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煦陽坐在駕駛室終究隻剩一聲沉重的歎息。那晚之後,他反反複複都想了好幾次,怎麽都想不通陸雨怎麽會對他產生這種感情。
雖說這些年他算是一直照顧著陸雨,但他照顧人的方式連親媽都覺得混賬,他怎麽就能喜歡上他呢?
當年簽下陸雨時,陸雨才十二歲,父母雙亡身負巨債,一個小童星就麵臨著觀眾的視覺疲勞,放在現在,秦煦陽可能有各種方式培養他,但當時,他完全是專製獨裁型的,直接把人丟進學校,一連五年都沒怎麽管過,他覺得他那個年紀就該去念書。
後來陸雨高中畢業,想考電影學院,秦煦陽那時其實並不了解電影學院,但就因為跟他合作過的幾個電影學院出來的,演技不怎麽樣,就不經陸雨同意,改了陸雨的誌願,改成了商學院。那時陸雨氣的撲上來就咬他,秦煦陽沒辦法,也不跟他講道理,直接就把人丟進了少林寺管著,還剃了個大光頭,陸雨當時沒跟他動手,秦煦陽著實都很意外。
再後來,陸雨上大學秦煦陽倒是開始教他演戲了,但他沒什麽耐心,多數時候都是演示一遍就不管了,陸雨自己悟性不錯,但畢竟童星的經驗對於真正的演員還是太少了,於是秦煦陽毫不客氣的就給陸雨接了一大堆的配角,甚至龍套,同時還要求他在大學要拿獎學金。
那時候陸雨簡直忙得腳不沾地,其實本來有不少主演找他,秦煦陽都授意徐青青給推掉了,因為他有一套選角的理論,對陸雨的演技絕對是有幫助的,但他跟誰也不解釋,那就很氣人了。最終陸雨就在這種野蠻培養下成了如今最年輕的影帝,秦煦陽在心裏其實一直都覺得,陸雨自己真的付出了很多。
頒獎台上,陸雨感謝他的話,他心裏自然高興。可要說這些年兩人的相處,其實是陸雨照顧他比較多。陸雨為人細致周到,特別是對他的事上,他的衣食住行,大多時候都是陸雨在打理。陸雨做的菜最合他的胃口,陸雨挑的衣服他從來都很滿意,陸雨總是能把房間收拾的整整齊齊,他愛亂放的東西,都會歸置好,陸雨記性很好,他的行程他總是記得很清楚......
秦煦陽越是這樣想,越是覺得,其實陸雨喜歡他,他早該有所察覺的,他從小在國外長大,對同性戀也不是沒見過,陸雨也不是第一個跟他表白的同性,但秦煦陽實在沒想到,陸雨能喜歡他......
陸雨在他心裏,總歸是特別的,秦煦陽越想越覺得煩躁,陸雨那晚那種做法,分明就是半點後路都沒給自己留,如果他沒醒,陸雨那個小王八蛋真的會那樣對他嗎?
想到這些,秦煦陽眉頭越鎖越緊,一路快艇開到了海中央,秦煦陽都沒發覺。
直到出了駕駛室,他一上甲板,就被一群人圍住,大家七嘴八舌的和他開玩笑,這才讓他迴過神來,開始四下應酬著。他親自請來的不算多,但不請自來的確實不少,他一出現,場麵就變得鬧哄哄的,他甚至都沒看見陸雨,典禮就開始了。
陸雨站在一個不算醒目的位置,看著盛大而幸福的場麵,他覺得自己已經疼的麻木了。
秦煦陽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站在滿是粉紅氣球的拱橋下,高領的襯衫讓他整個人都格外的挺拔,人魚公主的主題音樂響起時,一抹俏麗的身影緩緩從遠處的甲板上走來。來人正是秦煦陽的未婚妻,黎悅。陸雨的目光一直釘在秦煦陽的身上,他無法控製的想賭一把,秦煦陽會不會在這種時候,看他一眼。
灼人的目光讓秦煦陽似有所感,他本能的環視了一眼在場的人們,一眼就撞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那是陸雨,他正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秦煦陽從來不算是個細膩的人,但是,他卻從陸雨的眼神裏看到了深深的悲傷,這個眼神,讓秦煦陽心裏像被紮了一下似的。
他立刻瞥過頭,牽著黎悅往指定的位置走,那裏他的父母,黎悅的父母,都在等著,今天來的所有人,都應該是來給他祝福的,陸雨也不應該例外。
宣誓,交換訂婚戒指,接吻,他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對彼此承諾,接受著大家的祝福......
黎悅白色的裙擺上鑲滿了亮閃閃的藍色鑽石,在陽光的照射下,她仿佛真的是從海裏走出來的美人魚,秦煦陽一席修身的禮服,挺拔俊朗。他們身後就是是蔚藍的大海,海風吹拂下白色的裙擺隨風搖曳,他們手牽著手,站在鋪滿花瓣的甲板上,不得不說,這場海麵上的訂婚,真的是美輪美奐。
陸雨覺得秦煦陽訂婚的這一天,他可能用上了他全部的演技在表演。和一群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不停的笑。他覺得自己跟個行屍走肉一般,他知道徐青青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可是,後來那一天的記憶好像全都是空白的。
“如果可以,別再見了。”
唯一清晰的,就隻剩下這一句話,它反複的迴響,像是敲在他心口的警鍾一般,沉重而殘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所有的事,在秦煦陽的心裏,卻深刻的像是刻在腦子裏一般,不管過了多久,都清晰的可怕。
那天,秦煦陽完成了所有的訂婚的步驟,他以為他給了黎悅一場完美的訂婚,典禮的儀式感甚至讓他開始考慮,他和黎悅未來的婚姻。直到,他看到陸雨......
他就那麽微笑的坐在那裏,同別人一樣,一臉喜氣的抬眼看著他,如果不是他發現了他眼底裏的一片冰涼,他差點覺得,他那晚那樣失控的表白,隻是他的幻覺。
原本陸雨這裏坐著的都是他關係最親近的人,秦煦陽卻一會兒都不想多待。陸雨的演技是他教的,他臉上的真真假假,沒人比他清楚,他迅速了舉起杯中的酒,毫不含糊的一飲而盡,然後他接過黎悅手上的酒杯,一樣的喝完,牽起黎悅的手,隻想趕緊離開。
“你們都是熟人,自己玩兒吧,我不招待了。”
秦煦陽狀似無意的說著,說完轉身就想走。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但是看著陸雨勉力偽裝的樣子他就心裏難受,好像他多待一會兒,陸雨就會撐不住似的。可是,他剛剛抬腳,就被段東瑞攔了下來。
“秦煦陽,哪有你這樣,禮物白收的啊,這一桌,我是你老板,那是你紅顏知己,那兒是你一手教出來的藝人,這是你親自挖過去的徐姐,這是跟了你十幾年的程乾,你好意思嗎?這麽敷衍我們,你那一身高冷就別跟我們裝了,不吃這套啊!”
秦煦陽大概許久沒有真心的煩過自己這位多年的好友了,臨時的想調出個火大的表情都失敗了,他隻能無奈的維持著表麵的耐性,問道:“那你說,想怎麽樣吧?”
其實段東瑞就是想多灌幾杯酒,但他著實沒想到,秦煦陽這麽痛快,完全不知道自家兄弟正為什麽發愁的段老板,正兀自洋洋得意,就被嚴詩語搶了話茬。
嚴詩語優雅的站起身來,看著一對新人笑的眉眼彎彎的,說道:“這麽著吧,你交女朋友沒跟我們說,都訂婚了才突然襲擊,咱都不提啊,咱也不來虛的,我們來這兒,那都是捧著一百萬分的真心來祝福的,今天就一條,這一桌的人,祝福你一句,你喝一杯,夠不夠意思?”
嚴詩語在觀眾麵前那是絕對的女神,可私底下是一點兒女神形象都沒有,一般漢子都招架不住。秦煦陽作為一個不一般的漢子,招架了這麽些年以後,終於被坑了一迴。他多喝幾杯倒真的無所謂,隻是,他心裏有一刹那是真不知道,陸雨會祝他什麽。
千篇一律的訂婚快樂,早日結婚,灌了幾杯下肚,就輪到了陸雨。秦煦陽的心情無比複雜。
“我祝你們永浴愛河……”陸雨拿著酒杯站起身來,除了微啞的嗓音外,語氣竟也滿是真誠。
“好!你看學曆高就是不一樣啊,看看你們一個個的,翻來覆去就那一個意思,小陸雨你不愧是演過我兒子的人,真給我長臉,今天就應該多說幾個詞兒,你說幾個,你老板喝幾杯,行不行?”
嚴漢子適時的又來搗亂,陸雨隻能幹笑著應對,笑容裏還帶著幾分苦澀,細微的變化秦煦陽看在眼裏,心裏就愈發煩躁的厲害,他勉強朝著眾人笑了笑,拿起眼前的酒杯,先把“永浴愛河”這杯酒幹了!
陸雨的眼神始終釘在他身上,他知道,他放下酒杯,就看見陸雨笑著,繼續道:“我祝你們魚水相諧。”
秦煦陽聽著那微啞的聲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兀自喝了兩杯,桌上除了徐青青知道內情,剩下都是搗亂的,秦煦陽隻能看向程乾,希望憑借多年的默契,他能出來給他解圍。
他是真的不想再喝了,陸雨這樣子,他是真不知道,這種自我折磨有什麽意義。程乾好歹做了他十幾年的經紀人,立刻就明白了,站起來說道:“小陸雨,你可不能再說了,再說你秦老板可就醉了。”
但陸雨卻恍若未聞,繼續道:“我祝你們鴛鴦比翼,乾坤和樂,琴瑟和鳴,攜手百年,我祝你們早點步入婚姻的殿堂,白頭到老永不分離,我祝你們......”
陸雨的話驟然停住,因為秦煦陽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他的身上,秦煦陽的不高興並不明顯,但陸雨還是看出來了。陸雨這麽做,無疑讓程乾有些尷尬,但是他依舊沒忘了給秦煦陽解圍,說道:“這會小陸雨也沒詞兒了,煦陽你喝完這最後一杯,咱們一起幹一個。”
秦煦陽沒接話,拿起酒杯就要喝,陸雨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奪過他手裏的酒,說道:“這杯我替你喝。”
他仰頭一飲而盡,秦煦陽的臉色已經隱隱有些不太好看,桌上人也都覺得這兩人好像不太對,但是都沒說話,陸雨喝完這杯,卻不停下,拿起自己的酒杯,說道:“還有幾句,都在酒裏了。”
秦煦陽的眼神慢慢變得冰冷,他看著陸雨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每一杯酒都像直接潑在他臉上一般。
半個月前,陸雨飲酒過度嚴重胃出血,他們其實在醫院見過麵......
不知道為什麽,陸雨那種頹廢的樣子輕易的就點燃了他的怒火,徐青青不知道打電話求了他多少次,他才總算去了醫院。但是,站在門口看到陸雨的瞬間,他就連門都不想開。
病床上陸雨麵色蒼白如紙,一點沒有平時的氣色,一向紅潤的嘴唇都是青灰的,閉著眼睛眉頭卻緊緊蹙起,徐青青站在一邊已經哭了,他求他進去看看陸雨,他卻始終沒有動作。他隻是慢慢的摘下口罩,掩飾自己不夠順暢的唿吸。
突然,病床上的人開始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呻吟,徐青青著急了,伸手就要開門,秦煦陽反應迅速,一把抓住了她,但房門已經開出一個縫隙,病房中,那個含糊不清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秦......煦陽,秦煦陽......對不起......對不起......”
陸雨漆黑的眼眸裏寫滿了祈求,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任何人,除了演戲,秦煦陽幾乎從來沒見過陸雨的軟弱,當年他被稱為是最慘的童星,父母雙亡,身負巨債,那個時候,他隻有12歲,卻也從未向誰祈求過什麽,現如今……
秦煦陽覺得這個沙啞微弱的聲音就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砸在他心上,讓他本能就想躲開,他下意識了鬆了手上的力道,徐青青就立刻衝進門去,喊道:“小雨,你醒醒,秦煦陽來了,你......”
幾乎在她進門的瞬間,陸雨就已經快要醒了,緊皺的眉頭越發的擰在一起,秦煦陽看了一眼他痛苦的表情,就覺得無法再看第二眼,他立即轉身就要走,卻沒想到,病房裏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響動,徐青青隨之而來的尖叫讓秦煦陽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轉過身,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狼藉。
陸雨半跪在地上,身上青白寬大的病人服讓他顯得單薄虛弱,他的臉白的沒有半點血色,唯獨那雙黑亮的眼睛目光沉沉的望著他,他身後是歪在一邊的鋼架,原本掉在上麵的幾瓶液體都散落在地上,而徐青青正一臉驚慌的高高拉起他的手,妄圖固定他手上的針頭。但那白皙的手背上鮮紅的血卻像一把利劍刺進秦煦陽的雙眼。
“陸雨,你特麽想幹嘛?”秦煦陽看著這一切,心頭的火立刻就再也壓不住了,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一把揪起半跪在地上的陸雨,
“你現在是在給我演苦情戲麽?你是想我同情你嗎?陸雨,你什麽時候學會裝可憐了?那晚上那股勁兒哪去了?你不是很厲害嗎?”
比起他頹唐的樣子,秦煦陽更願意接受那一晚那個陸雨,至少他能痛痛快快的打他一頓,而不是隻能這麽看著,陸雨青灰的嘴唇布滿幹裂的紋路,然後艱難的張開嘴,對他說:“對不起,秦煦陽,對不起,那晚我做錯了,我後悔了,你別不見我行不行?我不會在做這種事了,你原諒我吧,秦煦陽,你原諒我吧!”
那一刻,秦煦陽真的體會到什麽叫自作自受,他不該來的,他就知道他不該來,陸雨個性就是這樣,他認準了的就沒有肯輕易放棄的,即便那晚兩人鬧成那樣,他也一樣不會放棄他,他寧可這樣求他,秦煦陽除了感到沉重的無力之外,他也真的覺得害怕,在他複雜的心情裏,他發現,他是心疼的。
他已經三十二歲了,整整比陸雨大了十歲,這三十二年裏,秦煦陽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父母之命,他覺得黎悅是個合適的伴侶,或許他從來沒有狂熱的愛過誰,但至少,他人生規劃裏是要娶妻生子的,更何況,這些年,他一直把陸雨當親人一樣。
陸雨的感情打得他措手不及,也觸及了他太多的底線,他閉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已經全是冷漠,“我可以原諒你,但是希望你能放下,我和黎悅準備訂婚了,到時候,歡迎你來參加。”
他轉身,他留給陸雨一個挺直的脊背,他不想多看陸雨一眼,因為他知道,陸雨臉上全是灰敗的絕望。
雖說這些年他算是一直照顧著陸雨,但他照顧人的方式連親媽都覺得混賬,他怎麽就能喜歡上他呢?
當年簽下陸雨時,陸雨才十二歲,父母雙亡身負巨債,一個小童星就麵臨著觀眾的視覺疲勞,放在現在,秦煦陽可能有各種方式培養他,但當時,他完全是專製獨裁型的,直接把人丟進學校,一連五年都沒怎麽管過,他覺得他那個年紀就該去念書。
後來陸雨高中畢業,想考電影學院,秦煦陽那時其實並不了解電影學院,但就因為跟他合作過的幾個電影學院出來的,演技不怎麽樣,就不經陸雨同意,改了陸雨的誌願,改成了商學院。那時陸雨氣的撲上來就咬他,秦煦陽沒辦法,也不跟他講道理,直接就把人丟進了少林寺管著,還剃了個大光頭,陸雨當時沒跟他動手,秦煦陽著實都很意外。
再後來,陸雨上大學秦煦陽倒是開始教他演戲了,但他沒什麽耐心,多數時候都是演示一遍就不管了,陸雨自己悟性不錯,但畢竟童星的經驗對於真正的演員還是太少了,於是秦煦陽毫不客氣的就給陸雨接了一大堆的配角,甚至龍套,同時還要求他在大學要拿獎學金。
那時候陸雨簡直忙得腳不沾地,其實本來有不少主演找他,秦煦陽都授意徐青青給推掉了,因為他有一套選角的理論,對陸雨的演技絕對是有幫助的,但他跟誰也不解釋,那就很氣人了。最終陸雨就在這種野蠻培養下成了如今最年輕的影帝,秦煦陽在心裏其實一直都覺得,陸雨自己真的付出了很多。
頒獎台上,陸雨感謝他的話,他心裏自然高興。可要說這些年兩人的相處,其實是陸雨照顧他比較多。陸雨為人細致周到,特別是對他的事上,他的衣食住行,大多時候都是陸雨在打理。陸雨做的菜最合他的胃口,陸雨挑的衣服他從來都很滿意,陸雨總是能把房間收拾的整整齊齊,他愛亂放的東西,都會歸置好,陸雨記性很好,他的行程他總是記得很清楚......
秦煦陽越是這樣想,越是覺得,其實陸雨喜歡他,他早該有所察覺的,他從小在國外長大,對同性戀也不是沒見過,陸雨也不是第一個跟他表白的同性,但秦煦陽實在沒想到,陸雨能喜歡他......
陸雨在他心裏,總歸是特別的,秦煦陽越想越覺得煩躁,陸雨那晚那種做法,分明就是半點後路都沒給自己留,如果他沒醒,陸雨那個小王八蛋真的會那樣對他嗎?
想到這些,秦煦陽眉頭越鎖越緊,一路快艇開到了海中央,秦煦陽都沒發覺。
直到出了駕駛室,他一上甲板,就被一群人圍住,大家七嘴八舌的和他開玩笑,這才讓他迴過神來,開始四下應酬著。他親自請來的不算多,但不請自來的確實不少,他一出現,場麵就變得鬧哄哄的,他甚至都沒看見陸雨,典禮就開始了。
陸雨站在一個不算醒目的位置,看著盛大而幸福的場麵,他覺得自己已經疼的麻木了。
秦煦陽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站在滿是粉紅氣球的拱橋下,高領的襯衫讓他整個人都格外的挺拔,人魚公主的主題音樂響起時,一抹俏麗的身影緩緩從遠處的甲板上走來。來人正是秦煦陽的未婚妻,黎悅。陸雨的目光一直釘在秦煦陽的身上,他無法控製的想賭一把,秦煦陽會不會在這種時候,看他一眼。
灼人的目光讓秦煦陽似有所感,他本能的環視了一眼在場的人們,一眼就撞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那是陸雨,他正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秦煦陽從來不算是個細膩的人,但是,他卻從陸雨的眼神裏看到了深深的悲傷,這個眼神,讓秦煦陽心裏像被紮了一下似的。
他立刻瞥過頭,牽著黎悅往指定的位置走,那裏他的父母,黎悅的父母,都在等著,今天來的所有人,都應該是來給他祝福的,陸雨也不應該例外。
宣誓,交換訂婚戒指,接吻,他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對彼此承諾,接受著大家的祝福......
黎悅白色的裙擺上鑲滿了亮閃閃的藍色鑽石,在陽光的照射下,她仿佛真的是從海裏走出來的美人魚,秦煦陽一席修身的禮服,挺拔俊朗。他們身後就是是蔚藍的大海,海風吹拂下白色的裙擺隨風搖曳,他們手牽著手,站在鋪滿花瓣的甲板上,不得不說,這場海麵上的訂婚,真的是美輪美奐。
陸雨覺得秦煦陽訂婚的這一天,他可能用上了他全部的演技在表演。和一群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不停的笑。他覺得自己跟個行屍走肉一般,他知道徐青青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可是,後來那一天的記憶好像全都是空白的。
“如果可以,別再見了。”
唯一清晰的,就隻剩下這一句話,它反複的迴響,像是敲在他心口的警鍾一般,沉重而殘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所有的事,在秦煦陽的心裏,卻深刻的像是刻在腦子裏一般,不管過了多久,都清晰的可怕。
那天,秦煦陽完成了所有的訂婚的步驟,他以為他給了黎悅一場完美的訂婚,典禮的儀式感甚至讓他開始考慮,他和黎悅未來的婚姻。直到,他看到陸雨......
他就那麽微笑的坐在那裏,同別人一樣,一臉喜氣的抬眼看著他,如果不是他發現了他眼底裏的一片冰涼,他差點覺得,他那晚那樣失控的表白,隻是他的幻覺。
原本陸雨這裏坐著的都是他關係最親近的人,秦煦陽卻一會兒都不想多待。陸雨的演技是他教的,他臉上的真真假假,沒人比他清楚,他迅速了舉起杯中的酒,毫不含糊的一飲而盡,然後他接過黎悅手上的酒杯,一樣的喝完,牽起黎悅的手,隻想趕緊離開。
“你們都是熟人,自己玩兒吧,我不招待了。”
秦煦陽狀似無意的說著,說完轉身就想走。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但是看著陸雨勉力偽裝的樣子他就心裏難受,好像他多待一會兒,陸雨就會撐不住似的。可是,他剛剛抬腳,就被段東瑞攔了下來。
“秦煦陽,哪有你這樣,禮物白收的啊,這一桌,我是你老板,那是你紅顏知己,那兒是你一手教出來的藝人,這是你親自挖過去的徐姐,這是跟了你十幾年的程乾,你好意思嗎?這麽敷衍我們,你那一身高冷就別跟我們裝了,不吃這套啊!”
秦煦陽大概許久沒有真心的煩過自己這位多年的好友了,臨時的想調出個火大的表情都失敗了,他隻能無奈的維持著表麵的耐性,問道:“那你說,想怎麽樣吧?”
其實段東瑞就是想多灌幾杯酒,但他著實沒想到,秦煦陽這麽痛快,完全不知道自家兄弟正為什麽發愁的段老板,正兀自洋洋得意,就被嚴詩語搶了話茬。
嚴詩語優雅的站起身來,看著一對新人笑的眉眼彎彎的,說道:“這麽著吧,你交女朋友沒跟我們說,都訂婚了才突然襲擊,咱都不提啊,咱也不來虛的,我們來這兒,那都是捧著一百萬分的真心來祝福的,今天就一條,這一桌的人,祝福你一句,你喝一杯,夠不夠意思?”
嚴詩語在觀眾麵前那是絕對的女神,可私底下是一點兒女神形象都沒有,一般漢子都招架不住。秦煦陽作為一個不一般的漢子,招架了這麽些年以後,終於被坑了一迴。他多喝幾杯倒真的無所謂,隻是,他心裏有一刹那是真不知道,陸雨會祝他什麽。
千篇一律的訂婚快樂,早日結婚,灌了幾杯下肚,就輪到了陸雨。秦煦陽的心情無比複雜。
“我祝你們永浴愛河……”陸雨拿著酒杯站起身來,除了微啞的嗓音外,語氣竟也滿是真誠。
“好!你看學曆高就是不一樣啊,看看你們一個個的,翻來覆去就那一個意思,小陸雨你不愧是演過我兒子的人,真給我長臉,今天就應該多說幾個詞兒,你說幾個,你老板喝幾杯,行不行?”
嚴漢子適時的又來搗亂,陸雨隻能幹笑著應對,笑容裏還帶著幾分苦澀,細微的變化秦煦陽看在眼裏,心裏就愈發煩躁的厲害,他勉強朝著眾人笑了笑,拿起眼前的酒杯,先把“永浴愛河”這杯酒幹了!
陸雨的眼神始終釘在他身上,他知道,他放下酒杯,就看見陸雨笑著,繼續道:“我祝你們魚水相諧。”
秦煦陽聽著那微啞的聲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兀自喝了兩杯,桌上除了徐青青知道內情,剩下都是搗亂的,秦煦陽隻能看向程乾,希望憑借多年的默契,他能出來給他解圍。
他是真的不想再喝了,陸雨這樣子,他是真不知道,這種自我折磨有什麽意義。程乾好歹做了他十幾年的經紀人,立刻就明白了,站起來說道:“小陸雨,你可不能再說了,再說你秦老板可就醉了。”
但陸雨卻恍若未聞,繼續道:“我祝你們鴛鴦比翼,乾坤和樂,琴瑟和鳴,攜手百年,我祝你們早點步入婚姻的殿堂,白頭到老永不分離,我祝你們......”
陸雨的話驟然停住,因為秦煦陽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他的身上,秦煦陽的不高興並不明顯,但陸雨還是看出來了。陸雨這麽做,無疑讓程乾有些尷尬,但是他依舊沒忘了給秦煦陽解圍,說道:“這會小陸雨也沒詞兒了,煦陽你喝完這最後一杯,咱們一起幹一個。”
秦煦陽沒接話,拿起酒杯就要喝,陸雨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奪過他手裏的酒,說道:“這杯我替你喝。”
他仰頭一飲而盡,秦煦陽的臉色已經隱隱有些不太好看,桌上人也都覺得這兩人好像不太對,但是都沒說話,陸雨喝完這杯,卻不停下,拿起自己的酒杯,說道:“還有幾句,都在酒裏了。”
秦煦陽的眼神慢慢變得冰冷,他看著陸雨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每一杯酒都像直接潑在他臉上一般。
半個月前,陸雨飲酒過度嚴重胃出血,他們其實在醫院見過麵......
不知道為什麽,陸雨那種頹廢的樣子輕易的就點燃了他的怒火,徐青青不知道打電話求了他多少次,他才總算去了醫院。但是,站在門口看到陸雨的瞬間,他就連門都不想開。
病床上陸雨麵色蒼白如紙,一點沒有平時的氣色,一向紅潤的嘴唇都是青灰的,閉著眼睛眉頭卻緊緊蹙起,徐青青站在一邊已經哭了,他求他進去看看陸雨,他卻始終沒有動作。他隻是慢慢的摘下口罩,掩飾自己不夠順暢的唿吸。
突然,病床上的人開始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呻吟,徐青青著急了,伸手就要開門,秦煦陽反應迅速,一把抓住了她,但房門已經開出一個縫隙,病房中,那個含糊不清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秦......煦陽,秦煦陽......對不起......對不起......”
陸雨漆黑的眼眸裏寫滿了祈求,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任何人,除了演戲,秦煦陽幾乎從來沒見過陸雨的軟弱,當年他被稱為是最慘的童星,父母雙亡,身負巨債,那個時候,他隻有12歲,卻也從未向誰祈求過什麽,現如今……
秦煦陽覺得這個沙啞微弱的聲音就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砸在他心上,讓他本能就想躲開,他下意識了鬆了手上的力道,徐青青就立刻衝進門去,喊道:“小雨,你醒醒,秦煦陽來了,你......”
幾乎在她進門的瞬間,陸雨就已經快要醒了,緊皺的眉頭越發的擰在一起,秦煦陽看了一眼他痛苦的表情,就覺得無法再看第二眼,他立即轉身就要走,卻沒想到,病房裏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響動,徐青青隨之而來的尖叫讓秦煦陽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轉過身,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狼藉。
陸雨半跪在地上,身上青白寬大的病人服讓他顯得單薄虛弱,他的臉白的沒有半點血色,唯獨那雙黑亮的眼睛目光沉沉的望著他,他身後是歪在一邊的鋼架,原本掉在上麵的幾瓶液體都散落在地上,而徐青青正一臉驚慌的高高拉起他的手,妄圖固定他手上的針頭。但那白皙的手背上鮮紅的血卻像一把利劍刺進秦煦陽的雙眼。
“陸雨,你特麽想幹嘛?”秦煦陽看著這一切,心頭的火立刻就再也壓不住了,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一把揪起半跪在地上的陸雨,
“你現在是在給我演苦情戲麽?你是想我同情你嗎?陸雨,你什麽時候學會裝可憐了?那晚上那股勁兒哪去了?你不是很厲害嗎?”
比起他頹唐的樣子,秦煦陽更願意接受那一晚那個陸雨,至少他能痛痛快快的打他一頓,而不是隻能這麽看著,陸雨青灰的嘴唇布滿幹裂的紋路,然後艱難的張開嘴,對他說:“對不起,秦煦陽,對不起,那晚我做錯了,我後悔了,你別不見我行不行?我不會在做這種事了,你原諒我吧,秦煦陽,你原諒我吧!”
那一刻,秦煦陽真的體會到什麽叫自作自受,他不該來的,他就知道他不該來,陸雨個性就是這樣,他認準了的就沒有肯輕易放棄的,即便那晚兩人鬧成那樣,他也一樣不會放棄他,他寧可這樣求他,秦煦陽除了感到沉重的無力之外,他也真的覺得害怕,在他複雜的心情裏,他發現,他是心疼的。
他已經三十二歲了,整整比陸雨大了十歲,這三十二年裏,秦煦陽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父母之命,他覺得黎悅是個合適的伴侶,或許他從來沒有狂熱的愛過誰,但至少,他人生規劃裏是要娶妻生子的,更何況,這些年,他一直把陸雨當親人一樣。
陸雨的感情打得他措手不及,也觸及了他太多的底線,他閉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已經全是冷漠,“我可以原諒你,但是希望你能放下,我和黎悅準備訂婚了,到時候,歡迎你來參加。”
他轉身,他留給陸雨一個挺直的脊背,他不想多看陸雨一眼,因為他知道,陸雨臉上全是灰敗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