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人被弄走,那他們留下的土地,則有大明南部各地的山民耕種。


    能夠用貧瘠的山田,換取上佳的水田,使得各省的百姓興趣大增,政策一開始,就有超過萬人報名前去夷州。


    朝廷發放耕牛和種子,讓他們可以放心墾殖。


    這種土地置換本是國策,讓大明百姓優先耕種更好的田地。隻是在許多地方阻力極大,農民的保守性讓他們不敢輕易放下手裏的芝麻,去追看不見的西瓜,更傾向於得過且過。隻有真正的窮鄉僻壤才沒這份牽絆,更喜歡出去闖蕩。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地理環境,在南洋經商者多是福建人,而且也隻有福建才有人自願前往大明利亞墾荒。


    按照朝廷公布的優惠政策,隻要在大明利亞種植農作物滿三年,所耕種的土地就歸其本人所有,為永久之家業。雖然現在土地價格不高,但要在福建買一塊夷州、大明利亞那樣的好地卻不容易,因此還是有許多人願意遠航前往大明利亞,打拚一個身家。


    定王在大明利亞的頭一年,深感頭痛。隨船隊而來的菜戶並非隻是種菜,也一樣要種糧,而作為農業指導大全的“曆書”在大明利亞卻無法通用。


    因為大明利亞的節氣與大明是反的。


    加之小冰河期是全球效應,身在南半球也無從躲避,於是甚至有了從屏島運水南下緩解幹旱的事。


    作為一個相當於大明國土的飛地,大明利亞特產在大明十分罕見。反之,大明習以為常的動植物在大明利亞也從未出現過。明軍帶來的豬、兔、馬、羊、牛,甚至連貓、狗,都是這片土地的常客。


    因為沒有天敵,加上兔子的繁殖速度極快,明軍將這些肉兔散養在草原上,每天巡邏的時候順便打幾隻,竟然要比籠中飼養的效率更高。


    大明利亞的土人開化程度比夷州更低,根本沒有農業可言,隻要靠袋鼠肉為生。明軍士兵在這裏分地也並非緊巴巴地百十畝論,而是動輒五百畝、上千畝。而且分到的土地在服役期間內就可以享受收益,所以他們更歡迎大陸移民前來耕種,一躍成為吃租子的“老爺”。


    在沒有足夠移民的情況下,土人也是可以使用的勞力,但這些土人實在無法勝任照料莊稼的精細活,所以隻能用鞭子和木棒讓他們長記性。


    王猛作為定王的至交好友,也分到了兩千畝好地。他從未想過自己名下竟然也能有這樣的資產,對於開發利用這塊土地也格外上心,找了幾個老農,悉心指導土人耕種。


    在大明利亞,土人的部落已經發現了數百個,最大的有上千人,最少的隻有十數人。據說整個大島上能有土人五十萬上下,不過這是用公式算出來的,誰都不知道確切數字是多少。他們可不算在人口統計之中。甚至連是否算人都還存在爭議。


    如果明人失手打死了土人,隻是罰一鬥米而已。而如果是故意殺死土人,則連懲罰都沒有——因為隨軍的法官相信,如果是故意殺死土人。勢必是出於正當防衛,所以不為罪。


    ……


    “王猛,家書!”哨兵高舉著手裏信封,揚聲叫著。


    王猛從田埂旁站了起來,躍身上馬,迎著那哨兵跑去。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如今大明和大明利亞之間往返一次大約要半年時間,家書可真是抵得上兩萬金了。


    王猛小心翼翼拆開信封,取出裏麵的“兩萬金”,一看到父親熟悉的字體鼻子就有些發酸。他是錦衣衛世家。雖然說起來是將門子弟,其實已經十數代人沒有打過仗了。弘治朝之後,族中再次上陣為將的人,還是今上在京師為李自成攻破,半路加入的大明軍隊。


    不過那位族叔很了不得,眼下也是一位少將。隻是一直駐守京畿,所以威名不顯。


    王猛仔仔細細地讀完了每個字,方才翻到下一頁。父親已經敘完了家長裏短,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能否送一些溫順的土人迴京,充作掃除雜役。


    ——大明還缺雜役麽?為什麽要用這些土人呢?


    王猛頗為不解。他放眼看去,地裏勞作的一個個黑點,都十分溫順。給什麽吃什麽,而且隻要有鞭子和木棍,幹活也不偷懶。不過相比大明的雜役小廝而言,這些人甚至不會說人話,更不懂禮儀,連行禮問好都不會。值得不遠萬裏送過去麽?


    他繼續往下讀,後麵是妹妹想要一隻袋鼠……這就沒辦法了,聖諭嚴禁大明利亞特有動物進入本土,以免傳播疾病,或者因為缺乏天敵而導致物種失控。從這裏進貢幾頭活袋鼠給南海子。都得洗了又洗,比人還難伺候。


    “王猛!王猛!”


    王猛耳朵一抖,抬起頭來,遠遠看到辛子勇騎馬過來。


    “靜心,”王猛將家書收入袖中,遙遙拱手,“何事如此匆忙?”


    辛子勇已經跑到了王猛麵前,匆匆迴禮,又道:“你這兒還有溫順些的土人麽?大小都要。”


    <a href="http://m.xiaoshuting.org" id="wzsy">xiaoshuting.org</a>


    王猛一愣:“你也要?”


    怎麽突然之間土人還吃香了?


    辛子勇看到王猛袖口露出的一角紙頁,道:“可是家中來信要你送點土人迴去?”


    “正是,京中怎麽了?連個雜役小廝都沒了?”王猛拉著辛子勇巡視自己自己的兩千畝土地。


    辛子勇道:“還真是讓你說對了,現在京中老爺比小廝還多。”


    “怎會?”


    “記得陛下為平奴變而下的聖諭麽?”辛子勇道:“大明境內,但有為人奴婢者,皆可自陳脫籍,複為良民。”


    王猛點了點頭。這則聖諭並沒有一刀切廢除奴婢製度,卻是聲明朝廷再不保護主奴關係。奴婢者隻要自己表示要脫籍,就能不為奴婢了,之前簽訂的賣身契自然也就沒有了效力。


    “當時自陳脫籍的人也不甚多,大概還不敢相信有這等好事,也或者是脫離了主家怕沒飯吃。”辛子勇帶著輕蔑道:“如今河套多了數百萬畝良田,大明利亞、夷州、遼東也都是條好路數,所以脫籍之人與日俱增,以至於各家已經不敢再收買奴婢了,生怕這些人拿了身契銀子轉頭就走。寧可還是雇傭合同牢靠些,起碼有官府保障。”


    “原來如此!”王猛恍然大悟:“所以要用土人,這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


    “南風唄。”辛子勇似笑非笑道:“肯定又是那幫福佬開的好頭,夷州也有不少土人。”


    王猛搖了搖頭,道:“殿下那邊怎麽說?”


    “殿下倒是準備帶五百個土人迴去敘職。”辛子勇笑道:“各家沒了雜役還可以想辦法,宮中沒了宦官可不行。”


    大明從來沒有專職的“敬事房”,每當宮中需要宦官火者的時候,都是從民間招募,這就導致了大量“無


    名白”的存在。這些無名白都是受了“遠親事君”的風氣影響,自費找人閹割,然後尋門路入宮。


    如果沒能選入宮中服役的,便隻有混跡在京師各個寺廟的澡堂裏給人搓澡。而那種澡堂正常人是不會去的,都是宮中的宦官。如此一來大家都一樣,省去了尷尬,若是運氣好,也能靠這些宦官舉薦入宮。


    遠親事君雖然好聽,但說白了就是“窮”字作祟。如果家裏有兩畝薄田,能娶個媳婦傳宗接代,誰肯割了那話,跑去當個被人鄙視的殘疾人呢?


    在背井離鄉和斷子絕孫之間,選擇前者的還是主流。


    “皇宮那麽大,靠宮女可打掃不過來,而且許多粗活重活也不是女人能幹的。”辛子勇道:“這五百土人就是送去當宦官的。”


    王猛點了點頭。


    大明建國之初,受到蒙元遺風的影響,在對外拓展戰爭中,會從戰敗部落中抓捕俘虜。這些俘虜被閹割去勢,送入宮中成為宦官。


    大名鼎鼎的三寶太監就是如此開始自己傳奇人生的。


    有先例在前,定王這樣做也是合情合理。


    “是這邊閹了送去,還是到了京師再閹?”王猛問道。


    辛子勇嘿嘿笑道:“這就要看怎麽用了。”


    “為何笑得如此猥瑣?”王猛越發不解了。


    “隻有皇宮和親王府能用閹人,你不會不知道吧?”辛子勇道。


    “那是自然。”


    這是防止民間自閹成風,傷了國本。


    “但如果大明利亞土人本就有閹割男童的習慣,那麽咱們送去的土人自然也都是閹過的。一者是土人土人的習俗,二者不會傷到國本,就和閹驢騸馬一樣,你說朝廷會管麽?”辛子勇道:“肯定有大戶人家願意出個好價錢。”


    王猛當然知道當地土人是沒有這種習慣,對辛子勇要做人牙子很是不恥,斜視道:“你當朝廷都是傻子?怎麽可能有這等習俗?”


    “福佬連男童都溺死,窮到根上了有什麽不可能的?”辛子勇道。


    “這等事喪盡天良,我不能做。”王猛麵孔一板:“我隻送十來個身強體壯的土人迴去應付大人便是。”


    辛子勇一愣,旋即笑道:“哎,其實這事也不需要咱們這邊做。你也知道軍醫那兩下子……若是去了勢,還得養傷,說不定還熬不過海上這麽長的路。我也隻是跟你說說北邊的形勢罷了。”


    “你來找我,恐怕不單是討要幾個土人吧?”王猛冷聲道。


    “兄弟你是常與土人交戰的,那些俘虜不妨交給小弟。”辛子勇笑道:“利益均沾,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王猛正要拒絕,隻聽辛子勇又道:“你別忙著迴絕我,王猛,你是領兵之人,別的營伍都在做,上上下下都得到了分潤,你不做,手下的兄弟怎麽服你?咱們是一個屋裏躺屍的情誼,不怕說得透些:這事是永王開的頭,誰不做就是打陛下的臉。你能不做麽?”


    王猛心中紛亂如麻。他從未想過大明到了大明利亞之後對土人有什麽傷害,隻覺得天下重器歸於有德者居之。大明利亞這麽大好的土地,當然應該由大明來施行王化。往日聽人說土人和牲口一樣,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新兵營中的教官不也將新兵蛋子當牲口麽?


    聽了辛子勇說的這些話,卻讓他由衷生出一份厭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明霸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渤海郡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渤海郡公並收藏晚明霸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