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三跟在小伍後頭,從樹叢灌木中,貓著腰往前溜。


    “進墳地了。”前麵的小伍停下,往迴一步,貼到董老三耳邊道。


    董老三嗯了一聲,推著小伍又往前走了一段,依稀的星光下,勉強能看到老莫和銀貴一左一右,掄著鐵鍁刨起了墳。


    “去跟賴子說一聲,人都調上來,把周圍看緊了。”董老三聲音微緊,透著隱隱的興奮,總算有動靜了。


    小伍低低應了聲,如同一隻田鼠般,飛快的鑽出去,又很快迴來,和董老三俯耳稟報:“賴子說,請三爺放心。”


    董老三嗯了一聲,挪了挪,穩穩的蹲在灌木叢後麵,看著用力刨墳的兩人。


    老莫和銀貴一左一右,悶頭隻管挖。


    沒多大會兒,老莫手裏的鐵鍁發出聲沉悶的撞擊聲,老莫忙用鐵鍁又敲了下,示意銀貴,“往這裏挖。”


    銀貴兩步過去,和老莫一替一鍁,很快將已經腐壞的棺木挖出了一角半邊,老莫轉了個方向,前後走了兩趟,度定了方位,示意銀貴接著挖,再挖了片刻功夫,老莫示意銀貴別動,自己蹲下,用手挖了幾下,緊貼著棺材,拽了隻黑乎乎的長匣子出來,用袖子抹了幾下,拍了拍,放到一邊,示意銀貴,“找到了,把土填上,咱們趕緊走。”


    銀貴嗯了一聲,兩隻鐵鍁飛快的將土填迴的差不多,銀貴提著兩把鐵鍁,老莫抱著匣子,沿著來路,一路小跑融入了夜色中。


    董老三沒去追兩人,看著兩人走遠了,走到墳前,圍著轉了一圈,搓著牙花子嘖嘖有聲,刨成這樣,這到天亮,還不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有人刨墳了?


    “你再找個人,天亮之前,把這墳收拾好。”董老三吩咐了小伍,自己沿著銀貴和老莫來的方向,往鎮子過去。


    天還沒亮,老莫就出了鎮子,繞過江陰城,往杭州城趕去。


    銀貴背著他的魚杆魚鉤,沿河而下。


    老莫是趕在秋社那天,杭州城內所有的官員聚集祭祀社稷,感謝這一年的風調雨順和豐厚收成時,在杭州城無數市井之民的矚目下,身披寫著血淋淋的冤字的白綾,高舉狀紙,厲聲慘叫著,從社戲的戲台上跳下,一路衝到謝餘城麵前,遞上的狀紙。


    在前後幾十年的秋社日裏,這是數得進前三的熱鬧事兒。


    杭州城裏,各家各人,都以能想得到的最快的方式,往京城遞送這個令人震驚以及顫栗的消息。


    江陰城外,馮福海麵如死灰,直直的瞪著臉色比他還要死灰的黃參讚,“你不是說,都安排好了,都看死了?”


    “那個莫壯是陳慶小時候的鄰居,哪能想到……莫壯跟陳家平時並不親近,來往極少,實在沒想到。將軍,現在再說這個……”黃參讚舌頭有點兒打結,“也沒什麽用了,得趕緊想想該怎麽應對,說是看著莫壯抱了一大包東西,還喊著物證人證俱全。”


    “他能有什麽物證?有什麽人證?人都死光了!”馮福海緊繃著臉,臉色好象好了些。


    “當年經手的人,”黃參讚頓了頓,“但凡有一絲靠不住的,都沒了,就連我,也隻知道個大概,人證這一條,憑他怎麽也變不出,這必定是亂喊的,不必理會,物證……”


    黃參讚擰眉看著馮福海,落低了聲音,“將軍當初挑中陳慶,就是因為陳慶聰明伶俐,有幾分心計,莫壯那一包東西,隻能是陳慶留下的,我讓人去帶陳慶的兒子陳大了,這事,陳大也許知道。”


    “嗯。”馮福海嗯了一聲,站起來,垂著頭來迴踱了一會兒,站住,“這不是運道不好,這是有人要算計咱們江陰軍。”馮福海目光陰沉。


    黃參讚嗯了一聲,和運道不好相比,被人處心積慮的算計,更加可怕。


    “你去一趟杭州,看看憲司衙門,還有府衙,利安,張成。”馮福海聲音極低,透著冷意。


    黃參讚輕輕顫抖了下,“將軍,張成不能……時機不對,再說,張成的事,和這事無關,貿然動手,反倒坐實了將軍會滅口這事……”


    “滅什麽口?”黃參讚的話沒說完,就被馮福海不耐煩的打斷了,“這話混帳,我什麽時候做過這樣的事?看看憲司衙門和府衙是不是要合槽了,要是隻有謝餘城,他謝餘城在杭州地麵上不是一年兩年了,這份膽子心計,他都差點兒。”


    “是。”黃參讚暗暗鬆了口氣,將軍就是太愛滅口了……


    江陰軍馮福海被人大張旗鼓告了這事,不過兩三天,就飛鴿傳書遞進了京城,送到了江延世麵前。


    江延世對著細小的一張紙條上密密麻麻的稟報,看了一遍,又仔細看了一遍,沉著臉,緊攥著的拳頭猛的砸在長案上,捏著紙條走到門口,又一個急轉身迴來,命人端了焚紙盆過來,將紙條丟進火中,看著紙條眨眼化作一截灰燼,又消散不見了,才轉身出門,帶人上馬,直奔宮中去尋太子。


    太子站在門口,看著急步進來的江延世,江延世臉色有點兒陰,太子的臉色也不怎麽好。


    “兩浙路袁海剛剛飛鴿傳書,說是有人告馮福海剿殺江陰百姓,謊稱剿匪,現在又殺人滅口,告訴的人叫莫壯。”江延世見了禮,還沒站直,就語速極快的稟報道。


    “馮福海用軍中的鷂鷹遞了封信給我。”太子示意江延世坐,“說是有人處心積慮算計了他,算計他的人,除了兩浙路,隻怕京城也有。”


    江延世擰起了眉頭,“京城也有,他這話什麽意思?莫壯所告之事呢?有還是沒有?他沒叫冤枉?”


    太子搖頭,“你喝口茶平靜平靜。”


    江延世嗯了一聲,端起杯子,一口氣喝了大半杯,看著太子,等他說話。


    “馮福海剿匪,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東南一帶海匪猖獗,誤將平民當海匪剿滅,不隻江陰軍。”太子看著江延世。


    江延世眉頭皺起,片刻又舒開,各地駐軍,隻怕江陰軍還算是相當不錯的,不過,這話沒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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