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煙雨渺渺。


    白衣白發的男人站在窗邊,夜晚微雨飄落,空氣中泛著一股冰冷的潮意。


    他修指捏著毛筆,思緒也跟著夜雨靜靜落下。


    ......


    院子裏濕漉漉的地麵上鋪著一層層被雨大濕雪白梨花花瓣。


    屋內傳出零星的幾聲錚錚琴聲。


    一襲雪白衣裙的年少紫蘇懷裏抱著一幅畫卷,腳步輕盈地自院子外麵跑進來:“師父……師父!”


    虛掩的房門被“嘭”的一聲大力推開,白衣的少女攜一身花雨闖了進來。


    靜坐屋內之人修指輕按住琴弦,精致的眉目是一貫的溫淡清冷,低聲歎息了一聲:


    “怎又如此冒冒失失的?”


    紫蘇精致稚嫩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她迴身小心將門掩上,抱著畫來到自己師父麵前,笑眯眯地道。


    “師父,之前蘇兒說要送你一份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手中的畫卷,“師父瞧瞧,喜歡嗎?”


    畫卷“唰”的一聲打開,展示在了他的麵前。


    時隔多年,他亦記得那幅畫上繪的一筆一劃。


    卷軸緩緩攤開,映入眼簾的是連綿不絕的山峰,青黛色的山巒在筆鋒簡單勾勒之下重重疊疊地朝遠處蔓延。


    奇峰峭壁之中卻有一處山穀,穀中梨花如雪,鋪染了山穀一層皎潔的白。山穀裏鳥獸嬉戲,流泉飛瀑,落英繽紛,好一處人間天堂。


    那是夜郎穀。


    整幅畫工筆卓然俊逸,勾勒了山峰雄奇山穀幽美之餘,還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意境。


    而最為引人注目的是梨花樹下淺寐的白衣男子。


    他單手支額,斜身倚在梨花樹下,另外一隻手上還握著一卷書。他前麵是一張矮幾,幾上擺放著點了安神香的香爐。他雙眸微閉,神態淡靜,不過寥寥幾筆,卻勾了出了他眉宇中的神韻,畫得十分傳神。


    長發如瀑鋪了他一身,零星有幾瓣梨花點綴其上。


    白衣,黑發,無比簡單的色調,組合在他的身上卻有種奇異的溫潤和浪漫,可是他眉宇裏卻流露出幾絲寧靜淡泊。


    男人迴過神,目光落在空白的宣紙上,執筆揮毫。


    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沉沉,浮光藹藹,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葷,下土難分別。瓊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他停下筆,抬眸看向窗外飄落的雨點,恍如一陣春風吹動湖麵,眸光溫暖微漾。


    “當初答應了蘇兒,要給這首詞譜個曲子,不想竟拖到了如今都未能完成。”


    他低聲自語中,筆尖再度落迴紙上。


    ————————


    幽冥宮。


    “呯——!”屋中傳來陣陣東西被砸碎的聲響,還有女人的怒罵聲,“混蛋東西!放我出去,夜刖!放我出去!”


    “呯!呯——!”上了鎖的房門被踢得震響不斷,“你們這些混蛋東西,放我出去!夜刖你個王八蛋!”


    守在院外的人麵無表情,似乎已經習慣屋子裏傳出的聲音了。


    畢竟每天都會這般吵鬧,一連好幾天過去,他們已經見怪不怪。


    雖說在一開始,聽見屋中人各種怒罵他們宮主時,他們都又驚又怒。驚的是這個大膽的女人居然敢不怕死地怒罵宮主,怒的是他們宮主竟被人這樣罵。


    但是在看到宮主的態度後,眾人這些天已經習慣了這些怒罵聲。


    看見一身紅衣的宮主過來,守在院外的人連忙拜下行禮:“參見宮主。”


    紅衣男人麵無表情走過去,直到身影快消失在門後才冷淡開口:“都下去。”


    房間裏依舊怒罵不休。


    夜刖走過去將門打開,一個花瓶淩空飛來!


    他淡淡揮手一拂,便將花瓶接住。屋中此刻一片狼藉,除卻他手裏那個花瓶外幾乎沒有什麽東西是完好的,幾乎全都被陸冉打碎了。


    “你究竟想將我關到什麽時候?”陸冉麵無表情冷冷瞪著走進來的男人,眼眸裏是掩飾不住的怒火。“那天你將我師父怎麽了?要是你傷了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醒來發現自己居然在夜刖這裏,她這幾天心中就憋著一股鬱氣,恨不得砍人!


    她記得那天是被師父點昏了穴道,而後後麵發生什麽便不知曉了,醒來就看見夜刖在身邊。


    在他的話中,陸冉才知道那天夜刖也去了死亡之穀。但正想辦法進去之時,就碰見了師父正抱著她出來,而後她現在......就在這裏了。


    師父肯定是被這混蛋給打傷了!一想到這裏陸冉就恨不得滅了他!


    但是別說現在已經被夜刖封了武功,就算沒被封武功,她也打不過這變態。


    瑪德,當初這變態隱藏得太深,她竟然還愚蠢地以為他不會武功,想起這個她就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


    夜刖也不介意陸冉冰冷含怒的態度,將手裏的花瓶放到桌上,輕緩優雅地走到床邊坐下。


    畢竟這房間裏除了床之外,已經沒地方能坐了。


    “你那個師父狠心無情地將紫蘇打成了重傷,還不知道現在能不能活著呢,你幹嘛還要惦記著他?”


    陸冉冷哼一聲:“那關你什麽事?夜刖,有本事便放了我,我們好好清算這筆賬!”


    “冉冉,我不喜歡你用這樣的態度對我。”夜刖輕歎了口氣,不滿地抿著唇道。


    看到他這熟悉的表情,陸冉便想到以往與他相處的種種,心中那股躁鬱的火氣更甚。


    她眼中冷笑更甚:“我最恨別人騙我,豈止這種態度?我還恨不得剁了你!”


    “那我道歉好不好?”夜刖抬頭看著她,眼中難過又黯然,“我們相遇的那天,我本不想隱瞞你身份,但是你自己先入為主將我當成了那想不開尋死的人。我從未與人親近過,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跟你相處......”


    陸冉眼中依舊冰冷嘲諷:“從未想要欺騙我?後來在懸崖下,你編的身世難道是我教你的?而且後麵與我相處中,你又屢屢害我師姐和卓玉珩他們!夜刖,你就是一直將我當猴耍!我他媽就是眼瞎了才看不出你是什麽人!”


    夜刖披散的長發垂在臉頰邊,襯得他膚色越加蒼白,一雙眼睛隻靜靜凝望著怒不可遏的陸冉。


    “我若是不對付他們,卓玉珩也會想方設法殺了我。而且也是在碰見了卓玉珩,我才知道他們與你交好,那個時候我更加不願向你坦白身份。冉冉,我知道你的性格,一旦知曉了,肯定不會再與我在一起,甚至還會幫他們對付我吧......咳咳!”


    男人漂亮的眉宇間蘊著落寞與自嘲,他捂著嘴唇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更加蒼白。


    陸冉抿緊了唇,冷道:“若不是師姐一直被你們追殺,我也不會參和進江湖恩怨。我也知道你與卓玉珩立場不同,要是那個時候我便知你身份,我不會幫他對付你,但也不會任由你對付師姐他們。”


    “那時候要是卓玉珩要殺了我呢?你也不想要救我是嗎?”夜刖放下捂在唇邊的手,唇色紅豔如朱,恍若深秋的楓葉。


    陸冉盯著他的唇,那上麵染了血色:“以他的能力,他能殺得了你嗎?”


    夜刖勾唇笑了笑,垂眸道:“但是過不了多久,或許便可以了。冉冉也知道,卓玉珩很快便帶領江湖群雄來圍攻我幽冥宮,他們現在知曉你在我這兒,恨不得馬上就過來殺了我呢。”


    說話中,他又控製不住低低咳嗽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劇烈。


    “咳咳......噗!”到最後,竟咳出了一大口鮮血。


    “你.......”陸冉眉頭微鎖。


    夜刖有些無力地撐在床邊,垂下的發絲半遮了他蒼白如紙的麵龐。吐出的那一大口鮮血灑在他鮮紅的衣袂上,看不見半絲痕跡,但他的嘴角卻殘留著一抹殷紅的刺目血絲。


    夜刖稍稍抑製住咳嗽的欲望,抬起頭輕輕笑了笑:“如你所見,若是現在你武功沒被封,我連你也打不過。你師父武功確實厲害,雖將你帶來了這裏,但我卻險些沒了命。”


    想到那日死亡之穀裏的種種,夜刖半垂的眸子不易察覺地劃過一抹幽冷殺意。


    陸冉不說話,冷著臉將視線轉開。


    她這一刻有些恨自己心軟,在知道夜刖騙了她時,她氣得心肝都發疼,但是現在看見他咳血自己居然在心軟。


    陸冉你特麽醒醒!這惡劣的混蛋可是騙了你,還屢次傷了你的親友啊!


    “冉冉,若是我答應你不再針對你的師姐他們,你是不是就可以消氣些了?”夜刖忽然起身,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她。


    陸冉一驚,下意識掙紮著想要推開他:“你給我放手!別動手動腳!”


    “不放!”夜刖固執地抱緊,任憑她掙紮抓撓,將臉埋入她溫暖的頸項中,聲音低啞委屈,“我死也不放!”


    陸冉武功被封,自然掙脫不開夜刖的雙手,繼而她的動作微微一僵。


    有溫熱的淚落入了她脖頸中,身後緊抱著她的男人身子在輕輕顫抖。


    “冉冉如何打罵我都可以,但是別離開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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