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與江與彬的心意沉沉堅定。[棉花糖小說網.mianhuatang.info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惢心原嫌自己殘廢了,怕拖累了江與彬,每每隻道:“你如今在太醫院受器重,要什麽好的妻房沒有。我年歲漸長,人又殘廢了,嫁了你也不般配。”便一直不肯鬆口嫁他。隻是天長日久,見江與彬這般癡心,如懿又屢屢勸解,終是答應了。如懿擇了一個豔陽天,由皇帝將惢心賜婚與江與彬。


    賜婚出嫁那一日,自然是合宮驚動,上至綠筠,下至宮人,一一都來相送。一則自然是顧及皇帝賜婚的榮耀,如懿又是皇貴妃之尊,自然樂得錦上添花;二則惢心是如懿身邊多年心腹,更兼慎刑司一事絕不肯出賣主上,人人欽佩她忠義果敢,自然欽慕。所以那一日的熱鬧,直如格格出閣一般。


    如懿反複叮囑了江與彬要善待惢心,終至哽咽,還是綠筠扶住了道:“皇貴妃是歡喜過頭了,好日子怎可哭泣。來來,本宮替惢心來蓋上蓋頭。”


    綠筠這般賞麵兒,自然是因為玉妍落魄,遂了她的心意。海蘭與意歡素來與如懿交好,更是足足添了妝奩,歡歡喜喜送了惢心出宮。


    終於到了宮門邊,如懿再不能出去,唯有李玉趕來陪伴。李玉殷殷道:“我與江與彬、惢心都是舊日相識,起於寒微。如今惢心有個好歸宿,我也心安。好好兒過日子,宮裏自有我伺候皇貴妃娘娘。還有,京郊有三十畝良田,是我送你們的新婚賀禮,可不許推辭。”


    江與彬與惢心再四謝過,攜了手出去。李玉目送良久,直到黃昏煙塵四起,才垂著脊梁,緩緩離去。


    如懿目視李玉背影,似乎從他過於歡喜與頹然的姿態中,窺得一點兒不能言說的心意。


    如此,江與彬置了小小一處宅子,兩人安心度日,惢心得閑便來宮中當幾日差。如懿也舍不得她多動,便隻讓她調教著小宮女規矩。如此,翊坤宮中隻剩了菱枝和芸枝兩個大宮女,如懿亦不願興師動眾從內務府調度人手,便也這般勉強度日。


    嬿婉自為如懿求情後,往來翊坤宮也多了。皇帝對她的寵愛雖是有一日沒一日的,但她年輕乖巧,又能察言觀色,總是易得聖心。而最得寵的,便是如懿和舒妃。


    到了孝賢皇後薨逝一年之際,皇後母族惴惴於宮中無富察氏女子侍奉在側,便選了一位年方二八的女子送來。那女孩子出於富察氏旁係,相貌清麗可人,豐潤如玉。皇帝倒也禮遇,始入宮便封為貴人,賜號“晉”,住在景陽宮。而李朝也因玉妍的失寵,送了幾名年輕貌美的李朝女子來,皇帝並未留下,都賞賜了各府親王。玉妍本以為有了轉機,屢屢獻上自己所做的吃食和繡品,皇帝也隻是收下,卻不過問她的情形。如此,玉妍宮中的伽倻琴哀徹永夜,綿綿無絕,隻落了嬿婉一句笑話:“真以為琴聲能招徠人麽?連人都不配了,還在那兒徐娘半老自作多情?”


    玉妍本就是牙尖嘴利的人,素來同好不多,嬿婉這句笑話,不多時便傳得盡人皆知。玉妍羞憤難當,苦於不得與嬿婉爭辯,更失了貞淑,無人可傾訴,隻得煎熬著苦悶度日。[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info]皇帝充耳不聞,疼惜了嬿婉之時,也將潛邸舊人裏的婉貴人封了嬪位。即便宮中入了新人,倒也一切和睦安寧。


    入春之後,太醫院迴稟了幾次,說玉妍所生的九阿哥一直傷風咳嗽,並不大好。九阿哥身體十分孱弱,自出生之後便聽不得大響動,格外瘦小。皇帝雖然擔心,但畢竟子嗣眾多,又是失寵妃子所生的孩子,也不過是囑咐了太醫和阿哥所多多關照而已。江與彬得到消息,連連冷笑:“雖然說醫者父母心,但也要看是誰的孩子。額娘作了孽,孩子便要受罪,不是麽?”


    那日海蘭、嬿婉與婉茵一起來陪如懿說話,暖閣窗下打著一張花梨邊漆心羅漢圍榻,鋪著香色閃銀心緞坐褥。榻上設一張楠木嵌螺鈿雲腿細牙桌,上頭擱著用淨水湃過的時新瓜果,眾人談起九阿哥,亦不免感歎。


    海蘭輕噓一口氣:“聽說這些日子皇上雖然關心九阿哥身體,但一直沒理會嘉貴人。且貞淑被趕迴了李朝,她既失了顏麵,也失了臂膀,隻怕日子更難過呢。”


    嬿婉聽得專注,那一雙眼睛分外地烏澄晶瑩。她撲哧一笑,掩口道:“皇上不是說了麽,嘉貴人若再胡鬧,便要貶她為庶人呢。且她到底是李朝人,沒了心腹在身邊出謀劃策,瞧她怎麽撲騰。”她喜滋滋地看著如懿,“皇上金口玉言,可當著皇貴妃的麵親口說的呢。”


    如懿不置可否,笑意中卻微露厭倦之色:“皇上是金口玉言,但有些話說說也罷了。你我都不是不知,嘉貴人出身李朝,身份不同尋常。”


    嬿婉頗為不解:“那又如何?李朝原本依附前明,我大清入關後又依附於大清,一直進獻女子為宮中妃嬪。既為妃嬪,就得守宮規。這次不就嚴懲了嘉貴人麽?”


    “雖然嚴懲,但不至於絕情。”如懿神色淡然,亦有一分無奈,“從前李朝依附前明,屢屢有女子入宮為妃。永樂皇帝的恭獻賢妃權氏更因姿質穠粹,善吹玉簫而寵擅一時。我大清方入關時,李朝曾有‘尊王攘夷’之說,便是要尊崇前明而抵觸大清。曆代先祖籠絡多時,才算安穩下來。金玉妍也算李朝第一個嫁入大清的宗室王女。所以無論如何,皇上都會顧及李朝顏麵。如今打發了她的心腹臂膀,也算是懲戒了。”她頗有意味地看了嬿婉一眼,“再要如何,怕也不能了。”


    嬿婉頗有幾分失望:“可嘉貴人如此作孽——”


    海蘭溫和一笑,淺淺打斷:“作孽之人自有孽果,我等凡俗之人,又何必操心因果報應之事呢。”


    嬿婉眸中一動,旋即明白,隻銜了一絲溫靜笑意,乖巧道:“愉妃姐姐說得是,是妹妹愚昧了。”


    婉茵生性膽小,一壁聽著,一壁連連念佛道:“當初嘉貴人就不該鬼迷了心竅,汙蔑皇貴妃與安吉波桑大師。不為別的,就為了佛法莊嚴,怎能輕易褻瀆呢。皇上心裏又是個尊佛重道之人,真是……”


    海蘭睇她一眼,玩笑道:“婉嬪心中真當是有皇上呢。”她見婉茵麵泛紅暈,也不欲再與她取笑,隻看著如懿殿閣中供著的一尊小葉紫檀佛像,雙手合十道:“安吉波桑大師曾希望嘉貴人可以體會清淨圓明的自在,否則她的罪過會綿延到她的孩子身上,讓他們來承受母親的業報。波桑大師修行高深,這麽說想來也有幾分道理。如今看來,九阿哥的病痛,豈非嘉貴人的緣故麽?”


    嬿婉拿絹子繞在指尖撚著玩兒,笑道:“好好兒的,咱們說這些個不吉利的人不吉利的事做什麽?我倒覺得奇怪呢,今年三月初三的親桑禮,往年孝賢皇後在時,皇上有時是讓皇貴妃代行禮儀的,如今孝賢皇後離世,怎麽皇上反而不行此禮了呢?”


    如懿歎道:“皇上顧念舊情也是有的。畢竟孝賢皇後去世不過一年,和敬公主又剛出嫁,皇上難免傷懷。”


    嬿婉便笑:“也是。姐姐已經是皇貴妃,封後指日可待,也不差這些虛禮兒。也許是皇上想念孝賢皇後,這些日子去晉貴人的宮裏也多,每每寵幸之後還賞賜了坐胎藥,大約是希望能再有一個富察氏的孩子吧。”


    海蘭搖頭道:“其實論起富察氏的孩子,永璜的生母哲憫皇貴妃不也是富察氏麽?聽說自從去年永璜遭了皇上貶斥之後,一直精神恍惚,總說夢見哲憫皇貴妃對著他哀哀哭泣。這樣日夜不安,病得越發厲害。昨日他的福晉伊拉裏氏來見皇貴妃,還一直哭哭啼啼。皇上也未曾親去看望,自然,或許是前朝事多,皇上分不開身。”


    如懿掐了手邊一枝供著的碧桃花在手心把玩,那明媚的胭脂色襯得素手纖纖,紅白各生豔雅。她徐徐道:“永璜如此,純貴妃的永璋何嚐不是。皇上雖然安慰了永璜的病情,也常叫太醫去看著,對著永璋也肯說話了。隻是父子的情分到底傷了。聽說慧賢皇貴妃的父親高斌,當日因為孝賢皇後的喪禮受了貶斥,到如今都還沒緩過來呢。所以以後一言一行,若涉及孝賢皇後,大家也得仔細著才是。”


    這樣閑話一晌,便有宮人來請如懿往養心殿,說是皇帝自如意館[2]中取出了畫師禹之鼎[3]的名作《月波吹笛圖》與她同賞。眾人知道皇帝素來愛與如懿品鑒書畫,偶爾興起,還會親自畫了圖樣讓內務府燒製瓷器,便也識趣,一時都散了。嬿婉帶著春嬋和瀾翠迴去,想著要給永壽宮裏添置些春日裏所用的顏色瓷器,便繞過禦花園往東五所的古董房去。


    正巧前頭綠筠攜了侍女漫步過來,看她愁眉輕鎖,似有不悅之態。嬿婉忙輕輕巧巧請了個安道:“純貴妃娘娘萬福金安。娘娘怎的愁容滿麵?”


    綠筠囑了她起來,苦笑道:“皇上剛傳了永璋去養心殿查問功課,令嬪也知道本宮這個兒子……”


    嬿婉笑道:“娘娘的阿哥自然是好的。便是學識上弱些,人是最溫和敦厚的性子,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德行乃立身之本,皇上也是看著三阿哥品行不差,才對他學業這般上心。”


    一席話說得綠筠眉開眼笑,連連道:“難怪皇上疼愛令嬪,果然見微知著,是個知冷知熱的人。”


    嬿婉忙謝了,又道:“聽聞前些日子嘉貴人對娘娘不敬,幸好娘娘也是個寬厚人兒,如今她落魄,娘娘也不曾對她如何。”


    可心道:“可不是?嘉貴人擔心九阿哥身體,總是在阿哥所外徘徊,想要見九阿哥。但宮規所限,哪裏能夠呢?而且九阿哥日夜啼哭不安,我們小主可憐孩子,還叫人送了玉瓶去安枕。這般寬宏大量,也唯有小主了。”


    綠筠歎息道:“永璋年幼時也不得養在我身邊,母子分離之苦,我是知道的。何況九阿哥病著,我何必再去與嘉貴人計較。”


    二人這般說著,便也散了。


    嬿婉笑道:“這般懦弱性子,難怪身為貴妃還是一事無成,這輩子也便這樣了。”


    正進了古董房,掌事太監嗬斥著宮人們道:“手腳仔細點兒。前兒個不知哪兒來的老鼠撞跌了一個琺琅瓶兒,叫管事的吃了二十鞭子,再毛手毛腳的,仔細你們的皮!”他正數落著,迴頭見是嬿婉來了,忙堆起笑奉承著。


    瀾翠也不理會,隻管道:“如今都四月裏了,我們小主想換些顏色鮮亮些的瓶兒罐兒擺在閣裏,也好讓皇上來了看著新鮮舒坦。可有什麽好東西麽?”


    嬿婉眼尖,見著博古架上放著一尊白玉花瓶,看著細膩如脂,光華瑩然,便伸出纖纖玉指一晃,笑道:“那個卻還不錯。”


    掌事太監見嬿婉喜歡那個,立刻賠了十足十的笑容道:“哎喲,令嬪娘娘眼力真好。這個玉瓶是嘉貴人生了九阿哥的時候李朝使者送來的。這迴純貴妃聽說九阿哥傷風受寒,日夜啼哭,所以讓奴才們把這個玉瓶兒送去阿哥所給九阿哥鎮著的,也是取玉器寧神之效了。”


    瀾翠輕哼一聲:“你們也太不識輕重了。九阿哥不過是個貴人生的,咱們小主可是嬪位,看上李朝進獻來的東西,是抬舉了他們。”


    嬿婉橫了一眼,瀾翠忙嚇得不敢作聲。嬿婉溫然含笑:“小丫頭嘴上沒個輕重,叫公公笑話永壽宮沒規矩了。”


    那掌事太監連聲道了“不敢”,嬿婉笑吟吟道:“九阿哥乃是皇嗣,皇嗣不安,便是皇上聖心不安。有什麽好東西,還是趕緊送去阿哥所吧,別耽擱了。”說罷,她隨意揀選了幾樣瓷器,便也走了。


    出了古董房,瀾翠猶自不滿:“純貴妃也太會抓乖賣好了,用李朝進獻的東西去給九阿哥安神,沒費她什麽東西,隻動動嘴皮子,就給皇上落了個賢惠的印象。”


    嬿婉倏然收住腳,伸出手指在她嘴上一戳,沉下臉道:“嘴皮子碰兩下就是給本宮出氣了麽?隻長了嘴沒長了腦子的,不配留在本宮身邊伺候。”


    瀾翠嚇得噤若寒蟬,忙跪下道:“小主,奴婢再不敢多嘴了。”


    嬿婉輕噓一口氣:“真想給本宮出氣,讓本宮痛快的話,就去替本宮做一件事。”


    瀾翠忙道:“但憑小主吩咐就是。”


    嬿婉舉眸良久,望著幽藍遼遠的天際,輕聲道:“方才他們說什麽東西撞著琺琅瓶兒了?”


    [1]出自《菜根譚》。《菜根譚》是明代還初道人洪應明收集編著的一部論述修養、人生、處世、出世的語錄世集。具有三教真理的結晶和萬古不易的教人傳世之道,為曠古稀世的奇珍寶訓。對於人的正心修身,養性育德,有不可思議的潛移默化的力量。


    [2]如意館:清朝以繪畫供奉於皇室的一個服務性機構。在此處也匯集了全國各地的繪畫大師、書法家、瓷器大師,進入如意館也成為被肯定畫藝的一個重要表現。


    [3]禹之鼎:中國清代畫家。字尚吉,一字尚基,一作尚稽,號慎齋。江蘇興化人,後寄籍江都。擅山水、人物、花鳥、走獸,尤精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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