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車搖搖晃晃地駛到村口時,鍾璿心底便開始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懷念感覺,紅磚綠瓦的低矮樓房有別於城市的高樓大廈,有些房子的屋頂長滿了青灰色的植物,密密麻麻,其間居然還夾雜著幾朵五顏六色的小花。


    屋子與屋子的間距不大,坐在自家門口的老頭兒笑嗬嗬地搖著手裏的大蒲扇,和鄰居家的老頭兒高談闊論。


    小孩子則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衣服大多髒兮兮的,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三輪車從麵前經過,一路顛簸著往前開去,揚起一大片黃褐色的塵土。


    車子最後在學校旁的小空地上停了下來,鍾璿先拎著旅行袋下了車,然後像伺候老佛爺一樣扶著她下來。


    陳靜其實沒有那麽嬌氣,下個車都站不穩,她高跟鞋穿了這麽多年不是白穿的,走什麽路都能如履平地,就差走不了鋼絲而已。不過鍾璿樂意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她也樂得受用。


    鍾璿和陳靜才下車,還沒來得及走兩步,就被一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孩兒團團圍住了。


    “鍾老師,鍾老師你迴來了!”


    “鍾老師我好想你哦!”


    “鍾老師你怎麽那麽久都不來看我們?”


    “小靜姐姐,我今年小學畢業啦。”


    小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嚷嚷著,像一群麻雀吱吱喳喳鬧個不停。


    鍾璿低下頭,目光落在其中一個穿藍白條背心的男孩身上,驚訝地道:“小胖子,你減肥了?小肚腩都不見了。”


    那男孩衝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我長個兒,扯苗條了唄,看我現在都到你胸口了。”


    鍾璿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扣到他的腦袋上:“越長越帥了。”


    以前的小胖子現在的小正太帶著幾分得意幾分靦腆的表情撓了撓鼻子,嘿嘿的笑。


    等到小孩兒都散去了,兩人沿著樹蔭往家裏走的時候,陳靜才問:“你剛才是真的認得他們?”


    鍾璿知道陳靜真正想問的是什麽,便微微皺起眉頭,露出一副尷尬又為難的樣子。陳靜善解人意地不再問了,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正要開口安慰她幾句,告訴她不要緊,那隻是善意的謊言,暫時記不起來也沒有關係。卻看到鍾璿本來繃著的臉突然舒緩開來,噗嗤一聲笑了。


    “我是他們的老師,怎麽可能不認得他們?”


    陳靜愣了一下,看著鍾璿越來越抑製不住的笑意,唇角越翹越高,終於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你……”陳靜又是驚又是惱又是喜,想罵她幾句但又想不出該罵什麽,最後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


    鍾璿把行旅行袋甩到背後,一把摟住她,笑嘻嘻地哀求:“好妹妹,別氣別氣。你聰明絕頂,我要騙你一迴容易嗎,你就讓我享受一下捉弄人的樂趣吧。”


    陳靜頓時被她氣樂了:“你到底多大了鍾老師,剛才幫小朋友其實是你的同學吧?”


    鍾璿很嚴肅地點了點頭:“這都被你看穿了,我心理年齡還真就和他們差不多,我要保持著一顆純潔的赤子之心來愛你啊。”


    陳靜樂得不行,扶著旁邊的樹幹笑得停不下來。鍾璿臉皮厚,不,是沒有臉皮,說起情話來一套一套,跟說台詞似的,陳靜剛開始聽會覺得臉紅耳赤,聽多了,就覺得好笑了。


    不是因為不相信而覺得可笑,而是不由自主地想笑,很樂,非常樂,又肉麻又樂。


    戀愛真的太能拉低智商了。


    村子不同城市,車少人少,路麵不寬,兩邊都是樹和雜草,撲麵而來的燥熱的風總是帶著一股隱約的草木香。


    城市的變化是日新月異的,但這個小村子卻不一樣,以前見過的那棵樹還是那棵樹,以前見過的那條河也還是那條河,隻有枝頭的花開了落,落了開,已經不是原來那一樹了。


    鍾璿的腳步自動在一棟帶著竹籬笆的樓房前停下,陳靜眉眼含笑,也跟著停了下來。


    “也認得這裏?”陳靜笑問。


    鍾璿彎腰摸了摸那些結實的竹籬笆,還有繞著籬笆往上爬的牽牛花,露出一絲笑意:“媳婦兒的娘家,哪敢不記得?”邊說邊拉著媳婦兒推開虛掩的大門。


    陳媽和陳爸都盼了一上午了,一聽到院子裏的動靜,陳媽立刻興衝衝地迎了出來,果然看見閨女滿臉笑容地走了進來。


    “媽,我們迴來啦。”陳靜鬆開握著鍾璿的手,三步並兩步過去給了陳媽一個大大的擁抱。


    院子裏養了幾隻母雞,都不怕人,其中一隻還搖搖擺擺地走到鍾璿腳邊,伸長脖子啄了啄她的鞋帶。


    “哎,坐了一天的車,累壞了吧。”陳媽和閨女擁抱了一下,趕緊拉著她進屋,走到門邊,又轉過頭衝鍾璿道,“還愣在那兒幹嘛,把我養的雞都嚇跑了。”


    蹲在鍾璿腳邊的雞:“……”


    鍾璿笑笑,跟在她們身後進了屋。


    “你們吃飯了沒有?”陳爸摘下老花鏡,把正在讀的報紙也放到一邊。


    “爸,我們已經在鎮上吃過了。”陳靜走到陳爸身邊坐下,“屋裏光線不好,你看報紙要開燈。”


    鍾璿把旅行袋解下來,剛想放到沙發上,就聽見陳媽說:“行李放房間裏吧,這沙發套我前幾天剛洗過,別弄髒了。”


    鍾璿轉頭看了陳靜一眼,陳靜指了指牆邊的樓梯:“我房間在二樓,你自己上去。”


    鍾璿還沒進過陳靜的閨房,心裏禁不住又興奮又新奇,懷著探險挖寶的心情蹦蹦跳跳地上去了。


    陳媽從廚房裏端出了一個大木瓜,已經冰鎮過了,放到茶幾上時,可以看到表麵覆了一層密密的小水珠。


    “這人走路怎麽像小孩兒似的,一點都不穩當。”陳媽瞅了瞅樓梯的方向,已經看不到鍾璿的身影了,又轉過來低聲問陳靜,“她對你還好吧?”


    陳靜正在幫忙切木瓜,一刀子下去,黃裏透紅的木瓜慢慢破成兩半,露出橘紅色的果肉和一粒粒黑色的瓜籽兒。


    “她要是對我不好還敢來我們家?”陳靜笑了起來。


    鍾璿在樓上呆了有一刻鍾,下來的時候發現一屋子人都看過來。


    “自己種的木瓜嗎?好香啊。”鍾璿掃了一眼茶幾,走到倒數第三級台階的時候突然跳了下來,身姿輕盈,落地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一點響聲,陳靜都想替她鼓掌了。


    陳媽皮笑肉不笑地道:“會輕功呢?能從三十層跳下來才叫真本領。”


    鍾璿頓時蔫了,走到陳靜旁邊低眉順眼地端坐好,不敢再繼續活潑下去了。陳靜忍著笑拿了一塊木瓜給她,她趕緊把上麵的籽都去掉,轉手遞給陳媽,討好地笑道:“媽,吃木瓜。”


    陳媽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接過那塊木瓜。


    陳媽有一份,陳爸自然不會少:“爸,這塊給你。”


    “哎,謝謝。”陳爸比較淡定,就好像鍾璿一直都是這樣稱唿他的,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


    吃完木瓜後,陳靜帶鍾璿到自家的菜地裏摘菜,好等晚上炒來吃。陳媽本來想讓他們迴房間休息,自己和陳爸去的,但陳靜堅持要去,陳媽也就隨得她了。


    陳靜和鍾璿換上了水鞋,戴了手套和草帽,拎著個籃子就出門了。


    “我像不像村姑?”陳靜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水鞋,忍不住笑問。


    鍾璿上下打量了一下陳靜,長得漂亮的人怎麽打扮都是漂亮,愣是把水鞋穿出皮靴的效果,於是笑道:“是有點像,而且是不一般的村姑,是那什麽……嗯……對了,是村花。”


    村花樂了,走了一段路後,又繼續笑問:“我說,你剛才是不是吃錯藥了,幹嘛這麽活潑?”鍾璿雖然有時候會犯神經病,但做事還算有分寸,從三級台階往下蹦這種事情正常情況下不會做,特別是見家長的時候。


    鍾璿也想起了自己剛才在家長麵前的失態行為,抱著菜籃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唉,我這不是因為太興奮太激動了,沒忍住嘛。”


    “你就是去我房間放個旅行袋而已,有什麽好激動興奮的?”陳靜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大腦結構。


    “去你房間,當然興奮。”鍾璿現在隻要一想起來推門的那個瞬間,都還是飄飄然的。


    “我房間裏有些什麽能讓你想歪的東西嗎?”陳靜問。


    “它的存在已經足以讓我想歪。”鍾璿在誠懇地迴答這個問題時,順便浮想聯翩了一下。


    “你沒救了。”陳靜無奈地歎了口氣,“我警告你,我家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你晚上最好別亂來。”


    鍾璿頓時血脈僨張了,偏頭看著陳靜,有點痛苦地道:“你能不能別再激發我的想象力了?”


    這個時間下地的人少,主要是太陽太毒,路上沒什麽人,鍾璿瞅了瞅周圍,趁著無人經過,飛快地湊過去想要親親陳靜,但她忘記了兩人都戴著草帽,帽簷相碰,鍾璿噘著嘴,再難貼近陳靜半分。


    陳靜樂壞了,笑得停不下來。


    鍾璿又鬱悶又無奈地盯著她,眼神滿是寵溺:“現在暫且放過你,今晚我可是要連本帶利討迴來的。”


    “不要說得好像這是我欠你的一樣。”陳靜真服了她。這大庭廣眾的,耍流氓還耍出了利息。


    鍾璿搭著她的肩膀,用哥倆好的親密姿勢一起走,腦袋歪了歪,故意用自己的帽簷碰了碰對方的帽簷:“那我欠你好了,你記得連本帶利討迴去。”


    “我懶得理你。”陳靜也歪了歪腦袋,用自己的帽簷碰迴去,嘴角翹了起來,眼底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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