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酒吧鴉雀無聲,毛東環視了一圈,原本裝修富麗堂皇的環境現在幾乎該砸的都被砸了,有幾位服務員臉上甚至也掛了彩。


    沙皮額頭被酒瓶劃了長長一個大口子,連頭發絲上都染著血。剛才一激動不小心碰到傷口,此時他正捂著傷口呲牙咧嘴。


    “去醫院吧。”毛東看了他一眼,也沒伸手把沙皮扶起來。


    口子隻是長,幸虧不深。


    “玲姐剛才都幫我包好了,沒大事。”沙皮垂頭喪氣道。


    毛東沒再多說,任由沙皮跪在那,越過他走向酒吧大堂。


    “哥...”沙皮在毛東身後喊了他一聲,見毛東沒有迴應,剩下的話,也沒了膽量繼續說。


    酒吧所有的人都安安靜靜站在那,盡管酒吧老板寫的是鍾玲,可誰都知道,萬一出事最後能站出來承擔責任的隻有毛東。


    毛東麵色冷淡地環視了整個酒吧一圈,最後,站在那眼睛不知看向何處,久久沒有出聲。


    頭頂的照射燈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在一圈一圈的光線裏,外人走近不了他的世界,也猜不透他站在那到底想著什麽。


    包括沙皮和鍾玲在內,大部分的人都以為毛東會大發雷霆,然而,他的冷靜卻讓人惶恐。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不知多久,毛東緩緩轉頭走出大堂。


    他走向鍾玲,鍾玲早已從椅子上站起來。


    “損失多少?”毛東問鍾玲。


    鍾玲身邊的阿元看著他們,眾人身後的沙皮掛著傷從地上站起來,滿臉的懺悔。


    “至少一半,都得重新弄。”鍾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迴答。


    她這話一出,讓在場的很多服務生都不禁唏噓。酒吧本來開業還不久,前期的投資都沒迴來更不要說有什麽利潤可言。


    鍾玲的迴答讓大家再次把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毛東身上,他卻已經抬腳往辦公室的方向走。


    大家都想知道毛東接下來會怎麽辦,他這一離開讓所有人麵麵相覷。還是鍾玲,安排受傷的員工去醫院,剩下的開始著手把現場收拾幹淨。


    沙皮不願意在毛東氣頭上還去堵槍口,可這次不一樣,禍是他惹出來的,他必須得去找他哥。


    毛東並沒有去辦公室,而是坐在一間還未開燈的包間裏。


    門一開,就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鼻而來,沙皮退後一步,撞上了隨他身後而來的鍾玲。


    “玲姐?”


    “進去吧。”鍾玲輕輕推了沙皮一下,跟他一起進入包間。


    包間燈打開的一瞬間,鍾玲相信她是在毛東臉上看到了遺憾,無奈,和一種讓人不發言語的悲傷。


    這悲傷從何而來,她不想知曉。


    沙皮打開了大燈,他先是征詢似的看一眼鍾玲,在看到鍾玲點頭之後,才猶猶豫豫走到了毛東眼前。


    “哥。”他輕喊一聲,聲音弱的根本不像他平時的風格。


    毛東正閉目仰頭靠在沙發背上,夾著煙的手隨意搭在沙發一頭的扶手上。


    嫋嫋煙霧盤旋而上,他被白霧繚繞,讓人看不清表情。


    “哥。”沙皮又喊了一聲。


    毛東吐出一口煙圈,依舊閉著眼,聲音沙啞,“誰幹的?”


    沙皮最怕他哥會問到這個問題,搓了搓手,有些手足無措。


    他坐在離毛東不遠的沙發上,有些擔心的看向鍾玲。


    鍾玲始終站在門口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怎麽做才能保證毛東聽了沙皮的話不會惱怒,隻能朝沙皮安慰性的點了點頭。


    毛東不急,就坐在那等著沙皮的迴答。


    “就是這半年多,我不是在外麵打了很多份零工麽,有一家也是個酒吧,那的老板讓我去給他們看場子,可誰知道裏麵竟然是...是有小姐的,我去了,他們讓我帶小姐,我尋思反正幹什麽都是幹,帶小姐掙得還多,我...我就帶了。”沙皮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他還不忘抬眼去看一眼毛東的表情,可毛東依然閉著眼仰頭靠在沙發上,沒有任何與之前不同的反應。


    “繼續”毛東聲音冰冷。


    沙皮坐在沙發上將身子幾乎快縮成了一團,耷拉著腦袋縮著脖子。“帶小姐就認識了一些搞賭場的,後來...後來就欠了一屁股債。”


    毛東終於將雙眼緩緩睜開,他盯著天花板,問:“是普通欠債,還是高利貸?”


    “...高,高利貸。”


    那一刻,整間包廂安靜的不像話。


    沙皮忙轉過身子正對毛東,“我不是想欠高利貸的,我是真沒辦法,哥,我要是不還錢,那幫人真能把我的手砍下來!”


    門口的鍾玲失望的不願去想沙皮欠下的這筆錢究竟該怎麽去還,她能體會到毛東知道沙皮惹的禍後會是如何的心情。


    毛東終於將身子坐直,雙臂搭在膝上。


    他手上的煙沒有再抽一口就被撚滅在玻璃桌上的煙灰缸裏。


    “欠了多少?”毛東的聲音已經低沉的分不清是沙啞還是灰心。


    沙皮訥訥地遲疑了半天,才答:“本來是不到一百萬,現在...現在變成了三百多萬。”


    毛東撚煙的手頓在那一動不動,他整個身子也一時間僵住。最後,那根煙蒂被死死撚在煙灰裏。


    沙皮聽到毛東深深的一口唿氣,他一顆心提在那半上不下。


    包廂重新安靜下來,除了接連不斷響起的手機鈴聲。


    毛東把兜裏的手機拿出來,鍾玲發現當他看到來電顯示後,原本陰沉的一張臉瞬間染上了惋惜的無奈。


    毛東將電話按斷。


    不久後,電話又再次響起。


    毛東用遙控器把點唱機打開,隨便按了一首歌,安靜的包廂瞬間被歌聲充斥。


    “桔子我這邊臨時有事可能今天過不去了。”他對著電話說。


    鍾玲不知道梁桔說了什麽,隻見毛東坐在沙發上彎下腰,手扶額,道:“迴去再跟你解釋,幫我跟你同事說一聲不好意思。”


    他匆匆掛了電話。


    沙皮一順不順地盯著毛東,看見毛東掛了電話後就一直坐在那,頭垂下,雙手也透著一種絕望地耷拉在腿上。


    他這個心如死灰的模樣,是鍾玲和沙皮都不曾見過的。


    毛東抬起頭,背對著他們,從沙發上站起來。


    然後,沙皮和鍾玲,同時聽到手機狠狠摔在大理石地上‘嘭’的一聲巨響。


    兩人都是嚇了一跳,沙皮更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哥...”沙皮怯怯地輕喊一句。他真希望毛東能迴身狠狠給他一拳,而不是看到他眼中的徹底失望。


    “這筆錢我給你還。”毛東深唿吸幾口,緩緩道。


    “哥!”沙皮一個硬漢子差一點眼淚都流了出來。


    鍾玲也驚詫地看向毛東,他哪裏會有那麽多錢。


    毛東站在那居高臨下的看著沙皮。“你要是再敢賭,我親自把你手剁下來。”


    “哥,我再也不敢了!”沙皮噗通一聲從沙發跪到了地上。


    毛東將衣服兜裏的□□拿出來仍在沙皮麵前,手緊緊攥起,像是下了不小的決心。


    那是準備給梁桔買房子的錢。


    毛東說:“裏麵有一百多萬,先拿一百萬去還了,其餘的,給鍾玲把酒吧修好。”


    沙皮拿著□□雙手顫抖,從不掉眼淚的他還是忍不住流了一滴淚。“哥,我謝謝你。”


    毛東深唿吸一口,一步一步從沙皮和鍾玲身旁走過,打開包廂門走了出去。


    站在包廂門外的他終於忍不住伸手使勁搓了搓臉。


    他不怕替沙皮還錢,他怕的是該怎麽麵對梁桔,怕麵對她失望的眼睛。


    ***


    毛東迴家的時候見屋裏沒有開燈,他以為梁桔還沒迴家,邊開燈邊打算給梁桔打電話,可誰知,走到一半,看見梁桔背對著他坐在客廳的窗戶邊上正望向窗外。


    毛東放下鑰匙,暗自歎口氣。


    “什麽時候迴來的?”開口時他已經將所有的負情緒都收起來,語氣輕鬆的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梁桔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迴答他,毛東又問:“吃過飯了嗎?我去做。”


    毛東脫了外套走去廚房,卻聽到身後的梁桔冷漠地問:“為什麽?今天為什麽沒去?”


    毛東握著圍裙,答:“北星出事了,我過去看看。”


    “出什麽事,一定很嚴重吧?”梁桔近乎關心的話語氣卻相反。


    沉吟了很久,毛東還是選擇不把沙皮的事情告訴梁桔,隻是說:“沙皮惹了禍,我必須去幫忙處理。”


    毛東走到廚房,梁桔也站起來離開客廳的窗戶邊上。


    “錢呢?為什麽我會收到銀行的短信提示,說錢已經全部取走了?”


    梁桔把短信舉到毛東麵前,毛東看了一眼,低頭係著圍裙,道:“錢我用了。”


    “你用了?為什麽沒有告訴我?你用去幹嘛了?”


    “我借給沙皮了。”


    梁桔一臉了然的表情。她忽然安靜了下來,隻問了一句:“那房子呢?還買嗎?”


    毛東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隻能假裝去做飯,別開目光。“恐怕短時期不能買了。”


    梁桔不說話的靜靜站在廚房門口,毛東把雞蛋從冰箱拿出來又打進碗裏,一連打了好幾個,才想起來要開始攪拌。


    他一直假裝在忙手上的活沒有抬頭。


    良久,才聽到梁桔問:“這婚,是不是也不打算結了?”


    毛東承認,在聽到梁桔的這句話時他的心裏明顯震動了一下。


    然後,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情湧入在身體每個角落。


    ‘嘭’的一聲,巨大的關門聲。


    梁桔已經來不及等他的答案,離家出走了。


    機械的還在攪拌手裏的雞蛋,一晚上壓抑的情緒終於在沒人的時候爆發了出來。


    陶瓷碗被哐的摔到牆上,淡黃色的雞蛋液沿著白色瓷磚牆壁緩緩而下。


    毛東雙手把在料理台邊上,俯著身低著頭,大口喘氣。


    他不氣沙皮,不氣梁桔,他在氣他自己。


    終究,他還是沒有能力讓梁桔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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