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狀況我明白了。」


    年輕國王疲憊地把手靠在王座的扶手上,深深歎息。


    他另外有一間辦公室,那裏的椅子也很高級,但王座既豪華又柔軟。


    不知為何,就算他主張待在辦公室工作會比較有效率,對方也沒有要放走他的意思。


    ──唉,他是覺得我會丟下工作嗎?


    他瞥向旁邊,站在身旁的紅發樞機主教嚴厲地唿喚他「陛下」。


    國王迴答「我知道」,視線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王公貴族也有很多人不識字──隻要雇用識字的人即可──不過文字果然很方便。


    真想多分一點預算給知識神傳教……不過還是先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上吧。


    「還以為東方的內亂平定了,結果換成在國內發現邪惡軍事的據點。」


    「常有的事。」


    「拜其所賜,錢和貨源一直都不夠。」


    真的很正常。沒有國家有辦法坐享所有資源。


    增稅的話人民會抗議。減稅的話國庫會見底。國庫見底後若不采取對策,又會有人埋怨。


    經營國家不存在不需要的領域,可是手牌有限。


    隻能一張又一張,慢慢打出手牌。


    ──率領六人團隊party果然輕鬆得多。


    紅發樞機主教大概是察覺到國王的心情,揚起嘴角笑了出來。


    「有史以來,沒有缺點的國家隻存在於幻想之中。」


    「但這不構成我不以它為目標的理由吧?」


    事到如今講這個幹麽。國王說道,像獅子一樣聳肩。樞機主教緩緩點頭。


    「至少想建立比農民在下田時妄想,更踏實的烏托邦家。」


    「沒錯。」


    國王差點吐出不知道是第幾口的歎息,努力克製住。


    因為樞機主教對他投以「還不都是因為陛下一天到晚抱怨」的目光。


    為了掩飾,他清了下喉嚨,刻意翻開一張羊皮紙。


    「戰線看來有維持住。士兵們挺會撐的。注意要暢通補給線。」


    國庫沒有太多錢。不過,連必要經費都舍不得花,乃愚蠢的行為。


    「我可不想從後麵射士兵。」


    「是啊。」樞機主教看都不看文件一眼,點頭。「好像還有出現獨特的怪物unique monster。」


    「冒險者大顯身手,將其擊退了嗎?」


    看見那行字,國王終於發現值得高興的消息,今天第一次滿足地露出笑容。


    「陛下。」


    「我還什麽話都沒說…………啊啊,可惡。」


    他立刻繃緊神情,原因並非樞機主教的諫言。


    待在房間角落的銀發侍女明明麵無表情,卻得意地豎起大拇指給他看。


    「……還有內應嗎?難怪他們行動如此流暢。」


    國王大致看過在水之都發生事件的報告書,點頭。


    「那些家夥好像想攻進王都。」


    「畢竟王都再怎麽說都是國家的中心。」


    樞機主教悠閑地應聲。


    「隻要將王都的地圖和城堡的地形圖弄到手,自然會產生這種輕率的念頭。」


    「哼哼。看不起我的那些人,緊要關頭也會嫌我礙事嗎?」


    「正因為他們瞧不起你,才會覺得能輕易除掉你吧?」


    銀發侍女低聲說道,語氣不帶任何敬意。


    「隻要先攻陷王都,之後也比較好主張自己的正當性。」


    樞機主教接下來這句話也挺不敬的,年輕國王不屑地哼了聲。


    他將信交給樞機主教,他看了一眼,馬上將其扔進暖爐。


    銀發侍女用感覺不到一絲惋惜的語氣揶揄「那張羊皮紙很高級耶,真可惜」。


    然而,她的諷刺他也聽多了。樞機主教不以為然地搖頭。


    「因為這份報告書又不會自動消失。」


    「明明你就算看到我和我雇用的人被抓或被殺,也會裝作跟自己無關。」


    「是你自己決定隻要是我的命令都會聽,死了也不會有人幫自己收屍的吧。」


    遭到國王的追擊,她輕描淡寫地說「是沒錯──」。


    存在可否定人才deniable asset以這種人生態度為準則。會抱怨的人無法勝任。


    認同自己的生命是消耗品的侍女,像小女孩似地歪過頭。


    「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沒有比在手牌被對手看光的情況下玩的遊戲更無聊的東西。」


    紅發樞機主教似乎已經看穿他的想法。國王點頭附和。


    「是啊。對方耍詐,我們沒道理奉陪。邊境的女傑送來的東西,你們看到了嗎?」


    「嗯,那個卷軸對吧。」


    「真沒想到能在這麽巧的時機送到。」


    兩人立刻迴答。國王得意地眯起眼睛。


    「『轉移』嗎。哼……該死的混沌,別以為隻有你們想拿到地圖。」


    「沒想到竟然有人會用那種東西。」


    銀發侍女佩服地說,表情卻半點變化都沒有。


    「嚇我一跳。」


    「因為世上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賢者、大魔導士、魔法師、隱者嘛。」


    「沒人知道牌堆裏有哪些牌。雖然一堆人自以為對此了若指掌。」


    國王雙臂環胸,仿佛在瞪視不存在於眼前的率領混沌之人,露出猙獰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們隻需要打出那張牌。最優秀的牌、最強大的牌,一氣嗬成。」


    「哦。」


    銀發少女以侍女不該有的態度,將兩手抱在平坦的胸部前,如同一名老兵開口說道。


    「那就必須聲東擊西了。」


    「是啊。」


    「大軍?少數?」


    「少數。人選交給你處理。」國王馬上迴答,緊接著補充:「盡量挑有名的人。」


    「了解──」


    侍女點頭,靜靜走出王座之間。


    不對,那是因為他的眼睛多少習慣她的動作了,才有辦法看見。


    若非如此,肯定會以為她的身影憑空消失。


    「軍隊也派出去。這是場大戰。必須盡量從敵人的根據地多引出一些兵力。」


    「遵命。」


    他接著下令,樞機主教恭敬地一鞠躬。


    這樣就行了吧。誘餌就該用大軍,再派少數精銳攻其要害。


    敵人當然應該也預料到了,所以少數精銳也要分散開來進攻。


    鬼牌該在關鍵場合打出去,但不讓敵人發現那是鬼牌,才是戰略的巧妙之處。


    逐步投入戰力是很愚蠢沒錯,不過那隻是因為結果不好才會讓人這樣覺得。


    如果是在掌握敵方戰力的情況下一波波派出戰力,反而可以說是一步好棋。


    從身穿閃亮煉甲的勇者改變戰爭war game後,此乃不變的道理。


    在不好的棋子後麵投入好的棋子是禁忌,誠可謂至理名言。


    ──這應該可以說是對部下頤指氣使的國王吧。


    他忽然想到,心情愉悅。把事情通通丟給家臣處理,簡直跟昏君一樣。


    「那麽,主力要找誰呢?」


    「這個嘛……」


    ──希望是優秀的冒險者。絕對要銀以上。


    目的是潛入敵方根據地,打倒首腦。因此需要具備攻略迷宮的能力。


    既然不能隻靠劍術突破重圍,會用魔法也是必須的。


    再加上不能被敵人發現,隊員人數得壓在六人以下。


    機動性自不用說,考慮到敵人可能留有殺手鐧,必須擁有與各種怪物戰鬥過的經驗。


    不隻技術及人員,還得備有各種裝備及道具。


    也就是說,頭目leader的實力要能率領那種如同流氓集團的冒險者團隊party。


    最重要的是,能立刻行動。


    「好……!」


    「陛下。」


    國王緩緩從王座上起身,紅發樞機主教一副放棄一切的態度唿喚他。


    年輕國王當然聽都沒聽進去。


    國王最大的優點,就是由自己決定要不要聽從建議。


    都為國家安寧絞盡腦汁了,如果還有人說他是隻會坐在王座上的無知昏君,那就說吧。


    若對方是當過冒險者的小混混,大可接下這一擊。


    反正如果叫那種人自己治國,他們八成隻會夾著尾巴逃走。


    他們隻是想滿足自己有腦袋、比別人優秀的膚淺自尊心罷了。


    管他的。被國王親手處死是很光榮沒錯,但輸給貧窮騎士家的三男,可是難堪到了極點。


    「把近衛騎士團長叫來,還有宮廷魔法師。反正大家應該都很閑。」


    「陛下。」


    「無須擔憂。」


    國王斬釘截鐵地說,露出微笑好讓樞機主教放心。


    「你也準備一下,帶上火杖和冰煉甲,也把其他人找來好了。很久沒大鬧一番囉。」


    「……」


    紅發主教歎出今天第一口氣。


    從水之都送來的報告書,似乎成了刺激國王累積已久的怨氣的決定性關鍵。


    好了,該怎麽做呢──


    「那個……」


    這時,同樣從王座之間的角落傳來怯弱的聲音。


    端正的站姿。身穿貼身的衣服,配戴輕銀劍──是女商人。


    國王「呣」了一聲,當然不是因為她插嘴的關係。


    來到這裏後始終沒有開口的她,現在才說出第一句話。


    沒有不聽的道理。準備將藏著真空刀刃的寶劍掛在腰上的國王停下手來。


    「怎麽了?想說什麽盡管說。」


    「可以嗎?」


    「就我所知,你的意見從來沒有不值得參考的時候。」


    「……因為我也曾經做過非常愚蠢的事。」


    女商人似乎露出了微微的苦笑。雖然她的嘴角隻揚起那麽一點弧度。


    她的頭低下來一瞬間,然後立刻抬起,直盯著國王。


    「那麽,我不客氣了。有件事必須跟陛下報告。」


    「什麽事?」


    女商人開口。


    「我就知道陛下會這麽說,所以已經把人叫來了。」


    「陛下──!我來了──!」


    006


    房門發出巨響打開,爽朗如春風的聲音颯爽地闖入。


    接著傳來兩人份的腳步聲,仿佛在追極度興奮的妹妹。


    黑發少女被兩人念了句,在國王麵前繃緊神情。


    ──鬼牌該在關鍵場合打出去,但不讓敵人發現那是鬼牌……


    國王低聲沉吟,思考該說些什麽,然後揚起嘴角,說出終於想到的那句話。


    「……這招漂亮。」


    「不敢當。」


    女商人的笑容流露出一絲驕傲,國王坐到王座上,籲出一口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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