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西江岸畔也漸漸籠上了一層涼意。句龍被一個腳步聲猛然驚醒,心花怒放地喊道:“依謠?依謠是你嗎?”


    可是突然間,唰的一聲,句龍身後的草叢就被人撕開了一條口子。句龍趕忙轉身看去,一張溝壑縱深的老臉立馬出現在了他眼前……


    “誰?”句龍怔怔看著湧入眼前的這張臉,看著他慢慢顯露出上半身泥灰色的麻衣,再到矮小卻精神矍鑠的全身,再到看見他背後背著的一把唱曲兒用的琵琶。句龍恍然大悟,此人正是自己早先在少昊國內,酒館裏麵遇見的唱曲兒先生。


    “啊,這不是華胥國的陛下嗎?怎會在這西江城中出現啊?”先生眯著眼,和藹地打量著句龍。


    句龍想及這唱曲兒先生到處散播自己的身世,就頗為惱火地說:“我怎不能在此出現?我還沒問你呢,你倒是先審起我來!”


    “不敢不敢!老朽靠唱曲兒維持生計,自然周遊各地。今日看這夏風習習,西江幽幽,特來尋尋靈感,譜一曲兒。偶然遇見陛下,可不知陛下是在等何人?”


    “不用你管。你一路走來,可見其他人?”句龍四下張望一番,依舊不見依謠的蹤影。


    “老朽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的,未曾見過他人。”


    句龍撇了撇嘴,轉身就欲離去。誰料這個唱曲兒先生忽然說道:“陛下不著急尋人,便要在這等人?伊人未到,難不成陛下此刻還要逗留西江,繼續等嗎?”


    “我說你這個老頭,怎麽什麽閑事你都要管?我家事你四處散播,我等不等人,尋不尋人,你也要編成曲兒來唱嗎?”


    “如果陛下想讓老朽把高辛殿下失蹤的事情,遍成曲兒來唱,老朽自也是願意的。”唱曲兒先生不卑不亢地說道。


    句龍猛然間迴過頭來,嚴厲地吼著:“你休要胡說!你要再亂說一個字,我就打到你再也沒辦法唱曲兒!”


    “陛下既然已是如此著急,為何還有閑情在此等人呢?難不成你就不怕高辛已經命喪黃泉了嗎?”


    “你說什麽?你到底想說什麽?”句龍湊到唱曲兒先生麵前,“你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大可放心,老朽對此事不感興趣,也不是創作曲辭的好材料。我是如何知道的,大概做了一個夢,夢到的吧!”


    “你少在這裏給我打誑語!說,你到底想怎樣?”


    “陛下息怒。老朽特意前來告訴陛下,高辛殿下的下落。”


    句龍緊蹙雙眉,一臉疑惑,“你知道高辛在何方?”


    “當然。”先生眉開眼笑道。


    “在哪裏?”


    “陛下答應老朽,今夜立刻前去,不再在此地逗留片刻,老朽就告訴陛下。”


    “什麽?”句龍嚴肅地說道,“今夜我與人早已有約,我可叫其他人今夜就前去尋找高辛。”


    “不不不,非你不可。”老先生很是神秘地伸著手指著句龍。


    句龍頗為不解地問道:“為何?為何你定要我離開西江?難不成我應諾他人之約,要我違背嗎?”


    “她今日不會前來,陛下空等也隻是空等。況且高辛所在之地,也隻有陛下才有資格進入。”


    “你知我等誰?”句龍上下打望了一番這個先生,和上迴在酒肆相遇時一模一樣,為何今日如此神秘,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老朽並無戲弄之心,一片肺腑,隻願陛下休要行差踏錯。”


    “你說的話,我越發不懂。”


    “陛下可能還不知,北國高陽氏一夜被血洗近萬人吧?”


    “什麽?”句龍心一緊,想到檮杌,不由得急躁難耐起來。


    “此事與黃帝脫不了關係。如今,陛下還要執意在西江逗留嗎?”


    句龍恍然大悟,這老先生是在提醒自己,黃帝若要發現自己潛進西江城,必定大做文章。定要說他不守信用,故意謀害了高辛,還要與西江裏應外合來打擊軒轅國。那自然是百口莫辯!隻是,若待自己走後,依謠才來……


    “陛下。”唱曲兒先生打斷了句龍的思路,“老朽願在此地,等陛下所等之人前來。”


    “你?”


    “陛下無非是想確認她是否安好,老朽願在這裏等候。若她前來,老朽就讓她書信於陛下;若次日陛下並未收到書信,那就代表……”


    “你可知道此人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見陛下左右於高辛之間,便可知。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既如此,你如何取信於我?”


    “一切隻源於陛下的心。陛下信,則信;陛下不信,則不信。”


    句龍細細打量著老先生,實在看不穿此人究竟是何來曆!泛著渾濁的瞳孔,卻能給句龍一種萬般皆黑,他獨白的與眾不同。心中的猜疑和疑惑,似乎都能被他身上一種神秘的力量融化。滿天繁星的夏夜,都不及此人光亮,一條未知的路,似乎正在被他照亮。


    “你變了!多疑本不是你的個性!”後土訓斥句龍的聲音,闖入了句龍的心扉。


    句龍深唿吸了一口,錚錚有聲道:“好!我信你!”


    “謝陛下對老朽的信任。”


    “若她今夜前來,請你務必向她解釋清楚。她向來善解人意,溫婉可人,定會理解我的。”句龍的聲音越說越小,倒像是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的。


    老先生笑而不答。


    “眼下,你可告訴我高辛在何地了吧?”


    “就在一個陛下已經猜到的地方。那裏危險,卻最安全。”老先生嘴角一揚,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烙進了句龍的心裏。句龍輕輕揚起眉角,心中思緒萬千。


    “陛下,越早動身越好!還有,想一個完全的理由!”


    句龍沉默不語,老先生的話他並不全懂。可是意,卻是已經會到了。


    田野人家的夏夜,聽那蛙聲、蟲鳴一片,卻是熱鬧的。


    “姑娘,多吃點!這半個月來,姑娘竟是半粒飯也沒有沾過呢!”大樹嫂頻繁地往依謠碗裏夾著菜。


    依謠莞爾一笑,趕忙接過,“謝謝大樹嫂!”


    “省著點兒!一會兒吃完了,俺兄弟吃啥?”大樹自追琅琊迴來後,就一直看依謠不順眼,說話也是咄咄逼人,毫不給依謠半分薄麵。


    “去!說啥呢!鍋裏還多著呢!”大樹嫂用筷子打了打大樹正在菜盤子裏夾菜的筷子。


    依謠勉強咽了一口飯,“咳……大樹哥,你兄弟?”


    “琅琊!”大樹沒好氣地扒著飯。


    “他是大樹哥的兄弟?他不是……”到口的“魔祁王”三個字被依謠咽迴了嘴裏。


    “他不是啥?你說啊?”大樹扔掉手中的碗筷,惡狠狠地瞪著依謠。大樹嫂趕忙朝大樹使著眼色。


    “那他為何不來吃飯呢?”依謠勉強了笑了笑,盡力壓著大樹心中的火,雖說她根本不知道為何大樹會生氣。


    “他……”大樹頓了頓,“他有事出去了!”


    “行了行了,快吃飯!”大樹嫂又朝大樹碗裏加了好些他愛吃的肉。


    “這段時間多謝大樹哥和大樹嫂的照顧。”依謠也趕忙替他們夾著菜。


    “都是琅琊的朋友,不用見外!”大樹嫂親切地笑道,“待會你躺床上休息,我給你把藥熬好了,就給你端來。”


    “藥?”依謠詫異地問著。


    “是啊,姑娘的怪病如今經常在夜裏發作。隻有我們這土生土長的冰蓮,還能鎮壓。”


    依謠心中不禁咯噔一跳,難不成她現在一入夜就會成魔嗎?


    眼下她毫無心思吃飯了,匆匆忙忙就放下了碗筷,迴自己房裏去了。


    “吃這麽少!不就是和我慪氣!”大樹斜睨了依謠一眼。


    大樹嫂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別人吃得多,你要罵!別人吃得少,又是和你慪氣?你還有完沒完啊?”


    大樹趕緊吃了兩口,就迴到廚房重新乘了一碗飯,加了些菜給琅琊端去了。


    大樹嫂也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口中喃嘀咕著大樹,一麵收拾殘羹剩飯,一麵拿出了藥罐,為依謠熬起藥來。


    “我說兄弟啊,何必為一個女人如此認真呢?”大樹將碗筷放在琅琊麵前。


    琅琊輕輕睜開雙眼,陣陣水汽從他體內散發而出。


    大樹看他一臉憔悴的樣子,趕忙問道:“哎喲,你這毒還未解,今日又急著下田采冰蓮,是不是被毒日頭曬壞了啊?”


    “沒事。這個毒,一時三刻還要不了我的命。”琅琊舒展著筋骨道,“這冰蓮要每日用時前六個時辰,方可采摘,藥效才最強。就算是毒日頭,也攔不住我!”


    “這不我每日都在田裏,我給你摘迴來不就得了!”


    “你身子就是因為往昔常常采摘冰蓮,陽氣損失過多,才會落下頑疾。我有靈力護體,你比不得。還是好好養好自己的身子,這個家裏還需要你!”


    “兄弟,不是我說你,那姑娘對你兇巴巴的,簡直……簡直沒必要對她好啊!”


    “我欠她的。”


    “那你也用不了,她說讓你不要出現在她眼前,你就連飯都不和我們一起吃了啊?”


    “以後隻要她和你們在一起,我都會盡量避開的。”


    “可是……”大樹還想說些什麽不值得的話語,可是忽然看見琅琊連端碗筷的手都輕微發抖,隻得將話咽了迴去,掩上門,歎著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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