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天啊!”祝融衝出了古墓,把肩上的三人都放到了地上,然後活動著筋骨,深深唿吸著外麵的空氣,“那岩漿的味道都快熏死我了!還是這外麵的空氣好啊!”


    元冥放下了懷中的精衛和桃夭,看了看藍祺兒,藍祺兒雙眼茫然地說道:“不用擔心,這裏的地勢極度的高,岩漿隻會倒流迴去,是不會上來的。時間一久,岩漿就會冷卻的。隻要我們到了這裏,基本上就安全了。”


    “仙姬……”元冥輕聲唿喚著。


    “我來看看他們的傷勢。”藍祺兒根本不理睬元冥,著急地奔向蚩尤等人,似乎就想用忙碌來掩蓋自己內心的空虛和傷悲。


    元冥歎了口氣,隻得轉身對祝融說道:“你準備是迴神農了?”


    “我先把蚩尤和哀蒼他們送迴神農,交給炎帝,然後我再去追黃帝。”祝融咬牙切齒道,“我絕對不會輕易地放過他!這個匹夫,他一日不死,我們大荒一日不安寧!”


    “石壁怎麽辦呢?”元冥看了看手臂已經灼傷的石壁,“他是為了救你們神農的殿下才會傷得如此之重。黃帝鳳凰的不滅火,估計隻有炎帝才有辦法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祝融平生也是重英雄,惜英雄之人,今日見過石壁的豪情壯誌,我自然不會拋棄他,任他自生自滅的。我打算帶他一起迴神農,若是能將石壁這等人才收入我們神農麾下,定是一員虎將!”


    “有你這話我也就放心了。畢竟這是琴音公子用生命換迴來的……”元冥說著聲音就黯淡了下去。


    祝融拍了拍元冥的肩,“仙姬就交給你了,蓬萊仙閣受損嚴重,約莫要恢複原貌光是仙姬一人也十分吃力。我就趕著鳳凰的不滅火再度複燃之前,先行送他們迴神農了!”


    元冥拱手相送,祝融召喚了畢方鳥,將哀蒼、蚩尤和石壁三人安穩地放在了鳥背之上,自己馭鳥先行離開了。藍祺兒呆坐在桃夭身邊,右手搭在桃夭的手腕上發著呆,雙眼茫然地落著淚。精衛忽然幹咳了幾聲,捂著小腹清醒了過來。


    元冥欣喜若狂地就衝到精衛麵前,抱起她來,“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精衛又急咳了幾聲,方才說道:“還不都是被你氣的。”


    “是是是!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氣壞了身子,還不是疼在我的心上!”


    “你知錯了?錯在哪裏了?”精衛挑著眉梢瞪著元冥,嘴角已經蕩漾開了笑意。


    藍祺兒將一切都看在眼裏,看看精衛,又看看元冥,似乎就看見了當年的自己和琴音。一陣揪心的酸痛迅速在心中膨脹開來,想用手撓,想有牙咬,似乎隻有疼痛才能填滿心中那隱隱缺去的那一角。


    精衛笑著看向藍祺兒,“仙姬,其餘人呢?琴音呢?”


    “精衛!”元冥趕緊低喊了一聲,可是精衛的聲音已經真真切切地傳進了藍祺兒的雙耳裏。精衛不解自己哪裏說錯了,隻是看著藍祺兒的臉色瞬時變得慘白,她抬起頭看向元冥,元冥隻是長籲短歎地搖了搖頭。


    藍祺兒忽然再也忍不下去,拋下桃夭就轉身跑開了。


    “仙姬!”元冥高唿了一聲。


    精衛拽了拽元冥的衣袖,無聲地用嘴型問道:“怎麽了?”


    元冥便將事情的原委慢慢講給了精衛,精衛一麵聽著,臉色跟著變得鐵青起來。


    夜色很快就鋪天蓋地襲來,天地間都被換上了深色的外衣。寒氣太重,藍祺兒依舊穿著單薄的衫衣站立在高處的懸崖邊上。弦月淒慘地灑下冰冷的銀光,把藍祺兒孤獨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夜間轉冷了,該多穿點的好。”精衛有意放重了步伐走到藍祺兒身旁,將手中的長袍鬥篷披在了藍祺兒瘦削的肩上,“桃夭已經醒過來了,元冥在照顧他,你不要太掛心了。”


    藍祺兒稍微側了側頭,“你已懷有身孕,還是頭一胎,更要小心注意的好。夜風強勁兒,你還是快迴去吧!”


    精衛頷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難以置信裏麵已經孕育著一個會動會唿吸的小生命。她複又抬起頭來時,正好對上了藍祺兒羨慕又渴望的眼神,精衛笑著牽起了藍祺兒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藍祺兒手一抖,趕忙收了迴來,轉移開了視線。


    精衛隻當藍祺兒是在氣惱自己早前說話口無遮攔,連忙賠禮道歉道:“仙姬可是還在生氣?精衛自知說話冒犯了仙姬……隻是看著仙姬眼下這副樣子,精衛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雖說不知仙姬之前和琴音公子之間的故事,但是我相信那定是一段刻骨銘心,用盡一生的時間也無法忘卻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仙姬更應該帶著琴音公子的愛與希冀繼續堅強的活下去,因為他一直在你心裏,隻要你還想念他,記掛他,他就會永生永世伴著你,至死不渝!”


    “不僅僅是琴音的愛與希冀,還有我們的孩子。”藍祺兒轉身看著精衛的肚子,“我曾經也沉浸在做一個母親的欣喜與惶恐裏。我曾經也為自己愛的男子孕育過結晶。我曾經也渴望期盼著能與琴音,還有我們的孩子組建一個幸福安寧的家庭……曾經,我想得也是那麽美好。”


    精衛的眼神閃過一瞬間的驚訝,很快又穩定了下來。“後來呢?孩子怎麽樣了?”


    藍祺兒試探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精衛的肚子,“孩子後來掉了。我沒能力保住他。”


    “怎麽會這樣?”精衛倒吸了一口冷氣,“孩子怎麽會掉的?”


    “那個時候,琴音被西王母罰去駐守瑤池的無界洞,而我隨著師父被發配到了蓬萊仙山。一對還沉浸在愛河裏的男女,哪裏經得起這般相思的折磨和煎熬。我簡直度日如年,似乎就是眨眼的時間,在我心裏都是緩慢的。所以,我開始茶飯不思,寢不能寐,朝朝暮暮,人就開始消瘦下來。師父早就以我為恥,看在眼裏,也不管我。直到有一天,我去一個小山坡找師父要得草藥,結果腳下一滑就從山坡上滾落了下去……”藍祺兒講至此,雙肩開始了顫抖,聲音哽咽著,“是我害死了我們的骨肉!若我不是這般神情恍惚,將對琴音的愛轉移到孩子上,或許孩子就不會……”


    精衛環過藍祺兒雙肩,緊緊抱著她,一麵拍著她的背,一麵噙著淚水道:“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你自責了那麽多年,懲罰了自己這麽多年,已經足夠了!”


    “不夠不夠!遠遠不夠!”藍祺兒在精衛的懷裏嚎啕大哭,“琴音死了!就在我麵前死的!我看著他躺在那裏,我看著石門緩緩下落,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岩漿淹沒了他,吞噬了他……”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精衛高唿著,“你已經盡力了!這是你不能控製的……”


    “我是罪魁禍首!孩子因我而死,琴音我卻見死不救……”


    “不要亂想了!你哭吧,盡情的哭吧!哭出來心裏的難過與自責就會好些的!”精衛望了一眼天邊的弦月,耳邊迴蕩著的全是藍祺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人生似夢,聚散兩依依。昨日還是滿眼的夏花,今朝或許就隻剩凋零的花瓣。幾時相識,幾時相聚,幾時分離,緣來緣去如水中之浮萍,豈是自己能掌控的?神、仙悠悠千萬年的漫漫歲月,究竟是福還是折磨?死,不可怕;活,才真正需要勇氣。當百年過後,暮然迴首時,燈火闌珊處可還是有人在等待?在輪迴界下一生相遇時,又需要怎樣的信物與你相戀?你是否還是今生的膚色,今生的雙眸,是否還記得與你相戀的女子?幾許滄桑在心頭,困擾活著的人,唯有獨自淚空流。


    一陣風帶著地上的葉兒從精衛腳下打著旋而過,五神山外已是皚皚冰天雪地,唯獨這裏依舊春色滿園,夏花爛漫,連月亮都像極了七月的月亮,像極那輪承載著相思與愛慕,竟也落下眼淚的七月的月亮……


    “仙姬睡了嗎?”元冥看著精衛闔上了藍祺兒的房門,壓低了聲音耳語著。


    精衛點了點頭,挽著元冥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一路幽幽的長廊,似乎沒有盡頭。


    “我……”


    “我……”二人異口同聲後相視一笑。


    “還是你先說吧!”精衛看著元冥,元冥收斂了笑意,頗為局促不安道:“我隻是想說……我……我可能……我想……”


    “好了!既如此,我就幫你說吧!”精衛看著眼前的路,十分鎮定地說道,“你想說,出了歸墟五神山後,你要迴北國將黃帝所有的情況都匯報給顓頊,然後準備請纓親自掛帥去征討黃帝。對吧?”


    “你不高興了?其實我……”


    “我沒有不高興。”精衛止住了步子,轉身看向元冥,“這才是我喜歡的元冥!他就應該是這樣以國家大事為重的將軍!我支持你!”


    元冥頓時眉開眼笑地抱緊了精衛,激動地說道:“娶妻當如此,我元冥夫複何求?”


    “少來!”精衛依偎在元冥的懷裏,一拳不輕不重地敲著元冥的背,另一隻手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一抹淚水悄無聲息地從精衛的眼角滑落。黑暗中,有人歡喜,有人憂。奈何命運皆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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