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隻有馬車一輛,本是供我坐乘的,而迴時我卻坐在了朱高煦的馬背後,馬車讓給了阿平與那位姑娘。原本朱棣有讓我上馬車,但我看了看已然坐在內卻仍緊緊懷抱著的兩人,便搖了搖頭詢問朱高煦他的馬能帶我嗎?朱高煦怔愣了下點頭應答。


    迴到城守府門前,朱高煦先跳下了馬來扶我下去,待我站穩時轉身,清冷的身影已然往門內而走,沒有半分停留駐足,同時臂彎裏依舊橫抱著那位姑娘。


    嘴裏頓然一片苦澀,曾幾何時我竟然變成站在後麵目視阿平背影了。


    比他們要慢迴到後院,發現院中燕將都在觀望,而隨我們一同來的將領比如李景隆等都已經擠進了屋,我站在門外看裏頭的人影攢動,心中一片茫然。


    當初城守安排房間時本有給我安排了一間,可那夜有話與阿平說便兩人同住了一屋,隔日起來時其餘的屋子都被將領和錦衣衛們占據了,後麵屢生事端,先是我中毒昏迷不醒,自是一直都住在那間屋子;後又被綠荷劫走,再與阿平失散,這些日都獨自待在屋內。


    時至當下,我似乎沒有了房間。


    朱高煦打從進了後院就不知跑哪去了,我就靠在石桌前看著裏頭的人進進出出,沒有人來注意我,而我也遊離在眾人之外,思緒飄遠。


    忽而有道身影遮住了視線,我緩緩抬眸,看見朱棣麵無表情地俯視著我,他也不開口,就緊緊盯著我半響才問:“為什麽不進去?”


    我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反問:“我進去作什麽?又不懂醫術,也無事可匯報,沒必要去湊那個熱鬧。”


    直到剛才我才明白一件事,以前我可以因為杏兒對阿平耍脾氣,可以因為他要選側妃而鬧情緒,那都不過是仗著這個男人愛我在乎我;而今他忘了我,將溫柔愛戀給了別人,我即使再怎麽爭,再怎麽憤怒,他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你,又有何意義?


    朱棣見我如此消極蹙起了眉宇沉聲道:“你以往的氣勢去哪了?不過是一個村婦而已,你就懼了要讓出路來?”


    我搖搖頭諷涼地自嘲:“我也隻是一名村婦而已,論出身又能比她高出多少?”


    朱棣眸色一沉,“你與她不同。”


    不由失笑,卻笑到有淚滾落,連忙垂眸,佯裝沒事的說:“朱棣,你這是雙標準,從出身而言我和她並沒什麽不同,我不過是披了馬家千金的外衣而已。”


    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與她也確實不同,比如,在阿平心中的地位。


    “我立刻派人把那女人送走。”朱棣如是說也準備如是吩咐底下的人,卻被我攔住,如果能如此做那便不會帶迴來了,最終朱棣隻丟下一句就走了。


    他說:現在畏首畏尾的你都不像你了。


    我怔在原處,淚撲簌而滾。


    不是畏首畏尾,而是當那雙曾經最熟悉的眸子看我時變得漠然時,我的情緒無處安放。


    “小蘭。”


    聽見身側傳來喚聲,我連忙用衣袖擦掉眼中的淚,朱高煦走到近前忐忑不安地勸:“你別哭啊,總會有辦法的,剛才我進去瞧過了,江太醫正在給炆哥診脈呢,那老太醫看起來醫術應該挺高明的吧,肯定能治炆哥這癔症的。”


    癔症……這時候的人無法將突然忘記原來的事歸類於何種病症,便都統稱為癔症。江太醫能治嗎?希望吧。擦幹了淚痕後才轉過頭看向朱高煦轉移話題:“你剛去哪了?怎麽進了後院就沒見著你了?”


    “我去把自個屋子收拾出來給你住。”他說著有些靦腆地撓了撓頭,然後道:“屋子之前被我弄得有些髒亂,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先將就著。”


    有人能夠這般為自己著想,還有何可介意的。誰說這孩子粗枝大葉的,分明就很細心也很懂照顧人。我沒推辭,因為確實需要有個住處,“那你住哪?和你父親一起嗎?”


    朱棣與阿平一樣,都有一間單獨的廂房。卻見朱高煦連連搖頭,賊頭賊腦地左右看了看,然後才道:“我才不跟父親睡一屋呢,打從我有記憶起就沒跟他睡過一屋。你肯定沒跟他單獨處一屋過,可以一整晚都讓人膽顫心驚啊,我還是找老朱擠擠吧。”


    默然沒接話,他錯了,我與朱棣別說獨處過,還一同睡在一個屋裏頭過,隻不過那時不知道他就是朱棣,而隻當作是個普通人,還喚他為陸鋒。當時會感到有些別扭,但也沒朱高煦所說的那般膽顫心驚,那是他父親啊,又不吃人,他至於懼怕成這樣嗎?


    有了朱高煦的打岔後情緒就移轉了,忽略了前方正門內的情景,對他要求:“帶我去看看你屋呢。”朱高煦朝我一咧嘴:“你這是要清查嗎?”


    等走進他那間屋子,室內也不至於像他說得那般髒亂,明顯有被打掃整理過的痕跡。隻當作沒瞧出來,嘴上誇讚:“挺幹淨的啊。”成功看到朱高煦偷偷瞥轉了頭而揚起嘴角。


    忽聽外屋傳來驚動,我們兩人都朝院中看去,隻看見有人在疾跑卻不知發生了何事。


    “我去看看出什麽事了?”朱高煦自告奮勇地跑了出去。


    聽動靜是那屋傳來的,我原本往門而邁的腳又頓住了,不外乎是那位姑娘醒來或者有什麽事吧。但朱高煦很快飛奔迴來,進門就喊:“小蘭,你快去看看,炆哥不行了。”


    心尖一抽疼,行為比大腦更快反應,人已衝出了門。


    屋內已經一團亂了,床前圍的水泄不通,我隻得站在外圍踮起腳尖卻看不見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是朱高煦幫我擠開了一條道讓我進到裏麵,卻見阿平躺在床上沉閉了眼,江太醫正在翻看他的眼皮,而那位之前昏迷過去的姑娘跪趴在床尾正抽泣而哭。


    “發生什麽事了?”我繃緊了聲詢問。


    沒人答我,江太醫在翻看完阿平眼皮後就去翻自己的藥箱,旁邊的人在七嘴八舌地說話,很亂,也很吵,一句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忽生怒意揚聲而喝:“都給我閉嘴!”


    霎時寂靜,所有人都沒了聲,就連趴在那哭的姑娘也停止了抽泣,怔怔地看著我。


    我環視過一圈,冷沉而問:“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是燕七迴了我:“原本公子迴來好好的,突然人就摔倒在地上,並且抱著自己的頭直喊疼,江太醫上前剛要察看公子便就痛叫了聲暈過去了。”


    靜窒一瞬,我輕凝向江太醫:“為何會這樣?”此時江太醫從藥箱中翻出一木盒,先重歎了口氣然後才道:“據老夫診脈所探殿下氣血鬱結,在殿下的後腦處有傷,恐是受撞擊所致,老夫懷疑殿下腦中結了血塊才導致氣血不通,現要為殿下針灸嚐試疏通經脈,無關人士都先請出去吧。”


    我心頭一震,轉眸而看已然昏沉過去的阿平,當時他從瀑布上遊墜落而下時不會是頭撞在了水中的岩石上吧,所以這才是導致他後來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而風寒更加劇了他的病痛。很是懊悔,直到這時才知道他頭部受撞擊而重創,為什麽當時檢查了他身上有沒受傷卻沒有檢查他的頭部呢?若是早發覺,就不至於懈怠而延誤傷情了。


    還有說不出的苦澀從心頭泛開,可能我早一些發現,他就不會一個人走失了。


    身邊的朱高煦開始趕人:“去去去,都堵在這幹什麽?聽見太醫說的沒,全都出去。”隨著人群漸漸散去,屋內隻剩了我們幾人,朱高煦看我一眼就低頭對趴在床沿的姑娘道:“誒,你也先出去吧。”但那姑娘搖頭,“我不出去,我要在這裏守著我哥。”朱高煦一急,脫口而道:“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哥,別在這胡說了。”


    可她扭轉過了頭,拉住阿平垂在身側的手靜靜凝視,就蹲在床尾處一副雷打不動的神態,眼神裏盡是擔憂。


    朱高煦蠻橫地去抓她胳膊,把她從給拖到了地上,她臉上露出痛楚卻緊咬著唇不吭聲,另一手卻死死拽緊了阿平不肯放。朱高煦跨出一步正要捏開她的手,被我喊住:“阿煦,算了,讓她留下吧。”


    “啊?”朱高煦一愕,鬆了手向我看來,麵露不讚同。他肯定是絕對站在我這邊的,對別人也不會有半分同情心,但是如此拉扯一個女人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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