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他居然想當副壇主?就憑他那手三腳毛的功夫?”緊跟著便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正走到廳堂外麵的馮苑停下了腳步,聽著廳堂內父親馮天德接二連三的砸東西,咒罵靳以鵬。其間諸多侮辱的言辭從她的左耳進右耳出,她就像未曾聽見一般,直等馮天德罵夠了,才低聲問身後的貼身丫環。


    靳以鵬迴來了,他不僅迴來了,還要參加副壇主爭奪之戰。


    馮苑歎一口氣迴轉。


    靳以鵬她從小就認識。小時候天真,隻當父親與靳良雄親如兄弟,她一度是靳以鵬忠實的追隨者,跟隨著一幫漕上大小頭目的孩子們在一起瘋玩……那是快樂的不受拘束的時光。


    後來長大了,才發現小時候的認知天真的可憐,當麵親如兄弟的有可能就是背後捅你刀子的人……比如她爹馮天德與靳良雄。


    如果說以前兩人互相捅來捅去,馮苑隻當他們表達兄弟情深的方法比較另類,反正捅了幾十年了,也沒見出什麽大的事故,這使得馮苑還隻當自己那個隱秘的心事終有達成之日。


    不過現在不可能了,捅出人命了……


    就像馮苑不相信她爹在靳良雄的死上麵清白無辜一樣,靳以鵬也不相信這件事馮天德能脫得了幹係。


    隻不過他來的太晚了,一個多月足夠抹去所有的蛛絲馬跡。


    秦苒站在自家小院裏撓頭無果,又轉頭請教聶震漕上選副壇主的法子。子承父業神馬的在這個幫派不太流行,這個行業更信奉拳頭下麵出好漢,因此選壇主副壇主一律以武力決勝負。


    聶震支招:“一個辦法就是找武功高強的人來,這個人先替靳以鵬打下眾多對手,然後再擁戴靳以鵬當副壇主;另一個辦法就是……”他壞笑道:“聽說馮天德有個閨女未嫁,隻要靳以鵬做了馮天德的乘龍快婿,當副壇主易如反掌……”


    事實果然不出他所料。


    在聽到靳以鵬也要爭副壇主,馮天德坐不住了,遣了親信前來靳家談。中心思想就是想將靳以鵬收歸已用,籌碼就是馮苑。


    比起靳良雄那老頑固,靳以鵬的可塑性就強多了。他是個沒什麽大本事的紈絝,又不能教靳良雄手下的兄弟們信服,除了做他的女婿,安安穩穩當個不主事的副壇主,馮天德看不出靳以鵬還有什麽出路。


    這提議被擺上台麵以後,靳以鵬還未作聲,靳良雄手下的親信們便不幹了。


    大家雖然說在一條漕河裏掙命,一個壇子裏混飯,但各位其主,當初沒少朝著對方下黑手捅刀子,新仇舊恨總也累積了不少,現在好嘛,老子一死兒子立馬投靠馮天德,置他們這幫兄弟於何處?


    靳勇代表廣大靳氏親信向靳以鵬傳達了下麵群眾們的心聲,又試探性的問道:“公子難道放不下馮家閨女?”


    這問題太重要了。


    萬一碰上個隻愛美人的,隻要被馮家閨女拴住了,恐怕他們這幫兄弟們落在馮天德手裏,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靳以鵬其實還未完全從喪父的悲痛中醒過來,就算爭副壇主之位也是靳良雄原來的手下替他報的名。


    他習慣了凡事有人安排操心,如今乍然成了一個人,除了要應付家裏那兩名姨娘跟三位庶妹,空閑下來連自己也覺得茫然……如今可還有誰來替他安排?


    從前他總覺靳良雄替他作主,諸多事情都是被迫,始終懷揣叛逆的火苗,保不齊哪天就會有場家庭革命……現在他革命給誰看?


    至於馮家閨女長啥模樣兒……他如今迴想一下實在有些模糊,隻記得天生瘦弱,性子又柔,做什麽都慢了一拍,這個習慣實在不討人喜歡,碰上掐架也隻有被別人揍的份,跟天生彪悍的秦苒有著天壤之別。


    “馮家閨女她長啥樣兒?”


    靳以鵬老老實實問了出來。


    靳勇一臉唾棄:“也就那樣兒,扁臉,黃毛,塌鼻子,跟秦娘子完全沒辦法比……”為了以防萬一,先將馮苑抹黑,順便引導靳以鵬的擇偶觀向著秦苒傾斜。


    其實馮苑模樣端正秀氣,是個小家碧玉型的美人兒,如今正當妙齡,求親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靳以鵬對馮苑如今是什麽模樣倒真不太關心,他如今關心的是靳良雄的死因與副壇主之位能不能搶得來。


    為此那日跟著靳良雄的漕上兄弟們活著迴來的,都被靳以鵬詳細的問話了。秦苒旁聽,冒充師爺。


    但靳良雄受傷的時候太過混亂,十個人幾乎有九種說法,剩下一個還是離著老遠不曾親眼瞧見靳良雄受傷的兄弟,根本未瞧見發生的一切。


    馮天德因靳以鵬拒婚而又一次暴怒,在自家院子裏拍桌子罵娘。上頭的意思直接影響了下麵漕眾的意思,一時間漕上壇子裏眾漢子壁壘分明的成了兩派,隻因著馮天德是當權派,靳良雄原來手下的三分之二都投靠了他,剩下的三分之一死忠份子都抱著複仇之誌,擁戴靳以鵬。


    選副壇主那日,漕幫壇子裏一水兒的腰紮紅巾露著膀子的壯漢,馮天德立在首位,先痛陳漕上眾兄弟之艱辛,又展望了一下大家抱團的重要性,暗示某些人在壇子裏搞分裂,最後寬容大度的表示副壇主能者居之。他到底是做了多少年的一把手,深諳講話的藝術性,很輕易的就引起了眾兄弟的共鳴與積極性。


    作為已故副壇主的嫡子及此次的後備副壇主人選,靳以鵬也上台講了幾句話。


    他首先感謝了眾人的吊唁之情,迴憶多年以來大家與其亡父並肩戰鬥的生死之義,引得不少人俱目露感慨。


    馮天德正因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而心懷竊喜,憑著靳以鵬那手三腳貓功夫,想要爭得副壇主之位不異於癡心妄想,當下也深情的懷念了好兄弟靳良雄一把。


    場中眾兄弟更是唏噓,漕上的兄弟許多都是熱血的漢子,既然連一把手都帶頭憶舊,下麵的這些直腸直肚看不清場中形勢的漕眾也開始了你一言我一語的憶舊,好好一個推選副壇主大會,倒搞的像是追悼會。


    看著場中情緒差不多了,靳以鵬趁勢而起,慷慨激昂:“我若不能替父報仇,枉為人子!我相信眾位兄弟叔伯皆是有情有義之人,副壇主被周煥帶著人砍了,既然真坐了副壇主之位,不能為前任副壇主報仇,想來也是一種恥辱!我提議此次誰要是能拿著周煥的人頭前來,大家便推舉他為副壇主,不知道馮伯伯與眾位意下如何?”


    他這些日子也想的清楚,不管背後誰捅了刀子,先砍了周煥再說。


    馮天德領導了半輩子這些莽漢子,對這些人的脾性皆熟,暗道不妙,目光在場中漕眾臉上巡視一圈,挫敗的發現竟然有九成的漕眾都有砍了周煥的打算。


    他原本想挑起內戰,讓靳以鵬在漕幫無容身之地,哪知道弄巧成拙,算計了靳良雄半輩子,最後卻被他兒子靳以鵬給算計了,心頭鬱悶可想而知。


    從頭至尾,秦苒青衣小帽站在靳以鵬身側,幾乎都要為他今日的傾情出演而拍掌大讚了。不過悼念亡父的感情是真的,隻是借著悼念推波助瀾,將搶奪副壇主之位的方式從集體內部群k變作了一致對外的砍人……靳以鵬這傻大哥比她想象的要聰明許多,至少避免了在群k之中傷了本壇兄弟而失了民心。


    隻是,就憑他們倆,再加上手下一批死忠前去隔壁山陽縣砍人……不知道能不能留個全乎身子?


    秦苒覺得這位大哥真愁人,晚上要迴去的時候便有點不想搭理他,隻一心謀劃著如何在最少傷亡的情況下把周煥砍翻……她果然是在漕上混的久了沾染了漢子們動刀子的氣性,竟然直接忽略了律法的重要性。


    不過地方官員對漕上械鬥向來睜隻眼閉隻眼,除非捅到上麵去影響政績,那些拖家帶口的朝廷官員誰也不會與身無恆產又好勇鬥犯動不動犯二要跟要捅刀子的漕幫漢子們一般見識的。


    秦苒前邊走,靳以鵬後麵跟著,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就停下了腳步。


    秦家與靳家撐船不算特別遠,但是兩條腿走路,也得一陣子。


    秦苒,沒好氣的:“……你跟著我幹嘛?”


    靳以鵬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天真無辜:“我以前都常往你家跑,妹妹今兒是什麽了?”


    秦苒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這傻貨居然問她今晚得怎麽了……靳家都隻剩下他一根獨苗苗了,還要上趕著去找周煥拚命……複仇固然迫切,可是保全己身才是最大的孝順吧?


    “我覺得靳伯伯在地下哭,都沒親眼看到你安安生生娶妻生子……”然後再出門去闖禍。


    靳以鵬感傷的上前幾步拍了拍她的肩:“這事真不急。”


    “難道還有什麽更急的事嗎?”秦苒急怒。


    靳以鵬摸摸鼻子,“既然如今我是大少幫主的人……砍周煥的事情,也應該請大少幫主出麵……”他朝秦苒眨眨眼,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來:“雖然砍人我不大在行,可是忽悠人應該還略有心得……”


    嘎?


    大哥你原來打的是借刀殺人的念頭啊……


    秦苒想到聶震那比自己還要高的武功,如今總算有了用武之地,心頭就有一種叫幸災樂禍的情緒浮了上來。


    讓向來高高在上的聶大少打頭陣神馬的,她最樂見其成了。


    秦苒使勁拍著靳以鵬的肩膀,直拍的他呲牙裂嘴,她才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幹壞事的默契又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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