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犒軍


    癲狂狀態的高宏圖並沒有讓阮大铖震驚多久,因為還有更震驚的在後麵。


    隻見剛才還狀若癲狂的高宏圖忽然冷靜下來,一臉冷漠的說道:“你是做陛下的木偶,還是想做控製木偶的人?”


    一個很簡單的為題,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會迴答出一個很正常的答案。


    這也是一個極其殘酷醜陋的問題,是一切政治遊戲的規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儒家的道德君子將其理解為萬物平等,但是在官場浸淫多年的人,更喜歡把他理解為,如果想要擺脫命運的束縛,就必須跳出圈外,成為規則的製定者。


    高宏圖的話,對於在大明享受過太多特權的官員來說,是非常有有活力的。


    大明,雖然皇權極度集中,但是在後來的慢慢的發展過程中,皇權卻又得到了極大的限製。


    皇帝,早就成了那個大家表麵上尊重,但是心裏卻沒有任何敬重的傀儡。


    更多人心裏想的是,皇帝嗎?就該高高在上的任人擺布。


    “皇帝想讓自己的江山穩固,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成為人間的主宰,而我們為人臣子的,誰都有家人後代,誰不想自己後代享盡榮華富貴,誰不想自己的子孫香火綿延不絕?那些被陛下貶黜的臣子死後家裏人都是下場?阮部堂你心裏不清楚嗎?我有明一朝,臣子怕是最難過的吧?”


    “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糞土,臣視君如寇仇,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怪,要怪就怪大明的君主,自己將我們趕到了絕路!”


    “我們讀書讀了那麽多年,不就是為了獲取榮華富貴之後,一展心中所學嗎?如果我們都束手就擒,誰還能阻攔他們?我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皇帝和徐梁配合著拿迴屬於我們的權利隻要他們得逞了,憑著皇帝和徐梁兩個人的威望,我們所有人都得完蛋!真到了那一天,你,我,滿朝諸公勳貴,有幾個人能活下來?”


    就稅收一項,大明國庫的事情你不清楚嗎?每年有多少本該收上去的銀子收不上去,多少本該用在實地的銀子被官員抽走,這一查,按照大明律,整個大明的官員都該被誅三族啊!


    包括你阮部堂在內,你,你的夫人,你的孩子,你的父母,你的族人,你的故舊,又有幾人能活下來?老家被查抄,祖宗祠堂被毀,祖墳被砸,香火斷絕,遺臭萬年,你真的願意看到?


    陛下若重新掌權,必然問罪我等,你不用心存僥幸之心,這天下什麽都缺,缺錢缺糧缺土地,唯獨不缺想做官的人,皇帝盡可以殺掉我等,隨時都有大批人可以補上來做棋子,但是我等,死了就死了。


    外麵諸公,每一個都知道這件事情,他們每人都做出了選擇,所以選擇很簡單,就是想活下去,不想那麽眼睜睜的看自己走上絕路,而眼下,唯有奮力一搏,才有生路可走。


    這是造反嗎?這是叛逆之舉嗎?無妨,就算是又如何?隻要我等得勝,撥亂反正,就能將所有一切的責任都推在徐梁頭上,反正他死了,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最多不過百年,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會死。


    後人如何得知此事?史書!史書是誰寫?你,我,滿朝諸公!齊太史隻有一家,董狐隻有一個,人死了就死了,書還在,你我隻會是撥亂反正的功臣,而不是叛逆,叛逆是徐梁,不是你我。


    阮部堂,老夫不妨告訴你,這幾日,滿朝三品以上官員,除了都察院還有你和李邦華,都已經決定遵從老夫的指令,誅殺叛逆,為國鋤奸,清君側,還大明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阮大铖悚然一驚,轉過頭看著高宏圖,麵容宛若惡鬼。


    “你嘴上說的好,可是我們真的能做好嗎?你我都是讀書人,可是讀書人真的能救國嗎?別忘了北京是怎麽丟的!”


    “我們讀書人就算是丟了江山,這江山起碼還是我們讀書人的,換了主人,他依然敬重讀書人!但是江山如果都不是我們的了,我們保他何用?”


    “你是要給滿清做奴才嗎?還是說給李自成當狗?”


    “我不在乎給滿清做不做奴才,更不在乎給李自成當不當狗!我隻想要屬於我們讀書人的那一份權利!誰都不能奪走!”


    高宏圖搖了搖頭,緩緩開口。


    “阮部堂,事已至此,就不要說這些了,眼下,麵對此事,若是有兩個選擇擺在你前麵,一個,是所有人一起坐以待斃,送掉滿門性命;一個,是隻死少數人,你選哪個?”


    阮大铖一愣。


    “你……你是要……”


    “對,我要誅殺徐梁,殺掉他,皇帝就沒有外援,最大的助力就沒了,陛下就徹底沒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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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宏圖把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你是要徹底架空陛下?這是叛逆!這是造反!你這不僅僅是要誅殺徐梁吧?你還想幹什麽?你要弑君嗎?高宏圖!!”


    阮大铖對著高宏圖怒吼。


    “我高宏圖是大明的臣子,怎麽會做出弑君的事情呢?這是清君側!”


    高宏圖麵色冷肅:“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便捷的方法,所需要殺掉的隻有配軍營,遊擊軍,虎豹騎,山東駐軍,還有那三千軍校生”


    阮大铖死死盯著高宏圖,咬著牙,狠狠的說道:“那也是數萬人的性命啊!數萬人的性命啊!高宏圖,你竟然狠毒至此?”


    “要不然,阮部堂,你願意拿你家滿門的性命去和他們你做個交換嗎?”


    高宏圖冷冷的看著阮大铖。


    阮大铖愕然的看這高宏圖冰冷的眼神。


    “也不知你家滿門被殺的時候,這些人是否會憐憫你?你妻兒哭著向你求救而你卻無能為力的時候,你可會後悔?你可會後悔今天自己的選擇?”


    “數萬人被殺,和數十萬人被殺,你覺得哪個更好?”


    “阮部堂,你真的舍得自己家人的性命嗎?你舍得自己的族人和門生故舊嗎?”


    “站在外麵的,都是舍不得的,都是願意支持老夫的,而此時此刻,城外,行動早已開始,徐梁本人已經在前往鬼門關的路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當中,阮部堂,你想做什麽?你能做什麽?”


    “什麽?”


    看著高宏圖陰森的臉色,阮大铖大吃一驚。


    他知道,高宏圖沒有說謊。


    高宏圖確實沒有說謊。


    戌時,一支車隊從京師城內出發抵達了城外,將三百多壇酒和一些豬肉羊肉送到了配軍營的軍營。


    大眼兒沒接到會有車隊來給他們送給養的命令,但是也不奇怪,這幾日皇帝的賞賜一波接著一波,都沒有預告,於是他帶隊在軍營外迎接這些人。


    “你們是?”


    一名中年軍官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對大眼兒拱了拱手:“在下是受兵部尚書阮大铖的命令來給諸位送些酒肉的,陛下特意囑咐部堂大人的,軍校生寸功未力,便有諸多賞賜,但是也不能厚此薄彼,畢竟我大明能夠有今天,配軍營的付出也是最大的,不僅僅是配軍營,還有遊擊軍、虎豹騎,都是我大明的好二郎,皆應該重賞。”


    然後這名軍官遞上了兵部的行文,上麵還列有清單,一應指示都非常正常,大眼兒放下心來,便笑道:“那末將就代全軍感謝陛下和阮部堂酒肉了!”


    中年軍官嗬嗬一笑,交付了車隊之後就離開了,大眼兒帶著車隊迴營,一看之下,果然有幾百壇酒和很多肉,大喜之下,大眼兒下令火頭軍把肉給做了,然後全軍一起好好吃一頓。


    配軍營士兵經過了一天訓練之後,能吃上肉也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大眼兒便讓全軍集合,每人給一碗酒,然後給全軍訓話。


    “本來在軍中是不應該飲酒的,但是今日有些特殊,兄弟們今日便開懷暢飲吧,不過喝完酒之後,莫忘了這一切都是陛下和大將軍給的,之後還有更多的考驗等待著我們弟兄,配軍營的榮耀不會就此停止!諸位,滿飲此碗!”


    有些話徐梁雖然並未與大眼兒明說,但是以大眼兒的聰明早就猜出了大將軍和陛下勢必會有所謀劃。


    而今日的酒菜便是犒賞士兵的物資,隻是有些話不到最後不能明說罷了。


    “滿飲!”


    配軍營的士兵們紛紛高興的飲下碗中酒,大眼兒剛要飲下這碗酒,便聽得耳邊傳來老火頭的唿喊聲:“肉來了哎!!”


    軍士們便急匆匆的放下手裏的碗圍過去等著吃肉,大眼兒看著軍士們活潑的樣子,倒也沒有執意讓軍士們排隊等著發肉,不過看著這副歡快的樣子,他忽然一下想起了之前和徐梁的談話,不由得憂從中來。


    也不知道完成大事的那一天,軍中還能有這樣活潑的場麵嗎?這些朝夕相處的戰友還有多少人能活到那一日呢?


    大眼兒歎了口氣。


    “這碗肉給你!”


    忽然,大眼兒聽到了有人喊自己,一轉頭,大眼兒便看到了黃韜端著一碗肉朝他跑過來:“你要是不來吃的話,可就都給那群混子吃光了,來來來,這碗肉給你留著!”


    大眼兒接過這碗肉,頓時樂了。


    “黃韜啊,你這……這樣吧!這碗肉我留著,那這碗酒就給你了!”


    黃韜笑嗬嗬的接過酒,哈哈笑著把酒喝完,大眼兒則幹脆的吃起了肉,也不再去想那些讓他覺得憂慮的事情,反正,徐梁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是這樣想著的。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和他的一樣的憂愁,他們很快樂,很放鬆,盡情享受酒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對於大部分這個時代的軍卒而言已經是人生極樂了。


    大眼兒默默的吃肉,打量著每一個士卒,看著他們吵鬧說笑,心情居然莫名的平靜下來了。


    也是,現在想什麽未來的事情呢?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啊……


    一碗肉下肚,大眼兒意猶未盡,又吃了一碗,打算要第三碗的時候,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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