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藍色玻璃


    ……噗尼噗尼。


    手還握著筆趴在桌子上睡著的莫妮卡因為柔軟的什麽東西撫摸臉頰而醒來了。


    慢慢睜開困倦的雙眼,她與盯著自己的黑貓的金色眼睛視線相交。


    用肉球噗尼噗尼地按著莫妮卡臉頰的黑貓注意到莫妮卡醒來,滿意地眯起眼睛像人類般笑了。


    「喂莫妮卡,早上了呦。還要睡到什麽時候。你是那個啥嗎,沒有王子的吻就起不來的公主麽?」


    莫妮卡並沒有對會說話的貓感到震驚,她揉揉眼睛直起上半身。


    這隻黑貓是莫妮卡的使魔,能通人語,也懂文字。


    閑暇時他還會熟練地用前爪翻頁讀冒險類小說,比莫妮卡還是個讀書人。


    王子的吻之類的敘述,一定也是在看書時記下的吧。


    「...唔,早上好,尼羅。已經天亮了?……要,洗臉才行……」


    莫妮卡將馬克杯中殘留的涼咖啡一飲而盡,起身。


    她轉身去打開玄關的門,一股讓人感到夏天已去的涼風吹過臉頰。


    裏迪爾王國內某座山中的一個簡陋屋子就是莫妮卡的家。


    附近隻有她一人,前往距離最近的村莊徒步要花1小時以上的時間。


    莫妮卡來到屋子背麵,拚命地動著小小的身軀從井裏打水。


    最近多虧水道技術的迅速發展,不僅大都市,連著附近的小村莊也普及了水管,不過這山中獨屋實在是不可能接上水管。


    在城市長大的莫妮卡,一開始多少也感到些不便,但最近已經完全習慣這山中小屋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這裏寂靜且無人。


    莫妮卡打了一桶飲用水,順便將晾在衣杆上的衣服收了迴到小屋。


    然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看了看放置在房間角落裏的試衣鏡。


    多少注意下形象,熟人如此說道,然後那人強行把試衣鏡塞進來,這美麗的鏡子與這間簡陋小屋很不相稱。


    那華麗的鏡子中映照著身穿古舊長袍,散亂著長發,極其瘦削的小個子少女。


    她今年十七歲,但這與實際年齡不符的貧弱身體呈現青白色,如同死人一般。


    隨便分成兩股的薄茶色頭發,暗淡且散亂,稻草捆說不定還更強些。


    隨意耷拉的前發下圓圓的眼睛有著明顯的黑眼圈。


    直說,外表呈這副慘狀,出現在人前都要有幾分顧慮,不過對宅在這山中小屋中的莫妮卡來說都是些無所謂的事情。


    (啊,但是,今天好像是一個月一次的物資送達日……)


    極為怕生,都無法順利在店裏買東西的莫妮卡拜托山腳的村民定期送來食物等物資。


    在莫妮卡猶豫要不要重新紮頭發時,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莫妮卡,食物送來了呦~!」


    少女快活的聲音使得莫妮卡一驚,她壓低了長袍的頭帽。期間尼羅一下跳到架子上。


    「有客人啊。那本大人就先裝做一隻貓了,喵。」


    「嗯,嗯。」


    莫妮卡向尼羅點了點頭,然後戰戰兢兢地打開門。


    門前放著貨車,旁邊站著一位十歲左右的少女。


    這是一位焦茶色頭發綁在脖子後頭的開朗少女,她是這附近村莊的居民,名為亞妮。


    她的職責主要就是將物資送到莫妮卡家。


    莫妮卡在門後稍微探出一點頭,戰戰兢兢地說道「早,早上好」。


    亞妮早就習慣了莫妮卡這樣的態度,她如同推開莫妮卡一般將門大開,拿起裝著食物的包裹。


    「要搬貨進去,幫忙扶個門哦。」


    「嗯,嗯……」


    莫妮卡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亞妮熟練地將貨物搬進去。


    莫妮卡生活的小屋中家具雖然少,但不論桌子上還是地板上到處都散落著各種紙捆和書,幾乎無落腳之處。


    床上早就被資料堆滿了,連躺下都做不到。


    所以最近莫妮卡養成了坐在椅子上睡覺的習慣。


    「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呐,這些紙堆都很重要嗎?能扔麽?」


    「全,全部,都很重要!」


    亞妮懷疑地盯著鋪滿一地的紙堆。


    「呐,這些都是公式吧?在算些啥呢?」


    亞妮能讀懂文字,她是匠人的女兒所以對數字也很敏感。雖年僅十歲出頭,但她已經比同年齡的孩子們聰明不少。


    即使是亞妮也無法理解寫在上麵的東西,她隻能看出這是數字的羅列。


    莫妮卡低著頭,不和亞妮對上眼就這麽迴答道。


    「呃,那邊的是……星,星星軌道的計算公式……」


    「那這個呢?感覺好像寫了一堆植物的名字。」


    「……那,那是……植物肥料配比的計算,整理在表格裏了……」


    「那這個呢?總感覺寫著類似魔法文字之類的東西。」


    「……這,這是密涅瓦的教授所提倡的新型複合魔法術式的試算……」


    莫妮卡擺弄著寬鬆的袖子小聲迴答,亞妮睜大了雙眼。


    「魔術式?莫妮卡會用魔術?」


    「……啊,呃,那個…………呃……」


    莫妮卡開始口吃,視線左右彷徨。


    在架子上裝睡的尼羅喵叫了一聲,像是在問「喂喂,你沒問題吧?」


    莫妮卡一直在捏弄手指,然後亞妮就輕輕地聳了聳肩笑了、


    「開~個玩笑,不可能會用的吧。莫妮卡要是會用魔術就不可能在這山中過著隱居般的生活了,早就去王都活躍去了。」


    魔術——利用魔力,引發奇跡之術。


    魔術有著曾經被貴族當做秘術獨占的曆史,但近年來連平民也有學習魔術的機會。


    即便如此,為了進入學習魔術的機關也需要相應的財力和才能。並不是誰都能隨便去學的。如果有人是平民出身並且成為了魔術師,那可以說是很有出息了。


    例如成為上級魔術師就會被貴族聘用,或者就職可以說是魔術師榮耀的魔法兵團。


    在這種山中小屋中生活的莫妮卡必不可能是魔術師,亞妮的指責完全正確。


    「欸欸,莫妮卡你知道嘛?據說三個月前國境東邊發生龍害了哦。」


    長袍下麵的莫妮卡嚇了個機靈,在架子上裝睡的尼羅也睜開一隻眼。


    垂在下麵的尾巴像時鍾指針般搖擺著。


    「大型翼龍成群地出現在人麵前!數量居然超過了二十隻!」


    翼龍固如其名,是擁有翅膀的龍,在龍裏算是智力低下的下位種,不過成群後也非常難對付。它們主要針對家畜攻擊,但饑餓的翼龍襲擊人類的事件近年也並不少見。


    「然後呢!然後呢!統帥那個翼龍群的竟然是!傳說中的黑龍!還是惡名昭彰的沃岡黑龍。」


    龍裏也有黑龍或紅龍之類的名字裏帶有顏色的龍,這類龍被稱作上位種,特別危險。


    據說其中最危險的就是黑龍。


    黑龍的吐息是特殊的火焰,黑炎是連上級魔術師的防禦結界都可以毫無慈悲地焚盡的禁忌之炎。


    每當黑龍暴走,國家化為焦土也不足為奇。黑龍可謂是傳說級別的危險生物。


    「然後然後!龍騎士團好像去討伐黑龍了,其中有一位七賢人據說也同行了哦!啊,七賢人,明白麽?是位居這個國家魔術師頂點的七個人,總之就是十分不得了的魔術師。」


    「是,是麽……」


    「最年少的七賢人{沉默的魔女}!她僅靠一人就將黑龍擊退,並擊落了全部翼龍!」


    在農村,這種傳聞可是貴重的娛樂。


    亞妮的眼裏閃閃發光……但莫妮卡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沉默的魔女}啊,可是現今魔術師中唯一一個能無詠唱使用魔法的人啊!魔術基本上都需要詠唱才能使用,不過{沉默魔女}卻完全不需要!她無詠唱還能隨意使用強力的魔法!」


    莫妮卡無言地按著胃,胃像被什麽絞著般發疼。


    夏天的早晨明明是這麽令人神清氣爽,但莫妮卡卻渾身冒著冷汗。


    「是,是這樣啊……」


    莫妮卡生硬地附和後,亞妮雙手搭在臉頰上陶醉著。


    「啊,一次就夠了,我真想親眼看一次真正的七賢人啊。」


    在這種鄉下,別說七賢人,就連中級以下的魔術師也幾乎看不到一眼。正因如此,亞妮對魔術師可以說有著接近憧憬的心情。


    莫妮卡捂著絞痛的胃,從架子上的皮革袋裏拿出幾枚銀幣,這是亞妮的跑腿費以及食物的費用。


    「這,這個……一直受照顧了,感謝。」


    合適麽?這金額接近送來的食物金額兩倍左右哦。」


    「畢,畢竟是你送,送來的,所以……多的,當作,亞妮的小費,就行」


    這要是普通的孩子,早就哇地笑起來收下錢了,但亞妮是聰明的少女。


    收到和勞動不相稱的報酬,亞妮上下打量著莫妮卡。


    「莫妮卡的工作是什麽?」


    「那,那個……計算?」


    「是數學的博士麽?」


    「差不多……那感覺……吧。嗯……」


    這裏堆積如山的資料類型全都毫無統一感。


    星星的軌道,肥料配比的計算,還有人口統計,稅收,商品銷售額的變動等等各式各樣與數字有關的資料在這山中小屋裏的擺放方式乍一看毫無秩序可言,但實際上它們遵循著隻有莫妮卡才懂的規則羅列著。


    亞妮對數學博士這一說法很是接受的樣子。


    「嗯~,那昨天來我們村的人也是數學博士嘍。」


    「……誒?」


    「來我們村的那人好像是你的同僚誒,他說想拜訪你的小屋,所以我就把路線告訴他了。多半馬上就來了吧。」


    同僚。


    這個詞語使莫妮卡的臉逐漸發青。


    寬鬆的長袍下,莫妮卡的身體正不斷顫抖,她上牙打下牙向亞妮詢問道。


    「那,那個人,是,怎,怎,怎麽樣,的人……?」


    「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莫妮卡身後響起。


    莫妮卡的喉嚨中響起悲鳴。


    她僵硬地轉過身,那裏有一位微笑的美男子正靠在門上,男子漂亮的栗色頭發紮成了三股辮。


    他身邊站著身著女仆裝的金發美女。


    男子身上穿著整潔的長禮服,拿著拐杖,戴著單眼鏡片,不管怎麽看都是一位講究的典雅紳士。


    更重要的是,那如同女人般纖細修長的容貌端正得能讓大部分女性深深地看入迷。


    但是,莫妮卡卻害怕地睜大眼睛拚命忍住悲鳴。


    「路路路路,路易,路易……斯,先生……」


    「能不能別把別人的名字換成路路路路·路易路易斯這種搞笑的名字?」


    「噝,對,對不起……」


    男子無視快哭出來的莫妮卡,對亞妮微微一笑。


    然後他握住少女的手,在上麵放上一顆糖果。


    「幫我認路真是太感謝了,小姐。」


    「不客氣。」


    麵對美麗的客人,亞妮微笑著非常淑女地迴答道,然後她將糖果放入口袋。


    「那麽,我就不打擾你們談工作的事情了。我先走一步,拜拜,莫妮卡,一個月後見!」


    亞妮輕輕揮著手,用比平常更加淑女的步伐離開了小屋。


    莫妮卡絕望地聽著牽引貨車的嘎啦聲遠去,淚目地抬頭看向眼前這位男子。


    長禮服和拐杖隻是偽裝,他原本可是身著金絲刺繡的長袍,手握精致法杖的魔術師。他背後站著的女仆裝美女並非人類而是和他簽訂契約的精靈。


    「好,好久不見……路易斯,先生。」


    莫妮卡用顫抖的聲音打著招唿,男子將手放在胸前,優雅地行了個禮。


    「誒,好久不見。七賢人之一{沉默的魔女}莫妮卡·埃弗雷特小姐。」


    魔法是利用魔力來引發奇跡的現象。其中,借助詠唱編製魔術式行使魔力的術式叫魔術。


    擅長行使魔力的精靈等種族並不需要魔術式、詠唱之類的行為,但人類不進行詠唱就無法操控魔力。


    縮短詠唱這一技術可以縮短詠唱時間,但數秒的時間還是必須的。


    但是,將不可能化作可能的一名天才少女出現了。


    其名為莫妮卡·埃弗雷特。因為怕生導致無法正常與人對話,宅在山中小屋的這位少女正是裏迪爾王國魔術師的頂點,七賢人之一「沉默的魔女」本人。


    莫妮卡雖然不能將現存的魔術式全部無詠唱使出來,但八成左右的術式都可以通過無詠唱使出。


    魔術師的最大弱點莫過於詠唱時處於無防備狀態,因此詠唱時間在戰場中說是左右生死之事也不為過。


    上級魔術師中能使用縮短詠唱來縮短一半時間的達人也不是沒有,但即便如此,能做到無詠唱的全世界也僅有莫妮卡一人。


    正因如此,莫妮卡·埃弗雷特才能在距今兩年前年僅十五歲便當選了七賢人。


    如此天才的少女習得無詠唱魔術的經過極其單純明了。


    莫妮卡極度怕生怯場,在別人麵前連正常說話都辦不到。


    麵對亞妮還算湊活,但要是麵對沒見過的人或不擅長應付的類型,她就會緊張得連聲音都發不出。最糟糕的情況下,她會嘔吐或暈過去。當然,詠唱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距今數年前,莫妮卡在魔術師養成機關學習,她在實技考試中因為無法詠唱得了個不及格,處於留級邊緣。於是莫妮卡想到,她在監考官麵前緊張地無法詠唱,那她學會無詠唱使用魔法不就好了嗎?


    普通人大概會選擇努力克服怕生與怯場的毛病,但莫妮卡的思考極其跳躍,跳到了令人始料不及的方向。更可怕的是,她還真就令自己的才能開花結果了。


    就這樣,莫妮卡掌握了無詠唱魔術,而學習這技術的理由和感動沾不上一點邊兒,接著她非常順利地當上了七賢人。


    正可謂是預想不到的極致。


    莫妮卡生活的山中小屋裏隻有2把椅子。其中一把已經被堆積成山的資料占據了,基本用不得。


    莫妮卡看著堆在椅子上的大量資料,放棄搬運,用手指向資料山。


    然後,堆積如山的資料如同每本都有了自我意識一樣一個個飛了起來,從椅子上移動到桌子上。


    利用魔術產生風並不是什麽難事。但是,將文件一個個移動到指定位置需要極其細膩的魔力操控技術。


    莫妮卡將這偉業如同唿吸般——而且還是無詠唱完成,這讓路易斯那細長的眉毛抖了一抖。


    「還是老樣子隨便濫用自己才能呢,同期閣下?」


    稱唿莫妮卡為同期閣下的這名男子即是魔術師,也是七賢人之一。


    其名為「結界的魔術師」路易斯·米拉。


    他比莫妮卡大十歲,今年二十七,但因為和莫妮卡在同一時期就任七賢人,所以他常常稱莫妮卡為同期閣下。


    路易斯不說話的話乍看就是一纖細的美男子,但是他憑自己的本事單獨討伐龍的次數多達曆代第二,是擁有自豪戰績的武鬥派魔術師。


    他還擔任魔法兵團團長一職,能力強得連魔法兵團的團員都感到畏懼。


    (路易斯先生,有什麽事麽……難,難不成,又是,要我去討伐龍……)


    總之要是惹他生氣會很可怕,所以莫妮卡戰戰兢兢搖搖晃晃地顫抖著,她讓路易斯坐到整理好的椅子上。


    路易斯坐下後,翹起腿往身後站著的女仆看了一眼。


    「琳,隔音結界。」


    「遵命。」


    被稱為琳的女仆點了點頭,接著小屋周圍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風聲也好鳥鳴也罷,一切聲音均被隔離在這小屋之外。


    在架子上裝睡的尼羅不舒服地抖了抖胡須,金色的雙眼看著女仆裝女性。


    她是一位身材苗條修長的美女,但她端莊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如同人偶一般。


    她無需詠唱就能張開結界,這是因為她並非人類而是上位精靈。有上位精靈追隨的魔術師,國內也就十人左右。


    「好了,今天來,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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