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暗暗深吸了口氣,起身道:“我要去找慕容商議治療卓玉珩傷勢的細節,你先睡吧。”


    “嗯,好。”白錦並無異議,叮囑道,“你早去早迴。”


    她轉身出了房門,紫蘇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冷寂地沉了下去。


    她抬眸看著屋內透出來的燭光一會,沉默朝院外走去。


    滿心紛亂的思緒,在微涼夜風的吹拂下也沒有減輕半分,反而更加煩亂。


    紫蘇剛剛走出院門,一道漆黑的人影忽地掠來,速度快如閃電點般抓著她飛離碧落軒。


    視線裏映入一抹紅色,讓紫蘇本來凝重的神色緩和了下來,果不其然便聽見陸冉戲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師姐,你這下火玩兒大了發了,白錦這個殘局看你到時候怎麽收拾……哦先聲明,到時候他要是想要砍了你的話,我絕對會袖手旁觀的。”


    紫蘇眼眸涼涼抬起,聲音如拂麵夜風一般涼:“我怎麽不知道你居然還有偷聽別人牆角的習慣。”


    “我那是來找你不小心在屋頂上聽見的嘛。”


    陸冉帶著紫蘇幾個縱躍,停在了慕容府主樓的屋頂上。


    “你被那個神秘鬥篷男人帶走的事情,那天在雲來鎮上為什麽沒跟我說?”


    今天處理卓玉珩的傷勢,紫蘇沒機會問陸冉這件事情,現在自然是要問問。


    麵對紫蘇的“興師問罪”,陸冉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不想讓你擔心嘛?而且我從昏迷中醒過來,發現我一個人躺在破廟裏,我到現在都懷疑救我的人究竟是不是那個男人。”


    紫蘇則是沉默瞥了她一眼。


    陸冉道:“我與他素不相識,他沒事救我做什麽?”


    今夜月明星稀,站在屋頂上視野一片開闊。


    但是紫蘇卻沒心情欣賞四周靜謐的夜景,雙眉緊皺地盯著自己的師妹。


    “你的意思是,你沒看見他?”


    “當時你與白錦墜下山崖,我不慎中了一掌便昏迷了過去,等我醒來發現自己在破廟裏,若不是後來迴到大青城聽他們說是那個鬥篷男人將我帶走的話,我自己都不知道。”


    據韓玲笙他們所言,師妹當時混亂中被一身披鬥篷的人救走,難道竟不是鬥篷男人嗎?


    紫蘇將韓玲笙的話轉告了陸冉,兩人討論了半響,最後也沒得出什麽結論。


    “這事暫且不提了。”


    陸冉將這討論不出什麽結果的話題帶過,將拿來的兩壇酒扔給她一壇,掀衣坐下。


    “師姐,我們兩人已經有好幾年並未對月飲酒了,今夜月色正好,我們邊喝邊說。”


    紫蘇眼眸微動,眸中的擔憂仿佛被朦朧的月色軟化了一般,變得沒那麽凝重了。


    她勾唇一笑,揮手拍開封壇,一股濃鬱的酒香味便彌漫開來:“上好的女兒紅。”


    “這兩壇女兒紅是我當年剛剛建好青秀山之時存下的,買來之時已在酒窖裏放了二十年。本來是打算找個機會與你喝上一頓,誰想到……”陸冉搖了搖頭,也仰頭灌下幾口清酒,“這麽一放就是七年,如今開壇而飲,味道可是越加醇美了。”


    酒液染濕了紫蘇的衣青衣,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微醺的酒氣中。


    雙眸寧靜幽深,潤過酒水的雙唇殷紅如朱,月光落在紫蘇的臉上,神情也是如月般朦朧清冷。


    她淡淡道:“女兒紅的味道,本就是放得越久,味道越濃烈。”


    陸冉放下酒壇,月光給她一身烈烈紅衣披上一層淺淡的白光,看起來猶如個夜間精靈,可她深深看著自己師姐的杏眼裏卻透著憂慮。


    “師姐,你也該知道,有些感情也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加深厚。”想到方才無意間聽見白錦對紫蘇說的話,陸冉輕歎口氣,“你這樣對白錦,於他而言太殘忍了。”


    紫蘇抿唇,猛地灌了好幾口酒。轉眸望向陸冉,她雙眉緊鎖,一向爽朗活潑的眼中罕見地帶著一抹凝重與責備。


    陸冉晃著壇中的酒,盯著紫蘇緩緩開口。


    “當年你為了那個蘇辰,不惜與闖入紅拂門。後來再遇上白錦時,我還以為他又成為了第二個蘇辰。但是沒想到天意弄人,蘇辰原來就是白錦,這比他成為第二個蘇辰還要殘酷。”


    當年師姐對蘇辰不一般,也是因為他那和師父極為相似的嗓音。


    白錦和師姐確實緣分很深,幼年相遇,年少相識,如今相戀。


    若這一切沒有師父的因素在裏麵的話,這該是段多麽令人羨慕的金玉良緣?


    見紫蘇麵無表情,陸冉心中不滿的情緒越重,但她一直隱忍著不爆發。


    “現在他知道蘇辰就是自己,心中不知道有多開心。沒想到很多年前就已經愛上的人兜兜轉轉過去這麽多年還能夠再相遇,並且在一起了。”陸冉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可他卻不知道,他以為的愛,其實不過是個可憐至極的替代品!”


    清輝如銀灑落,卻照不亮紫蘇幽深漆黑的眼眸,那裏仿佛是一片沉沉無望的黑暗世界。


    陸冉看她這樣子,心中更加氣悶,有那麽一刻真恨不得一掌將她打醒!


    “當年你為了救他與紅拂門結仇,便是因為他聲音與師父相似,如今你再招惹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師姐啊……你這是、這是何苦呢?!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很荒唐嗎?!”


    紫蘇仰頭灌了好幾口酒,冰冷的酒液順著喉嚨流入胃中,卻火辣辣地燒灼她的胸膛。


    “嗬……”她冷淡地笑了笑,漆黑的眼睛浮起一抹瘋狂與自嘲,“你應該慶幸他隻有聲音與師父相似,要不然的話可能會比現在還要荒唐。”


    “要是你哪一天,再遇到一個聲音與師父相似,甚至樣貌與師父相似的人呢?”陸冉問道,“難不成你也要想現在一樣,將他騙到自己身邊充當替代品?!”


    紫蘇眉宇寂寂,月下容顏白得幾近透明:“……我不知道。”


    陸冉猛地握緊拳頭,指關節劈裏啪啦作響,許久終還是深深歎了口氣:“不管有多麽像,他終究與師父並無半點關係啊師姐!”


    她真的想不明白,一個情字怎麽就會讓人如此瘋狂了呢?


    人的一生難道就隻有愛情了嗎?明明除了愛情之外還有更多值得追求的東西,聰慧過人的師姐為什麽偏偏就堪不破情關?


    冰冷的酒留下滿最苦澀,紫蘇聲音低啞:“這些年來,我想忘了師父……忘掉關於他的一切,可這是不可能的……我生命裏最重要的階段裏都是他,你叫我如何能夠忘掉?”


    她猛地舉起酒壇,將壇中剩下的酒盡數灌下。


    飛濺的酒液淋濕了她的臉頰衣裳,晶瑩的酒如淚般順著眼角滑落而下。


    陸冉怔怔坐在一旁,看著紫蘇月下揚起的蒼白臉容,眉宇間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悲鬱。


    那悲傷和絕望即使是過了這麽多年,也絲毫不會減少。


    她又想起當年重傷臥床時的師姐,整個人死氣沉沉,讓陸冉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來這麽多年過去,師姐不過是將那些悲苦都壓在了心底裏。任由沉沉死氣日複一日腐蝕千瘡百孔的心,任由她自己在痛苦中沉淪不得解脫。


    而白錦的出現,是她不得解脫的晦暗人生裏的一根救命稻草……


    紫蘇沙啞的聲音輕輕飄蕩在空茫寂靜的夜色中,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染上了一抹沉重。


    “我終究做不到如師妹你一般的灑脫,我忘不掉放不下,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經過這麽多年,我的靈魂早就已經被這段情給侵蝕得殘破不堪了……你知不知道我其實一直很羨慕你,若我也能做到如你一般,或許如今便不會變成這樣子。”


    紫蘇輕輕閉上眼,纖長的睫毛淺淺顫抖著。眼角恍惚有薄薄的水汽,在月下透出脆弱易碎的微光。


    “師姐……”


    仿佛是被她身上濃烈的悲傷感染到,陸冉心下也無比惆悵,甚至還有一絲茫然。


    情之一字,終究還要看個人。


    能夠如她般遊戲紅塵,還是如師姐一般執拗偏執,端要看他的心,他的潛意識裏是怎麽想的。


    原來愛情來的時候不由自主,想要忘掉也是那麽不由自主……


    陸冉有些出神地望著天上圓盤似的月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她清亮的杏眼裏浮起了幾分傷情與陰霾。


    默了默,陸冉說道:“既然忘不掉,那就不要忘了!你心裏還想著師父,那就應該繼續追求才是啊!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都堅持下去,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躲在一邊找一個替代品!你這樣做我真的是很看不起你!”


    十分十分看不起啊!


    明明還愛著師父,為什麽又要招惹另一個人?儼然陸冉這麽想的時候,忘記了自己比她的師姐更會拈花惹草。


    若她不是自己的師姐的話,陸冉估計忍不住早出手教訓了。


    ……雖說現在也快有點忍不住了。


    紫蘇蒼白的臉染上了抹醉酒的潮紅,她冷寂的眼怔怔望著前方遼闊的夜空,整個人猶如一抹找不到歸宿的遊魂一般茫然伶仃。


    “我知道師父會外出遊曆,或許也因為他料到我會不死心去坐忘峰找他,所以他肯定不會一直待在夜郎穀裏……所以這些年來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去了無數偏遠的、他可能會去,以前他有提到過的地方……”


    即使明知她已經無法登上坐忘峰,可還是忍不住到那裏去守著。


    或許……或許正好師父從山上下來,會讓她遠遠的看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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