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正常循環開始要晚了兩天十七個小時迴到架見崎,香屋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這麽做與其說是理性思考的結果,不如說是為了維持精神安定的本能反應。


    所以,看到秋穗的臉時,他鬆了口氣。


    ——太好了,秋穗活著。


    不,也不能算活著,是aporia創造的虛擬人格。但總之,被稱為秋穗栞的她如今還在這裏。


    但秋穗完全沒在意他不安與安心的心情,一臉不高興地說:


    「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眼看著出這麽大狀況。」


    「唉,果然事情麻煩了?」


    「那當然了。伊甸獲勝,port消失,我不太清楚具體情況,但銀緣先生好像死了。」


    「真的假的啊?」


    這可頭疼了。非常頭疼。各方麵都不好辦。


    香屋對電影俱樂部的初代會長——銀緣不是很了解,甚至沒和他直接見過麵。


    但他明白,對電影俱樂部來說,銀緣這一人物帶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所以首先要擔心的就是他們的心情。特別是kido,他就像是在拿自己和銀緣的迴憶為理由繼續戰鬥,所以讓人擔心。香屋相信他們不會追隨銀緣也跟著死去。在知道銀緣用ido這個名字待在port之前,電影院的人們應該都覺得銀緣已經死了,但今後會有怎樣的影響呢?本來就容易死的人變得更容易死去,這很頭疼。


    不隻如此。香屋自己也對銀緣抱有莫大的期待。如果能和銀緣處好關係,他的檢索能力便能成為可以匹敵月生的手牌,這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本來的名字——櫻木秀次郎所具備的意義。


    原本,香屋打算讓他來改變架見崎。雖然還完全想象不到內容,但總之是用打動人心的故事。和那部讓自己心醉的動畫一樣,香屋相信銀緣能創作出真切地叫喊著「不要死」的故事,讓重複著愚蠢戰鬥的人們受到觸動。哪怕不是所有人,也能意外打動大多數人。


    此外,聽過toma的話以後,櫻木秀次郎的價值更高了。aporia的開發者,冬間誠。在他死前留下的筆記上,寫著「我找到了第零類假象的線索」,還附著下麵的兩行:


    第二十五集,一切的死都是罪過嗎?


    最後一集,生命的主題


    動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中,沒有公之於眾的兩集內容。香屋不知道具體的劇情,在粉絲之間也隻有各種推測,沒聽過什麽可信的說法,至今隻能說是「不明」。


    但如果是銀緣——櫻木秀次郎的話,肯定知道那兩集的內容。


    因為《water與biscuit的冒險》的導演就是他,劇本也出自他手。就算全世界沒人知道,唯獨他不會不知道。


    所以,在今後的架見崎,銀緣很重要。隨著他的死,《water與biscuit的冒險》沒有公開的兩集也成了未知的黑箱。那個黑箱不是沒辦法打開,但非常困難。


    ——至少,他是真正的人類。


    和香屋,秋穗還有其他架見崎的眾人不同,隻有那三個人是現實中存在的人類。那麽就算他在架見崎死了,還會活在現實世界。如果有辦法從現實獲得情報,就能實現目的。


    香屋想到的辦法有兩個,但都非常困難。


    一個方法是拜托剩下的兩人——toma或者pan。她們好像每過三個循環,就要脫離架見崎迴到現實,應該有機會在那邊聯係到櫻木秀次郎。但考慮到pan最近的言行,不太可能幫忙。相比之下toma的可能性還大一點,但她像猶大一樣把莫名其妙的執著解釋為「與香屋為敵是為了讓他成為英雄」,說得好像多有氣概一樣。果然她願意幫多少忙也是個未知數。


    另一個方法,便是q&a。名義上,隻要用那個能力支付必要的點數,就能獲得任意情報。所以「動畫《water與biscuit的冒險》沒有公開的最後兩集內容是什麽?」這類問題應該是成立的。


    但果然這個方法的不確定因素也很多。要是運營者答應要求,去和櫻木秀次郎交涉那還好,但自己畢竟隻是虛擬人格,他們很可能毫不在乎地迴答說「我們也不知道所以沒法迴答」。


    所以,櫻木秀次郎——銀緣死亡後從架見崎消失,帶來了非常大的麻煩。如果可能,香屋更想和他直接交流。


    香屋皺著眉頭問:


    「壞消息就這麽多了嗎?」


    秋穗聽了莫名滿臉自信,大大方方地搖頭。估計是自暴自棄了吧。


    「接下來才是最主要的話題。」


    真不想聽。好想鑽進被窩裏逃避現實。


    但實際上不可能真的逃避,香屋催促她說下去。


    「是什麽事?」


    「月生先生受傷,被伊甸抓住了。」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求求你別這樣,最強就該有個最強的樣子。


    「還活著吧?」


    「聽平穩的檢索士說還活著。」


    「哎,那就比最差的情況好一點。」


    大概吧。要是之後月生背叛,變成敵人登場,到時候可能會覺得「還不如死了呢」,但眼下熟識的人沒死真是太好了。


    他剛稍稍放心,心裏便響起冷淡的聲音。


    ——真的嗎?


    就算月生死了,那也不過是「數據上被視為死亡」而已。隻要aporia有那個意思,隨時能把他複活。那麽,他的死是真正的死嗎?算得上是無可奈何地放棄一切可能,不可逆轉地結束生命嗎?


    香屋明白,為這種事煩惱太蠢了。


    但他心裏仍帶著愚蠢的煩惱。自己非但不是生命,連思維都是aporia設定好的,卻還堅持主張自己活著,這感覺很別扭。


    秋穗臉上忽然蒙上陰雲。


    「這麽關鍵的時候,你到底去哪兒了?」


    對這個問題,香屋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還沒能決定該如何對待在架見崎外、在現實世界和toma的對話。


    關於架見崎的真相,感覺就算自己不告訴任何人,也唯獨會告訴秋穗。但另一方麵又覺得,無論發生什麽,唯獨會對秋穗一直瞞下去。


    所以香屋很為難,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簡短地答了一句:


    「現在還不想說。」


    秋穗猛地皺起眉頭。


    「這算什麽意思?那什麽時候能和我說?」


    「還不知道,但或許——」


    或許什麽?等到香屋靠這個不具備生命的身體卻仍然找到了活著的意義時就和她說?不,肯定不是這麽迴事。


    「或許,是等我更了解你一些吧。」


    說出aporia的一切時,秋穗栞會怎麽想呢?


    那份真相不會粗暴地把秋穗心中重要的東西全都毀掉嗎?還是說她會皺著眉頭,用那副迷人的表情說「我無所謂」呢?本以為很自己了解秋穗,可對這件事卻完全想象不出來。


    一時間,香屋和秋穗像是互相做鬼臉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


    然後,是秋穗忽然笑了,表情果然像是在朝這邊做鬼臉。


    「哎,你不想說的事情,我也不想追問。」


    「嗯。謝謝。」


    「喜歡一個人發愁的話隨你便,但是別輸啊。」


    「別輸給什麽?」


    她到底是說別輸給什麽?


    「不知道啊,不過就是你認為是敵人的東西吧?」


    秋穗迴答時語氣輕快,一定是她刻意的吧。


    那敵人又究竟是什麽呢?


    總之先贏過蛇就行了嗎?還是說還有其他敵人?aporia。冬間誠。toma——冬間美咲。


    無論哪個,都感覺不太對。我是在和什麽戰鬥呢?


    秋穗繼續小聲開口,聲音果然輕快,但有些難為情。


    「我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英雄落敗。我不願意,toma也不願意。」


    記得toma也用過英雄這個詞。


    ——香屋步是我的英雄呀。


    真想和她說,關我什麽事。我才不想當英雄呢,我一直想做被英雄保護的公主。但我還記得,以前曾對秋穗宣布要努力成為架見崎的英雄。


    ——當時真不該多嘴。


    他心裏禁不住想到。


    「那對手已經確定了呀。」


    那是我這個膽小的人最為害怕,也是讓我最想轉頭逃走的家夥。


    「要和誰戰鬥?」


    「世界。」


    架見崎的一切。aporia的一切。現實的一切。


    就算符合冬間美咲的理想,也不關我的事。哪怕一切都是設定好的道路,也全都和我無關。


    這大概是個虛構的產物


    挑戰現實的故事。


    也是證明故事能改變現實的戰鬥。


    香屋還不知道戰鬥的方法,手上也沒有武器、計劃以及類似希望的東西,但他一樣不知道放棄的辦法。


    那個男主角曾說過——要一直走下去。


    渴了就喝點水,餓了就吃些餅幹。天上下雨就躲進屋簷,累了就休息一下。但早晚還要再次出發。


    隻有那陣時刻陪在身旁、永遠不停歇的腳步聲與心跳,才是生命的主題。


    ——那麽,我也要走下去。


    直到這個故事結束為止。而那一定意味著直到把我們這個虛構的故事傳達給現實為止。


    數據生成的腳步聲也好,虛擬的心跳聲也罷,哪怕它們都是虛假的,聲音一樣不會消失。我要讓它們繼續鳴響,永不停歇。


    <第五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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