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總參的值房,尤世威便喚來了手下得力的參謀團隊,將皇帝的意圖告訴了諸位,讓他們著手製定策略。


    皇帝本人的想法,可以是奇思妙想,但是對於參謀們來說,不僅僅要有好的辦法,還的具有可行性,可實施性,真的再鬧出安南這樣的笑話,對總參的權威來說,勢必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所以參謀部人人打起精神來,全身關注。


    不過在這些參謀精英的下麵,還有一堆從軍事院校畢業而來的小參謀,還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對於讚畫之道上,卻比前輩們還要嫻熟。


    因為他們經過了係統的培育,已經明顯的展現出了比前輩更優秀的資質。


    “陛下的策略確實是上策,我們參謀部的失職啊!”一個年輕的參謀拿著題目,雙手平放在桌上,十指交叉,低聲說道:“其實對於部隊的調動非常簡單,關鍵是我軍剛剛經曆戰亂,在建製上是有缺失的,精銳部隊充足、輜重部隊也充足,甚至現在的工兵部隊也是非常優秀,冠絕天下,但是卻缺少了一支在地方軍和巡檢司之間的一直後腰型部隊,這支部隊,隻要固定操練、裝備得當,就可以承擔守備人物。大明確實不宜駐紮高麗兵馬,但是完全可以讓各主力部隊的輔兵,後勤部隊的直屬部隊,轉為守備軍,以高麗兵馬的能力去做這種事情,恐怕不劃算。”


    “王恬,你在那邊兒嘀咕什麽?不知道值房重地,不許胡言亂語嗎?你若是閑得慌,可以請假休沐!”參謀科長聽到值房之中有異動,站起身,一眼就看到一個年輕的新嫩參謀,嘴唇蠕動,對著空氣放話。


    下麵都是培育的一群什麽玩意。


    跟瘋子一般。


    科長心中大為不悅。


    王恬連忙垂下頭,不敢再放聲,拿起稿紙。


    啪!


    一聲脆響打斷了王恬手上的動作。


    一個巨大的身影壓在了他的肩膀上,卻是他的好友閻戈。


    閻戈比王恬年長二十歲,是整個參謀部裏的“老人”。


    在加入參謀部之前,是閻東山的部下,也是閻東山的宗族一份子,當初跟著閻東山當土匪,如果不是遇到徐梁,像是他這樣的人,很有可能就淹沒在曆史的洪流之中了。


    大明原本在各鎮的武將,除了切實打過仗的精銳,大多數都已經轉到了後勤部和各地的巡檢司、警察司。


    閻戈屬於表現一直不咋地,自然被放到了後勤部,而且屬於沒有多大權限的那種。


    不過這家夥當初識文斷字,即便是在閻東山手下,也算是個狗頭軍師的人物,所以他還是個巡查參謀,也算是物盡其用。


    王恬與閻戈相識,是因為當初他想去後勤部,然而他在軍校的畢業成績裏,戰爭分析的成績實在是太好了,被總參點名要過來了。


    “該吃飯了!”閻戈在值房裏一點顧及都沒有,當他看到了某位科長銳利的眼神射向自己,直接瞪了迴去。


    軍隊可是講究論資排輩,講究靠山的地方。這一點,閻戈自忖他比別人差不到哪兒去。


    而且,就那個訓斥王恬的狗屁科長,在閻戈看來,就是個廢物。


    這種人的前途也就這樣了,屬於當初陛下為了穩固大明,臨時提拔起來的一批廢物。


    還不如自己呢,這群人如今隻是靠熬資曆往上混,一點沒有


    挪窩的想法,讓閻戈甚是看不起。


    “咳咳!”科長幹咳了一聲,提醒王恬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王恬知道這位老哥又給自己找麻煩了,但是耐不住老哥的軟磨硬泡,隻能無奈道:“大哥先去,我稍後就來。”


    “你還年輕,活力無限,又有本事,大明還指著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打天下呢,可別熬壞了,有些老東西廢了就廢了,無所謂。”閻戈才不管那麽多,哈哈大笑著用肩膀摟著王恬,硬生生的往外走。


    王恬一個從軍校裏走出來的新嫩,哪裏是閻戈這種在戰場上廝殺了多少年的老前輩的對手,渾身軟綿無力的被帶出了值房,隻能很是無奈的對科長報以歉意的微笑。


    武官食堂並不像文官食堂那樣還能點菜。每個進入食堂的軍官、士官、士兵,都有一塊牌子,根據牌子的顏色領取相應的套餐。閻戈拿的藍色牌子,表明他是尉官階級,而且菜飯加量。


    同樣是尉官的王恬手裏卻拿著黃色木牌,這是病號們吃小灶的牌子,表明他的飯菜要有額外營養補充。


    因為王恬今年才十六歲,還屬於未成年。


    作為一個小神童,王恬在七歲那年就已經是生員了。


    正當他準備舉試時,當爹又當娘將他拉扯大的父親卻暴病而亡。三年守孝之後,天下風雲變幻,舉人老爺已經不再吃香了,而王恬沒有宗族依靠,生計困頓,要想科舉實在太過勉強,便在裏甲的鼓動下投考了新學。


    一般新學隻是義務教育,可以包早午兩餐,隻有軍校可以解決衣食住行所有開銷。


    於是王恬以生員身份直接投考了帝國軍事大學,最終被分配到了總參謀部,成為一名少尉參謀。


    “我想去甘肅。”閻戈和王恬領了菜飯,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這樣不容易被巡查抓住他們吃飯說話。


    “去那幹嘛?”王恬問道。


    “你上次說在雙塔修建水庫,連接赤金和安西衛,我懶得動腦子,就直接報上去了。”閻戈往嘴裏扒了兩口飯,一掃巡查的位置,繼續低聲道:“後來上頭有嘉獎,我便想請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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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恬皺了皺眉頭:“那都在嘉峪關之外了。”


    “你不是說東麵平靖之後,大軍會向西追擊韃靼和瓦剌麽?”閻戈道:“去了那邊,大約還能撈到仗打。”


    王恬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邊吃飯邊點頭道:“整個瀚海是肯定要包下來的,否則就是西事的禍亂淵藪。哈密是門戶,不可能讓蒙古人占據。不過說到打仗……大哥,如果讓你轉入戰兵,但是隻負責駐紮邊防,打仗的事還是主力軍……”


    “那也比當個糧草官好啊!”閻戈一時失態,沒抑製住音量。


    巡查頓時朝他們這桌望了過來,用警棍敲了敲手掌,豎了一根食指,表示這是第一次警告。


    王恬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看來許多非嫡係出身的明軍將士還是存了殺敵立功的念想。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可不是軍戶,而是應募而來的募兵。沒有在刀口上舔血的覺悟,哪裏會吃行伍飯?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早消磨了血性,更願意留在後勤混口飯吃。


    吃完飯迴到值房,王恬很快就將自己腦中的思路整理成文,開始收集各軍輔兵、役夫、後勤直屬部隊等各種數據,以及軍中進行誌願甄別需要的時間。


    一旦進入了工作狀態,王恬就再沒有注意到外物,等他最終結束工作,值房裏早就隻剩他一人了。


    踩著月光迴到宿舍,王恬徹底放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咦?今早誰先來的?看到我桌上放著的報告了麽?”


    王恬一覺睡到天亮,連宿舍區裏的起床號都沒有聽見。他急匆匆在食堂領了兩個饅頭一個雞蛋,旋即跑向值房,果不其然是所有人中最後一個到的。


    王恬快步走到自己的書案前,卻發現昨晚寫完的報告不翼而飛,桌上隻有羊毛氈上印著的點點墨跡證明自己絕非在夢中寫的報告。


    “你沒放抽屜裏?”科長走了過來。皺著眉頭。


    王恬一時語噎。


    總參謀部一般的辦公室都是靠外雇的工人打掃,所有參謀都必須養成習慣,將書案文件隨手鎖進抽屜裏。


    “沒給你配鎖麽?”科長嚴厲喝問道:“這裏哪怕是一張紙都不能隨便流出去,你不知道規矩麽!”


    “是。”王恬有些遺憾,心中卻泛起了一個抑製不住地念頭:一定是有人拿了他的報告!


    報告並不複雜。吃力的是準備工作和數據收集。


    王恬隻能迅速鋪開紙墨,準備再寫一份,最好是能夠在“小偷”謄抄之前交上去。


    “等會尤督要跟海參商議海外作戰的任務分配問題,你收拾一下去做記錄吧。”科長道。


    “但是……這不是我的工作啊!”王恬反駁道。


    科長瞪了王恬一眼:“這是命令!”


    王恬初時還以為上司因為閻戈昨天的無禮給他穿小鞋,就在準備炭筆和速寫本的時候,他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閃光:“科長。我的報告已經交給你了吧?”


    科長猛地轉過身,麵色猙獰:“說什麽狗屁話!還不快去開會!迴頭再與你算跑操缺席的事!”


    王恬怔怔站在值房裏,隻覺得一股熱血衝頭,良久方才恢複鎮定。


    ——肯定是你拿的,因為你自始至終沒有問我報告的內容……


    王恬有些委屈,終究還是將這股委屈憋了迴去。


    文官可以跟上司頂嘴。甚至彈劾上司,但武官卻是階級分明的世界,官大一級壓死人絕非虛言。


    王恬深知自己隻是整個大明軍隊中的小蝦米,真的被小魚吃了也隻能忍氣吞聲。


    —除非向五軍都察院申訴……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後還要在他手下吃糧……也隻是吃糧罷了。


    王恬覺得自己步伐有些沉重,但想到自己隻需要對得起皇帝陛下給的那份口糧。也就問心無愧了。


    不得不承認,能夠被選入總參謀部的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那位上尉科長隻能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


    然而這個小官卻沒有浪費自己一絲一點的權力,先將王恬支去開會,乘機謄抄了昨晚王恬的報告。在得到上級的嘉許和必當呈交上級的許諾之後,上尉科長雷厲風行地將王恬推薦到了朝鮮總兵府下的巡視東瀛工作組。


    大明官員調動可不是後人想象中的溫文爾雅。還有人負責談心開解……無論文武官員,隻要拿到調令就得立刻奔赴任所,否則就要坐牢、甚至流放。古人詩曰“一朝身披甲,半世為君忙”,實在是親身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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