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在脖頸上的熱淚令陸冉腦中忽然短暫空白了一瞬,連將他的手掙開都忘了。


    夜刖下巴抵在她肩頭,嗓音柔軟委屈:“好不好?”


    陸冉深吸了口氣,掙紮的動作緩緩停了下來,聲音冷淡地道:“先放開我。”


    “不要放。”夜刖低低咳嗽著,好像累極了般將重力靠在陸冉身上,“一放了冉冉又不讓我靠近你了,咳咳......而且我好難受,冉冉就讓我靠一會吧。”


    陸冉緊緊皺起眉,她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卻控製不住迅速軟塌下來的心。


    “你又想騙我博取同情。”陸冉垂眸,聲音冰冷,抬手將他拽開,“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不會跟你算賬了?”


    夜刖反手握住她的手,繞到她麵前:“冉冉想算賬,我自然不會逃避。何況我之前騙了你,你該怨恨我的。”


    陸冉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想甩掉他的手,但是他握得太用力,怎麽甩都甩不開。


    他低下了頭:“冉冉想如何算賬都好,隻是不要與我劃清界限,不要與我一刀兩斷。”


    男人長長的睫毛垂覆下來,在蒼白的臉上留下一片落寞悲愁的陰影。他漂亮的下巴也隱入了陰影中,透著小心翼翼與難過委屈的模樣。


    看到他這樣子,陸冉頓時覺得一團軟軟的棉花堵在了胸口,火氣發不出去也消不下來——對自己反而更加生氣了。


    她已經完全心軟了。


    索性便冷著一張臉,不說話。


    夜刖卻忽然抬起一直握在手裏的傘,拔出劍塞入了陸冉手中:“冉冉砍我幾劍可能消氣?這玲瓏劍與卓玉珩那把寶劍一鋒利,削鐵如泥,即便冉冉不用武功,也能夠殺了我。”


    在陸冉震驚的目光中,他握著她的手,將劍搭在自己肩上,雙眸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若是冉冉砍我幾劍也不解氣的話,殺了我也沒關係。”他嘴角微微勾著,眉眼彎彎,笑容溫柔無害,“我不會做任何反抗。”


    懸掛在劍柄上的玉鈴鐺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聲響。


    攪亂了陸冉一顆本就不堪平靜的心。


    陸冉緊緊抿著唇,驀然捏緊了劍柄,“唰”地揮起了手中之劍。


    劍光閃過,卻隻削下了他幾縷發絲。


    “夜刖,你就是算準了我會心軟吧?”陸冉甩開手裏的玲瓏劍,冰冷的笑染上幾分自嘲,“我也很我自己竟會對你心軟。”


    夜刖卻笑了起來,一瞬間恍若珠玉生輝,有仿佛世間繁花竟放,灼灼其華瀲灩耀目。


    “這世上,就隻有冉冉會對我心軟,也隻有冉冉舍不得我受傷。”他凝望著陸冉,眉梢眼角都流淌著滿足的微笑,“我好開心......”


    盯著他眸中聚起的水汽,陸冉冷著臉將視線轉開。


    夜刖將地上的劍撿起來,放迴傘柄中。如此近距離看他那把傘,陸冉才發現這是柄很精致的傘。


    但傘柄很光滑,傘麵上也起了細微的毛邊,可以看出這把傘已經挺舊了,而且一直被主人拿在手裏從不離身。


    想必也一直有精心養護,要不然也不會保存這麽好。


    見陸冉一直盯著他手裏的傘看,他微微笑著將傘打開,像獻寶般將傘在她麵前轉了轉,玉鈴鐺碰撞出悅耳的聲音。


    “這傘,是我生辰之時,父親送我的。”他白皙修長的手輕輕劃過傘麵,“那是他第一次送我禮物,也是最後一次。”


    陸冉抬眸看了看他,見他垂眸望著手裏的油紙傘,臉上並沒有什麽別的表情。


    與夜刖認識那麽久,陸冉從未見他提起自己親人,這還是第一次。


    “不過父親將我當成了他另外一個兒子,他很疼愛他那個兒子,所以親手做了這傘。”夜刖輕輕道,“結果後來,他發現我並不是那個人。他就很生氣,狠狠地掐了我的脖子......”


    他撫著傘麵的動作很輕柔,好像在嗬護一件珍寶般,但是說出的話卻分外殘忍。


    “我看得出他的眼神,他掐著我脖子的時候,是真的想要殺了我。”


    “你父親......”陸冉呐呐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神誌清醒的時候,便很恨我。”夜刖輕輕地笑,縹緲而空洞,“我覺得我也是不喜歡他的,因為他一直將我當成了別人。可是很奇怪,這麽過年過去,我卻忘了他兇惡的模樣,隻記得他送我傘時眉眼裏溫柔的笑意。”


    “你父親他精神不太好,他若是兇你的話,或許是無心的。”陸冉忍不住道,“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要想太多。”


    夜刖搖了搖頭,輕笑:“他不會喜歡我的,無論是我父親還是母親。”


    他笑著轉頭看著陸冉,那淺笑蘊在眉梢眼角,望著他的眼眸漆黑漆黑的,似乎也在流轉著笑意。


    隻聽見他輕笑著問她:“若是你最愛的人被對方殺了,他還強占了你的身子,你會喜歡你與仇人生下來的孩子嗎?我娘當年愛上了我爹,變殺了他妻主。而且我娘為了讓我爹愛上她,還給他下了情蠱,讓他將我娘當成了他所愛之人。而我,則被他當成了他所愛之人與他所生的孩子。”


    陸冉愣了愣,望著他黑漆漆的眼眸,忽然感覺心口一堵。


    夜刖依舊在笑:“所以我爹自然很厭惡我。若換做是我,我也不會喜歡仇人的孽種的。”


    “別笑了。”


    他擁有一副絕豔無雙的臉容,一笑起來美得讓人失了心魂。但是現在陸冉卻看得紮眼地疼,忍不住抬手遮住了他那雙帶笑的眼眸。


    夜刖低頭在她手心裏蹭了蹭,姿態就好像個尋求溫暖的孩子。讓陸冉欲要抽迴的手僵在了半空,任由他握著。


    陸冉低聲道:“孩子是無辜的,若是我的話,便找那人報仇雪恨,不會遷怒於孩子身上。”


    夜刖又蹭了蹭她手心,微笑:“所以那個孩子遇到冉冉,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她垂眸盯著那把傘,這話題不知道如何接口,她幹脆轉移開:


    “之前我被絕殺門追殺,是你暗中出手幫了我?魑魅魍魎是死在了你手裏?”


    夜刖點了點頭,不再隱瞞:“她們膽敢殺你,我自然不會放過她們。不過絕殺門後來還是派別人來對付你,我便在你不在的時候,親自找到他們門中去了。”


    “你滅了絕殺門?”想到後來追殺自己的人無緣無故沒了,陸冉微微眯起眼。


    夜刖瞅著陸冉的神色,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眼神有點小心翼翼的。


    陸冉咽了口口水:“......一個人?”


    這次夜刖遲疑了,好像不知道該不該老實點頭,但陸冉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嘴角抽了下:“早知道幽冥宮主武功厲害,但是我沒想到你厲害得這麽變態......”竟然一人滅了神秘又厲害的絕殺門。


    想到自己對幽冥宮主的印象,再看看自己麵前的夜刖,陸冉真心還接受不能。


    所以她的神情也很複雜,在暫時放下怒火後,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夜刖。


    “冉冉......”夜刖小心地扯了扯她衣袖。


    陸冉嘖了一聲,抽迴自己衣袖:“別以為你救了我幾次性命,就能和好,我現在還在生氣中。你那天究竟將我師父傷成什麽樣了?”


    夜刖抿了抿唇,垂眸:“你總是關心你的師父,我明明也被他傷得很重。”


    他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情緒,以陸冉的角度看去,隻看得到他委屈卻又不敢生氣的表情。


    陸冉道:“我這麽多年沒見到師父了,怎能不掛心他?我現在被你軟禁在這裏,他還不知道心中有多擔心呢。”


    頓了頓,陸冉又說道:“我母親也不喜歡我,小時候被我母親的夫侍下毒險些沒命,後來送到夜郎穀我才健康活到長大。師父和師姐就如我的親人一般,我怎能不擔心。”


    “你放心吧,你師父他傷得沒我重。”夜刖抬眸望著她,撇撇嘴,“我就知道你心裏隻有他們,無論我的身份有沒有暴露,你也不會在乎我。”


    陸冉默了默,半響才道:“你隻是夜刖的時候,我常常覺得自己連累了你,也將你放在心中與師姐他們一樣的位置。我陸冉是風流花心,但卻從未將一個人那般放在心上。除了你之外,夜刖。”


    他頓時呆住,怔怔望著陸冉,仿佛不敢相信她話中的真實性一般。


    “那卓玉珩呢?”夜刖盯著她,眼眸深暗,“我已經知曉,他是男子了。”


    “......他是我朋友。”陸冉自然不會傻到說實話,末了又道,“但是你卻騙了我,我完全沒想到你竟是幽冥宮主,所以現在......我不知道如何麵對你我之間的關係。”


    夜刖伸手攬住她,在她唇上落下輕輕一吻,低著她額頭道:“冉冉......我永遠是你的刖兒。隻要你願意,我們去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隻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經過那天交談後,夜刖便不再將陸冉軟禁在房中,可以允許她自由活動。


    不過他沒有解開陸冉的功力,也不願將她放走。


    但是兩人降到冰點的關係,總算是有了迴溫——確切說是陸冉對他的欺騙消氣了些。


    畢竟她認真想了想,夜刖因為立場問題,才針對卓玉珩,也因為白錦是幽冥宮人,才屢次對付她師姐。除此之外,還真沒有做什麽實質性傷害她的事情。


    對於夜刖那天最後說的話,陸冉如今心情是有些複雜的。


    拋下一切找個沒人地方與夜刖在一起,她是做不出選擇的。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師父,陸冉又怎麽可能放得下所有一走了之。


    師父和師姐之間的關係依舊惡劣,想到那天死亡之穀裏發生的事,陸冉都覺得讓師父與師姐重歸於好,比勸說夜刖和師姐兩方和好更難。


    “看來宮主待你真是很特別,竟允許你出來自由走動。”就在陸冉遊神中,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沒錯,我們的反派就是這麽會博取同情


    但他說的身世確實千真萬確


    這應該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了吧


    他的身世是書中角色裏最悲慘的一個,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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