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年裏,我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個地方……我隻知道,無論在哪裏都沒有師父的消息,無論我怎麽找都不會再見到他。”


    他當初說再也不見她,是真的半分都不給她再見到的機會。哪怕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師父消息的機會都沒有。


    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紫蘇低下頭,抬手壓向自己的眉骨,掩住眼角的濕意。


    她聲音悲鬱如困獸,幽幽傳出:“直到你來了跟我說師父在將我趕走後便離開了夜郎穀……我才知道,他是真的鐵了心不再見我……”


    她的臉龐半掩在掌下的陰影中,陸冉看不到她眉目間的情緒,隻看見她無力彎起的嘴角。


    蒼白虛無,卻掛滿了悲傷和無助。


    就好像心頭一道永遠無法愈合,一直在汩汩流血的傷痕。


    “師姐……”


    陸冉喉嚨一哽,忽然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眼眸發酸發熱。她甚至連抬手輕拍紫蘇的肩膀都不敢。


    月下掩麵而坐的女子背脊微彎,仿佛一把緊繃的弓。


    代表情愛的箭射在了她的心上,疼痛荒蕪了無數年的歲月。


    麵對這樣的師姐,陸冉怎能忍心再說出任何責備的話。


    即使明知她如今的做法對白錦太不公平,但……


    若是這樣做讓師姐能夠好過一點的話,那麽她便不會再多說什麽。


    紫蘇靜靜沉默了半響,才緩緩抬起頭來。臉上的悲傷無助已經被她壓了下去,又恢複成了平日裏麵無表情的模樣。


    她眼眸落在碧落軒的方向,那裏已經熄了燈,如今夜的月色一般陷入了寧靜中。


    “至於白錦……我希望你能夠保密,此事除了你我之外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曉。”


    陸冉早已料到師姐會選擇隱瞞,可若是哪一天見到了師父,師姐又該如何選擇?


    這令人頭疼的問題,陸冉不想再琢磨,遂轉移話題。


    “關於之前你讓我查白錦家人的事情,已經有消息了,我今晚來找你便是想要告訴你此事……”


    卓玉珩的傷還需要白錦幫忙出力,陸冉心知這時候讓他知道這事情極為不好。


    所以才私下裏過來找師姐,然後不巧就讓她聽見了他們兩人房中的對話。


    看見師妹的神情,紫蘇心中一突,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聽見陸冉深深歎了口氣,從袖中拿出張紙條給她:“鳳凰城墨家在十年前便已經被滅門了,據說不見小兒子墨辰的屍首,想來那時候他是得以逃生了。”


    這就是她隻來找紫蘇的原因,沒有完全恢複記憶,還一直以為家中親人尚在的白錦肯定接受不了這個噩耗。


    紫蘇薄唇緊抿:“……滅門?可知兇手是誰?”


    雖然十四年前在墨家見過白錦的事情她並沒有多大印象,不過她記得那年師父帶她下山時,曾與她說過要去鳳凰城墨家給墨家家主治病。


    若是沒記錯的話,墨家隻是普通的商賈之家,難道是被生意上的仇人給對付的?


    “師姐可還記得,十五年前正值幽冥宮大亂之時?幽冥宮的前身幽冥教教主暴斃之後,在當時的武林盟主卓寒鳳的帶領下,僅僅一兩年內武林各門派便大舉將幽冥教殘餘勢力消滅,幽冥教由此式微。”


    紫蘇頷首。


    當時她與師妹尚還年幼,而且她的眼睛沒有治好,所以師父並未允許她下山遊玩。


    不過江湖上一些消息動態她是知道的,陸冉是個待不住的性子,常常偷跑下山。有關江湖上的動態消息,都是她帶來的。


    那幾年幽冥宮與江湖各門派的鬥爭已經達到最後階段,江湖中腥風血雨,動亂不堪,與近幾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這件事情,與墨家又有什麽關係?”


    “當時武林各門派擔心幽冥魔教東山再起,為了免除後患,盟主聯合各門派誅殺所有與幽冥教有關係的人——包括墨家。”


    紫蘇猛地抬眸看向陸冉:“墨家怎麽會是幽冥教的人?”


    “據我查到的消息,墨家主的夫郎沈喬笙是當時幽冥教主座下護法沈幻雲的兒子。”


    之前受紫蘇所托,去尋訪墨家消息。發現墨家十年前竟已經被滅門之後,她查出來是武林眾人聯手為之,在與卓玉珩趕迴大青城的路上也問了此事。


    陸冉喝了口酒,繼續道:“江湖上正派人士早已跟幽冥教勢不兩立,所以那時候隻要是與幽冥教有關係的,皆盡數滅門,便是為了徹底毀滅幽冥教,讓其無法再死灰複燃。”


    紫蘇望向碧落軒的方向,所以……白錦是因此才成為了幽冥宮護法?


    “白錦隻恢複了部分記憶,他化名為蘇辰時你救下他的事情他還沒想起來。墨家被滅門也差不多在那個時候,說不定當時他不辭而別正是因為這件事情。”


    紫蘇眸色沉沉,聲音冰冷:“可墨家那些孩子終究是沒有錯的,所謂的武林正派人士,也是那般濫殺無辜。”


    白錦跟她說過,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麵還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姐弟四人年紀其實相差並不大,最大的也隻有十三四歲而已。


    但那些人手中屠刀砍下之時,並未因為他們是未成年的小孩子而手下留情。


    因為他們的父母做錯了事情,所以他們也要一起償命。


    這種做法,與幽冥邪派又有什麽區別?


    陸冉輕哼一聲,眼中浮起不屑和無奈:“江湖恩怨誰有能說得清楚誰對誰錯,那些所謂的江湖正派人士,其實大都是道貌岸然之輩。”


    “這世界上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十惡不赦的壞人。”陸冉說完,又補上一句,“當然,咱們師父除外。”


    雖然師父在對待師姐的感情這方麵一直令她恨得牙根癢癢,甚至忍不住怨起他來。


    不過師父在她的眼裏,確實是誰都比不上的好人。


    當然這不是像師姐一樣的愛慕,而是一種對師長的尊敬與崇拜,就像她尊敬師姐一樣。


    見紫蘇沒有迴應,陸冉轉頭看她,問道:“你準備怎麽將這件事情告訴他?”


    紫蘇神色憂慮,望著碧落軒的方向:“他自想起幼年之時的事情後,便一直很牽掛他的家人……若是知道了他家人早已不在的話……”


    即使與師姐紫蘇分別多年,但默契還是在的。


    此刻看到她的神情,陸冉便已經明白了師姐心中的打算。


    陸冉點了點頭,了然道:“我明白了,現在不告訴他也是好的。等他恢複記憶了想起來,其痛苦至少不會比現在什麽都不記得時來得沉重。”


    紫蘇確實就是這麽打算的。


    他若是恢複記憶便罷,沒有恢複記憶便盡量將此事隱瞞下來。


    當初她告訴他的臉已經毀了容,當時白錦傷心欲絕的神情如今還曆曆在目。


    雖然紫蘇覺得外貌不過一具皮囊,並不太重要,但是對於白錦而言卻不是。


    毀容對他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忘記了一切,咋然知道自己毀容了,根本不能接受,而如今的墨家早已經被滅門也是一樣的。


    她不想再讓白錦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陸冉抬眸看了眼皺眉沉思的紫蘇,心中還是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其實師姐對白錦的在意程度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深,這其中原因,難道真是全部都是因為他的聲音像師父嗎?


    比起師父,陸冉覺得或許白錦更加適合師姐,至少他是真的愛師姐的。


    就在陸冉遊神之時,卻聽見紫蘇忽然問:“陸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些絕殺門人追殺你,與你家中之事有關係吧?你還想要一直瞞著我?”


    “……”都在這個節骨眼上了,師姐居然還有心情關心她的事情?


    陸冉摸了摸鼻子,想含混過關:“你師妹我這些年闖蕩江湖,肯定結下不少仇家啊,那些絕殺門殺手肯定不知道是哪個仇家找來的。若不是小玉玉受傷了,為了避免連累你們,我都不來找你。”


    紫蘇壇中的酒早已喝光,她毫不客氣直接拎過陸冉手中剛喝了一半的酒壇子,仰頭灌了幾口,才斜眼睨她。


    雖沒說話,但那涼涼卻又銳利的眼神似已經看穿了一切。


    陸冉杏眼圓睜,滿臉譴責之意:“哎哎哎……搶人家酒喝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為知道不。”


    “別顧左右而言其他。”紫蘇長眉微鎖。


    “這些時日為了去救小玉玉,我也沒怎麽去查是誰找了絕殺門的殺手來取我性命。”陸冉換了個姿勢,枕著後腦勺躺下,“就目前查到的一些內容,果不其然與我那個越發爭氣的姐姐陸琳有關。”


    紫蘇轉眸盯著師妹,沉吟道:“你姐姐一介商人,卻能聯係到絕殺門取你性命,此事不簡單。”


    絕殺門作為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雖幽冥宮惡名昭彰,但是絕殺門也是江湖上一個隱藏的危機與毒瘤。


    不過因為絕殺門人行蹤詭秘,隻專門做殺人的買賣,不參與爭霸武林,才無人動它。


    無論黑白道的人都有見不得人的事情,找絕殺門殺人滅口,連名門正派也不例外。


    因此即使江湖上的人對絕殺門痛恨鄙夷,卻因種種原因而不敢對其下手。


    躺在屋頂上的陸冉翹著二郎腿,但是一向隨性的眉宇間卻凝著幾絲嚴肅:“單靠陸琳的能力,不可能請得到絕殺門的人殺我,不過比起這件事情,救小玉玉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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