


    我撫著臉頰對她道歉。


    「真對不起,發生了許多事……」


    「你……你真是……沒……沒用耶!工……工作最要緊的就是速度──」


    哀川小姐像是迴想起來似的,環抱雙臂遮住胸部。而後她眼神遊移地辯解道:


    「還……還有……剛剛的事情是……該說順勢或是被情緒牽著走了呢……聽……聽好了,你要忘掉喔。懂了沒!」


    「剛剛的事情


    是說……接……」


    哀川小姐的臉龐變得火紅。


    「所以我就說什麽事也沒發生了!你真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孩子耶!沒事發生,什麽事也沒有!聽清楚了沒!」


    「是……是的,女士……」


    我被這股駭人的洶洶氣勢給壓倒,邊倒退著邊迴答她。嗯,不會錯。這個人就是我認識的哀川小姐。


    「總……總之我們先離開這兒吧?再繼續悠悠哉哉下去,又要被哥布林發現了。」


    就算你這麽說……就算迴到原本的奴隸房,感覺也隻會遇到同樣的麻煩。有沒有哪裏是安全的地方……呢?


    「有個房間雖然不太舒適,但撒旦恐怕不曉得它的存在。」


    「很好呀,我們就到那兒去吧。」


    我打開選單,再次搖身一變。我和哀川小姐一同離開拷問房後,便裝作帶走奴隸的樣子,往城堡的地下去。我們抵達之處乍看是條死路,然而按下牆壁的一部分之後,正麵盡頭的牆壁便會橫向開啟。


    我邀請哀川小姐入內,而後按下牆上的開關,於是石牆就再度橫移關上了入口。


    「這裏是?」


    「這是我最近派人新蓋的地下室,所以我想撒旦也不知情。不但入口難以發現,也能從內側上鎖。」


    盡管這是座空空如也的新房間,但基本上有設置桌椅和床鋪。


    「喔……就像是隱藏房間一樣呢。你怎麽會打造這種東西?」


    待在魔王高塔中的私室,地獄僚佐常常會來找我,讓我靜不下心,所以我才會打造一個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私人空間。在聖蒂亞諾看到的那尊精靈人偶,也需要一個可以買來展示的房間,就順便──不,沒什麽。


    我暫且到外頭去,拿了些感覺不容易腐壞的糧食和奴隸用的衣物過來。哀川小姐變迴平時的奴隸打扮後,我便鬆了一口氣。雖然她對我抱怨說「既然如此,就該拿些更像樣的衣服過來呀」,可是能夠輕易獲得的就隻有這個了,拜托放我一馬吧。應該說,請你別做出奢侈的要求啦。


    「嗯?」


    坐在椅子上的哀川小姐,從頭到腳反反複覆地打量了我好幾遍。


    「怎……怎麽了?」


    「我有很多事情想說……但比起那些,這點我從剛剛就很在意了……那個打扮是怎樣?」


    「喔,這個嗎?」


    我自己講也很那個,但哀川小姐帶著好似在看珍禽異獸的目光,凝視著我這身照理說應該超炫炮的穿著。


    「難不成……那是……所謂的角色扮演?」


    「才不是咧!角色扮演騙不過撒旦和那些地獄尖兵啦!這是如假包換的變身。」


    「變身?變成什麽?」


    「雖為血肉之軀卻超越了人類,踏入神域境界的英豪──那便是我現在的模樣。盡管是守護神祇的一員,卻為了保護世界和公主(戀人),特意墮入了魔道的最強無敵劍士,他就是──」


    「抱歉,夠了。」


    哀川小姐一副像是投降似的舉起手,三行便打斷了這角色多達三張a4紙的設定。


    「簡單說,那就是寫在你黑曆史筆記裏的『理想中的本大爺』是吧?」


    「不……不是啦!這個啊!是和eodia eodus不同款,我私底下在玩的遊戲角色!是我的虛擬角色!」


    「明明就是嘛。」


    「……咕……」


    「所以,為什麽eodia eodus會出現其他遊戲的虛擬角色?」


    「唉……這是因為啊……聖蒂亞諾的商店裏,有個可以完整自訂外觀的付費道具。隻要用了那個,便能從種族進行變更,所以我就把自己從人類變成惡魔了。多虧如此,我才能在不被地獄尖兵們懷疑的狀況下,漫步在英費米亞之中。外表……則是因為機會難得……」


    「所以想說弄成『我構思出來的最強角色』?」


    可惡,我的臉頰好燙。我幹嘛選這身打扮啊?不過,一開始我是想選個四平八穩的魔獸或其他怪物喔。是真的喔!可是因為這張票券很貴,我想說既然要變,就選個帥氣的模樣吧。


    「不過,你的長相和體型卻沒什麽變化呢。」


    「倘若你沒發現是我就傷腦筋了,我是抱著肝腸寸斷的心情維持原狀的。」


    凝視著我的哀川小姐,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地退避三舍了。


    「那麽,實際上你的戰鬥力是最強的嗎?」


    「不,我的內在一樣是人類,所以一如往常地相當於等級1。」


    哀川小姐的肩膀沮喪地頹了下來。


    「但是……唉,即使如此你還是來救我了。我很感謝你喔。」


    哀川小姐對我投以慰勞的話語,同時輕柔地微笑。那張笑容毫無魔鬼上司的影子,就跟溫柔的大姐姐沒兩樣。


    「……那麽,哀川小姐,我們也差不多該──」


    「是呀,首先就從交換情報開始。」


    哀川小姐的神情驟然一變。我簡單明了地述說了撒旦出現至今的狀況。


    「──總之,我這邊大概就是如此。哀川小姐你那裏……到頭來,santa-究竟是什麽呢?」


    哀川小姐麵露凝重神色,沉重地開口說道:


    「根據我所收到的郵件,santa-盡管多多少少不夠完善,但那些錯誤都在預料範圍內,修正進行得很順利。」


    ──你……


    你說什麽?


    「這樣一來……表示撒旦和santa-並沒有關係嗎?」


    「或者撒旦複活是正確的修正。不然就代表那是預料範圍內的錯誤。」


    ──那怎麽可能?


    「為什麽ng角色複活會是正確的修正啊?還有,照理說應該要上線的聯外通訊功能,後來怎麽了呢?」


    「上頭有這麽補充道:關於遊戲內的玩家或自律程式所造成的檔案變更等,這些會產生動態變更的現象是開發小組所無從預估的狀況,恕我們難以負責。我們會盡全力修複,於許可範圍內進行對應──這樣。」


    啥?


    「這是怎樣?講得那麽兜圈子,但不就是在說『我們沒有責任,不過會積極檢討並努力』而已嗎!這樣子──」


    「隻是為了自保的借口。」


    哀川小姐麵露諷刺的笑容。見她眼角使上了勁,我便明白哀川小姐也是在按捺著滿腔怒火。


    「我猜測真正的情況是,未刪除的檔案和錯誤使得bug連環產生,以及複數程式設計師所寫的代碼其一致性的脆弱部分造成新的問題不斷發生,讓他們無能為力吧。畢竟開發狀況也是,明明預算已經慢慢見底了,卻為了趕上進度而亂來一通。」


    「那麽……那個叫santa-的程式……到底是什麽呢?」


    哀川小姐環抱起雙臂,略作思索。


    「往好的方麵想,就是在艱辛的狀況中急著想處理而拚命掙紮的結果,引發了新的麻煩。或者是有個更嚴重的問題我們不曉得,雖然應付了它,卻發生了比那還輕微的錯誤。如果往壞的地方思考……就是他們想裝作複原工作有在進行罷了。若要舉個例子,就像是交出內容空空如也的α版一樣。」


    混蛋!不,冷靜點。這隻是想象……現在情勢緊急,而且又人命關天,再怎麽樣他們也不可能如此草率地應對。


    哀川小姐不帶感情地一笑,而後聳了聳肩。


    「搞不好外頭正在互推責任呢。感覺郵件的行文也和先前稍有不同了。」


    我做了個深唿吸,諄諄告誡自己冷靜下來。要是一個輕忽大意,我可能就會把氣出在哀川小姐身上。


    「哀川小姐……你覺得我們該如何


    是好?」


    「這個嘛……比方說不要和撒旦起爭執,盡可能避免刺激它而四處逃竄,等待下一次的修正程式釋出。」


    「假如又是bug滿天飛的修正程式呢?」


    「我沒有材料推測,下次的修正程式會變得怎麽樣。」


    「的確……是這樣呢。」


    「接下來,就隻有靠我們自己解決目前的問題了。」


    沒錯。如今的我們所能做到的,就僅有如此。


    ──打敗撒旦,並拯救朝霧。


    「哀川小姐,我先把這個交給你。」


    我從道具清單中拿出通訊石,交給哀川小姐。


    「這是?」


    「是即使在遠處也能對話的道具。在我新開拓的城市裏,有台轉蛋機──」


    啊──哀川小姐迴以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


    「不過,真虧你抽得到耶。這下子攻略就會變得輕鬆許多了。」


    測試過通訊石之後,我便為了獲取和撒旦有關的情報,決定再次到城裏晃晃。盡管留下哀川小姐一個人讓我很擔心,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我有請她在發生事情的時候,利用通訊石唿叫我。


    我走在遼闊無比的英費米亞之中,煩惱著該上哪兒去。


    我果然還是很在意撒旦究竟打算做什麽。它先前說過要和神作戰,以及為了勝利要犧牲天下蒼生之類的事情……


    到私室去風險實在太大了。這麽一來,就是到會議室或謁見廳了。


    我決定前往感覺門檻最低的謁見廳。


    我走過漫長的走廊並爬上樓梯後,才終於抵達了謁見廳。


    ──這是怎樣?感覺人……或說是惡魔格外地多耶。


    謁見廳的入口開著,裏頭聚集了眾多的地獄尖兵們,還有吸血鬼及魔獸等怪物。被地獄尖兵們所包圍的房間中央,有個看似來訪者的身影。有一道從頭上披著藍色長袍的人影,對著階梯跪地低頭。位在他頭上──階梯頂端的則是王座。那張唯一的位子上,有著那家夥讓我無法忘懷的樣貌。


    ──撒旦!


    我穿過了地獄尖兵們之間,朝中央前進。然而就在我來到圍觀者的最前排之際,卻遭到陌生的一幫黑騎士阻止了下來。


    與其說是被阻止,應該說是黑騎士的壓迫感令我沒辦法繼續前進,這樣比較正確。其他地獄尖兵八成也一樣吧。那些黑騎士的鎧甲滿是凹陷,而且還像是放置了數十年一般鏽跡斑斑。簡直就是鎧甲的屍體。我從那幫騎士身上感受到不祥的妖氣,以及令人窒息的瘴氣。


    ──這些家夥恐怕也是ng角色,而且是等級相當高的。


    六名黑騎士圍成一個圓,包圍著來訪者。來訪者則是低著頭,吟詠般地說:


    「偉大的魔王撒旦,我等奧瑟利亞教團全體成員,皆衷心為您的歸來感到欣喜。」


    奧瑟利亞教?好像在哪裏聽過……


    語畢,來訪者抬起了頭。


    ──那家夥是!


    藍色長袍底下,出現了一張戴著瘟疫麵具的臉孔。


    那個人……不會錯,是我和朝霧在拉古納參觀教會時,人在裏頭的家夥。


    撒旦以仿佛響徹地底似的聲音迴應:


    「奧瑟利亞教嗎……盤踞在市井之中的邪教一派啊,我可是撥出了時間給你們。倘若是無趣之事,今天就會是你們教團的末日。」


    奧瑟利亞教的祭司浮誇地張開了雙手,開心地高聲唿喊著:


    「marvelous〈好極了〉!這才是值得我們獻上禮物的對象!」


    「你說禮物?」


    祭司彈了個指頭,於是一輛載著偌大貨物的推車便從入口進來了。


    ──那是什麽啊?


    推車蓋著一大塊布,看不出來底下的東西為何。將推車推入室內的,是兩名身上長袍和祭司相同的人。他們和祭司不同的是,戴著形狀和人臉一樣的麵具。祭司一副心情絕佳的模樣,抓住了貨物上頭蓋著的布。


    「這正是世界的支配者──撒旦大人的嶄新盾牌!」


    「唔?那是……」


    撒旦發出呻吟聲。


    從那匹布下方所出現的──是鎧甲。那副鎧甲有著尖銳外貌,洋溢著戰鬥氣息。


    顏色則是黯淡的金色。


    擁有異常魄力的鎧甲,有如具備了可怕力量的怪物一般,散發著鬥氣。


    用為防禦的鎧甲隱藏著強烈的攻擊性,簡直就像是隨時都要飛躍而出,並將敵人吞噬殆盡似的。聚集在謁見廳的所有地獄尖兵,都為了它的存在而倒抽一口氣。


    撒旦也不禁從王座上站起了身子。


    「那副鎧甲並非等閑之物吧。」


    祭司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


    「是。此為我等教團所流傳的秘寶,同時亦為聖遺物、神體。換言之,便等同於我們的神。」


    「這便是你們的神嗎?」


    撒旦一踏出腳步,地板便搖晃起來。隨著有如地鳴般的腳步聲和震動,它往鎧甲靠近而去。祭司將雙手往鎧甲一伸,勸邀道:


    「請您穿上它。」


    「……」


    下一刻,鎧甲浮了起來。地獄尖兵們「喔喔」地一陣嘈雜。接著鎧甲就像是擁有自我意識似的,主動著裝在撒旦身上。恍如一雙看不見的手,在為撒旦穿上鎧甲一樣。


    金色鎧甲依序裝備在雙腳、雙手及軀幹上,最後頭盔飛舞而下,覆蓋在撒旦臉上。它有如生物一般的模樣已徹底不複存在,全身包覆著金屬鎧甲的魔王重新現身了。


    它的樣貌儼然像是巨大化之後的赫爾夏夫特。不,那副模樣遠比赫爾夏夫特的魔王鎧甲更加兇惡。那是一副將藏在心底的暴戾之氣具象化的裝甲,既厚重又銳利,還散發著非比尋常的妖氣及瘴氣。


    ──這家夥……


    我的心中閃過一陣顫栗。


    並非道理,而是本能告訴我。


    那很不妙。


    在赫爾夏夫特之前,曾是魔王的角色。


    ng掉的魔王。


    然而,它已經不是那種層級的人物了。


    我原以為存在著某種攻略方式。


    不過是替換掉的魔王,基本上和赫爾夏夫特同等。


    是否具備魔法,便是兩名魔王的差異。


    隻要解決掉這點,問題就能迎刃而解──我曾經如是想。


    但眼前的那東西又是如何呢?


    它反倒化身為無與倫比之輩,完全忽略了遊戲平衡。


    我全身上下冒出了黏膩的汗水。


    撒旦的鎧甲竄過一道藍光。那是奧瑟利亞教團的長袍顏色。那道顏色流竄過整件鎧甲,藍色光線在金色鎧甲上所挖的溝槽閃耀著。等到它抵達頭盔時,雙眼之處那有如黑洞般的孔洞便亮起了藍光。


    「唔……相當適合哪。」


    撒旦盯著自己的手,喃喃說道:


    「將此物獻給我,換言之就是你們拋棄了自己的神,是嗎?」


    祭司愉悅地揮動著雙手。


    「non、non(注:法文的「no」),沒有的事!正好相反。我等獲得了一個全新的神。」


    「你說……全新的神?」


    「我們至今都透過聖遺物,崇拜著無形之神。然而!」


    祭司將雙手朝向撒旦,說:


    「偉大且至高無上的撒旦大人,在此降臨了!」


    撒旦發出了如同低吼的聲音。


    「什麽意思?你這家夥是在愚弄我嗎?」


    撒旦的身體刮出一陣猛烈的熱風。


    「唔哇!燙燙燙!不是的,您不曉得我們的教義嗎?」


    祭


    司說完,便把雙臂張了開來。


    「這個世上太多無謂的生命了。施予不必要的靈魂『救濟』,僅留下不可或缺的靈魂──我們將其視為使命。而撒旦大人如今要著手之事,正是我們的使命。您正要成為我等的神啊。」


    ──那……


    那家夥在講什麽鬼東西啊?


    感覺撒旦似乎在頭盔底下笑了。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認為我是你們的神嗎?」


    「我們如此堅信。其證據便是,我等的神與撒旦大人是如此契合。」


    「嗬……花言巧語。」


    「當您向天界眾神挑戰之際,那副鎧甲將會助您一臂之力。無論任何魔法它都擋得掉,連神之光也能完全化解。」


    地獄尖兵再次騷動了起來。


    ──神之光……換句話說,就連佛鈕司的聖光環也不起作用嗎?


    「此外,對於物理攻擊,它具有承受多少傷害,就能提升撒旦大人您本身多少防禦力的效果。縱使擊碎鎧甲,您的本體也會獲得更勝其上的防禦力。」


    這是怎樣啊!這種東西無論怎麽做都打不贏吧!


    「嗬嗬,愈來愈有意思了。你要祈禱我殺死其他神嗎?」


    「請您痛下殺手吧!殺光您以外的所有神祉!這世上僅有的,便是同時背負著神與魔王名號的撒旦大人您!」


    「嗬哈哈哈哈哈哈!我很中意喔。好吧,我就以王撒旦的身份成為你們的神。既是魔王亦為神,身為神亦是魔王!」


    祭司把額頭摩擦在地上。


    「感謝感激不盡!啊,我們的王撒旦!」


    「不過,這樣好嗎?今後我打算驅除巴爾凱亞大陸的人類,一個不留。我要把所有的人類都當作儀式魔法的活供品,以進行和諸神交戰的準備。如此一來,你們不久後也會命喪九泉喔。」


    ──你說什麽!那……那個混蛋……竟要把所有人……都當成……活供品!


    但這樣的話,那個祭司也會大傷腦筋地收迴鎧甲才對。我是這麽想的。


    可是祭司的嘴角卻浮現出欣喜笑容,高唿著歡喜之聲。


    「marvelooooous!妙極了!殉教正是我等這些信徒至高的喜悅。活在教義中,因教義而死。我們將成為奧瑟利亞教的一部分,和撒旦大人一同化為永恆!」


    聽聞祭司的呐喊,撒旦朗聲大笑。


    「嗬哈哈哈哈哈!那份瘋狂非常好!我很欣賞喔,奧瑟利亞教啊。」


    我半陷入了混亂狀態。這家夥究竟是怎樣?


    我從未看過那樣的npc。


    至今見過的人類npc盡管多少有些差異,大家卻都很純樸。


    換言之便是臨時角色。


    eodia eodus優秀的ai,會令人有種對方宛如活人一般的錯覺,感覺卻是像街上的普通人。


    然而,這家夥不一樣。


    從宗教家這個立場來看,便已相當異常。


    而他的思考及行動,也和其他npc大相徑庭。


    那家夥……


    那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


    「王撒旦大人,因此我有一事想和您商量。」


    「什麽?說來聽聽。」


    「可以請您借這個機會,承認我等奧瑟利亞教為國教嗎?」


    ──什……什麽?


    「嗬嗬,好吧。隨你高興。」


    祭司在麵具嘴邊,浮現一抹虛偽的淺笑。


    「小人萬幸。」


    我轉過身去,推開地獄尖兵而走出謁見廳。


    要在這個世界、在赫爾蘭迪亞設立國教?


    在我心中,有著難以辨別是不安、憤怒或焦躁的情感在打轉。


    ──奧瑟利亞教。


    這鐵定是邪教。然而,我有種不光如此的討厭感覺。


    我在走廊上邁步的同時甩了甩頭。


    冷靜下來啊,堂巡驅流。別弄錯優先順序了。現在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那就是,撒旦軍的侵略可能會加快腳步了。以及──


    撒旦變得所向無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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