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陸風所說的那樣,昨天還在淮河邊感歎魚兒越來越不好釣的老頭毫無征兆的病倒,讓人不解也大感意外,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之間病入膏肓,而且還是在一夜之間。


    畢竟也算是忘年交,而且陸風一直覺得老頭是個挺好的人,所以打算迴去南京了解下情況。但就在他去跟玉珠說的時候,老管家的兒子忽然之間派來個人,帶來個讓陸風更加始料未及的消息。


    道衍和尚病故了。


    就像忽然間病重一樣,老頭忽然之間與世長辭,讓人大吃一驚。


    想道衍和尚當年,一手推動了朱棣發動靖難之役,時年已近六十,當朱棣坐上皇位之後以第一功臣的身份急流勇退,過著釣釣魚喝喝茶的清閑日子,卻不能多活幾年,以暴斃結束一生。


    陸風聽到消息之後心裏很難受,兩人從認識到現在雖說時間不長,見麵的次數也的確不多,但不可否認他是打心底裏喜歡道衍和尚的,不僅因為老頭可愛可敬,更因為曆史虧待了這個和尚。


    但更讓他不舒服的是,道衍和尚從病倒之後就被皇上接到了宮裏,而且皇上暫時沒打算昭告天下,這就意味著他就算現在立馬趕迴南京,也見不了老頭最後一眼,心裏畢竟有些遺憾。


    不過仔細一想,就算見到又如何?奸猾腹黑的偽僧人也好,慈眉善目的小老頭也罷,人畢竟已經不再了,不知去了和風,隻留下一具物是人非的軀殼,遲早會塵歸塵土歸土,隨時間流逝。


    “還是等什麽時候下了葬,立了碑,過去祭拜祭拜吧。”陸風不禁歎了口氣。


    此時的他正躺在宅子後山上的草地裏。太陽剛剛落山,山外一片金黃,有風從山下河邊吹來,順著山坡一路往上。春曉躺在他的身邊,腦袋卻靠著他的胸膛,忽然問:“那個人多大了?”


    陸風苦笑:“怎麽問了這麽個問題。”


    春曉抬起頭看著陸風。(..tw)


    “七十歲吧。”陸風倒是問過老頭。事實上道衍和尚一點也不顯老,整天對人笑眯眯的也不長皺紋,加上本來就是個光頭,乍一眼看過去最多也就五十,想來應該跟心態和清靜的生活有關吧。


    “那也不小了。”春曉將頭又爬了迴去,一隻手擺弄著一根狗一把草,學著陸風剛剛叫她編的戒指:“一般人活不了那麽長,而且那個人一輩子過的也與人不同,能活到七十歲也算夠了。”


    陸風一笑,這年代排除掉嬰兒期夭折,普遍的平均壽命也超不過五十,道衍和尚的確算是非常高壽,一手推動朱棣造反奪取皇位,曆史上存在那麽大的爭議,留給後人評價,也的確不凡。


    “妾身要是能活七十歲就心滿意足了。”春曉忽然昂起臉來,拿出編好的狗尾巴草戒指朝陸風展示,在得到滿意的誇獎之後,開心的又趴了迴去,道:“七十歲,那就還能陪夫君五十二年呢。”


    “恩。”陸風聽到這話有點感動,可忽然發現不對:“是五十四年,你才十六。”


    “哦?”


    “哦什麽哦,少冒充成年婦女!”


    春曉不滿的扭了兩下,然後繼續道:“妾身興許活不了那麽久,其實也沒關係,老了不好看了,滿臉都是皺紋,想出去走走都邁不開腿,整天都要拖累著兒女,那樣個活法一點都不好。”


    陸風點頭,雖然照顧老人是小輩的職責,小輩們是絕對不能有那種想法的,但站在老人的立場,那樣的活法也的確可憐:“如果真能選擇的話,我也不想自己老了之後,還要活那麽久。”


    “恩,該趁年輕的時候多做點事,把事情做完。”春曉似乎說了一些因為道衍和尚的死而感悟的道理,但接下來說的話卻暴露了她的本性:“這樣一來,等老了走不動路,就可以立馬死了。”


    陸風愕然,然後無奈道:“那也不用那麽著急。”


    “反正妾身就是這麽打算的。”


    “恩?”


    春曉仰起臉,看著陸風的眼睛,摸著陸風的老臉,道:“以夫君的身體,應該會死得早。”


    陸風目瞪口呆:“這什麽話?”


    “當然也不會太早,應該能到五十二歲。”春曉一邊想一邊肯定到。


    陸風當然撇了撇嘴:“說的像是你會算似的,還精確到個位數了?”


    “猜的。”


    “那你呢?”


    “妾身隨夫君?”


    “什麽意思?”


    春曉一笑:“妾身身體還行,比夫君也小幾歲,不出什麽意外的話會死在夫君後頭,但要是夫君到了五十二歲該死了,妾身也就到了該死的時候,到那一天就該舍棄兒女,跟著夫君一起去。”


    陸風聽完不禁感歎:“好兄弟,夠義氣!”


    “嗬嗬。”春曉傻笑幾聲,重新怕了迴去,目光對著山下,忽然道:“相公看,這裏時不時挺像陸家後山?就是我們將來要埋的地方?瞧這山坡,下麵的河,還有對麵的山,和吹上來的風?”


    陸風四處看了看,點了點頭:“是有點像。”


    “恩。”春曉喃喃:“陸家後山風水好,老爺戰死之後埋在那,夫君才有了通天的能耐,這裏和陸家後山那麽像,風水肯定也是不錯的,將來要是埋在這裏,肯定也是能讓子孫蒙陰的。”


    “行啊。”陸風一笑:“把你埋這幹不幹?”


    “不幹。”春曉嘿嘿一笑:“埋到這就看不到陸府的子子孫孫了。”


    “也是。”陸風眯起眼睛,枕著頭:“等咱以後都躺在棺材裏了,就天天在一起說話,沒話可說了就出去散步,半夜去嚇唬嚇唬那些個不肖子孫就挺好,要埋在這裏,飄迴去也累得夠嗆。”


    春曉咯咯直笑,忽然仰起臉來,兩個手拿著狗尾巴草編起來的戒指,對著天上筆畫了幾下,然後翻了個身,拿起陸風的手,一邊往食指上穿一邊問:“夫君剛才說的,是這麽個戴法麽?”


    “是。”陸風瞥了一眼:“但小了點,戴不下。”


    “那妾身再做一個。”挺好個孩子,立馬扔了瑕疵品,蹦來甭去找狗一把草了。


    被這丫頭這麽一通不著調的話說過去,陸風心裏原本還有點不舒坦也沒了,反正把死都說成了那麽有意思的事情,當然不會再對道衍和尚的辭世而心中失落,這會兒眯著眼睛看春曉亂跑挺高興。


    小姨子從山下上來,東張西望發現了連個人,一邊招手一邊喊:“姐夫,我姐叫你。”


    “有啥事沒?”


    “有。”


    “……”


    “……”


    “啥事說啊!”


    “我不知道,姐夫迴去就知道了。”臭丫頭真不靠譜。


    迴就迴吧,差不多也到了吃飯的時間了。陸風起身拍了拍屁股,朝春曉招了招手。那丫頭急忙抓了一大把狗尾巴草,一邊扔掉不結實的一邊跑過來,看樣子是打算迴去了好好練習練習。


    到了家後,玉珠說留守在陸府的王福派了個人過來,有些事情要跟春曉說。想必是生意的事吧。春曉主持炒茶作坊畢竟那麽久了,而且比誰都精上十個百分點,老管家的兒子還真是比不了。


    “來的人還說前天喜兒去家裏了一趟。”玉珠補充說道。


    陸風問:“有啥事?”


    “王福倒是問了,那丫頭隻說是串串門,聽說我們都不再就迴去了。”玉珠給陸風了一杯茶:“那丫頭不怎麽過去,去一趟想必是有事的,可這兩天再也沒動靜,應該不是什麽大事。”


    “恩。”陸風點了點頭。


    玉珠看著陸風一陣,最終還是忍不住問:“相公真不打算迴南京一趟麽?”


    “不是說了沒什麽大事麽?”


    “不是說喜兒那是……”


    “哦。”陸風笑了笑道:“不用了吧,反正現在皇上都還沒有昭告天下的意思,我就算迴了南京也不一定能見得到,這麽長時間過去說不定都已經下了葬,還是等迴去之後再去祭拜吧。”


    玉珠點了點頭。


    這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一連串大叫,兩口子立馬聽出是小姨子的聲音,但早就習慣了這個臭丫頭的一驚一乍,所以隻是相視對望一眼而已,繼續喝茶吃點心,淡定的等著小姨子闖進來。


    果不其然,小姨子闖進來的,而且還是踹門進來的。


    玉珠正要發火,可仔細一看小姨子懷裏抱著的東西卻愣住了。陸風也愣住了。


    “姐,姐夫,你麽看我撿迴來了個什麽!”小姨子眉飛色舞的走過來。


    懷裏抱著的顯然不是蜂窩,但卻嚇得玉珠趕緊抬手製止小姨子的靠近,而陸風的反應剛好相反,十分新鮮的起身走了過去,上看下看半天嘖嘖稱奇半天:“真是孔雀?你上哪弄迴來的?”


    “撿的!”小姨子抱著金疙瘩一樣抱著哆哆嗦嗦的大孔雀,還拿臉噌。


    玉珠像是怕這類東西一樣,看得直皺眉:“這東西哪是隨隨便便就能撿到的?”


    “真是撿的,就在咱們後山,叫姐夫迴來的時候路上遇到的。”


    “然後你就給抓來了?”陸風無奈,朝玉珠道:“我就說南京附近哪來這東西,這麽說,八成是附近哪位大戶人家的外宅裏養著,沒事過來看的,大概是不小心跑出來讓嬌嬌給遇上了。”


    玉珠點頭:“那可得趕緊找找人家主人,再還迴去,免得誤會。”


    小姨子抱起大孔雀撒腿就跑!


    “她這樣子不像是要去還給人家吧?”


    玉珠一臉無奈:“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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