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聽牆角這種兼具了間諜屬性的工作,聶小肥以前隻在外替聶震做過,親身上陣,聽主子的牆角,這尚是頭一次。況聽的乃是洞房,聯想到洞房的內容,少年內心激蕩不已,連手心都汗濕了。


    不過此次有陪同之人,自聶震進房,兩名陪房丫環出來之後,便從四下暗影裏竄出來好幾個,都與聶小肥相熟,乃是聶震在外之時結識的朋友。


    這些人皆是放達之輩,平日踏馬縱酒,唿奴喚婢,何曾這般小心翼翼過?那青州漢子李菁塊頭高大,此刻便弓著腰踮起腳尖走路,身後數人直貼到了窗台下,聽得房內聶震溫言軟語。


    “媳婦兒可吃飽了?”


    “閉嘴!誰是你媳婦兒?”語聲恨恨,好像很有活力很有揍人的衝動呢。


    一起聽牆角的壁友們交換個眼神,聶震娶的媳婦兒很有個性嘛。


    聶震笑的得意:“你可不就是我媳婦兒麽?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來的呢。媳婦兒——娘子——”


    “行了行了,一邊兒去,一身的酒味……離我遠點……遠點……”嫌棄不已。


    眾人心頭癢癢,聶震好快的手腳,這也太急色了些,聽這小娘子的聲音,年紀還小嘛。李菁是過來人,都恨不得隔窗教教這小子:洞房花燭夜,可別嚇哭了新娘子啊……要循序見進啊兄弟……


    他不了解新娘子,不然說不定會想,不定是誰嚇哭誰呢……


    “娘子這是嫌棄為夫身上有酒味兒?好,我這就去洗洗。是不是洗完了就可以親了?”腳步徐徐,往後麵水房去了。


    秦苒大恨:“你……你個大色狼……”又羞又氣,恨不得揍人了。


    這禽獸定然不知道愛情的美妙之處,隻想著一逞□□……真是徒唿奈何……


    不得不說,秦苒雖然早就覺得在這個世間還是不要指望能獲得愛情,但是作為兩輩子加起來隻成過一次親的女子,她多麽希望……這能是一場自由戀愛,水到渠成的婚禮啊……


    心裏微微歎息。


    窗外聽眾各個屏息聲氣,隻等著聶震做一迴色狼。


    不多時,水聲停了下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果然傳了來,不過這次聶震不曾靠過去,隻聽得腳步聲往窗邊而來:“娘子,你都不曾瞧見,今晚的月亮有多圓。過來瞧一瞧……”說著窗戶吱呀一聲打開,眾人心中暗道不好,滿滿一盆水便倒了下來……


    隻聽得窗外數聲怪叫,秦苒幾步過來朝窗外去瞧,但見數人呲牙咧嘴,指著聶震一副恨不得上前來揍人的模樣,其中一個高個子的漢子怪笑一聲:“弟妹啊,你可要小心你家這夫婿了,最是個黑了心肝的……”提著濕透的衣襟擰水,又摸了一把被淋濕的臉,大叫:“姓聶的你往水裏添加了什麽東西?怎麽……怎麽粘乎乎的?”


    聶震將手裏的盆子迴身放下,笑著作揖:“諸位興致這麽好,我便在水裏加了些膠,這種膠呢,濕的時候尚能洗下來,要是幹了……便是揭破一層皮,也是洗不下來的……”


    那些聽壁角的男子們皆哇哇怪叫著急速朝後掠去,一邊直叫:“快燒熱水來……”轉眼便沒了影子。唯有聶小肥沒有這等輕身功夫,隻能用尋常人皆有的速度往迴跑。


    他本是住在這院裏下人房的,快要繞過牆角的時候,聶震喊道:“小肥——”


    聶小肥急速奔跑之中來了個緊急刹車,又是做了壞事被當場抓住,緊張之下朝前一撲……便栽了個狗啃泥。


    秦苒抬袖掩目,太慘了!


    他哭喪著臉爬起來,掩飾不住的焦急,可是又不敢跑了,陪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少爺,少爺我錯了,以後再不敢聽壁角了,您饒了我吧?”


    聶震笑罵:“還不快滾下去洗澡?你還想聽下次啊?少爺可沒想過再娶媳婦兒……”


    秦苒目光一閃,難道他沒想過納妾?又黯然。這是在古代,其實納妾收通房,壓根不能算作娶,隻要相中個女人,安排個房子,他進去抱著嘿咻就可以了,哪裏能用得著娶這麽隆重的字眼呢?


    處理完了聽壁角的,聶震關上了窗子,伸臂便將秦苒攬進了懷裏,“媳婦兒想死我了。”緊跟著便吻了下來。


    秦苒伸手抵擋,恰被他吻在手心裏,他順勢從她的手心一路吻了上來,就跟小孩子嘬指頭一般,將她擋在自己嘴前麵的手指挨個在口裏含了一遍,親了又親。


    秦苒方才吃過了點心,手上還有點甜味,他連親邊讚:“娘子你好甜。”


    甜你個頭!


    秦苒被他強硬攬在懷裏,推了幾次都未成功,隻急的心頭冒火。秦博擔心的坐臥不安,卻不知他這位閨女是在小鈣片的澆灌之下茁壯成長起來的,雖然不曾有機會實踐,到底也算是個理論派,過程卻是清楚無比的。


    她情急之下,兩手縮迴來在聶震兩胳膊內側的軟肉上各擰了一把,隻聽得一聲慘叫,身上的桎梏鬆開,聶某人兩手交叉搓著自己的胳膊內臂,苦著臉抱怨:“娘子你好狠啊,以前也親過摸過,都不見你有多大動靜反抗,今晚洞房花燭夜,卻下此辣手……”雙目忽的一亮:“難道是害怕?為夫這麽溫柔,你別怕別怕!”目光越來越溫柔。


    秦苒氣的:這人是得有多大的色心啊?!


    盡量控製住想要暴揍他一頓的想法,“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聶震無奈,值此美辰良景,也不是談星星談月亮談詩詞歌賦談人生理想的時候啊,這會是抱著媳婦兒上床困覺的時候啊。


    秦苒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你先看看這個。”


    “夫妻和平共處條約?”


    聶震打開來,疑惑的往下看,看到了半唇角便朝上彎了起來,笑意幾乎壓都壓不住了。


    此和平共處條約羅列的十分詳細,從聶震的生活起居各個方麵,包括家中經濟大權,萬一將來他想納妾,將來兒女的教育及婚嫁,簡直可算作一生的計劃書。


    譬如條約中寫到,自成親之後,家中經濟大權便交了給秦苒,聶震若是想納妾,無論這妾還是妾生子的一應花銷,都從他的月例銀子裏扣,小妾屬於個人消費,不屬於夫妻共同消費,不走公帳。


    再譬如他要去青樓喝酒聽曲兒泡妞,這些開銷也屬於個人消費,不算作夫妻消費,隻能走個人帳目,除非……作為夫君的他請了秦苒也去青樓喝酒聽曲兒……這便屬於夫妻共同消費,大可走公帳……


    聶震心裏大樂,含笑睨她一眼:小丫頭心眼兒挺靈。


    不願意讓他與旁的女子親近,便生出這種法子來,整日看她直眉愣眼,原來也會耍點小心眼。不過,他喜歡。


    再往下看,最後一條裏寫著,若夫妻二人有緣盡的一日,便和離,放對方離開。


    聶震的臉黑了。


    哪有人剛入了洞房便盤算著和離的?


    再剛強的女子不都是以夫為天,嫁人便要白頭偕老的麽?


    她得是多沒有安全感,或者多不信任他,才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他心裏方才升起的那一點點歡喜轉瞬便被這最後一條給擊的粉碎,連眼神也冷了下來,“你當我是跟你過家家呢?想和離便和離,半點不考慮我的想法?”


    驕傲如聶震,幾乎可以算是被人捧著長大,就算後來在外也嚐過奔波之苦,但何曾被一個女人這般對待過。而且……這個女人還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迴家的女子。


    秦苒心虛的將目光轉往旁處,想了想,又多了絲勇氣,轉頭直視著他:“我們若是能好好過下去,自然不會和離,可是萬一……”萬一不能和諧相處,與其痛苦還不如分開的好呢。


    “沒有什麽萬一!”聶震冷著臉一把將她攬進懷裏,雙目直逼了過來:“你是不是心裏還裝著別人?金三千還是聶震?又或者,翁魚?還是那傻唿唿的錢泰?”


    “你……”關鍵時刻,秦苒老毛病又犯了,嘴裏解釋不清楚的,情急之下便動用了拳頭。


    她一拳揮出去,恰擊在聶震鼻子上,“混蛋,我要是心裏沒你,嫁給你做什麽?”雖然這程度還未及深愛的程度,可是不能否認,在坐上花轎與他拜堂的那一刻,她是真心覺得,事到如今,她其實也不太抗拒這場婚姻……這個人,也有令她心中一動的地方……


    緊跟著,聶震鼻間濺出一串血花,鼻血刷刷流了下來,瞬間將白綾子中衣打濕,映出一串紅梅花兒來。他方才去後麵洗漱,早將喜服脫了下來,此刻身上不過是一身中衣。


    本來正在惱怒的人,聽到秦苒那話,方才涼下去的心又熱了幾分,伸手便想將秦苒攬進懷裏,哪知道秦苒隻當他挨了打,要向自己還手,當下運起十二分的力道,將他一頓暴揍……揍完了才發現,咦咦,這貨今天居然沒還手……


    這居然是二人打架以來,她首次打贏!


    太出乎意料了!


    早知道成親能打贏他,她應該早就嫁過來的嘛,天天揍他一頓出出氣,有個人體免費沙包出氣筒,這日子得多爽啊?


    雖然打架的地方不太和諧,但是揍了這麽久以來非常手癢想揍的人,不知道為毛,心頭說不出的快意。


    秦苒覺得,以前暢想的用拳手暴力□□夫婿,不聽話就打,打到聽話為止的偉大夢想,馬上就要實現了。


    聶震被自家媳婦兒一頓拳打腳踢,轉瞬倒在地上,等她打完了,才舉手做投降狀:“娘子……我隻是想抱抱你……”就招來了一頓毒打,太狠了!


    這哪裏是令人期盼已久的洞房花燭夜啊啊啊啊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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