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都。


    安邑。


    軍機大營之中。


    趙氏各個將領都將各自的戰損匯報了一下,因為這次趙氏來的都是精銳,而且都是守城戰,所以戰損比相當喜人。


    尤其是姬姓第一波有輕敵之心,一波狂風暴雨的攻城戰之後,整個姬姓損失慘重,居然直接被打啞火了大半天。


    這一晚上,趙氏軍隊振奮無比。


    “真好!”


    趙寧忍不住暗自點了點頭,這次戰役開局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順利。


    之前的暝都安邑,因為牧野碑的存在,成為了為我教防禦的重中之重。


    但牧野碑被斬之後,這裏就基本失去了它的價值,撤離了一大批為我教的高手。


    不過光是撤離這一部分也沒有什麽用。


    留守的那批人,還是足以形成警戒。


    那時的暝都惑人心誌的能力還沒有下降,想要派人來暗殺難之又難,如果要是被他們阻攔,恐怕很容易失去先機。


    但嬴無忌卻從暝都裏傳來了消息,讓他們盡管按照原定計劃推進。


    他不知道怎麽,直接預判了暝都盡頭出現的日期。


    趙氏軍隊提前幾天,全部進入了暝都,因為有薑樂清鏡中投影,將暝都對心誌的影響降低了不少,外加他們無比低調,所以順利抵達了安邑。


    抵達的時候,沒有引起城內半分警戒。


    城中的為我教教眾已經被屠戮殆盡了。


    連屍體都是溫熱的,明顯是剛死不久。


    然後,趙氏就無比順利地入駐了安邑。


    再後來,暝都對人心誌的影響進一步降低,姬姓聯盟也姍姍來遲,於是就有了這場攻城戰。


    本來以為艱難無比的戰役。


    卻有了如此順利的開局。


    趙寧還從來沒有這麽舒心過。


    有無忌真好。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斥候從外麵跑來。


    “殿下,新地那邊有消息了!”


    “快說!”


    趙寧眼睛一亮,這次趙氏兩頭作戰,說不憂心那是不可能的。


    當初嬴無忌力薦兩頭作戰的時候,父女倆都猶豫了很久。


    畢竟誰都不知道所謂“混凝土澆築”的城牆究竟效果怎麽樣。


    若不是最後趙暨花了大代價,讓墨者公會搞出了一個護城法陣,他們未必真敢放心這麽做。


    可即便如此。


    他們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斥候恭敬地呈上信件。


    趙寧看了一眼,落款是羅偃,便飛快打開了信件。


    暴雨中屹立不倒。


    莽牛大妖施展神通,居然隻是讓這座要塞晃了晃,狄國丟下了一地的屍體倉皇逃竄。


    “妙啊!”


    這座城牆,當真稱得上是銅牆鐵壁!


    趙寧神色大悅,僅僅一場戰役,就讓狄國損失了七萬以上的騎兵,這座“泥糊的城牆”,屬實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障眼法。


    不但如此。


    大黎居然還俘獲了一頭血脈不錯的牛妖。


    若是馴化成坐騎,必然會在戰場上大放異彩。


    光是那凝聚三十六道野牛光影的妖法,放在戰場上就是一個強悍到極致的衝陣利器。


    不過妖族向來桀驁不馴,周天子分封天下以來,被抓的妖族不知凡幾,雖然也有富貴人家圈養,卻大多都是從小養到大的那種。


    後天馴化的基本沒有。


    更何況這種修為近乎超絕的?


    馴化的事,以後再頭疼。


    現在趙寧明顯更關注另外一件事情。


    趙賁!


    她一開始就對長平侯一脈不放心,所以在抵達陰山要塞之後,立刻對趙賁實行了限製措施。


    卻沒想到,這些人還是開始亂搞事情了。


    誠然。


    趙賁的舉動,的確給狄國帶來了更大的戰損。


    但這次的守城戰,黎國明明可以零傷亡,狄國已經元氣大傷,傷得更多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反倒是黎國。


    自己每次上大朝會,都會反複提及一點,那就是如今的國策,就是用最低的損耗,發展最多的生產力。


    此等可有可無的戰功,大可不必!


    這些蠢貨為了搶攻,故意違抗軍令,完全就是在挑撥趙寧的殺心。


    搶功。


    賣慘。


    挑動趙氏怒火。


    再借用這番怒火,強揭自己女兒身的秘密。


    這一連串的動作,對王室極其兇險,必須把它扼殺在搖籃之中。


    老實說。


    姬峒的動作讓趙寧十分忌憚。


    因為據老道師父說,能看穿胎化易形的,隻有胎化易形。


    就以他那麽廣博的見識,都尚且找不到拆穿胎化易形的方法。


    這個姬峒……


    但說忌憚,也沒有那麽忌憚。


    因為姬峒即便有方法,也必須自己配合才行,不然自己可能早就暴露了。


    所以,長平侯的手段。


    要小心應對。


    這次羅偃的作為,屬實有些太激進了。


    也不知道這次自己留的後手夠不夠用。


    但激進也有激進的好處。


    這次隨趙賁出征的,全都是長平侯一脈的嫡係,這一輪拋射,長平侯一脈已經徹底傷筋動骨了。


    而且羅偃並不滿足於傷筋動骨。


    逃迴來的五千人,他還要殺一部分。


    新地,乃至整個趙氏。


    都要熱鬧了!


    父女倆多年苦心經營,在趙氏的權威越來越高,一些潛藏多年的反對聲音,也隨之浮出水麵。


    這一次,趙氏內部會迎來極其激烈的碰撞。


    隻要處理好,很有可能畢其功於一役,徹底解決趙氏內部的問題。


    但究竟能不能贏。


    趙寧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她知道,隻要打贏暝都安邑這一場仗,自己的勝算就能再大一分。


    她把信件收到懷裏,雙手按在沙盤上,掃視了一眼在場的將領。


    本來熱鬧的大廳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望向趙寧,等待著她開口講話。


    畢竟他們都是被趙寧從新地帶過來的。


    若是新地失守,他們得一起背上罵名。


    現在新地的消息傳了過來,他們怎麽能不緊張?


    在眾人的注視下,趙寧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朗聲道:“新地守下了!狄國丟下七萬騎兵的屍體,倉皇而逃!”


    聽到這個消息。


    軍機大營裏麵沉寂了片刻,很快就爆發出了驚喜的唿聲。


    本來就高漲的士氣,瞬間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等到眾人激動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


    趙寧才笑著說道:“此次我們兵分兩路,打的就是我們大黎的國運之戰,打贏這場戰役,我們便能迎來多年的發展時機,在座的各位便都是大黎的功臣!


    今日我們雖然暫時占據先機。


    但切不可有半分鬆懈。


    畢竟這安邑,這鎬京舊都與現世並非一模一樣,他們之前都是為我教的地盤。


    所以自今日開始,守城將士隻留三萬,另派五萬將士在安邑與鎬京舊都中搜查,並且布置陷阱,以防外敵滲透。


    剩餘的兩萬,則在城牆附近留作策應,聽我號令隨時支援!”


    “是!”


    眾人領命。


    飛快離去。


    趙寧則是看著地圖,神色相當嚴肅。


    這鎬京舊都原本就是塚盤,現在即便把塚盤裏的東西都放了出來,還原成了舊都的模樣,它的基底都是塚盤本身,想要徹底留在安邑附近,就必須在安邑設置陣法錨定,錨定的位置就是舊都裏的九鼎。


    所以安邑對於鎬京舊都,就如同放風箏的人一般。


    安邑是人。


    鎬京舊都是風箏。


    人能將風箏鎖定在自身的一定範圍以內,卻沒辦法確定它的具體方位。


    之前的鎬京舊都,坐落在安邑十幾裏以外。


    但現在的鎬京舊都,跟安邑幾乎是完全重疊,一座座建築就懸在安邑上空,雖然趙氏精銳都已經通過鐵索爬上,將各個建築基本占領。


    但以前的鎬京舊都,是由乾黎兩國共同的陣法限製。


    現在,暝都卻沒有把這些陣法給複製過來。


    如果這裏麵出現變故,恐怕會很難解決。


    不過當然。


    趙寧也沒想過這次暝都安邑之爭,從頭到尾都如同第一天那麽順利。


    她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畢竟姬姓也不全是庸人。


    雙方兵力幾乎對等,強攻的話,姬姓基本不可能成功。


    要麽一順到底。


    要麽被姬姓找到機會滲透進來。


    但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大不了就是巷戰!


    趙氏的軍隊,除了趙賁帶領的三萬長平侯嫡係,剩餘最精銳的部分都在這裏了。


    雖然平均實力不如姬姓各家匯聚過來的精銳。


    一方麵有無比清晰的玻璃鏡。


    一方麵又有薑樂清將暝都的影響降到最低。


    在這裏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不僅不會占據劣勢,甚至還要強出一截。


    當然,就算強也不會強得太多。


    惡戰是在所難免的。


    究竟誰勝誰敗。


    就看能不能洞察先機了。


    “趙信!”


    趙寧沉聲道。


    趙信連忙迎了上來:“殿下!”


    趙寧深吸一口氣:“你從搜查的五萬人當中挑選五千,在城中布置強弩,重點瞄準天上的建築。


    令全體警戒,隨時準備打巷戰。


    另外把天雷帶上去。


    堵住所有鎬京舊都建築的門。


    隻要有人出來,就炸他們!”


    “是!”


    趙信嘿嘿一笑,興衝衝地離開了。


    趙寧輕吐了一口氣,伏在書案上寫了一封信,交給了剛才過來的斥候:“去!送到陰山要塞主將李蒙的手中!”


    “是!”


    斥候應了一聲,便帶著信件飛快離開了。


    趙寧從懷中摸出了一顆圓滾滾的東西,這個便是剛才她口中的天雷,乃是嬴無忌送她的一樁大禮。


    這種東西。


    怎麽說呢?


    很強!


    但又不夠強。


    密集爆炸,對普通的胎蛻境高手能造成不小的影響。


    運氣再極端一些,當場炸死也不是問題。


    但隨著靈胎品階的提升,影響會急速下降。


    也不知道這次能發揮什麽樣的效果。


    “無忌啊!”


    “你可真是一個寶藏!”


    “隻要你心裏沒有男女私情,你就是天底下最強的人。”


    “哎……”


    ……


    “阿嚏!”


    嬴無忌打了一個噴嚏。


    嬴十三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又在想女人?”


    “這迴真沒有!”


    嬴無忌叫苦不迭。


    聽到這話。


    小機靈鬼羋星璃笑著問道:“這次沒有,那上次就是有了?”


    嬴無忌瞥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不靠譜?一天天神神叨叨的說自己能摸到規則,結果你把我的身子摸了一個遍,規則沒摸出來,油倒被你揩了不少!”


    “你!”


    羋星璃氣急:“能摸出一個大致的方向就不錯了,我這也是剛剛自己揣摩出來的法門,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吧?”


    “隨你怎麽說咯!”


    嬴無忌撇了撇嘴,直接無視掉了羋星璃的不滿的眼神。


    這也怪不得他。


    主要過了幾十天單身漢的日子。


    忽然被一個女人摸來摸去,的確有些難頂。


    畢竟杏梨隻是性子流氓了點,臉蛋和身材還是很能打的。


    隻是有十三爺在旁看著,也不好做太多過分的事情。


    現在。


    應該怎麽做?


    羋星璃這小妞說摸出了一個大致的方向,但其實繞了這麽多天,三人行走的直線距離根本不足五百裏。


    所以暝都的盡頭究竟在哪裏?


    難道是在鐵嶺?


    嬴無忌陷入了沉思。


    這種憂鬱的情緒一散發出來,似乎感染到了含光劍中的韓倦。


    一道虛影蔓延了出來。


    韓倦托著腮,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


    忽然開口道:“嬴兄,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暝都盡頭並不是一個確切的地方?”


    嬴無忌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它有很多錨點?”


    他想到了之前韓倦說的人偶理論。


    暝都就是仿造現世做成的人偶,規則便是連接的人與人偶的絲線。


    就好像血脈規則。


    自大周代商之後,血脈規則便被薑太公修改,最終係於牧野碑之上。


    所以暝都和現世的牧野碑,便是眾多錨點之一!


    嬴無忌又問道:“可是暝都盡頭的說法由來已久,如果隻是一個個的錨點,又為何被稱作暝都盡頭?”


    聽到這個問題。


    韓倦也陷入了沉默。


    的確如此。


    據他從清虛老道哪裏聽到的消息,與近日的所見所聞,暝都盡頭卻是一處切實存在的地方。


    隻不過相隔的時間太久,上一批到過暝都的不知道還在世幾個。


    活著的那些,也未必有一定能尋到盡頭的方法。


    怎麽找。


    這是一個問題。


    現在暝都盡頭已經有了顯現的趨勢,等到完全顯現,那幾人就徹底失去先機了。


    “我好像知道了!”


    羋星璃忽然從地上坐了起來:“錨點當然不是暝都盡頭,但暝都盡頭既然有規則顯化,必定是在連接兩個錨點的絲線上,所有絲線都匯聚在了同一個地方,自然是在暝都與現世兩方世界之間啊!”


    她從自己的木扳指裏麵取出了一個木偶。


    上麵綁著不少絲線,她把其中幾條絲線綁在了手指上,將木偶懸在半空中。


    然後另一隻手,將絲線握在了一起。


    她晃了晃自己攥線的手,笑道:“這裏很可能就是暝都盡頭!”


    嬴無忌若有所思:“難怪暝都盡頭經常出現,但真正能尋到的人卻少之又少。如果沒有特殊方法,恐怕隻有對規則極為敏感的人,才能找對地方。


    你感應到了大致的方向,咱們也一直按照這個方向去找,卻還是繞來繞去了好久。


    說明……這個暝都盡頭,根本不在暝都這方世界中。


    而是在兩方世界中間。


    甚至很有可能是那位遠古大佬創造暝都的地方!”


    他轉過頭:“十三爺,你怎麽看?”


    嬴十三神色嚴肅,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了三個字:“聽不懂!”


    嬴無忌:“……”


    羋星璃:“……”


    韓倦:“……”


    三個人齊齊攤了攤手。


    十三爺自己都說過,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隻知道打架的街溜子,打架的時候強到爆炸,但理論知識實在差得離譜。


    這天下,不少人認為他是兵人境第一人。


    但十三爺一直認為這個稱號是恥辱。


    一開始嬴無忌還不太理解這種情緒,後來才想明白。


    王者雖好。


    但蟬聯七年“小學生中的王者”,說出去終究還是有些不太好聽。


    十三爺是兵人境中極強的存在,但他的同輩甚至他的晚輩已經早早突破了悟神境,已經不跟他比了。


    七老八十的人了,才剛剛開始領悟空間類的神通。


    讓他理解這些,屬實有些為難他了。


    羋星璃秀眉微蹙:“所以說,如何才能找到那個地方?”


    嬴無忌眯了眯眼:“我倒是有一個方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哦?您說說。”


    韓倦依舊盤膝托著腮。


    嬴無忌笑了笑:“你可還記得含光大陣?”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眼睛頓時一亮。


    並不是隻有規則才能打通暝都和現實的壁壘。


    但暝都是大神通者看著現世臨摹出來的,如果真有嬴無忌口中那個創造暝都的地方,那這個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真正連通兩方世界的存在。


    靠鏡子傳送是表象。


    靠規則連接是實質。


    但含光劍與含光劍靈,是實實在在打通了兩個世界的壁壘的,所以它打通的地方,會不會就是所謂的暝都盡頭?


    嬴無忌不確定。


    也不知道為什麽商王劍能夠做到這一點。


    不過感覺這個方法可以試一試。


    羋星璃有些興奮,看了看天色,又有些失望:“那等會到黃昏了,讓十三爺出去一趟,他跑得快!”


    “不必!”


    嬴無忌笑著擺了擺手。


    羋星璃問他為什麽,怎麽也問不出,惹得她好一陣不爽,感覺被他裝了一個大的。


    ……


    上午。


    尚墨書局。


    花朝今天沒有去戲班,而是坐在書房,靜靜地核算著書局的花費。


    她不懂政治,也不想懂政治。


    但知道自己不能做一個無用之人。


    以書局老板兼掌櫃的方式,給朝廷當差,應該是她唯一能做,也是唯一願意做的了。


    畢竟這個書局,有自己一份。


    如果自己沒有自作主張,強闖嬴無忌的生活,也許現在每天都會過著這種生活吧?


    良久。


    賬算完了。


    放下算盤。


    合上賬本。


    她微微舒了一口氣,自從魏韓兩地徙民令宣傳結束,書局的重心就轉移到了基礎教育上,刊印了很多幫助識字的書冊,會以近乎成本價,售賣給底層的平民百姓。


    等到以後黎國財政富足了,甚至還可以由國家貼錢刊印,降低平民百姓的識字成本。


    嬴無忌說過,愚民政策有利於統治,貧民以強國,但民不強,國家再發展終究會碰到上限。


    這天下,沒有任何政策能夠完全打消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界限。


    但卻可以打通一條平民晉升的道路,哪怕這條路很窄,也同樣能夠能讓他們看到走到與頂尖貴族一樣高度的希望。


    以前花朝不關注這些。


    不過這幾個月,她似乎從這一冊冊賬本中,找到了她想要做的事情。


    這一批書冊,會運往新地,若是能授得十萬人識字,學宮的潛在學生便能多出十萬。


    那為何不能在新地開一家分局呢?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


    小柳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小姐不好了!”


    “什麽事兒?”


    花朝趕緊問道。


    小柳麵色驚魂未定:“傳言老爺在新地坑害了趙氏子弟兩萬五,趙氏子弟群情激奮,已經把書局團團圍住了,說要找你討一個說法!還說限你一刻鍾內趕緊出去,不然就對你不客氣了!”


    “啊?”


    花朝眼神閃過了短暫的驚惶,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莫慌!去王宮求助……”


    話音還未落。


    就有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


    “不用!已經解決了!”


    兩人循聲望去,發現一個女子虛影走了進來。


    這個人花朝認識。


    含光劍靈!


    她說嬴無忌請她來保護人,她已經完成了任務,但有人承諾還沒履行完就跑路了。


    她不想拖。


    所以隻能讓花朝彈曲子抵債,上次嬴無忌臨走前,朝屋裏塞的最後一封信中,就附帶有曲子。


    隻是沒想到。


    遇見危險關頭,她還是會挺身相助。


    花朝忍不住摸了一下懷中的木頭人,心緒有些複雜。


    她感激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不必!”


    含光劍靈擺了擺手:“也怪我遇人不淑,居然答應了一個廢物,去保護另外一個廢物。”


    花朝:“……”


    含光劍靈指了指一旁的古琴:“我乏了,給我彈曲子吧!”


    “是,前輩!”


    雖然被罵了。


    但花朝並沒有生氣,坐下便準備彈琴。


    卻不曾想,剛準備彈,隔壁房間就響起相同的曲調。


    貌似,還有好多種樂器。


    含光劍靈直接站起身來:“今天不用談了,我聽那個大廢物彈!”


    說罷。


    便直接走向了隔壁。


    這裏是以前嬴無忌的房間。


    此刻正有好幾個衣衫襤褸的黃豆壯漢,抱著各自的樂器正在吹拉彈唱。


    看到含光劍靈過來。


    齊齊向她露出了諂媚的笑容。


    ……


    “能行麽?”


    羋星璃不滿地催促著。


    剛才嬴無忌自從裝了一個大的,就一直盤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表情時而嚴肅,時而諂媚。


    情緒到了,甚至還哼起了曲子。


    別說。


    曲子還挺帶感。


    但這是事情的重點麽?


    她有些不明白,嬴無忌就這麽搖頭晃腦的,便能直接聯係到劍靈阿姨?


    “催什麽催!就你能催!”


    嬴無忌睜開眼睛,不耐煩地瞪她了一眼。


    有一說一。


    自己這個操作的確有些逆天。


    說實話,全都仰仗自己因為修為不夠,變異了的身外化身之法。


    之前他問過老丈人,能不能把自己的身外化身安排在暝都。


    但趙暨的說法是,他剛修煉出來身外化身的時候曾經試過,雖然他那完全體的身外化身同樣意識相通,但獨立性也不弱。


    一旦被暝都與現世隔開。


    就會徹底斷開聯係。


    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要是身外化身誕生自己的意識就完犢子了。


    而自己完全不用考慮這些。


    畢竟修為太菜。


    這化身是在身外化的,但沒有完全身外,哪怕分隔兩地依舊共用真氣和cpu。


    哪怕現世隻有一個木頭人,也同樣能夠當做信號收發器,控製那邊的黃豆傀儡。


    “成了?”


    羋星璃驚訝地問道。


    “成了!”


    嬴無忌歪嘴一笑:“你再大概給我指一個方向!”


    羋星璃有些不太信,不過還是指向了天邊。


    嬴無忌當即抽出了含光劍,朝天上一指,天空之中便出現了一個若有若無的洞口虛影。


    洞口裏,熟悉的氣息正在翻滾。


    跟當日清虛老道創建含光大陣的波動十分接近,不過要弱了很多。


    而含光劍中,則是迸發出了一縷縷駁雜卻強橫的劍氣。


    徹底將洞口打通。


    這些劍氣,便是從當日的含光大陣中收集來的。


    沒想到居然在這個地方派出了用場。


    “那清虛老道算計還真深啊!”


    嬴十三見洞口出現,並且以極快的速度閉合,便直接揮刀劈開了一道裂縫,扯著眾人踏了進去。


    再次出現,已經是在洞口前,趁著還能通過,直接鑽了進去。


    進來的一瞬間。


    嬴無忌就感覺腦袋一暈,頓時感覺腦海中湧出了很多不受控製的想法。


    壞了!


    他心頭一咯噔。


    這是暝都惑人心誌的效果,也是暝都目前來說唯一已知的獨有規則,同樣也是所謂魔種的本源規則。


    這種對於本我的強行釋放,讓他感覺十分煩躁,同時又打心眼裏感覺到不安,仿佛感受到了直麵魔種的恐懼。


    看著眼前的場景。


    隻除開漫天複雜的紋路,就隻剩下一個茅草屋,以及十幾個一字排開的稻草蒲團。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場景。


    但卻讓他無比膽寒?


    怎麽有種要失控的感覺呢?


    他轉頭望了一眼,羋星璃瞳孔也有些渙散,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


    十三爺眉頭緊鎖,目光異常銳利。


    暝都暫時沒有影響到他的心誌。


    但這詭異的現狀已經引起了他的警覺。


    隻有倦子哥。


    眼神異常清明。


    這種修道的怪胎,心誌已經堅定到暝都影響不了的地步了?


    但光倦子哥清明沒卵用啊!


    這特娘的,這裏地方雖然沒有魔種。


    可跟捅了魔種窩有什麽區別?


    然而。


    老天好像還嫌事情不夠麻煩。


    就在洞口閉合的前一刻。


    兩道身影嗖得一下躥了出來。


    “嬴無忌,哪裏逃!”


    緊接著。


    嬴無忌看到了兩個女人。


    一個衣著暴露……


    準確說不是暴露。


    這丫的跟拍私房照一樣,隻有敏感部位遮著幾片樹葉。


    另一個則是長著一條尾巴。


    呔!


    倆妖精。


    嬴無忌下意識躲在十三爺身後:“姑娘你哪位?”


    胡糊糊唿哧唿哧喘著氣,還好狐族的身法好,不然還真不一定趕在洞口閉合之前追上。


    自從被那個古怪的中年人帶到暝都,她就一直在尋找嬴無忌的蹤影。


    沒想到剛找到,就看到他們在天邊鑽洞口。


    她還以為嬴無忌是要逃跑,所以飛快地追了進來,結果不曾想……


    好像並不是逃跑。


    而是到了一處極其神秘的地方。


    這個地方惑人心誌,竟然比狐族本命的媚術都要強。


    這種感覺,讓胡糊糊有些恐懼。


    但很快,她就忘記了恐懼。


    她看著那張蒼老的麵龐,仔細辨別了好一會兒,眼神之中頓時湧出了一抹怨恨。


    “嬴十三!”


    “你認識我?你是何人?”


    嬴十三微微皺起眉頭。


    嬴無忌:“……”


    謔!


    這個情況。


    好像有些複雜,似乎隱隱約約聞到了風流債的味道。


    他悄悄瞅了一眼嬴十三,沒想到十三爺這老不修,竟然也是情場的高手!


    ……


    暝都。


    安邑。


    空中。


    卿事寮。


    地麵上法陣光芒氤氳。


    一個人影接著一個人影從法陣裏出現,然後靜悄悄地找一個地方站定。


    一個疊一個。


    軍紀十分嚴明。


    法陣旁邊,一個衣衫汙濁,臭氣哄哄的周王室官員正微微欠著身子,對他身旁的男子極其恭敬。


    他身旁的男子不是別人。


    正是姬峒。


    姬峒轉身,對他溫聲一笑:“辛苦了!”


    官員被這麽一誇獎,整個人都快哭了,抹了抹發紅的眼眶:“王爺!這些都是小的應該做的。”


    為了隨時準備篡改牧野碑,實現姬姓合宗。


    他親手了結了自己的兄長,用新鮮的屍體躲過了乾黎兩國的視線。


    然後用鏡子躲藏進了暝都,膽戰心驚地躲避著為我教的人。


    最終憑借對舊都的了解,以特殊的方式進入了封閉狀態的卿事寮,終於尋得了一處藏身之所。


    隻能吃儲物法寶裏麵帶來的幹糧。


    拉撒都在一個小房子裏。


    幾個月下來,整個人臭氣熏天就跟乞丐一樣。


    好在熬到頭了。


    姬峒笑了笑:“若這次暝都安邑我們攻下,以後你便不用躲躲藏藏了!”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官員無比感激。


    姬姓各家的話事人也不由看向姬峒,眼神既是忌憚又是尊敬。


    感覺這個並肩王有些強得過分。


    因為這個藏在卿事寮的官員,就是當時姬峒布置過來的,是並肩王一脈的嫡係屬下。


    他藏在這裏甚至還帶了布置傳送法陣的材料,當真是為了牧野碑做出了萬無一失的準備。


    隻是沒想到。


    還沒來得及動牧野碑。


    卻在這場暝都安邑爭奪戰中發揮了大用。


    這是未卜先知,還是算無遺策。


    而這位並肩王,個人修為又達到了什麽地步?


    僅以眾人所知,姬峒的所作所為,尚且不能擔得上“並肩王”的地位。


    但他還是得到了周天子的這般禮遇。


    說明他暗處的作用,遠遠要比表麵上的多。


    不論是暗處勢力,還是個人勢力。


    至少這一次的安排,一招比一招狠。


    眼看姬姓聯盟的軍隊馬上通過傳送法陣全部傳送過來。


    韓猷忍不住問道:“王爺,敢問你修為究竟幾何?”


    姬峒笑容溫和:“很重要麽?”


    “自然重要!”


    韓猷點了點頭,雖然姬姓聯盟這次來的全是精銳中的精銳,他也認為隻要硬碰硬,趙氏基本不可能贏。


    但這場戰役對他太重要了,巷戰打起來極其殘酷,就算趙氏不敵,也同樣能夠給姬姓造成極大的損失。


    他想要把家主之位從韓赭手裏搶走,這一戰就絕對不能接受隻是慘勝。


    韓猷深吸了一口氣:“王爺若是已入悟神境,這場戰役還請出手相助!”


    對於各家而言。


    悟神境都是鎮家石。


    任何戰爭都不太可能親自出手。


    包括這次。


    但姬峒,卻很有可能擁有悟神境的實力。


    周王室雖然已經沒落,但館藏的神通個個通天徹地。


    若姬峒掌握其中一項,可是會直接扭轉戰局的存在。


    姬峒卻好似沒聽懂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本王何嚐不是一直在出手?”


    韓猷趕緊補充:“我的意思是……”


    “放肆!”


    一旁的南宮燕嗬斥道:“王爺何等身份?難道還得當你的馬前卒不成?”


    韓猷閉口不語。


    這個要求的確有些過分了。


    姬峒淡淡一笑,便不再言語。


    姬姓聯軍雖然是臨時拚湊出來的,但都是各家精銳中的精銳,紀律性極強。


    十萬人。


    幾乎已經將卿事寮塞得滿滿的了。


    從頭到尾卻幾乎沒有任何騷動。


    僅僅不到一個時辰。


    十萬人的大軍便已整裝待發。


    眾人看向姬峒。


    姬峒淡笑著點了點頭:“姬姓萬古長青!”


    眾人齊齊吼道:“姬姓萬古長青!”


    “衝!”


    卿事寮被秘法封印,從外很難闖入。


    但從內到外,卻能輕易闖出。


    僅僅一瞬間。


    偌大的卿事寮建築,所有門窗同時碎裂開來,姬姓聯軍殺將而出,僅僅一瞬間就將戰意蔓延開來。


    但下一瞬間。


    “轟!”


    “轟!”


    “轟!”


    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他們猝不及防。


    強悍的熱浪,夾雜著鐵屑碎片,直接把他們轟懵了。


    滔天的戰意,也被這些熱浪強行塞迴了肚子裏,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轉瞬間。


    輕傷無數。


    倒也不會對戰力造成太大的影響。


    但這士氣的折損,在戰場上的隱形影響卻十分巨大。


    緊接著。


    他們就聽到了一個粗獷的聲音。


    “這些姓姬的果然有傳送法門!”


    “他們人太多,撤!”


    “兄弟們,準備巷戰!”


    說罷。


    一行人直接跳下卿事寮所在的建築區域。


    順著鐵索,直接滑到了地麵上,等全員安全脫離之後,便直接砍斷了鐵索。


    與此同時,地麵所有弩箭都對準了卿事寮所在的方位,而卿事寮周圍的天雷,也齊齊炸響。


    一時間。


    狂轟濫炸,宛如天災降世。


    但姬姓聯軍軍事素養極高,飛快組裝起了攻城器械,與弓手一起,借助高處之利,朝地麵覆蓋進攻。


    雖然看不到地麵的兵力分布,沒辦法造成有效殺傷,但也足以形成掩護。


    無數戰用符紙被催動。


    一大批姬姓精銳從天而降。


    先頭部隊雖然被地麵的弓弩鎖定,不少人被射成了刺蝟,死的死傷的傷。


    但卻也徹底摸清了地麵的弓弩位置,天空亂石砸下,將地麵足以造成威脅的器械砸了個稀巴爛。


    隨後。


    一批批姬姓精銳緊跟其後落在地麵上。


    迅速集結成適合巷戰的小陣,飛速向四麵擴散開來。


    戰役剛一打響,他們就殺紅了眼!


    本來想著過來隨隨便便就把安邑占了,結果不曾想才短短一天的時間,姬姓聯軍就在趙氏手上吃了這麽大的虧。


    這誰能忍?


    但不慌!


    姬姓聯軍平均實力要高出趙氏一截,在這種巷戰中,這些實力差距是致命的。


    除非他們人人用的都是價值萬金的琉璃鏡,不然沒有半分希望!


    想到這種可能。


    他們自己都繃不住笑了。


    笑容極其猙獰可怖。


    這可能麽?


    殺!


    即便慘勝也是勝!


    怒火糅雜著戰意。


    雙方終於發生了麵對麵的交戰。


    然後……


    姬姓精銳發現了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


    趙氏軍隊的硬實力……


    居然好像比他們還高一截!


    所有人都慌了。


    這是怎麽迴事?


    ……


    安邑城樓。


    趙寧正坐在頂樓,遙遙俯瞰著安邑的全景,儼然已經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曹公公在她身旁護衛著。


    書案之上,一道道灰燼凝結的戰訊不斷在空中凝結。


    而她也飛快在符紙上寫上命令,將軍令燒過去。


    這些都是極其重要的戰略物資。


    但這是國運之戰。


    所以趙暨幾乎把大半的庫存都壓了過來,就跟不要錢一樣燃燒趙氏的財富。


    趙寧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符紙的價值,一道道冷靜無比的命令飛速下達。


    巷戰永遠是最殘酷的戰役類型之一。


    這種情況,一個優秀的全局指揮十分重要。


    而趙寧,就是這次戰役的靈魂人物。


    不論是曹公公,還是城樓周圍的將士,都是為了保護趙寧而設置的。


    可就當城內激戰正酣,城樓嚴陣以待的時候。


    兩道身影,優哉遊哉地走上了城樓。


    那些負責守衛的將士,居然一個發現他的都沒有,仿佛這不是人,而是隨風流動的空氣。


    唯有曹公公,飛快擋在趙寧麵前,鏗的一聲拔出了長劍,跟炸了毛的公雞一般瞪著眼前的這個人。


    趙寧也是神色一緊,暫時停下了飛快在符紙上寫軍令的右手,並且抽出了重黎劍。


    姬峒!


    他來了!


    別人不知道姬峒的身份,她卻非常清楚,這個人是為我教的教主,能駕馭得了那麽多修為高深的幫眾,他至少也是悟神境的高手。


    沒想到姬峒居然如此不顧臉麵,居然會對親自對自己出手!


    雖說她也有保命的手段,但在姬峒麵前,可未必奏效。


    “莫要緊張!”


    姬峒卻神情淡然地坐在了她的對麵,笑容無比溫和,沒有任何殺氣。


    他看著曹公公殺意凜然的姿態,笑著擺了擺手:“我不會對你們出手。”


    “嗬……”


    曹公公冷笑了一聲,並不相信他的鬼話。


    趙寧目光中的戒備之意也絲毫不減。


    姬峒笑著搖頭:“這番前來,我隻是想瞻仰一下傳聞中二聖的風采。賢侄既然是本次巷戰的指揮,便不要因為我耽誤正事,放手指揮便是。


    我不善兵法,對臨場指揮一竅不通,此番戰役能做的早已做完。


    究竟誰勝誰負,隻用看賢侄拆招便可。


    放心!我隻會在這裏靜等結果。”


    趙寧握著重黎劍的手絲毫沒有鬆動,淡然問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姬峒笑道:“因為聖人之間有約定,俗世之爭,不得以力壓人。”


    聽到這話。


    趙寧頓時瞳孔一凝,看了看旁邊的南宮燕,忍不住驚疑道:“你是聖人?”


    乖乖!


    為我教妖人之中,居然出現了一個聖人?


    指使南宮燕與親兄長苟合,並且傳授其煉胎邪術的聖人麽?


    這聖人之心的標準……真是邪了門了!


    除了以更邪門的方式救贖墮胎少女。


    你還有哪點像個聖人?


    姬峒坐在那裏,笑著反問:“不像麽?”


    “不像!”


    趙寧隨口答道。


    旋即把重黎劍換到左手。


    右手重新抽出朱砂筆,在符紙上重新書寫起來。


    語氣平淡:“聖人稍等,等我滅了你們姬姓聯軍,再坐下跟你好好聊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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