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中布置清雅宜人,毫無奢麗之氣,比之一應年輕嬪妃們的宮中更顯簡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如此煙雨時節看去,蒙蒙晦暗之中,更不免有些寡淡。幸好皇後素喜時新花卉,廊下滿滿置了新開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紅一片,倒添了不少明媚之色。


    如懿扶著惢心的手進了儀門,迴頭囑咐乳母:“小心抱著五阿哥,仔細台階。”玉妍正站在抄手遊廊下賞雨,見了如懿便笑:“雖不是親生的阿哥,嫻妃倒也疼愛得緊呢。”如懿見是玉妍,便與她行了平禮。玉妍眼睛隻看著別處,纖纖十指撥弄著一盆玉版白的牡丹花,笑吟吟地受了如懿一禮。如懿素知她性子,也不願計較,隻是口中淡淡的:“是啊。嘉妃有自己的四阿哥,自然是更心疼了。”一身豔瑰華衣的玉妍笑意款款,眉目濯濯,微啟了紅唇道:“自己的孩子麽,雖然也心疼,但總得嚴格些,到底是皇子,太嬌縱了不好。倒不比嫻妃姐姐自己沒生養過,一時疼愛得不知道該怎麽去疼愛了,也是有的。”語中的芒刺顯而易見,如懿也不理會,隻問立在簾外的蓮心:“皇後娘娘呢?”蓮心笑吟吟道:“皇後娘娘正與公主說話呢。嫻妃娘娘裏頭請。”她說罷,便掀了簾子請如懿進去。


    皇後的殿中闊朗敞亮,因著皇後不喜奢華,殿內不過錯落有致地置著幾件金柚木家什,一色的湖藍夾銀紗帳用鑲銀鉤挽起,清爽通透。皇後正與和敬公主說話,見如懿進來,便停了口笑道:“外頭下著雨呢,怎麽嫻妃來了?”如懿揚一揚臉,乳母們便抱著永琪行禮,口中道:“永琪給皇額娘請安。”皇後忙和藹道:“快抱穩了,小心跌著。”她就著乳母的手撥開繈褓看了看永琪,笑道:“永琪真是白胖可愛,看來嫻妃養育得極好呢。”又道,“璟瑟,快看看你五弟。”和敬瞟了一眼,冷冷淡淡道:“是很白胖可愛,但嬪妃養育的孩子就是嬪妃養育的,再怎麽養著,都沒有端慧太子那般清俊聰明。”和敬所說的端慧太子,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二阿哥永璉。隻可惜永璉早夭,難怪她看了哪個皇子都不喜歡。


    皇後聽了便有些不悅,沉下臉道:“璟瑟,你有些累了,讓嬤嬤帶下去吧。”如懿看和敬下去,方含了謙和的笑色道:“臣妾自己沒有生養過,永琪壯健,一來是在愉嬪腹中養得好,更有皇上和皇後娘娘的庇佑。”皇後斜倚著身子,露出雪白一截手腕,凝脂般的皓雪之色映著一雙鎏金鳳口銜珠鐲,有些暗沉沉的。“論起來也是愉嬪自己,懷著身孕的時候胃口好,生產的時候卻吃了大苦頭。萬幸永琪一切順遂,否則可要怎麽好呢?對了嫻妃,你可去看過愉嬪了,她可好些了?”如懿正要應答,一眼瞥見玉妍走了進來,想起三寶說過給海蘭催產的太醫私下見過玉妍身邊的貞淑,索性笑道:“好是好些了。隻是太醫說愉嬪生永琪的時候太傷了身體,得好好調養幾年呢。不過,當時說讓愉嬪催產無礙的是太醫,現在出了事兒讓好好調養的也是太醫。這太醫的嘴呀,說是長在自己身上的,可一開一合,誰都能讓他說出點什麽來。”玉妍看了皇後一眼,臉上微微一沉,牽動鬢邊一串紅桃玉串珠流蘇輕輕相擊,玎玎作聲。她輕笑道:“嫻妃姐姐這麽說,便是不信太醫了。也是,我也聽說了給愉嬪催產的事,可是這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催產的事哪有以保萬全的。倒是可憐那幾個太醫了,不催產呢隻怕愉嬪母子都保不住,催產了呢傷了愉嬪的身體還是要被趕出宮。其實也怪愉嬪自己,懷著身孕的時候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孩子的時候當然是會傷了自己的身體。”如懿見玉妍對海蘭這般評頭論足,心中早就有氣,麵上的笑意卻愈加溫然:“說來也怪呢。愉嬪本不是貪嘴的人,怎麽一有孕就這樣顧前不顧後了。我聽說嘉妃懷永珹的時候胃口可節製了呢,倒和愉嬪不一樣。”玉妍遠山藏黛的眉得意地揚起,一雙笑靨似喜非喜,掩口輕笑道:“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哪!”皇後略帶嗔怪地看她一眼,語意柔緩得如同綿綿的雨絲:“生孩子的事本就是險事,太醫和接生嬤嬤也隻能在一旁相助罷了,終究是要靠為娘的自己。幸好愉嬪母子都能平安,其他也罷了。”她看著如懿皓腕三寸,便道,“今日倒是把本宮當年賞你的赤金蓮花鐲戴上了。本宮看你戴著,倒更想起慧貴妃,她病成這個樣子,真是可憐。”“這串翡翠珠纏絲赤金蓮花鐲是皇後娘娘賞賜的,前些日子不過是鬆了去絞一絞,臣妾喜歡得緊,怎麽會不戴著呢。倒是皇後娘娘一味節儉,手上鎏金鐲子有些暗了,也該去炸一炸才好顏色呢。”如懿麵色沉靜如水,一絲漣漪也無,隻是略略做了惋惜的神態,“至於慧貴妃,如嘉妃所言,這都是命哪。”三人正嚶嚶嚦嚦說著,隻見蓮心領了嬿婉進來道:“皇後娘娘,花房命人送了一盆牡丹花來。”嬿婉放下了花便退到了一旁恭恭敬敬立著。皇後的眼風隻落在牡丹繽紛的豔色之上,向二人讚許道:“是難得的姚黃呢。”碩大的花盤慵慵如春睡的美人,重重疊疊的花瓣薄如輕盈絹綃,一瓣一瓣簇擁著,極盡瑰麗怒放之姿,花香浮漾,無聲無息便濡染了裙裾搖曳。


    玉妍見皇後喜歡,一徑笑道:“臣妾隻覺得顏色好看,卻不知姚黃是什麽?”皇後端坐於檀木青鳳牡丹椅上,徐徐道:“姚黃和魏紫是洛陽牡丹中最好的兩品,素有‘絕品萬花王’之稱。北地天寒,能在這個時節種出姚黃來,也算難得了。”玉妍正端詳著,忽然指著如懿的衣衫道:“哎喲,方才沒仔細看,原來嫻妃姐姐的袖口上繡著淡黃色的花朵,看著倒像是這姚黃牡丹呢。”如懿唇角的弧線勾勒出不屑的輕笑,略瞥了一眼,這才發覺相像,便起身道:“臣妾這身衣裳是內務府昨日剛送來的,臣妾看著淡青的衣裳配鬆黃的花,顏色倒也別致,所以才穿上了,並未留意是不是姚黃牡丹的圖案。”玉妍眼角飛揚,淺笑的唇線帶出兩朵梨渦:“是麽?我想嫻妃也是無心的,隻是無心也是無心之失啊,牡丹是皇後娘娘才配用的呢。不如嫻妃告罪一聲,迴去把衣裳剪了再不穿,想來皇後娘娘是不會介意的。”“皇後娘娘當然是不會介意的。因為花中之王後宮之主,本在人心而已。”如懿保持著無可挑剔的恭謹,屈膝道,“臣妾迴去之後會脫下這件衣裳送到皇後娘娘宮中,一切但憑皇後娘娘處置。”皇後微微漾起的笑容縹緲不定,隻是深深地看了如懿一眼,轉首看著身側盛開的姚黃:“罷了,你跪安吧。”如懿神色肅然,默默退下,隻是眼中那一點倔強,始終不肯退去。


    皇後眼見如懿出去,一張端然生華的麵龐慢慢沉下來,仿佛積雨天氣時暗垂的鉛雲,層層壓下。片刻,皇後冷然道:“來人,把這盆花撤了,拿去火場燒了。”聽得皇後語氣不善,嬿婉趕緊上前,垂著頭捧了花躡手躡腳出去。


    玉妍小心覷著皇後的神色,憤憤道:“這盆姚黃美是美,卻送來得不合時宜,也太過耀眼。這樣刺目的東西,喧賓奪主,不配養在皇後娘娘宮裏。”皇後扶著頭,琺琅嵌瑪瑙珠子的護甲橫在微微皺起的秀麗眉峰上,才略略遮住她眉心的一絲戾氣。皇後凝神片刻,銜著寒意道:“嫻妃……”話音未落,隻聽殿門前“哐啷”一聲,皇後一驚,即刻蹙眉抬頭。


    素心喝道:“大膽!在娘娘麵前竟敢如此驚擾,活得不耐煩了麽?”嬿婉嚇得俯首磕頭不止,帶了哭音惶恐道:“皇後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皇後凝眸一看,才知是方才捧著牡丹出去的宮婢,在出殿時被門檻絆了一腳,不留神砸了手中的花。


    素心見皇後不悅,上去揪住嬿婉的領子,迫她抬起頭來,劈麵就是兩個耳光:“皇後娘娘與嘉妃小主在此,你也敢這樣放肆!當長春宮是什麽地方?”嬿婉嚶嚶哭著分辯:“姑姑恕罪,是奴婢不當心,驚擾了兩位娘娘,錯了規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奴婢再也不敢了,還請姑姑饒恕。”玉妍輕嗤一聲,閑閑撫著鬢角簪著的一朵丹紅珠蘭:“你那袖口晃著的那倆白的是手麽?怎麽連爪子也不如?一盆花都拿不穩,那手爪子砍了也不可惜。臣妾原就知道花房裏伺候的宮女輕賤,原來還是笨手笨腳的蠢丫頭。說起來,終究是規矩沒立好,才由著那些輕狂婢子沒上沒下討人嫌。”素心立刻道:“嘉妃小主別生氣,奴婢自會給奴才們立好規矩。”她略略揚聲,“小順子,把這個丫頭拖下去,重重地掌嘴。看誰還敢在娘娘麵前不精心伺候!”殿外的小太監幹脆地答應了一聲,上前就來拖那宮婢。


    皇後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在眼下染就兩片晦暗的青色陰影:“慢著!素心,把她帶到本宮跟前來。”素心不明所以,手上卻極快地拖了嬿婉到皇後身前。嬿婉嚇得渾身發抖,皇後漫然道:“抬起頭來。”嬿婉驚魂未定,瑟縮著抬起頭,腮邊猶有兩痕晶瑩水珠。皇後凝視片刻,緩緩浮起兩朵笑靨:“嘉妃,你仔細瞧瞧,她的眼睛和下巴像誰?”玉妍仔細端詳,瞬時浮出厭棄的表情,不屑道:“賤婢,長得就是一臉狐媚樣子,合該活活打死才算完!”嬿婉嚇得連話也不敢說,隻俯下身磕頭不止。


    皇後笑著欠身,用護甲輕輕托起她的臉。護甲尖閃著銳利的光澤拂過嬿婉姣好的麵容,皇後柔聲道:“這樣美的一張麵孔,要是打死了她也太可惜了!”玉妍不屑地嗤道:“宮裏有一張這樣的臉就夠煩人了,這婢子長得雖不是一模一樣,但細看起來也有三四分像。娘娘要留了這個婢子在長春宮,豈不添煩?”皇後溫和地看著嬿婉:“你叫什麽名字?家裏是做什麽的?”嬿婉雪白的兩頰上浮著通紅的指印,眼底全是迷茫惶惑,連聲音都顫顫地斷斷續續:“奴婢魏嬿婉,阿瑪曾是正黃旗漢軍旗包衣內管領清泰。”皇後微微頷首:“倒還是好人家的女兒。家人都還在嗎?”嬿婉啜泣著搖頭:“阿瑪犯了事,已經不在了。”玉妍不滿地看著嬿婉:“再好的人家也不過是狐媚子奴才,連名字都那麽妖裏妖氣,何況如今還是個破落戶兒。”皇後沉吟片刻,眸中閃過一抹亮色:“這名字是小家子了些,本宮給你改個名字。”她沉吟道,“青櫻,青櫻……”玉妍一雙鳳眼斜睨著,滿是奚落之色:“跟嫻妃一個狐媚樣子,就叫櫻兒吧,櫻花的櫻。”皇後膚色玉華,此刻嫣然一笑,更增端美之態:“還是嘉妃聰慧知趣。素心,你帶櫻兒下去好好梳洗一番,然後送去嘉妃宮裏伺候。”嬿婉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來:“奴婢,奴婢……”皇後和聲道:“好了,櫻兒。不管你犯了什麽錯,本宮都把你賜給嘉妃了。”說罷便向玉妍道,“妹妹冰雪聰明,自然知道怎麽把一個丫頭調教好了。”素心會意,抿著唇幸災樂禍地笑:“你福氣倒好,還不快謝皇後娘娘恩典。”嬿婉心知不好,卻也不得不畢恭畢敬磕了個頭,跟著素心下去了。


    玉妍見狀,不免有些惱:“皇後娘娘何必對這個賤婢這麽好,臣妾也不願她在跟前,看了就生氣……”


    皇後轉臉含笑看著她不語,玉妍恍然省悟,“櫻兒櫻兒,原來如此……”她一臉喜色,“還是娘娘睿智,有這麽個人在,嫻妃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不膈應死她!”


    皇後微微含笑:“所以,本宮把櫻兒賜給你,你可高興?”


    玉妍歡快地施了一禮,恍如一隻幾欲撲向花叢的蝶,眨了眨眼,那笑容幾乎要滴出水來:“臣妾謝皇後娘娘恩典,必不辜負娘娘盛情。”


    皇後意態舒然,含笑道:“慧貴妃輕浮急躁,膽子又小,更是個沒福氣沒孩子的。你福氣卻比她好得多了。本宮喜歡你,喜歡永珹,你也要好好惜福才是。”


    玉妍會心地點了點頭,謙恭無比:“臣妾出身異族,能有今日,多賴娘娘關照。臣妾願為娘娘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


    皇後含笑示意玉妍往身邊的黃花梨琢青鸞座椅上坐了,切切道:“這些年你為本宮做的,本宮心裏都有數。當日嫻妃進了冷宮,本宮原想著她這一生沒了指望,便留她一條性命,就當修一修慈悲。若不是你侍寢時發覺皇上身邊放著那塊青櫻紅荔的手帕,連本宮也以為皇上已經不理會她了。”


    玉妍哪裏沉得住氣,氣咻咻道:“皇後娘娘心善,潛邸時嫻妃深得恩寵,宮裏若論出身,也就她和娘娘是大族。她的姑母又是先帝的皇後,咱們不能不格外忌憚些。饒是這樣,嫻妃進了冷宮,皇後娘娘也不過在飲食上讓她吃些苦頭,終究沒有怎樣為難她。要不是因為嫻妃在冷宮裏還不安分,詛咒二阿哥,咱們也沒必要讓慧貴妃支使雙喜去擺弄那些蛇兒。”


    皇後居上座,身子倚在重重石青黃緞的錦茵墊中,背脊挺直,頭頸微微後仰,似乎凝神許久:“雙喜是慧貴妃的奴才,慧貴妃居然不知他這點本事,還不如你眼明心細,好好用了他這點長處。隻是本宮一直也不知道,怡嬪有孕時險些被蛇驚動胎氣,那蛇是從何而來?”


    玉妍的目睫中有一瞬灼灼的光,唇邊的憤憤之色卻越發深沉了:“那可真是怡嬪可憐,臣妾聽說此事後就說,一定是嫻妃安排的,否則怎會那麽湊巧是她救了怡嬪,得了皇上的喜歡。也幸好那日有皇後娘娘在,索性把怡嬪推去了嫻妃宮裏安胎。憑她再如何,總跟咱們無關就是了。”


    皇後長歎一聲,幽然淒惻:“不是本宮怕事避嫌。那時永璉本就病著,且怡嬪之前已然有玫嬪子嗣有異之事,怡嬪又是本宮房裏出來的,若安胎無恙,那是本宮的本分所在,若有絲毫閃失,本宮便是自陷泥淖之中。與其如此,不如推給嫻妃,一動不如一靜罷了。”


    玉妍以溫順馴服之姿徐徐欠身:“皇後娘娘思慮周詳。臣妾就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看了嫻妃這樣的人就生氣。”


    皇後微微一笑:“人哪,都是命該如此。”她切切道,“好了。時辰不早,你也迴去歇著吧。至於那個不懂事的丫頭,由你調教著便是。”


    嬿婉隨著宮人們迴到啟祥宮,正戰戰兢兢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玉妍慢步進暖閣坐下,吩咐麗心道:“帶櫻兒換身衣裳再上來。”


    麗心忙答應著去了。再迴來時,嬿婉已經換了一身啟祥宮中低等宮人的服色,梳著最尋常不過的發髻,連頭上的絨花點綴也盡數除去,隻拿紅繩緊緊束著。嬿婉一臉不知所措,麗心拿出一副管事宮女的姿態,傲然喝道:“見了娘娘還不跪下?”


    嬿婉嚇得雙膝一軟,忙不迭跪下了道:“奴婢魏櫻兒,給嘉妃娘娘請安。”玉妍斜倚在榻上,灩湖色的軟茸妃榻,越發襯得一襲玫瑰紫衣裙的她無比嬌豔,仿佛一枝柔軟的花蔓,旖旎生姿。玉妍拈了一枚櫻桃吃了,輕蔑地笑:“你倒乖覺,這麽快就喜歡自己的新名兒了。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麽給你取名叫櫻兒麽?”


    嬿婉怯怯搖頭:“奴婢愚昧,奴婢不知。”玉妍慵懶地直起身子,嬌聲道:“你呀!今天來送花不是錯,送盆姚黃也不是錯。偏偏最錯的是你的臉,眼睛和下巴長得和嫻妃那麽像。嘖嘖嘖,你說你,讓不讓人討厭呀。”


    嬿婉嚇得眼都直了,連連叩首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玉妍撲哧一笑:“該死倒也未必,如果你肯挖了自己的眼睛,削了自己的下巴,說不準皇後娘娘心情一好,還是讓你迴花房當差去。既然你長得那麽像她,她從前的名字叫青櫻,你便叫櫻兒,不是很合適?”


    嬿婉直愣愣地跪著,嚇得渾身發顫:“娘娘恕罪,娘娘恕罪。”玉妍饒有趣味地將嬿婉的害怕盡收眼底,順手在白玉花觚裏取了枝紅豔豔的芍藥花,一瓣一瓣撕碎了把玩,花瓣碎碎揚揚撒了一地。“知道你舍不得你這張狐媚子的臉。也是,你要毀了容,本宮還怎麽得趣兒呢。話說迴來,你還是得謝謝本宮,要是落在了慧貴妃手裏,慧貴妃恨嫻妃恨成那樣,不拿一爐子熱香灰燙爛了你的臉才怪。”


    玉妍揚了揚臉,麗心會意,擰住嬿婉的耳朵用力道:“從此你便是啟祥宮的人了。這兩個耳光是告訴你,好好伺候娘娘,有一點不周到的,便有你受的。”


    玉妍嬌美的麵容上隱著犀利的冷,忽而輕嗅道:“今兒的香點得好,是蘇合香吧?”


    麗心忙笑道:“是啊。小主迴宮前半個時辰便燒上了。”


    玉妍蔥綠玉白緞的攢珠繡鞋輕輕點地,眼裏閃過一絲狡黠:“香倒是好聞,隻是放得遠了,氣味淡淡的。櫻兒,”她看著嬿婉,多了一抹促狹的玩味之意,“你把那小香爐捧到本宮身前來。”


    嬿婉忙收了眼淚和畏懼,殷勤地捧了紫銅象鼎爐來,才捧到玉妍身邊的案幾上,便燙得趕緊放下,縮手在背後悄悄搓著。


    玉妍不悅地搖頭:“誰叫你放下了。放在案幾上擋著本宮的視線。你就跪在這兒,拿你自己的手當香案,捧著那香爐伺候本宮吧。”


    嬿婉想要分辯什麽,抬頭見玉妍的神色如這天色一般陰晦,隻得忍下了幾欲奪眶而出的淚,將香爐高高地頂在了頭頂上。


    玉妍瞥了麗心一眼,嬌慵地打了個哈欠:“本宮乏得很,進去眠一眠。記著,以後就讓櫻兒這麽伺候。麗心,你也好好教導著她些。”說罷,玉妍便留了麗心在外看著嬿婉,自己扭著細細柳枝似的腰肢,入寢殿去了。


    因著麗心在外,跟著進來伺候的是貞淑。貞淑原是玉妍從李朝跟著來的陪嫁,是最最心腹貼身之人。玉妍不喜自己的陪嫁如尋常宮女般勞碌操持,跌了身份,一向隻讓她在啟祥宮中做些清閑功夫,掌著小庫房的鑰匙,管著皇帝所賜的貴重物事。


    此刻貞淑見玉妍隻身一人,便默默伺候了她更衣躺下,方才低聲問:“小主這麽折磨一個小丫頭片子,甚沒意思。倒讓人覺著小主事事都聽皇後娘娘的,又沉不住性子。”


    玉妍斜靠在軟枕上,嗤地一笑,牽動耳邊的銀流蘇玉葉耳墜滑落微涼的戰栗:“牙尖嘴利,沉不住性子,又依附皇後?外頭的人不是一貫這麽看我的麽?若是連你也這麽看,倒也真是好事。”


    貞淑蹙著眉頭,不解道:“眼下皇後娘娘膝下無子,又疼咱們四阿哥,難道小主是為著四阿哥有個好前程,才這麽打算的?”


    玉妍的唇角扯起清冷的弧度,慵懶道:“皇後的永璉沒了,難免心裏著急,又忌諱純妃的永璋年長,自然少不了要打我的永珹的主意,一時得個依傍也是好的。隻是旁人不知道她,我還不知道麽?她拚死也要生個自己的兒子的,眼下左不過是拿永珹留個後著兒罷了。我也隻是順順她的性子。”她瞥一眼寢殿外,麗心的嗬斥聲隱隱傳進,玉妍嬌慵地舒展手臂,懶懶道,“否則我拿那丫頭作筏子做什麽?無非是皇後因嫻妃而遷怒這丫頭,又礙著臉麵不能發作,借我的手罷了。我多折磨那丫頭一分,皇後便以為我厭惡嫻妃一分,也多依附她一分罷了。”


    貞淑掩口笑道:“奴婢說呢,小主費這個心力做什麽,原來還是為了皇後。說來這些日子,皇後娘娘可真籠絡小主呢?”


    玉妍微啟紅唇,冷笑聲如冰珠落入玉盤,冷而脆地刺耳:“做小伏低了那麽多年,她自然信我要比信旁人多些!隻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們這麽看我,我何嚐不是這麽看她們的?宮裏這些人,稱唿著姐姐妹妹笑臉相迎,可心裏有多汙穢,隻有她們自己知道。眼下緊緊抱著團兒,可不過就是有利則交,利盡則散,有什麽真感情?你且看慧貴妃那草包美人兒,死心塌地依附了皇後這幾年,現如今病成這樣,皇後理會過沒有?至於嫻妃,從前不過是拿她當替死鬼,順道又做了皇後的人情。”


    貞淑極是不平:“當初小主是在嫻妃和慧貴妃入潛邸的後幾日嫁過去的。不過晚了幾日,身份就比她們矮了一頭。”她忽而得意一笑,“那時她們倆最得寵,慧貴妃又從格格被封為側福晉,皇上眼裏隻有她們,哪裏顧得上來看小主一眼,連還是福晉的皇後娘娘都被冷落了,咱們更是險些就沒了立足之地。還好小主有主意,見安南國送來翡翠珠纏絲赤金蓮花鐲精巧,才想了偷天換日的主意,從此得了皇後娘娘的歡心。否則這些年步步驚心,哪裏那麽容易了。”


    玉妍的容顏本就豔光四射,此時含了幾分戾氣,更有著詭異難言的陰柔之美:“如今看來嫻妃更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越早防著她就越是了。左右在這個宮裏,我就自己一個,誰也不信,誰也不靠!”


    貞淑沉靜道:“小主說得是。咱們熬了這麽些年,如今大阿哥沒有親娘,二阿哥福薄走了,三阿哥不得皇上喜歡,怎麽輪也該輪到咱們四阿哥了。且這宮裏要論起寵眷不衰來,除了前幾年的慧貴妃,便是小主了。”


    玉妍愛惜地撫著自己的麵孔,像是觸摸著一件稀世珍寶:“天生了我這麽美的一張麵孔,可不是白白給浪費的。”她垂著眼瞼,濃密的睫毛覆在她凝白如玉的麵孔上,似山嵐蒙蒙的影子,嫋嫋沉靜。她的語氣裏含著溫柔的悵惘,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甜蜜的夢境:“我若不是身為宗室之女,憑著這張臉,憑著我的出身,是一定會嫁與我們李朝的世子。世子雖沒有皇上這樣清俊的麵孔,可是他笑起來是那麽溫柔,那麽好看。”


    她閉著眼,如同沉浸在最美好的夢境中,如乳燕般呢喃,“從我十三歲入宮拜見王後娘娘,第一次見到世子的那一天,我就被他的笑容打動了。我從沒見過那麽溫柔的笑容,他看著我的時候,好像滿天的星星都對著我傾倒下來。那一天,我得到了比同行的貴族之女更多的賞賜,甚至在後來的日子裏,總有來自宮中的禮物送到我的家中。連我的父親都暗示我,世子對我很有好感,隻要我努力修習女德,終有一日會進入宮廷,成為世子的嬪禦。”


    貞淑低歎道:“是啊。小主的祖母是王大妃的堂妹,又是出身高貴的金氏,雖然當時世子已經有了世子嬪,可小主入世子宮後成為寵妾,世子繼位為王後封為正一品嬪,也是意料之中的。”


    玉妍的眼角沁出一滴晶瑩的水光:“可是人生的很多事,往往都在意料之外。在決定讓我嫁往清朝為皇子妾侍的時候,連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不願意離開生養了我十數年的故土,不願意離開我的父親和母親,卻也不能違抗宮中的旨意,隻能每日以淚洗麵。直到兩日後,我奉命進宮向王後辭行,才見到了世子。我很想問問他,為什麽願意讓我嫁往遙遠的異國,為什麽曾經要那樣對著我微笑,難道一切都隻是我自作多情?可是在我看到世子的眼睛時,我什麽都問不出來了。他的眼睛裏滿是淚水,他是那樣難過。他對我訴說,李朝身為屬國一切必須依賴上邦的弱小與痛苦,想要擺脫這種痛苦,就必須讓上邦給我們更多。他說,我的美麗不能困在李朝窄小的宮殿裏,而要綻放在異國的土地上,去取得屬於我們自己的榮光。”


    她秀美的麵孔上閃過一絲掙紮的痛楚,“我看著世子的眼睛,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我像著了魔一樣,把他的每句話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裏,帶到了這裏。我活著的每一日,睜開眼睛前,都會想著世子說過的這些話。”


    貞淑垂下頭,難過地道:“小主這些年的辛苦,奴婢都看到了。”玉妍晶瑩美眸霍地瞬開,臉上的傷感如被烈日蒸發的雨水,轉瞬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跡。她伸手毫不猶豫地抹去腮邊的一滴淚珠,冰冷道:“我背負著李朝的信任和期望,來到這裏爭取我和母族的榮光。我忍耐著做一個王府的格格,做一個宮裏小小的貴人,一點一點討著皇上的喜歡熬上來,不為了別的,隻希望自己不要辜負了世子,不要辜負了我身上流著的李朝高貴的血液。有富察氏一日,我固然不敢奢求皇後尊位,可若我的孩子能成為大清的來日,那麽我們李朝就能擺脫從屬之國的卑微了。”


    貞淑垂首,心悅誠服道:“小主的心誌,奴婢都明白。奴婢一定會竭盡全力,忠於小主和李朝。”


    從此,嬿婉的日子便沒有再好過過。白日裏要替啟祥宮的宮女們浣洗衣服,一刻不能停歇。到了晚間,便要伺候玉妍洗腳。逢著玉妍不用侍寢的日子,還要跪在玉妍跟前,捧著蠟燭當人肉燭台,由著滾燙的燭油一滴滴燙在手上,燙傷了皮肉,也燙木了一顆心。


    偏偏那一日綠筠來玉妍宮中閑話,瞥見嬿婉跪在地上當香案,便很有些看不上,道:“原來這丫頭來了你宮裏當差了。”


    嬪妃們之間閑話最多,一來二去,玉妍便知道了皇帝曾對嬿婉青眼有加。玉妍心胸狹窄,如何還會有好臉色給她,原本隻是差事苦,吃穿倒也還好,漸漸地連啟祥宮的小宮女都敢對她隨意打罵,吃飯也隻是剩飯剩菜,連想去見一見淩雲徹訴苦,也不得半分空閑,不過是拿著一條命,在啟祥宮中一日一日煎熬罷了。


    自嬿婉進了長春宮,便再無人提起她的去處。淩雲徹再三打聽,奈何自己隻是個在坤寧宮當差的小侍衛,平素不能離開,想要打聽東西六宮的消息也使不上力,竟半分也得不到嬿婉的消息。


    這一日恰好雲徹跟著太監們去浣衣局取坤寧宮侍衛們的衣裳,才遙遙瞥見了嬿婉一眼,想要追上去詢問,偏偏浣衣局裏都是各宮來領取或浣洗衣裳的宮女,哪裏能容許他走近。好不容易輾轉打聽了,才知道她如今在啟祥宮當差。


    這一得空,雲徹便趁著送坤寧宮薩滿法師出宮的機會,轉到了啟祥宮門外,果然就見到了嬿婉。宮禁森嚴,啟祥宮外的守衛又格外多,他哪裏能走到近前去。可是不必走近,他也能看到嬿婉消瘦憔悴的麵龐和滿是傷痕的雙手。嬿婉跟著幾個宮女行走,見了雲徹,也不敢哭出聲,更不敢多看一眼,隻是默默流淚,撩起衣裳伸出手臂,露出全是挨了打受了傷的胳膊。正巧前頭的宮女迴頭唿喝幾聲,伸手便在她肩膀上擰了一把。嬿婉嚇得低眉順眼,趕緊走了。


    雲徹眼見嬿婉受苦,如何受得了這個。思來想去,趁著十五之日皇後帶著嬪妃們入坤寧宮敬香的時機,一咬牙便告訴了如懿身邊的惢心。


    如懿聽得消息時正哄著五阿哥,不覺皺眉道:“你說啟祥宮的人叫她什麽?”惢心道:“淩侍衛說,都叫她櫻兒。”


    “櫻兒?”如懿麵上浮起一層冷笑,“好端端的怎麽就去啟祥宮,還要受她們這般淩辱,那便是衝著我來了。既然是衝著我來的,想要袖手旁觀也不能。你且讓淩雲徹安心等一等,金玉妍既然喜歡折磨櫻兒,必定不會教她受太重的傷或是死了。等我找一個機會,看看能不能救她一救。”


    所謂的機會,很快便等到了。那一日正是五月端午,宮中多以蘭草湯沐浴,懸掛艾葉與菖蒲,吃粽子、白肉和鹹鴨蛋,飲雄黃酒,佩戴五色絲線做成的五毒香囊,以求吉祥平安。


    到了午後,嬪妃們便聚在皇後宮中,接受皇後親手製作的五毒香囊。


    皇後看著素心把香囊一個個交到嬪妃手中,含笑道:“這香囊裏放有雄黃、艾葉和各色香藥,能驅蚊蟲、避邪氣。你們自己一人一個,給孩子們也佩戴上,也算是本宮的一點心意。”綠筠膝下子女最多,忙起身笑道:“每年端午皇後娘娘都親手製作香囊贈予宮中嬪妃,臣妾們感念皇後娘娘恩德。”皇後笑道:“純妃客氣。本宮對你們的心意一年也便端午一次,你們若喜歡,好好收著就是。”說罷便吩咐宮人上了五毒餅來。


    所謂的“五毒餅”,即以五種毒蟲花紋為飾的餅。其實就是在玫瑰餅上做上刻有蛤蟆、蠍子、蜘蛛、蜈蚣、蛇“五毒”形象的印子,蓋在酥皮兒上罷了,也是吃個有趣。


    玉妍見眾人都在,便有心要讓如懿沒臉,揚聲喚道:“櫻兒!”嬿婉怯怯上前,規規矩矩地守在玉妍身後,接過宮人們遞來的五毒餅,利索地跪下膝行到玉妍跟前,高高舉過盤子道:“恭請娘娘用五毒餅。”


    蕊姬奇道:“這是什麽規矩?咱們卻不知道。”


    玉妍含笑道:“玫嬪有所不知,這叫人肉跪盤。櫻兒這丫頭笨笨的,可有一樣好處,什麽都能受著。本宮要聞香的時候,她就是捧著香爐的香案;本宮要看書時,她便是舉著蠟燭的燭台。還有形形色色的好處,下迴一一給各位姐妹們瞧個新鮮。”


    意歡冷著臉道:“嘉妃是李朝人,這怕是李朝才有的規矩吧。咱們這兒,可不這樣折騰人的。”


    玉妍不以為意,取了一塊五毒餅吃了:“你瞧她捧得多穩當。奴才生來就是伺候人的,怎麽伺候不是伺候呢。”


    她覷著如懿道,“嫻妃,你說是不是?”如懿的笑容寧和得恍若一麵明鏡澹澹,卻是海蘭道:“我記得這丫頭從前在純妃宮裏伺候過大阿哥,如今怎麽幹起這個活兒來?宮裏的宮女們好歹都是八旗出身,皇上一向最寬厚待下的,若是知道了,可不大好。”


    玉妍揚了揚嘴角算是微笑:“愉嬪也真是小心太過了。宮女們伺候主子又怎麽了,也值得說嘴?且櫻兒又不在皇上跟前伺候,有什麽要緊。”


    她盯著嬿婉道,“櫻兒,本宮可沒逼迫你,都是你自願的吧。”


    嬿婉哪裏敢說個“不是”,忙道:“櫻兒是奴婢,生來就是伺候主子的。”


    玉妍指著她嗤笑道:“櫻兒啊櫻兒,你這張櫻桃小口,答起話來倒利落啊。倒和咱們的嫻妃平日裏說話一個樣子。細看起來,和嫻妃也有幾分相像呢。”


    如懿聽她直指自己,便也笑道:“就是為了這幾分相像,嘉妃就那麽喜歡櫻兒伺候麽?我記得櫻兒本來是花房的宮女,叫作嬿婉,怎麽到了妹妹身邊,名兒也改了,伺候的活兒也改了?”


    玉妍放下手中的五毒餅道:“嫻妃姐姐這可是多心了。我不過是喜歡她的櫻桃小口,所以才叫櫻兒罷了。可不是因為姐姐曾經的閨名叫青櫻啊。”


    如懿淡漠地揚了揚唇角:“這個自然了。太後親自為我賜名如懿,誰不知道呢。若拿這個來玩笑,可真真是小家子氣了。隻是方才嘉妃說那丫頭長得有幾分像我,我便跟妹妹討個人情,讓她跟了我去,如何?”


    玉妍“哎呀呀”一迭聲喚了起來道:“那怎麽行呢!且不說我一時半刻還離不了這丫頭,便是給了姐姐,皇上一跨進翊坤宮的宮門,看花了眼拉錯了人,可怎麽好呢,還是留在我身邊穩妥些呢。”


    皇後冷眼旁觀,含了溫和之色道:“不過是個小宮女,嫻妃若喜歡,本宮讓內務府再挑好的給你。”如懿與海蘭對視一眼,情知無可奈何,便也默然了。


    待到從皇後宮中散去,如懿與海蘭攜了手出來,如懿眉頭微蹙,臉上頗有些蕭瑟之意,道:“看著金玉妍這般拿櫻兒取笑淩辱,不知怎的,心裏總有些不好受。”


    海蘭和婉勸道:“那丫頭與姐姐有幾分相似,也難怪了。可我還是勸姐姐一句,別想著去救她。一則姐姐開口,嘉妃愈加不肯放,還不如等她膩歪了,自己也覺得無趣,便撒手了;二來……”海蘭微微沉吟,“我親眼見過這丫頭在純妃宮裏是怎麽在皇上麵前抓乖賣俏的,實在不算一個安分守己的人。”


    如懿頗為意外:“竟有這樣的事?難怪她那時會突然要斷了與淩雲徹的青梅竹馬之情,後來被打發去了花房,才知道要迴心轉意。原來竟有這樣的緣故在裏頭。”她迴頭囑咐惢心,“去告訴淩雲徹,我眼下也沒有辦法。沒有人不是熬著的,叫他也心疼心疼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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