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逐漸遠走的背影,我的心頭也越來越空。腳下動了,隨著那道身影而走,跟上去其實並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可是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與我拉長距離又感不甘心。


    可是跟了一路,在廊道轉彎口卻見阿藍找了過來,看見阿平時臉上露出欣喜。隔著不遠的距離但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也看不到阿平的表情,隻細微地觀察到他的肩膀不再緊繃,應是看見阿藍後神經便放鬆了。


    後來兩人相偕著一同離開了,我沒有再跟。


    經此一役,堯關城內北元餘孽也盡數殲滅,而北元軍也大敗,再無迴天之力。與北元的這一仗終於是勝利了,朝廷也送來了詔書,命阿平與朱棣即刻班師迴朝。


    於是一行人收整上路,離開堯關,踏上迴京之路。有為我單獨準備一輛馬車,但我謝絕了,選了一輛高挑的黑馬騎行,隻在出發前讓朱高煦教我練了半天騎馬。


    並不是馬背上的風光有多吸引人,隻是不想在馬車那窄小的空間裏胡思亂想。而且為了眼不見為淨,特意騎得離馬車遠一些,因為不是行軍遠征,朱棣特意命三軍可放慢速度,無需連夜加趕,午時與黃昏都會停下休整。


    即便如此我也飽嚐騎馬之苦,當真是隻有身處其境才知其苦。可能是我剛出月子沒多久就日夜奔波的緣故,體質上比以前差很多,騎馬的頭一日不覺什麽,到第二日就感腰酸背痛,而馬鞍堅硬地讓人坐到屁股都疼,大腿內側更是被磨得通紅。


    但這些我都沒說出來,也無處可說,隻默默忍受著。


    途中發生了一個插曲。之前綠荷有被抓獲,迴程時便由幾名士兵看押著,有天夜裏那幾名士兵突然感覺腹痛難忍,頻上茅廁,等後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不好,那女囚犯跑了!”這才驚動了營中諸人,因為負責看押綠荷的是朱高煦帶的兵,是故他責無旁貸地帶人去追。


    結果跟著出去追的人都迴來了,唯獨朱高煦沒迴來,而綠荷也沒被帶迴。


    這些日幾乎都是朱高煦在身邊照應我,見他遲遲不歸便上前去聽那幾名士兵向朱棣的匯報,結果得知綠荷有被追上,可她使毒厲害防不勝防,接連被她給放倒了好幾人。後來就朱高煦一人追了上去,其餘的都沒跟得上,隻能迴來先稟報情形。


    朱棣聽後眉宇輕蹙,斟酌半響隻吩咐讓軍醫過來醫治中毒的士兵,卻並未再派人前去尋找朱高煦。我在旁聽了不由暗暗生急,綠荷原先的性情是憨傻,可那不是她的本性情。她能在我身邊潛伏近一年多都沒被我察覺出端倪來,可見其心性有多堅韌。朱高煦即使武功高於她,可以他那直爽的脾性未必就能是綠荷的對手,更何況綠荷還會使毒。


    剛要張口就被朱棣打斷:“無需管那小子,他若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也就不用再迴來了。”


    決斷已下,不會再更改。迴轉眸撞上不遠處清平的視線,我瞳孔縮了縮,這些天幾乎都是隔著較遠的距離偶爾看一眼過去,也看不清臉麵,隻能依稀看見熟悉的身影。而在那身側總有明麗身影相伴,我與他似乎成了不相交的平行線。


    收迴目光轉身而走,走近自己營帳處時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喚:“許蘭。”


    我迴轉頭見是燕七跟了過來,不由挑眉詢疑。他默了一下後問:“綠荷有被抓迴來嗎?”早知他來意,但在聽見他當真開口而詢時還是免不得心生感慨,到底,他還是對綠荷在意的。


    我搖搖頭:“沒有抓到,讓她跑了。”


    說不出燕七臉上的表情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沉怒,最終他隻幹巴巴地說了句:“那我走了。”可走出兩步又迴轉身來,“公子隻是一時將你忘了,你是他的命,總有一天他會記起你來的。”


    我扯了個苦澀的笑容,“希望吧。”


    可能每一個人都會如此想,就連江太醫都曾來找過我說阿平隻是暫時記不起以前的事,意思就是讓我忍耐一會。可能也真如他們所說,在不久的將來阿平會記起從前的事,記起這一段過往,隻是有些東西勢必會留下,比如留在心口的傷,比如這段時日夜深時的痛。


    我與阿平,迴不到從前了。


    天明後朱棣就下令啟程,竟是完全不等朱高煦迴來。朱棣這人在治軍上真的是絕對嚴格,哪怕那人是他兒子,也不與外人有甚區別。


    習慣了耳邊聒噪,一時間騎在馬上無人再來搭訕,感到十分的不自在。但凡聽見風吹草動都迴首察看,卻總不見朱高煦迴來,一整天下來我越發著急了。


    等紮營時忍不住走至朱棣營帳處詢問:“真的不派人去找一下阿煦嗎?”


    朱棣輕抬了眼看我,丟來一句:“你對他倒是上心。”令我不由氣結,他這個父親當得也太違心了吧,自己兒子一點都不擔心的?


    卻見他嘴角扯了扯後道:“放心吧,阿煦雖年紀還小,但論心思已足以獨當一麵,在謀略上也不至於吃虧。”我聽得驚愕不已,他說得人是我認識的朱高煦嗎?怎麽跟我認知裏的男孩不同呢?從朱棣那折返迴去後夜裏幾度出來察看,都不見人迴來。


    隔日又再繼續上路,雖有朱棣的保證但我仍不能放下心來,直到午時忽聽身後有人喊:“小朱將軍迴來了。”我驚轉迴頭,果然見朱高煦騎著高頭大馬從隊伍後往前奔來,而在他身前的馬鞍上橫掛了一個人,不是綠荷又是誰?


    他竟然當真將人給抓了迴來,而且是毫發無傷。眯眸細看,發覺綠荷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而朱高煦則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摁住了她不讓她動彈。


    這架勢不由讓我側目,兩人顯然是經過了一番較量而最終決鬥出來是朱高煦贏了,關鍵是當他近了時就看到那臉上有兩道明顯的血痕,可他還咧了嘴在衝我傻笑。


    “小蘭,看見沒?我把這妞給逮迴來了。”


    我看著他這副炫耀的樣子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有他這麽得瑟的人嗎?綠荷就耷拉著腦袋也不看任何人,像是一副心灰意冷狀,估計這小子出手沒輕沒重的。


    但在過去片刻後我不由詢問:“你就這麽帶著她?還有不用向你父親匯報嗎?”


    朱高煦扯揚了嘴角笑說:“她樂意被我這麽帶著,剛迴來時已經先跟父親說了。”就是說朱棣默許了他把綠荷“帶”在馬上走?這是要親自看押嗎?


    “你怎麽去了那麽久?”我沒再對此件事有微詞,因為雖然綠荷原本是我的婢女,可她是敵國奸細已毋庸置疑,我也不可能再去保她了。


    可我這問本是關心了詢問經過,卻沒料朱高煦吱吱唔唔地含糊其辭:“也沒多久吧,就是……就是找人找得久了一點。”話落眼神閃爍移轉,明顯有所隱瞞。


    我也懶得管了,隻要他人沒事迴來就行。


    可是到了夜裏我剛要入睡,卻聽帳外有人喊:“不好了,小朱將軍與殿下的人打起來了。”心頭一沉,朱高煦與阿平的人?連忙鑽出營帳到外麵,朝著人聲密集處而走。


    明顯的拳腳打鬥聲從人群裏傳來,我好不容易鑽進內後發現與朱高煦打架的人竟然是燕七。兩人手底下功夫不分伯仲,打得兩相不可開交,朱高煦還是那副直愣愣的樣子,燕七卻是眼含怒意,招招打的是他要害。


    我環目而掃,不止驚動了朱棣,連阿平也站在旁邊目視著場上,不過兩人都沒有要出聲喝止的跡象。目光凝在阿平身上一瞬的同時聽到朱高煦的一聲震吼,驚轉過頭見打鬥的兩人已經分開,但是雙方都捂著胸口在喘息。


    朱高煦揚聲而質:“你發什麽瘋?”燕七卻隻狠狠瞪著他不作聲,聽周旁的竊竊私語似乎都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矛盾。


    這時才聽朱棣沉聲開口:“軍中私鬥該以何罪論處?”


    他一問朱高煦就癟了,耷拉著腦袋一副聽候發落的架勢,朱能無奈而迴:“打十軍棍。”


    “兩人都罰。”朱棣丟下命令後就轉身而走,圍觀的人群也都散去,但是執刑的人還留下。於是朱高煦與燕七都趴在了地上,十軍棍下去不至於慘叫,但也聽見兩人各自悶哼出聲,朱能在旁跺了跺腳恨其不爭地道:“臭小子能少惹一些事嗎?”


    朱高煦不服氣:“誰惹事了?分明是他不問青紅皂白衝上來就打我。”


    “好了,我也懶得管你們,要打滾遠點,被元帥知道了有的你們罪受。”朱能也走了,空地處就隻剩了我們幾人,阿平早在最初人散時就走迴了營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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