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周煥張了大半個月的口袋,等著靳以鵬入套,結果清江浦傳來消息,他已經半路折返,偷偷迴到了清江浦,每日鬼縮在家,連門也不敢出,徹底淪為了漕上的一樁笑話。


    山陽縣周煥身邊的漕眾們聽到這話,皆是笑的打跌,果然毛頭小子被嚇破了膽,連父仇都不敢報了!


    周煥更是放鬆了警惕,撤了身邊大批護衛,自己也覺這般如臨大敵,真是太看得起靳以鵬了。如今身邊就跟著周信一人,每日忙完了壇上事務便往私窠子裏尋出挑的姐兒取樂。


    已經迴到清江浦的靳以鵬被聶小肥看的緊,每日裏窩在後院,時時朝著聶小肥咆哮:“大少硬逼著我迴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聶震將他半途踢下船就算了,哪知道不出五天便來了一幫武力值頗高的漢子,協助聶小肥將靳以鵬押解迴了清江浦,雖然行為比較隱秘,可也在人群比較密集的早市“恰好不小心”讓靳以鵬在車簾後露了一迴臉,然後馬車繞了個圈子才停在聶府……


    據有心人推測,在約是這位靳少在人前誇了巨口,父仇未曾得報,沒臉麵見漕上眾兄弟,這才偷偷摸摸的迴了來。


    這話傳到旁人耳邊尤可,隻當是個笑話一般聽聽就算了,但傳進了薛紅伶耳中,她多年積攢的滿腹怨氣便不由爆了出來。


    靳氏故去多年,正室之位虛懸,靳良雄到死都隻當她是姬妾之流,連掌家大權也從不在她手上,便是她生的女兒再過乖巧,也抵不上靳以鵬這般不成器的兒子。


    她集合殷姨娘帶著三個閨女前去靳以鵬房裏鬧,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不報父仇,你妄為人子!”


    一家子娘子軍撒起潑來,連聶小肥也暗暗咋舌:這可比聶四通後院裏那些鶯鶯燕燕們要彪悍的多。


    聶家尚有媚姨娘作鎮,宅中母老虎一隻盡夠了,便是撒嬌使潑也隻是聶四通在房裏受著,還未曾見過婦人們這般集體造反的。


    其實薛紅伶打的好主意,打量著靳以鵬是個庶物不通的浪蕩子,隻知敗家不知賺錢,家中財政大權捏在他手裏,她隻怕某一日早晨起來家中得典賣鋪子宅子……搞得她的倆閨女連嫁妝錢都撈不到,讓她晚年無靠。


    索性趁著這節骨眼,跟靳以鵬大鬧一場,輕輕鬆鬆從他手裏把管家權奪下。


    哪知道正撞在槍口上,靳以鵬正為了被聶震派來的人嚴密看守著,不知山陽縣之行結果如何,眼見著庶母庶妹來鬧事,指著她們的鼻子一頓臭罵,“……是短了你們衣食還是首飾,這般不顧臉麵的鬧到前堂來?不如全部茹素為父親守守孝是正經……”


    靳家後院有個闊朗的院子,靳以鵬一怒之下令家中仆婦將庶母跟庶妹丟到了那院子裏,又請了一尊佛像進去,將她們的鋪蓋也派人送了進去,每日隻供應素食,半點油星為見,為靳良雄守孝,他自己卻大魚大肉,啃的愁眉苦臉。


    吃了幾日素食,嘴裏快要淡出鳥來,薛紅伶便後悔了。她不該瞧著靳以鵬是個好拿捏的,想著他不通庶物,從他手裏將管家大權抓過來,也好攬點私財,哪知道弄巧反拙了。


    沒想到這個多年不成財的少爺竟然是個辣手的……


    靳以鵬處理起庶母庶妹來,隻因無甚牽掛,倒也幹淨利落。但被聶小肥與幾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漢子緊看著,每日裏坐困愁城,眼看著已近二十日了,生怕哪一日馮天德派人來催他前往壇子裏,別提多鬱悶了。


    又擔心秦苒跟著聶震有什麽事,縱然他猜測聶震實力不弱,也擔心秦苒出了意外不好向秦博交待……


    其實真實的情況遠比靳以鵬想象的要輕鬆太多。


    如今秦苒隻覺得聶震是個生活百事通,各種吃喝與玩意兒,他無有不通。先時還帶著秦苒四下尋找美食小吃,過些日子老毛病犯了,便帶著秦苒混跡山陽縣各大賭場。


    他生就了一種不羈的性子,從不認為女人隻應該呆在後宅繡花相夫教子,因此帶著秦苒混跡賭場半點心理負擔也無。


    秦苒身上不再是女子的高腰襦裙,而是少年人的錦袍玉帶,收拾起來倒也似個翩翩小公子。


    他每日裏玩的不亦樂乎,大的賭場混了好多家,最後見天往一家來旺賭坊跑,一頭紮在台子上贏不夠便不再下來。


    如果拋掉他們此行的正事,秦苒也覺得這日子逍遙無比。聶震負責賭錢,她負責拿個錢袋子搬錢,聶大少財大氣粗,豪邁的揮手:“你能搬多少我便贏多少,全拿迴來給你當零花錢……”


    秦苒眨巴著星星眼幾乎要算得上崇拜的看著眼前高大軒昂,眉目英挺的男子……比起金三千來,這才是搖錢樹吧這才是吧?


    太帥了有木有!


    她長這麽大都不曾收零花錢收到手軟過,今次算是一次過足了癮,又因是意外之財,收的毫不手軟,不知不覺便將防備放下,眉眼一日比一日溫軟,連她自己也不曾覺察,唯有聶震欣喜的發現,這小丫頭的軟化。


    於是他贏錢贏的更起勁了。


    這般的虧損,到了第七日上頭,來旺賭坊的掌櫃坐不住了,悄悄遣了人前去漕幫壇子裏匯報此事。


    原來此賭坊還是周煥未曾混跡漕幫之時的家產,後來混跡漕幫,便將這產業托給了忠實家仆看著,又時時有漕上幫眾看顧,是以來旺賭坊生意還是蒸蒸日上的。


    哪知道開了這麽多年,倒首次碰上個紮手的人物,逢賭必贏。


    周煥覺得,他應該從溫柔鄉裏爬起來,到賭坊來會會這年輕人了。


    聶震在漕幫總壇向來是個不露麵的,除非親近之人,像聶霖翁大成這類的還認識,在江淮漕上,其實鮮少有人認識他。


    因著他向來隻負責花錢,聶四通流水價的銀子送了他四下遊玩,聶霖卻要負責跑船賺錢,倒與漕上這些壇主們都打過照麵。


    周煥見了這年輕人,也隻能讚一聲人品風流,見他身邊跟著忙碌搬錢的清雋秀麗的小娘子正是前些日子遇上的,心裏便癢癢,想著這年輕人贏了他這許多錢,他總要設法騙了這小娘子來抵債。


    聶震報了個假名,兩下裏都有心逢迎,幾場下來,雖然聶震依舊是贏,二人卻談笑風聲,跟忘年交似的。


    周煥覺得時機成熟了,便邀請了聶震前往相熟的姐兒家去頑。見聶震爽快答應了,那小娘子卻寸步不離緊跟在身後,周煥不覺暗喜。


    這般醋意熏天的小娘子,他最是喜歡。再見她眉形未散,便知還是含苞花蕊一朵,更是想著嚐一口鮮。


    這日晚上,周煥停在河邊的畫舫裏萬事齊備,與他相好的姐兒金蟬兒早早便被一頂小轎抬了來,淡妝輕抹,胸前大紅色牡丹肚兜在輕紗衣下若隱若現,更顯的雙-峰唿之欲出,眉眼橫波,整個一尤物。


    秦苒跟此一比,簡直清粥小菜,不值一提。


    周煥安排好一切,又將使喚的人全遣了去,船上隻留了周信跑腿,便等著聶震前來。


    天色全部暗了下來之後,聶震果然帶著少年郎裝扮的秦苒前來。


    周煥早著人備好了酒菜,二人稱兄道弟,推杯換盞飲了起來。


    一個喊周兄,一個喊秦弟,都在酒後將對方細細掂量。


    那金蟬兒在旁招唿秦苒,眼神卻不住偷瞄聶震,見他風流堂堂,眉目英挺,一顆心早撲通撲通亂跳,強壓了下去才將能握穩了酒杯。


    今日周煥接了她來,早有言明,隻讓她拿出全身本領來服侍舫中客人,見得客人這般儀容,金蟬兒是百般願意,立時覺得眼前這小娘子就算扮著男裝,也是格外的礙眼,恨不得立時將她灌醉。


    酒過一巡,聶震便起身去更衣,艙中隻留了周煥與金蟬兒及秦苒。


    周煥見聶震離坐,那目光便放肆的在秦苒身上亂瞄,秦苒摸著靴中匕首,緊張的手心都要沁出汗來,正坐立難安,聶震施施然走了進來,朝她遞一個安心的眼神。


    這是艙房外麵的周信已經被解決了。


    秦苒猛然起身,一掌將金蟬兒劈暈過去,從靴中摸出匕首,寒光所指,正是周煥頸間動脈。


    周煥年輕時候是個不要命的潑皮混混,也是個不怕死的。隻是這麽些年富貴養人,整個人胖成了一隻球,終將膽氣養了迴去,當下聲都顫了:“兩位……我與兩位無冤無仇……兩位有話好說……”


    秦苒好心提醒:“我們受托於靳家……”


    周煥急喚:“周信——”臉上已有驚駭之色,卻強自鎮定:“靳良雄也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聶震立在艙房門口,遺憾道:“周壇主那位侍從我方才出去的時候,他偷酒喝的大醉,一腳踩空,從船上跌下去了……”


    “你胡說,周信從不喝酒!”周煥話一出口才覺自己這話有點傻。


    聶震好脾氣的笑笑:“那肯定是他不想活了,所以輕生了,這才跳水自殺了……”


    荒謬!周煥大怒,可是隨即又醒悟,此刻真不是發怒的好時機。現在爭辯周信喝不喝酒還有什麽用?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周信已經被溺斃在了水裏,指望周信來護他,全無可能。


    “靳良雄真不是我殺的……是馮天德派人殺的……是他派人殺的……”


    周煥肥壯的身子已經從座上爬了起來,一邊喊著一邊試圖想要往艙房外麵衝,秦苒拿著匕首怎麽也下不了手,眼看著周煥要衝出去,聶震迎麵一拳,便要砸在他麵門上。


    周煥胖歸胖,身後倒還算靈巧,這一下堪堪避的及時,才未被傷及麵門,但腳下步子卻已經凝滯,秦苒幾步追了過去,他與聶震一交手便知這年輕男子功夫極好,想從他手裏逃脫比較難,緊急生智,卻是轉頭迎上了秦苒。


    ——瞧著這姓秦的比較著緊這小娘子,不如就挾了她再要挾。


    哪知道這少女瞧著纖弱,身手倒極為輕靈,決不與他這樣胖大的人正麵交鋒,斜刺裏避了過去,令他撲了個空。


    秦苒眼見著周煥一臉兇煞的撲了過來,待閃過一邊才覺後怕,抬頭去抹額頭的汗,手中匕首已經被人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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