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丹染的身體,在水中平靜且緩的落下,未驚起任何波瀾。


    她麵容沉靜的一如這死水般的池塘。


    冰冷的池水,無情地往她的肺部湧去,強勢擠壓出她尚存一息的最後空氣,細小的氣泡連成串的從她口中吐出,歡喜雀躍的奔向水麵。


    窒息與寒冷,侵占著她,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望進這漆黑的池水,她雙眼輕睜,唇角淺淺勾起。


    如此……簡單……


    淩丹染緩緩閉上雙眼,隻願這水,能洗淨身上的汙濁,歸於寧靜……


    忽然。


    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烈震動,連著將她的身體也帶動地顫抖起來,有陌生的力量在體內撕扯衝撞,似是要扯出道口子。


    飄渺無形的身影,被這股撕扯的力量擠出了淩丹染的身體,緊接著又是一道。


    怎麽會這樣?!


    丹凰從沉睡中驀然驚醒,望見自己正身處於水中,她神色愕然不解,視線落在水中沉落的那道身體,雙眸驟然放大。


    她不明白,為何僅是睡了一覺的功夫,整個天,都好像翻了一樣?


    凝視那徐徐而落的身軀,她瞳孔緊縮,心生劇痛。


    那件她所熟悉的紅裳,破碎不堪,裹不附體,殘裳在水中飄飄蕩蕩,將她的冰肌玉-體完全暴露,幾處白希的膚上留有可疑的紅印。


    頓時,滔天怒火抑製不住的從心底蔓延!


    丹凰傾身,飛快奔去,欲要將之抱住,奈何她此刻飄渺幾近透明的身影,並非實體,在奔去的同時,又從那道身軀中穿過,落在另一麵。


    丹染,不要怕,我這就找人救你!


    慌亂不及的丹凰,忘了此刻以魂魄之軀所說的話,無人聽得到,隻一心想著將她救起。


    千年來,她也僅遇到這麽一個‘無暇’之人,她不願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同自己一樣,隻剩一道虛無縹緲的魂魄,遊蕩在這天地不收的境地,飽受寂寞,以及痛苦的無盡折磨,沒有盡頭。


    當年,在她死後,才知,那些壽命未盡就已死去的人,魂魄皆不被天地所認可,隻能留在地獄中,受著其他惡鬼欺淩,入不了輪迴。


    她苦苦掙紮,承受千年,這樣的經曆,她不願淩丹染也承受了去。


    不用了……


    淡淡的迴應在丹凰腦中閃現,她眸色一變,迅速轉身看向身後不遠那正與自己相同形態的淩丹染。


    那雙看向丹凰的雙眼,純真中還攜著幾分怯色,遲疑的問她。


    你……是她嗎……


    她在問她,是那個藏在她身體裏的人嗎?


    丹凰‘聞言’點頭,哀痛染眸。


    你怎麽能這麽傻……


    淩丹染的視線越過她,看向自己的身軀,輕笑著搖了搖頭。


    你就當……這是我最後的心願吧……


    在被淩國公鞭打的那一刻,她就已有求死之心,再加上今夜遇到這樣不堪的經曆,將她最後的一絲留戀也完全抹去,她想,隻有死才是她唯一的解脫吧。


    淩丹染看著丹凰,做錯事般的垂下頭,然丹凰卻知她的堅持。


    縱然是錯,也會堅持下去,至死方休!


    丹凰氣怒於她,斥責她。


    你以為這就是你最終的結局嗎?我告訴你,不是!


    丹凰厲色看她,又言。


    你看看我!


    你可知,我已死千年?


    不被天收,不入地域,隻能在這三界之外流離浪蕩,終日被厲鬼追逐,又恐被惡鬼吞食,入不了地府,進不了輪迴,隻能當個孤魂野鬼!


    丹凰親手扒開自己的傷,生痛難忍,卻隻為她能放棄輕生的念頭。


    淩丹染卻是搖頭,看向丹凰的雙眼溫暖如春,朝她盈盈嬌羞一笑,言。


    姐姐……我喜歡你……


    丹凰凝眉看她,被她突然出口的姐姐,聽得心神一攝,這口吻,與丹鳳,何其相似。


    姐姐……我不願意……


    淩丹染繼續言道,突地,她臉上的笑甜美,俏皮。


    不如就讓給姐姐吧……你一定會比我更堅強……


    丹凰驚訝看她,失語疑惑,什麽?!


    那股強勢的撕扯力量再次憑空出現,將丹凰卷入其中,向後拖去,而那裏,正是淩丹染身軀的所在。


    丹染……


    丹凰掙紮,伸手要去拉她,她知道隻要將她一起帶迴身軀裏,她就會活下去,不會死。


    可淩丹染卻搖頭避開,揚著笑臉繼續望她,純真的,含羞帶怯的,高傲的,一時間在丹凰眼前不斷變換,像是在與她……道別……


    眼看著她與自己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丹凰伸出的手僵持著忘了收迴,她親眼看著淩丹染那道飄渺無形的魂魄,在自己眼前如同細沙,一點點在眼前流逝。(.)


    她認得,那是魂魄在灰飛煙滅時,所呈現的景象。


    難道是因自己方才的話,讓她連遊蕩在這世間的機會都不願要麽?


    怎……這般的決烈……


    你的仇與怨呢?都忘了嗎?


    淩丹染,你就是個膽小鬼……


    丹凰暗嗤,她放棄了掙紮,任由那股力量將她扯迴。


    耳邊,似乎聽到她含笑的聲音,她說,姐姐……我喜歡你……


    猶記得,當初,丹鳳也曾這般對她說話,可最後,她卻是被丹鳳親手結束了生命。


    魂魄被拉迴身軀後,隨之而來的是靈魂與身體的融和,那種痛,哪怕是這世上所有的詞語都描繪不出,可丹凰連眉都沒蹙一下。


    她的注意完全放在淩丹染的記憶裏,她所經曆的一切,被一幅幅清晰的畫麵展現於眼前。


    當她看到在自己沉睡時,淩丹染所承受的不堪,她牙齦緊咬,痛不欲生。


    原來,這就是你不願意的答案……


    這樣的難堪,你怎能承受……


    丹凰心酸艱澀。


    寂靜無聲的池水,再掀波瀾。


    一道身影驀然跳入,朝她的所在遊去,一把緊抓住了她,奮力將之帶出水麵。


    這恍如被放慢了的時間,於外,也不過是幾息的功夫。


    墨燁趕到時,正是淩丹染跌入池塘的那一刻。


    他不清楚在看到那一幕時,心裏所想的究竟是什麽,隻知道若是她死了,那丹凰就再不複存在。


    而一想到丹凰不會存在,他的心就慌亂不得。


    沒有多想,他躍身跳入尋找她的身影。


    池水沁冷寒涼,他一直向下延伸許久才看到淩丹染沉落的身體,他一把抓緊,帶她遊出水麵,直到離開池塘,親眼所見她的狼狽,他才知自己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她的平靜,讓他莫名害怕,怕她真的就這樣死了。


    掌心附在她的後背,內力催動,不要命的往她身上傳送。


    觸目的道道紅痕,欺在她白希的肌膚上,異常醒目,幾乎不用多想,就可知當時她所遭遇的是何等的不堪。


    低啞的聲音,帶著痛意,他緊抱著她,低附在她頸處,“對不起……我來晚了……”


    靜謐無聲的院落,他這道聲音,小心翼翼,輕的好不真實。


    月光傾灑,將他的容顏一同照亮,那張未著白玉麵具的臉上,現出他的真顏!


    俊美冷凜的臉龐,是被精雕細琢的完美,墨發被水沁濕緊貼於麵,深邃攝人的藍眸泛著冷光,此刻又被深切的痛意遮掩,盡顯涼薄的唇緊緊抿起,不怒而威。


    那襲於身的黑衣錦繡上,娟繡著熟悉的暗金色紋,霸氣無比,渾身散發著的淩厲氣勢,是丹凰曾暗言過的那般――睥睨天下,一個當之無愧的王者!


    他的話,猶如開閘泄洪的閘門,喚起了丹凰的神誌,衝破最後的靈與身的磨合,她劇烈咳嗽起來,連著被灌入口內的池水,也一並被咳出。


    墨燁附在她背後的手,輕拍著,藍眸擔憂的看她。


    丹凰咳盡,突然抬頭看他,冰冷的黑眸,清澈陌生,忽又轉過頭去,看到那個早已死透的李漭,她目光一凜,猛地推開墨燁,跌跌撞撞的起身,朝李漭的屍體走去,口中發出狂肆笑聲,“哈哈……死的好啊……哈哈哈……”


    她癲狂的笑聲,響徹整座院落,高高低低,肆意狂亂,震得院內的其他人心慌無措,看向她的目光全是複雜憐惜。


    當丹凰剛起身時,裹不附體的紅裳凋零掛在她身上,膚上的印痕露於人前,墨燁藍眸一冷,又見她跌撞的舉動,他驚愣住了。


    刺耳的狂笑傳入耳中,墨燁蹲在地上,搭落在腿上的雙手深深緊攥,指甲刺破手心的痛及不上眼見她顛狂時的心痛。


    他不敢動,也不能動。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動了,會帶來什麽他所不知的後果。


    他隻知,此刻的丹凰,極需要一場肆意的發泄。


    在那雙魑魅之瞳即將出現卻又突被隱去時,他就認出了她,所以才更加心痛。


    他不敢想象,經曆這不堪的究竟是她還是淩丹染,隻是稍微一想,他都不能忍受。


    深邃的藍眸顫抖的冷逸薄唇,既痛苦,又害怕,在看到李漭的屍體已被她折磨的血肉模糊,他再無法沉靜看她。


    離弦的箭一般衝過去,雙手抱緊住她,低聲安慰她,“沒事了,沒事了……”


    丹凰先是呆滯一下,後又開始掙紮,墨燁的雙臂便是更緊,丹凰扒在他手臂的手很緊,瘋癲的神誌逐漸清明,連著掙紮都慢了下來,她驀地仰頭痛聲大叫,“啊――”


    叫聲長而尖厲,劃破天際,被冷凜的夜風唿嘯卷帶著,往更遠的地方傳遞。


    這瘋癲的舉動,肆笑的沙啞聲,像一隻僅能發出悲鳴的孤狼,痛苦哀嚎,聞之則殤。


    同時,也將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她的身上。


    看她先是瘋了一樣來到已死的李漭身前,撿起那顆冷硬的石頭,舉起再次狠狠敲擊在他身上,血肉濺出,落在她身也渾然不覺,口中肆笑著的顛狂顫動,後又聞她仰頭長痛哀嚎。


    墨九是隨少主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匆忙趕迴,他沒想到本是無誤的安排,最終還是出了差錯。


    當他們找到被帶出皇宮的淩丹染所在時,急切奔來,卻還是晚了。


    他親眼看到淩丹染跌入池塘,也看到少主不做多想的立即跳下,而自己能做的,隻剩將其餘在場之人製服。


    不堪的身子隨後映入眼簾,他怔愣不知如何反映,隻有心痛。


    耳邊聽及那聲嚎叫,他不忍再看地仰頭望月,細數這些日子以來所見的,關於淩丹染的所有狼狽,卻發現統統不及她此刻給人帶來的震撼。


    這道飽含痛苦的叫聲,雖傳不入遠在未央宮殿內的人耳裏,卻驚了幾人的心。


    淩皓辰心突地一痛,痛得他彎身,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際滴落,在他反應時,又很快消縱即逝,快得讓人誤以為是錯覺,可他總感到有什麽他所不知的,很重要的東西消失了。


    “二皇兄,你怎麽了?”坐在他一旁席位上的淩皓軒發覺他的異樣,出聲詢問。


    淩皓辰迴神搖頭,溫和笑迴道,“無事。”


    說話間,他的目光再一次掃向淩丹染那個空置的席位,心中暗問,剛才他是怎麽了?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淩皓軒也看到那個席位,複又收迴,複雜地看了淩皓辰一眼,不再言語,隻是舉起酒杯,悶悶的喝起酒來。


    他知道自己方才,似乎也感到心裏突然刺痛一下,隻是不如二皇兄那般明顯。


    至於下方席坐上的魏延,僅是眉心輕蹙,無動無覺。


    “丹凰……”緊抱著她的墨燁,嘶啞著音喚她,用平生第一次低聲下氣的語氣在她耳邊請說:“對不起……”


    丹凰哽咽著,泣不成聲,鼻翼嗅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冷香,她抬首看他,“你怎麽才來……”


    你明明答應我,會保護她,你怎麽才來……


    這控斥的話讓墨燁渾身一震,雙臂再次一緊,埋首在她頸窩,深邃如海的藍色瞳眸,黯染猩紅。“我來晚了,對不起……”


    “丹染……丹染……沒有了……”她斷斷續續地對他說,迷離的雙眼,盡是瑩瑩淚水。


    淚水染濕他胸前的衣,熾熱的燙了他的心,聽到她這話,墨燁心存慶幸,他慶幸那消失的,不是她。


    “你放心,這仇一定迴報!”他沉聲對她承諾。


    丹凰迷離的雙眸忽而明晰,掙離出他的懷抱,“這仇,我要自己報!”


    突來的疏離,已代表著她的不再信任。


    自淩丹染從她眼前灰飛煙滅的那刻,不論他是因何原因而遲到,丹凰已然連他一起恨了。


    她亦是不知,在眼見她驟然轉身那刻,三千青絲從墨燁伸出的手心,一點點溜走,再抓不住,他的心也跟著溜走,而轉變成空。


    那幾名魁壯的男人被墨九早已製服,不得動彈的一字排開站在不遠處,看著丹凰一點點朝他們走近,幾人俱是害怕起來。


    他們仿佛看到那正朝自己走來的凋零殘身,正沐浴在地獄烈火中,徐徐走來,周身帶著最是淩然的怨氣。


    丹凰走過墨九身前,手中持著從墨九手裏搶來的劍,走過去,腳下未有停留,隻看銀光一閃,那幾人的雙眼已經被劍身劃破,眼珠瞬時從眼眶掉落在地,彈跳幾下朝角落裏滾去。


    “我要他們挫、骨、揚、灰!”冰冷的不似人聲的蒼涼傳來。


    丹凰持劍繼續走著,滴著鮮血的劍尖在地麵上劃出一道細長的血跡,蜿蜒曲直,綿延不絕。


    “少主。”看著她的身影逐漸遠去,墨九轉首向墨燁出聲詢問。


    墨燁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空蕩蕩的,一如他的心,耳邊聽到墨九的詢問,他冷然抬頭,無情的話語決定了那幾人的命運,“照她說的做!”


    話落,他舉步循著地上的血跡,慢而不遲地追上去。


    遠遠的看著那道殘影,一步一個腳印地朝皇城所在走去,腳下是被鮮血所染的血印,墨燁目光深長。


    *


    走出僻靜小道,再往前,便是繁華的街道,緊隨在丹凰身後不遠的墨燁,眼底的擔憂越來越深,他甚至都不用猜,都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麽樣的情景。


    果然!


    當丹凰的身影出現在繁華的街道上,過往匆匆的行人似是突然被放慢了動作,注意力全落在她的身上。


    一個衣著不整,模樣甚是狼狽的人,尤其她還是一個女子,如此形象出現,就像一個異類闖入,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看她那掛在身上的紅裳,殘裂不堪,幾不附體,整個上半身幾乎都露了出來,就連那件紅豔如血的肚兜,除了能將她的胸前遮掩外,還是擋不住其他地方。


    而那些地方,在冰肌玉膚之上,布滿了紅色印痕,連同她臉上被濺的,尚未拭去的血滴,乍眼看去很是駭人。


    手中的劍早不知被丹凰丟棄在何處,因而讓她少了分淩厲,更多了狼狽。


    兩旁來往的行人,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她卻渾然不覺的繼續朝皇城走去。


    “快看,她這是怎麽了……真是可憐……”有人可憐她的狼狽。


    “看這樣子,該是被人給……”有人搖著頭,欲言又止,說不下去。


    “真是可憐天見的,好好一個花樣的女子,竟遭遇了這種事……”有人埋怨上天不公。


    “啊!”一道驚唿驟然響起,引來其他人的出聲詢問,“我知道她是誰了!”


    “她不是淩國公府的大小姐嗎?”又有一人出聲,解惑問道。


    圍觀之人頓時恍然。


    頃刻間,鄙夷,咒罵,厭惡聲,聲聲四起,出口的話簡直難以入耳。


    墨燁站在人群之外,聽著這令人難以忍受的話語,那一次,她是不是也是如此刻這樣的狼狽?


    那道盈弱的身子,怎麽會有這麽強韌的意誌?


    到底又是什麽,在支撐著她?


    耳邊的議論聲依舊。


    “之前一直傳她失了楨潔,我還不相信,現在親眼所見,原來是真的!”有人嘲諷。


    “虧得她還是與皇家有了婚約的人,真是不要臉!”有人嫉妒。


    這條通往皇城的道路,丹凰並不陌生,上次,她也是這般,徒步走來,忍受著旁人的謾笑嘲諷。


    若我不死,必當重還!


    冷冽森森的話,還猶言在耳,她怎能忘?!


    耳邊聲未絕,丹凰突地兀自嘲笑,目色漸冷,她想,若每次都以這般模樣出現在眾人麵前,也難怪那些劣劣名聲會被盡數往她身上丟。


    皇城下,有重兵把守,見到丹凰繼續前行的腳步,為首的將領走出,語氣不算確定的問她,“你是淩大小姐?”


    他的目光帶著審視,上下看她,似要找出他印象中曾所見淩大小姐時的模樣。


    “我不是!”丹凰雙眼一默,目光放空。


    丹染她……已不在了……


    “這……”將領被她的矢口否認,刺得一頓,方才周圍的議論聲,他可是聽得清楚。


    不過,她這樣的迴答,更是讓他放心。


    既然不是,就算他將她驅離,也不為過!


    “皇城重地,不得手令,不得入內!”冷硬的聲音,秉公說道。


    有人聽到她的否認,小聲說道:“我猜她肯定就是!”


    身旁同伴也點頭道:“我覺得也是,可她為何否認呢?”


    “你傻啊!沒看她現在的模樣?她敢承認嗎。”有人自以為了解的說道。


    丹凰則抬眼看向那名將領,冷漠的說道:“我要進宮麵聖!”


    “聖上豈是爾等想見就見的?”將領嗤笑,再次強調,“快點離開這裏,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丹凰身形未動。


    皇城下,她紅豔如血的殘衣染身,淩然而立,圍觀眾人見之,譏諷嘲笑。


    “一個不貞不潔的廢物,憑什麽能夠得到聖上青睞,嫁入皇家?”


    潔白如雪的狐裘翩然落下,墨燁自人群後走出,伴在她的身側,目光溫柔,音如寒冽。


    “說的對!她如此不貞不潔的廢物,也隻能嫁給我!”


    驚雷乍響!


    沒人想到在她如此不堪狼狽的情況下,竟還有人願意娶她。


    他是傻子嗎?


    眾人的視線從丹凰身上抽離,轉落在他身上,頓時驚唿聲此起彼伏。


    他們驚愕的發現,眼前這不知從哪驀然出現的男子,竟然絲毫不比他們所曾見過的任何一名皇子貴胄差,尤其是他那身睥睨一切的氣勢,甚至是過之而無不及。


    他是誰?


    眾人疑惑不解。


    狐裘落身,擋去宿夜的冷意,丹凰斂眉,雙眸靜默,清淡低語道:“髒。”


    說著,她抬手就要扯下,可想到自己的雙手定是很髒,恐會留下痕跡,這才動作微微一頓。


    墨燁抓住她微頓的這一刻,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自是聽懂了她話中的含義。


    這髒的,不僅是她此刻狼狽的身體,或許,還有她的靈魂……


    墨燁深邃藍眸閃過痛楚,放開抓著她的手,將狐裘往她身上再攏了攏,語氣柔和,道:“不髒,很幹淨。”


    攏了狐裘的手,順勢而上,將她臉上的血跡慢慢的,一點點的,認真擦去。


    另一邊,墨九在兩人對話的時候,跑到那名將領麵前,掏出一道金色令牌,示於他眼前,頤指氣使地說道:“我們是帝國來訪的使節,因事耽擱,來晚了,放行吧!”


    墨九擺出的態度,高傲且目中無人,令將領心生不悅,怎待他看清了那道金色令牌後,神色驟變,立即跪地,恭敬迴道:“是!末將這就派人放行!”


    “去吧。”墨燁見狀,垂首對丹凰柔聲說道。


    丹凰默然點點頭,還是扯下了披在身上的狐裘,不等他開口,先放在他手上,衝他淡淡笑道。“待我迴歸,再為我披一次,可好?”


    “好。”墨燁藍眸一怔,含笑迴應,未持狐裘的另一手伸出,掬起她耳側的幾縷淩亂發絲,後而不知從哪抽出一條與他身上相同紋案的黑色發帶,其上的暗金色繡線,淩淩泛著冷光。


    他動作輕柔的繞過她的頸,將那三千青絲束起,確認再無錯漏,方後退一步。


    “我走了。”丹凰明豔惑人的笑容如曇花般在他眼前一現,隨著她的轉身又隱去。


    墨燁站在原地,就這麽靜靜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每一步都帶著要玉石俱焚的駭人氣勢,雖是漸行漸遠,卻又異常清晰的現於眼前。


    “少主,我們還去嗎?”直待看不見丹凰的身影,墨九才走到墨燁身旁,低聲問道。


    “去!”冷然的寒音,不若剛剛與丹凰時的溫和,這一刻,他的氣勢才毫無遺漏的宣泄而出,踏出的腳步,仿如登上皇位的毅然,一步一步的,卻是朝丹凰消失的方向追逐。


    *


    由白骨堆砌的宮牆,清幽寂靜。


    夜晚的淩風在這條綿長的,無人的皇庭長廊上唿嘯,冷入骨髓。


    立於兩側的宮燈,輕輕閃爍,燈火既紅且藍,明明滅滅。


    看似是狐火的紅光,又如那無數被含冤而死的魂魄凝成的冰冷怨火。


    每每在丹凰漫步走過時,宮燈皆無一例外的無聲而滅!


    身後的寂滅黑暗,好似一條打通了地獄與人間往來的通道。


    而她,正是那來自地獄而歸,帶著漫天怨氣,攜著能玉石俱焚之勢的厲鬼!


    “這……”有‘幸’見到這一幕的墨九,震驚駭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不敢置信。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事,他竟然看見她化身厲鬼,走在這條皇庭上,途中所遇的宮人們,無不對她退避三舍,不敢上前靠近,從而致使她走的順暢無比。


    墨燁則是靜默不語,視線停駐在前方的丹凰身上,眼神流露出隱痛。


    這畫麵,太過沉重,讓他竟有片刻窒息的喘不過氣。


    心中暗疑,這……就是魑魅之瞳的能力嗎?


    飽含世間一切的罪惡之源,與身處黑暗後的荒涼死寂之感,隻餘下絕望,就連所有的負麵情緒,都統統被吸入其中,不得自拔。


    由怨而生,由恨而聚!


    他仿佛看到一道自黑暗中而生的地獄烈火,在她所走過的道路上,張狂地燃燒,恨不得焚盡一切,直至魂消。


    “丹凰……”墨燁輕輕低喚,聲音微弱的隻他一人可聞,複雜的情緒被充斥在這聲唿喚中,分不清究竟是何。


    望著那道背影,孤寂的仿佛與萬物為敵的堅毅,唯有雙肩能撐起她的劇烈燃燒起的仇怨。


    “少主,她真是鬼嗎?她……”墨九承受不住這朝身而湧的濃烈沉重,麵目猙獰著緊咬牙齦問道。


    若非是鬼,又怎會有如此濃重的怨恨之氣。


    話剛起就見墨燁冷寂無波的藍眸掃過他,雖無情緒,卻讓人如墜冰窟,他渾身一顫,垂首不再言語。


    抬手附在胸前心髒所儲的位置,透過錦衣,他摸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頻率,那麽快,那麽痛,那麽重……


    而想要將她再次擁入懷中的想念,又一次清晰的襲上心頭。


    *


    我遇見你今生最深最痛的狼狽,宛若地獄而歸的厲鬼,攜帶最重的怨恨,我隻願化作你手中之劍,為你披金斬刺,擋去所有會為你帶來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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