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喔,要睡到幾時啊!起床!」


    姊姊的聲音宏亮地穿透早晨的空氣,撼動少年的耳膜。


    他正說著嗯該怎麽辦好呢之類莫名其妙的話,下一秒就有一陣白光刺在眼瞼上。


    朝陽——是早上。早晨來臨了。


    「早上!?」


    少年從草根鋪成的床鋪上跳了出來,大大伸了個懶腰。


    深深吸進的一大口空氣,冰冷卻又令人舒暢,還飄來一種很香的氣味。


    ——是麵包吧!


    是早餐。


    「再不趕快起床,我可要收掉早餐囉!」


    「知道啦!」


    少年用吼的迴答姊姊,迅速脫掉睡衣,換上該穿的衣服。


    一到早上,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而且肚子也餓了。


    ——為什麽一閉上眼睛,轉眼就變成白天,肚子卻會餓得這麽扁呢?


    憑姊姊的學識,會不會知道呢?他很想問問看,但現在更重要的是早餐。


    「早啊,姊姊!」


    「應該要好好說聲姊姊早安才對吧?」


    衝到廚房兼餐廳兼起居室——這房子很小——姊姊已經氣唿唿的了。


    「真受不了。你就是這樣,才會弄得還得讓那孩子來看顧你。」


    「唔……這不關她的事吧。」


    聽姊姊提起住在隔壁的兒時玩伴,讓少年也氣唿唿地噘起了嘴。


    就因為年紀輕輕卻什麽都難不倒她,才害自己老是被當弟弟看待,處處受人照顧。


    這莫名讓他覺得不滿,但即使說出來,姊姊也隻笑咪咪地聽著。


    受不了,既然是姊姊,實在希望她能體會一下弟弟的心情。


    「別說那麽多了,趕快吃一吃。」


    「……好。」


    姊姊無情地撇開他的反駁,還拿湯勺指揮他上餐桌。


    擺放在餐桌的盤子上,有著熱騰騰的麵包,以及冒著熱氣的牛奶湯。


    遇到雞下蛋的日子,還會放上炒蛋之類的菜色,但這種事不是天天有。


    隻有殺了雞後姊姊才肯做的燉濃湯,是他最喜歡的菜色。


    美味的香氣對肚子不好。


    少年心想沒理由把飯菜放到涼掉,於是拿起湯匙準備直接開動。


    「啊,也別忘了祈禱喔!」


    下一秒,本來背對他、顧著鍋子的姊姊就像看穿這舉動似的,丟來了這麽一句話。


    少年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湯匙放迴桌上,雙手交握。


    「尋求比河多、比海大之人呀,感謝您賜予獲取糧食的智慧。」


    「很好,合格!」


    在開拓村這樣的地方,一般都是信仰地母神,但自己家不一樣。這對少年而言是令他自豪的。


    姊姊在知識之神的寺院裏學會讀寫與算術,現在已經漸漸轉為教導他人的立場。


    也多虧如此,他才能在雙親死去後生活下去,所以得感謝知識之神才行。


    ——可是。


    少年一邊喝著湯,撕下麵包用湯泡漲了吃,一邊想著。


    ——我想當的,是冒險者啊……


    雖然對姊姊實在說不出口。


    §


    「不要去東邊的森林喔!」


    「我知道!」


    「中午前要迴來,去寺院喔!」


    「就說知道了嘛!」


    少年從嘮叨的姊姊丟來的叮嚀下跑開,跑在打從出生開始就很熟悉的一條路上。


    ——啊,說從出生開始就熟是不是太誇張了?


    前陣子生日時,姊姊送他的木劍,在背上搖動碰撞。


    最近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揮舞這把木劍,扮演冒險者。


    當然了,對當事人而言,無疑是把過程看作不折不扣的冒險。


    ——今天團隊(party)裏缺了一個人啊。


    隔壁家的女孩,今天出門到鎮上去了。實在是太詐了。


    「連我都還沒見識過說。」


    他拔出背上的劍,無謂地揮著,劈得樹叢枝葉飛散。


    「喔喔,小夥子!你在有人的地方這樣揮來揮去,很危險喏!」


    結果斜對麵的農家大叔,理所當然地出聲指責。


    或許是正要來幫田地澆水吧。隻見他喀啦一聲,挺直了彎著的腰。


    「……知道了——」


    自己的名聲就是姊姊的名聲。少年倒也以自己的方式認真意識到這一點,把劍收迴背上。


    「對不起。」


    「喔喔,要小心啊。」


    農夫用力捶了捶腰,一臉笑咪咪的,像要歇一會兒似的從田裏走了出來。


    他一路走到少年身旁,唿出長長一口氣,同時拿起塞在腰帶上的手巾來擦臉。


    他的臉上滿是土壤、塵埃、泥巴與汗水,手巾轉眼間就髒成咖啡色。


    「平常跟你一塊的那女孩怎麽啦?」


    「她今天去鎮上了。」


    少年噘起嘴這麽一說,農夫就連連點頭說:「是麽是麽。」


    「那孩子長得標致,父母會在鎮上買件漂亮衣服給她唄,小夥子你應該也很想看看?」


    「我覺得她不適合打扮。」


    少年噘起嘴,農夫用沾滿了泥巴的粗獷手掌,在他頭上搔了一陣。


    農夫見他任由自己亂搔,又哈哈大笑。


    「哎,這種話還是實際看過再說比較好唄。剛剛的咱會保密。」


    「嗯……」


    「喔喔,小夥子,你下午不是要去寺院?」


    「嗯。因為姊姊要我念書。」


    「那是好事情。」


    農夫連連點頭稱是,然後皺起眉頭,用拳頭捶了捶腰間。


    「其實啊,咱又傷了腰,麻煩幫忙跟僧人們說咱想討個藥。」


    「知道了。腰痛的藥對吧?」


    少年點點頭,農夫就把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笑得皺巴巴的,對他說了聲:「乖」。


    「啊,對了,小夥子。你姊姊應該有吩咐你,不可以去東邊的森林唄?」


    「有是有。」少年說著歪了歪頭。提到這個他才想到:「為什麽不行?」


    「怎麽?原來你姊姊沒告訴你?」


    「嗯。沒有。」


    「東邊的森林啊——」


    農夫擺出一副事態嚴重的模樣雙手抱胸,深深唿出一口氣。


    「出了哥布林。」


    §


    「冒險者啊……真的會幫我們解決麽?」


    從開拓村郊外起頭的一條小徑,延伸到一座繁茂而昏暗的森林。


    站在入口的是開拓村的年輕一輩——說年輕也已經過了三十歲——之一,他戰戰兢兢地開口。


    雖說手上拿著磨掉鐵鏽的舊長槍,但姿勢畏畏縮縮,顯得很靠不住。


    畢竟他扛著長槍去參加戰事,已經是足足十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還是擔任預備隊,還在待命時戰事就已經打完,讓他什麽都搞不清楚。


    就算聽說有哥布林出沒、以他是村裏少數有參戰經驗的人為由把他拱出來,他也沒辦法處理。


    「就算公會肯保證,如果來的是些強盜似的家夥,咱可不要。」


    「咱倒覺得法術師比較可怕……」


    這個竊竊私語的,同樣是村裏的年輕輩,是個二十歲左右,神色怯懦的男子。


    他彷佛抓不太住劈柴用的手斧,頻頻重新握好。


    「聽說就算是女人也不能大意,還說靈魂什麽的都會被抽乾。」


    「咱也聽說過啊。」


    退伍士兵壓低聲音附和。


    「山另一頭的村子裏,不是有個年輕人麽?記得是做生絲的。」


    「喔,有有有。」


    「還說什麽『我不要啃硬麵包長命百歲,而是要當上冒險者,活得短但豪邁。』」


    「他離開村子了?」


    「對啊。可是啊,其實他是迷上了來到村裏的法術師,一個女森人(elf)。」


    「哎呀……」


    「反過來的也有唄。小姑娘被來到村子的冒險者拐去當老婆,聽說這是很常有的事……」


    「少說蠢話了。老爺爺不是說過?」


    這批年輕人的頭目——極有可能會成為下一任村長,年紀二十歲左右的男子——以嚴峻的表情這麽說。


    「受到小鬼攻擊後還能平安的,就隻有雇用了冒險者的村莊。」


    「可是——」


    「不然把你家小丫頭送給那些小鬼會比較好?」


    「這……」


    「商隊的女人被那些小鬼拖進巢穴裏,類似事情你們總聽說過唄?」


    怯懦男嘀咕著討厭、真不想去想,退伍士兵點點頭表示有道理。


    「老爺爺說的話不會錯。他比咱更懂戰事。」


    「可是啊,隻不過是哥布林,何必雇用冒險者……放著不管也行唄……」


    「如果隻是偶爾跑出一兩隻,趕走就好了。小鬼這種貨色,根本沒啥了不起。」


    頭目麵露難色,搖了搖頭。


    「不過老爺爺說了。它們想蓋巢穴。會來捉咱們的女兒跟老婆。」


    「這個嘛……」


    「可你想想,總不能隻憑咱們幾個去殺了那些哥布林唄?」


    退伍士兵這麽一說,怯懦男就以彷佛馬上就要被殺的聲調尖叫一聲。


    「開、開開、開什麽玩笑。咱光是趕走跑來村子裏的小鬼就……」


    「那就沒辦法喏。」退伍士兵說了。「冒險者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就交給他們唄。」


    「真是的,有夠膽小。」


    「哎,你也考慮一下他的心情啦,喏?」


    頭目痛罵怯懦男子,退伍士兵則以平靜的聲調護著他:


    「聽說你搞上了村長的女兒,將來安穩得很,但其他人可沒這麽好命啊。」


    被他這麽一說,就算是頭目也隻能閉嘴。


    鄉下的年輕人向往成為冒險者。


    想跟女人上床,想吃好吃的飯菜,想過奢侈的日子。不想在鄉下耕田一輩子。


    與其這樣,還不如與龍一戰,做好丟掉性命的覺悟——類似的話總掛在嘴上。


    村裏的女人們也一樣。


    不是跟在村裏做粗活的傻子一起終老,就是去寺院侍奉天神,祈禱到死。


    一個弄不好,還會被強盜之流抓去當小妾,再不然就是為了彌補錢不夠的問題而賣身……


    與其這樣,還不如跟冒險者共度一夜春宵,又或者懷抱一起旅行之類的幻想。


    若是倔強點的姑娘,也許會想到要和男人一樣,自己去當冒險者,做出一番事業吧。


    「自個兒家有女兒啦、妹妹啦、兒子啦、弟弟啦這些親人,不管是誰當然都會擔心。」


    邊境開拓是相當嚴苛的。


    怪物會不停出現,但不會有軍隊來保護他們。


    連長相都沒看過的國王陛下,多半應付龍或魔神就忙不過來了。


    侍奉神的神殿雖願意支援,但也隻是在村裏蓋蓋寺院,聊勝於無。


    稅照樣得繳。雨照樣下。風照樣吹。太陽照樣曬。陰天沒完沒了。還有哥布林。


    錢不夠就隻能賣身或出外去賺……年輕人會對成為冒險者懷抱夢想,可謂理所當然。


    雖說與其這樣,還不如乾脆去王都,想辦法當上冒險者公會的職員就好……


    但要是沒有學問跟錢,這一切都是癡人說夢。


    「……但願來的是厲害的冒險者喏……」


    「就是啊。別怕,好歹是國王用稅金成立的公會,不必擔心啦。」


    「……是啊。」


    畢竟比起夢想或金錢,現在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哥布林問題。


    三個年輕人對看一眼,深深歎了口氣。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


    才會沒人發現少年避開他們的目光,悄悄溜進了森林裏。


    §


    哥布林。


    大人開口閉口就說很危險,但誰知道是真是假?


    少年還不曾見過哥布林,所以想去見識見識。


    ——這樣一來,就可以跟大家炫耀了!


    這是個很孩子氣的念頭。


    他聽說哥布林是最弱的怪物。也知道村裏的大人們曾經趕走跑來村子的一兩隻。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是不是也解決得了?


    如果能夠解決哥布林……


    ——就更有得炫耀了!


    少年胡亂揮動木劍,跑在熟悉的獸徑上。


    這是一座尚未開發,白天仍然昏暗的森林。樹木極為茂密,青苔與野獸的氣味在翻騰。


    平常就聽大人叮嚀這個地方很危險,今天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隻是話說迴來,正因為危險又毛骨悚然,他才會打從平常就在這裏玩耍。


    「……嗯?」


    少年之所以停下腳步,是因為在平常玩耍的地方,認出了陌生的腳印。


    這些腳印比她要大,跟自己差不多。和狼、狐狸或鹿也不一樣。


    「……哥布林?」


    喃喃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一陣風吹過,帶得草葉窸窸窣窣。


    他吞了吞口水。不知不覺間嘴裏已經十分乾澀,喉嚨熱辣辣的。


    掌心被汗水濕透,少年趕緊重新握好劍。


    「要、要來就來啊……!」


    他虛張聲勢——盡管他自己不這麽認為——盡力擺出煞有其事的架式。


    一陣風窸窸窣窣吹過,腥臭的空氣灌了過來。


    ——在哪裏?


    吸氣,吐氣。慢慢推進腳步。


    他無意義地胡亂揮動木劍,劈散樹葉,劈開樹枝,擊打樹幹。


    什麽事都沒發生。鴉雀無聲的森林裏,有的就隻是寂靜。


    ——不在?


    「搞什麽,別嚇我嘛……」


    少年用格外誇張的動作抹了抹汗,再將手掌移到衣服上用力擦拭。


    仔細一摸,發現上衣早被汗水濕透,心髒也劇烈跳動。


    少年吞了吞口水,連連搖頭。刻意發出聲音:


    「很、很好,迴去吧。不可以讓姊姊擔心啊!」


    說著他轉過身去,就看見一隻哥布林舉起了棍棒。


    「嗚,啊……!?」


    「gorrb!?」


    哥布林多半也嚇了一跳,身體維持在舉起棍棒的姿勢僵住不動。


    個子和自己差不多。眼睛和嘴巴很髒。皮膚是偏暗的綠色,發出腐肉般的氣味。


    「哥、哥布林……!?」


    「gb!?」


    他太過震驚而反射性揮出的木劍,發出啵的一聲悶響,劈在哥布林頭上。


    「成功了」的念頭,與「糟糕了」的後悔同時浮現。但一切都太遲了。


    「ggggg……」


    小鬼搖搖晃晃地按著頭站起。滴著血。少年倒抽一口氣。


    「goorbogoororob!」


    這隻哥布林雙眼燃起熊熊怒火而大吼的瞬間,少年已經動如脫兔地拔腿就跑。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他連滾帶爬的狂奔,跌倒了站起來再跑。


    連自己是跑向森林深處還是往外跑,都分不清了。


    一旦偏出獸徑,在森林裏就沒有方法可以確定方位。


    「嗚,啊……!」


    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喉嚨熱辣辣的。全身都痛。腳步沉重。但還是繼續跑。


    他沒有餘力迴頭去看背後。


    雖然聽不見哥布林的聲音,但這也許是因為自己耳鳴了。


    總之他就隻想著萬萬不能停下腳步,不斷奔跑。


    「啊,這、這裏……!?」


    少年來到的,是個他從未見過的地方。


    森林深處,有處開闊的空間。以前有過這樣一個地方嗎?


    何況——這種地方,竟然會有洞窟。


    少年拚命把吸進的空氣送進昏沉的腦袋,蹲到草叢中。


    並非想到要躲藏,隻不過是一步都再也跑不動罷了。


    他發出咻咻作響的沙啞聲息,拚命調整唿吸。


    就在這時……


    「——?」


    他聽見了一陣大剌剌的腳步聲。


    少年從草叢中轉頭看去,拚命用雙手按住差點就要「啊」一聲叫出來的嘴。


    是哥布林。


    而且,有兩隻——頭上都沒有傷。這麽說來,有三隻?


    「gorbbrb……」


    「grob!gbrrob!」


    它們嘰嘰喳喳嚷個不停,胡亂揮動手上的棍棒,齷齪地相視發笑。


    少年並非聽得懂它們的話,但也勉強猜出是怎麽迴事。


    因為他遇到等一下就要去打架的時候,也曾像這樣鼓舞自己。


    ——它們要去村子裏!


    得跟大家說才行!


    然而這時他的腳不由自主地動了。腳的動作,撥動了草叢。


    「gbro……?」


    太遲了。


    少年全身動彈不得,哥布林齷齪的黃色眼睛已經轉過來,看向他所躲藏的草叢。


    短短的手指指了過來,另一隻發出咻咻作響的惡心竊笑聲。


    一步。再一步。兩隻哥布林一步步接近,牙關咬得格格作響。他勉強重新握好了木劍。得趕快跑。得趕快跑。


    ——怎麽跑?


    「gborobr!?」


    下個瞬間,其中一隻——靠後的那隻哥布林咽喉上,插上了一把劍。


    「gorb!?」


    聽到同胞的慘叫,第一隻迴過頭去。


    哥布林伸手在空中亂抓,噴著血軟倒,而在它背後……


    少年確實看見了。


    這個人——來的這人,是冒險者。


    他戴著廉價鐵盔,身穿髒汙皮甲,左手綁著小圓盾,拔出了不長不短的劍。


    雖然和少年想像中光鮮亮麗的模樣不同,也不同於偶爾來到村子裏的冒險者那種粗獷的模樣。


    但他無疑是冒險者。


    「先一隻。」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平淡、無機質。但這句喃喃脫口的話語,莫名地就是會傳進少年耳裏。


    另一隻小鬼慌了。


    這隻小鬼看看手上的棍棒,又看看冒險者,看看洞窟入口。


    然後跑向洞窟入口。


    報仇、憤怒、恐懼。它想把這些全都推給自己的同胞們。


    其間冒險者已經從死去的小鬼屍首上拔出了劍。


    「二。」


    舉起,投出。


    「gorob!?」


    被劍刃從後腦勺貫穿腦幹——盡管少年看不出來——讓小鬼掙紮著往前撲倒。


    這隻隨後趴在地上斃命的哥布林,頻頻痙攣了一會兒後,一動也不動了。


    「唔。」


    冒險者低聲沉吟,踩著大剌剌的腳步走向第二隻的屍體。


    他「嗤」地拔出還拖著腦漿牽絲的劍,啐了一聲之後往旁扔開。


    隨後看到他從哥布林的腰帶上,拿起一把像是短劍的武器……


    「啊……!」


    不對,不行,還沒。許多話語在胸中翻湧,從少年口中迸出。


    「還有一隻,在外麵!」


    冒險者的反應快得讓眼睛跟不上。


    他同時完成了轉身、擲出短劍和瞄準的動作。


    咻的一記破風聲過後,一聲悶聲哀號響起,接著有個沉重的物體倒到了地上。


    「grorob!?」


    在自己背後離不了多遠的地方,咽喉噴出血沫而斷氣的,是一開始那隻小鬼。


    「啊……」


    少年事到如今,才察覺到自己差點就被殺了。


    他毛骨悚然,木劍從手上脫落,在腳下碰出聲響。


    「這樣,一共三隻嗎。」


    冒險者踏在草地上,撥開草叢,大剌剌地走過來。


    飽經使用而陳舊的皮護手,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木劍,然後遞向少年。


    「咦、啊……?」


    「不好意思。」


    少年茫然接過木劍,冒險者就以低沉而平淡,但卻明明白白的口氣說:


    「多虧你。」


    之後再也不迴頭,走進洞窟之中,少年一動也不動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


    §


    「你喔,我說過多少次,叫你千萬不要去森林裏!」


    「對不起,姊姊!」


    結果少年才剛跑進寺院想蒙混過關,就立刻被拆穿了。


    因為再也沒有其他玩耍的地方,可以弄得這樣全身都是擦傷。


    他被姊姊捏著耳朵一路拖迴家裏,等著他的是訓話風暴、包紮與晚餐。


    姊姊幫他抹上透得傷口劇痛的藥膏,包上繃帶,最後還拍上一下,讓少年痛得跳了起來。


    他的真心話是希望姊姊可以再輕一點,但他不會說出口。


    「真受不了你,每次隻會說『知道啦』,根本什麽就不懂。」


    在餐桌上,姊姊仍然嘀咕個不停,最後才終於歎息道:


    「總之,你沒受什麽嚴重的傷。真是太好了。」


    接著鬆了口氣似的臉色轉為和緩。


    ——讓姊姊擔心了啊。


    一想到這裏,少年就覺得一陣錐心。


    「……姊姊,哥布林呢?」


    「不用擔心。冒險者已經全部解決了。」


    姊姊露出太陽般燦爛的笑容,然後繃緊臉孔,指向寢室。


    「好了,所以你該放心去睡了!明天她不是就要迴來了嗎?」


    「啊,嗯!」


    少年趕忙跳下椅子,一路跑到房門口伸手抓向門把,然後轉過身來。


    「晚安。還有,呃……對不起,姊姊。」


    「嗯,晚安……不可以再做危險的事情喔?」


    「……好。」


    然後他開門、關門,進了房間。唿出一口氣。


    這一天實在不得了。


    被哥布林追著跑,差點被攻擊,還挨姊姊罵。


    可是……


    少年鑽進被窩裏,扭動身體轉向,朝立在牆邊的木劍看了一眼。


    打過哥布林的木劍。冒險者幫他撿起的木劍。


    當時的緊張與興奮,仍有些殘渣留在心中,不時鼓動。


    「……不知道她聽了,會有什麽表情?」


    ——我可是見到了冒險者喔!


    不,還不隻這樣。


    ——我幫助冒險者解決了哥布林!


    嗯,這可以拿來炫耀。


    要知道這可比在鎮上請父母買漂亮衣服給自己,厲害得太多太多了。


    少年對冒險的結果心滿意足,閉上眼睛,迫不及待地等著明天趕快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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