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過頭去看說話的人,前國舅石睿堯,從二品副將,公然站出來反對的那個。[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棉花糖小說網.mianhuatang.info]


    很快笑笑,我道,“看石副將說的,這麽嚴重,幹政也要是政務才行,這立後之事本就與後宮脫不了幹係,也問不得麽?”


    眾人誰也沒想到我能把立後兩個字輕鬆說出口,倒是全都一愣。


    此時梓逸再開口,聲音已經不同,“淑妃――”


    毫無波瀾的兩個字,昭示著他的不悅,也是沉怒的前兆,盡管我站的很遠,依然看見了他握著一份奏折的手背上,筋絡逐漸分明。


    已經不能再裝糊塗,梓逸的反應也終於讓我按捺不下,早就醞釀了許多遍的問題此時出口,“皇上,這件事,隻要你說不行,臣妾絕對沒有半個字,但為何是這樣一個罪名,她走了已經六年,你依舊――”


    梓逸手裏的奏折啪的一聲丟到了桌上,讓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明顯的壓了壓火氣,沉聲道,“朕叫你出去聽不懂麽!”


    這話刺痛了我,我咬唇看著他愣了一會,終於低下頭,俯身跪安下去。


    “身為淑妃,當為表率,怎能如此言行無狀,”他的聲音緩和了一些,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傳旨,以後未經宣召,任何妃嬪不得擅入勤政殿。”


    這規矩其實以前就有,現在再說出來,不過是專給我一人聽的。


    眼淚掉下來,我一聲都沒再出,也沒有抬頭看梓逸或是那幾個官員,安靜的退出來,轉身離開。


    消息迅速傳遍前朝後宮,前朝獲知的是皇上因著立後的事動了怒,儼然立淑妃為後的事尚未成定局,一切都還有變數,後宮看到的則是淑妃被轟出了勤政殿,所謂榮寵不衰的神話終是有可能一朝破滅。


    第二日太後把我叫去訓斥了一頓,隻是訓斥,並沒有責罰。


    當著所有人的麵,我跪在太後麵前,沒有認錯,也沒有辯解。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的很正常,沒有自怨自艾的關起門不見人,也沒有咬牙切齒的籌謀翻盤,話是少了一些,也沒有少到沉默的份上,依然維持著一個淑妃應有的貴雅風範。<strong>棉花糖小說網.mianhuatang.info</strong>


    至於後宮裏頭,麵對這種變故,幸災樂禍的是一定有的,議論紛紛也免不得,好在我已經高位多年,又有一個宋碧寧杵在那,趁火打劫或落井下石的事暫時倒是沒人敢幹。


    實際上,從我聽到的動靜來說,她們對於我的所為大多是能理解的,甚至帶一點同情,明明唾手可得的後位橫生枝節,一時失態又把事態弄的更糟,怎能不令人扼腕。


    眾人都斷定我的懊惱,隻是在兀自強撐,但大家也都心裏明白,我的根基尚在,這件事並不足以讓我地位不保,所以總的說來,後宮的反應並不如前朝激烈。


    前朝大概是激烈的吧,一連半月,我沒有往乾元宮去,梓逸也沒有到翊仁宮來。


    宋碧寧也沒有再來,大概是知道我不會說,也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麽。


    於是我的日子突然變得清閑又清靜,甚至無所事事起來。


    頌昕還在繈褓,自是瞧不見這些,素來吵鬧的致晟這陣子比梓逸病的時候還要老實,每日宮塾下學就乖乖迴來,湊在我身邊東拉西扯,雖然也會吵得我心煩,但比之以前不到就寢瞧不見人影,到處惹事生非要強百倍了。


    致暄則什麽都不多問,言行如常。說起來,這個孩子實在是值得我驕傲的,與致晟的慧黠相比,致暄自小就聰穎透徹,有巧智有謀略,卻又難得的沉穩,不過七歲,竟連大了幾歲的致恆和致銘也甘願聽他統禦,視他為主心骨,有什麽狀況都是推他出來說話,開口引經據典不說,往往還懂得攜理製衡,時而犀利,時而狡詐,直要讓人花心思應對才行。


    連自小身子不好,不怎麽出門玩鬧的致禎也喜歡與這個三哥待在一起。


    每每致晟闖了禍,消息還沒傳到我這,致暄就已經去給他善了後,再想辦法幫他掩飾,梓逸心裏喜歡,就算看出端倪也屢屢讓他過關,也就是在我這裏沒有那般容易罷了。


    漸漸的我也發現,致暄並不是管不了致晟,隻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由得他鬧,這件事讓我和梓逸頗為驚訝了一陣。


    這一迴也是一樣,因著梓逸的有意栽培,致暄的課業比致晟重了不少,並沒有太多時間陪我,短時間也不太搞得清楚狀況,於是他聰明的什麽都不問,而是把致晟拴在了我身邊作伴。


    這一日傍晚,在屋裏就聽見致晟在外頭大聲喊我,匆忙走到殿門口看,竟見這孩子正連拉帶拽的拖著梓逸進了院子。


    我見狀停下腳步沒有迎出去,他們到院子中央的時候,致暄突然從一邊跑過去一把給攔住,雖是恭敬一禮,卻沒有讓開的意思,抗拒之意明顯。


    致暄仰起頭不知道跟梓逸說著什麽,梓逸愣一下,抬頭看看我,神色有些古怪,低頭笑言幾句,致暄依舊堅定,致晟也跟著插嘴,父子三人直耽擱好一會,致暄才拉著致晟不情不願的走開了。


    我斜斜靠在門邊,等梓逸走近到我麵前,抬眼問他,“致暄跟你說什麽?”


    梓逸低頭看我,唇邊一抹無奈,“叫我有話好好跟你說,不許欺負你。”


    我怔一怔,輕輕彎了嘴角。


    “致晟在園子裏頭把我截住,不容分說就把我往你這拉,”梓逸似在解釋,又似在沉吟,“致暄怎麽知道我有話跟你說?還不許欺負你――”


    頓一頓,他皺眉,“儼然我現在成了壞人了。”


    “做做壞人又如何?”我笑笑,示意他看空無一人的院子,“你怎麽就沒想過,是致暄指使致晟去拉你的。”


    他一挑眉,隨即啞然道,“這孩子當真了得。”


    我抿一下嘴,沒說什麽。


    梓逸也不再說話,一把拉了我的手就朝屋裏走,一直進了內室才停下,跟著就把我緊緊摟進懷裏,我也抱住他,一如那日在勤政殿,把臉埋進他懷裏,眼睛有點濕,悶聲哽咽,“一個月還沒到,怎麽拉你你就來――”


    “本就是要來看你的,太久了,我等不下去,”他撫著我的背,停一下道,“左右所有人都瞧見是致晟拉我來的,倒也無妨。”


    說著他雙手扶住我的肩膀,仔細端詳我的臉,“還好,沒有瘦。”


    “一點都不好,”我麵含哀怨,“借子邀寵,又多一條罪名。”


    “現在嫌罪名多了?”他淡看我一眼,“那天怎麽做的那麽急?”


    我垂下眼睛,“這幾年你把我和慕家護的太穩當了,一般人輕易晃不動,近兩年石家的份量已不如前,石睿堯一人撐不了多久,宋浩然又不好太早出頭,我再不去惹個事端,禮部就真要擬旨了。”


    他皺眉,“那也還是冒險,當著朝臣的麵見君不拜,叫人深究起來也是一樁事情。”


    “總要給他們找個切入口,給你找個生氣的理由,”我抱了他的腰,低聲道,“逸哥哥,這賭注太大,機會隻有一次,輕了怕不夠,隻好幹脆重一點。”


    他睨我一眼,“重一點,你想過你自己麽?若是母後真處置你什麽,可怎麽辦――”


    見我不出聲,少頃他無奈搖頭,“的確,現在能晃動你的,也隻有你自己了。”


    先帝在位二十八年,至末年時,雖朝政穩固,沉屙已現,陳倪之爭甚囂塵上,梓逸豪無籌劃的接位,盡管很快開始大量啟用新人衝擊舊固,奈何根基太淺,始終無力扭轉,如今十二年過去,前朝重臣或罪黜,或垂老,已然所剩無幾,新老交替在所難免。


    倪丞相高位二十年,脈絡深遠,陳家覆滅之後,李兆鬆為人謹慎,為避陳氏之禍並不與其正麵交鋒,自弘元四年之後,朝政表麵上十分安寧。


    殊不知相爭是禍,不爭更是禍,雙方各自舒展脈絡,避鋒芒,度陳倉,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片安和之下暗流四散愈演愈烈,現在眼看雙方均年事已高即將告老,對權力的留戀使他們對上極致從順,叫人挑不出錯處,對下則瘋狂培植安插,文武不落,在這一點上他們手段異常統一,意圖在繼任者未上任之前就把權力徹底架空。


    而繼任官員的人選,文官梓逸意屬宋浩然,武將則是石睿堯和二哥。不愁無人,但畢竟能挑梁入主頂層的隻有三人,也隻剩三人,如果說石之江兩年前病逝,禮部旁落還無關大局,刑部馮家的退出政壇和兵部喬家的沒落也尚有應對,那麽眼看我爹年屆六十,一旦吏部失守,朝政勉強維持的一片安和就要變成一片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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