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華怡幾乎是被人攙扶著迴到了盺芍宮。


    從一宮之主到階下囚,隻是因為墨炎祁的一句話。


    而從階下囚迴到盺芍宮,也是因為墨炎祁的一句話窠。


    隻不過,入獄,她以為是因為墨炎祁對桑諾的寵愛旆。


    而出獄,卻是因為,她對他,還有利用價值。


    多麽諷刺的因由,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永遠都不知道這個事實!


    “滾!都給本宮滾!”蕭華怡朝跪在底下的人吼道。


    雖然他們麵上恭敬地跪拜她,但她卻看到了他們眼中的嘲笑!


    宮人相互之間用餘光交流,保命起見,通通退出了宮門。


    空蕩的宮殿,繁華依舊,卻處處透著諷刺。


    蕭華怡癱軟在地,甚至沒有心情更換上華麗的裙衫,簪上精致的朱釵。


    發絲淩亂,雜亂無章,未施粉黛的麵龐,憔悴不堪。


    眼淚順著臉龐流下,蕭華怡搖著頭,“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她對他的真心換不迴他心底,哪怕一點點的位置?!


    她還清楚的記得,十年前第一次初見他的樣子。


    十年前,那個懵懂的年紀。


    先皇壽誕,宣文武百官進宮同樂。


    十歲的蕭華怡隨父親進宮,宴席中間倍覺無聊,便一個人偷偷跑到禦花園。


    “什麽人?!”剛進桃花林,便聽到一聲清利的嗬斥聲。


    蕭華怡怯生生地朝聲音探過去,一個身著白衣的小男孩兒正坐在樹下閉目打坐。


    花瓣飄蕩在發間,俊美的容顏惹的她麵上羞紅。


    “哪個宮的丫頭,敢偷看本皇子!”小墨炎祁厲聲道,陡然睜開雙目,蕭華怡便掉進他的瞳孔中無法自拔。


    “我叫蕭華怡,你叫什麽?”蕭華怡小聲問道。


    “蕭華怡?你跟太後什麽關係?”小墨炎祁心下明了,今日父皇壽誕,能進宮的都是朝中重臣及其家眷,她又姓氏為蕭,不得不讓他深看一眼。


    “我是太後的侄女。”蕭華怡紅著臉說道。


    “你是蕭將軍的女兒?”


    蕭華怡點點頭,“你真聰明!”她驚喜地跳了一下。


    “蕭華怡,好好記住本皇子,以後,你將會是本皇子的女人!”小墨炎祁眼神霸道的看著蕭華怡。


    幼時的蕭華怡便因為這一句話,誓死要嫁給墨炎祁。


    鏡子中的蕭華怡,已經褪去了少時的稚嫩,而她也真的成為了墨炎祁的女人。


    她輕輕擦去臉上的灰塵,逞強地扯出一絲苦笑。


    小聲呢喃道:“若我當日沒有告訴你我的姓名,你是否會愛上那個在桃樹後偷看你的蕭華怡……”


    “太後娘娘駕到!”門外有宮人高聲喊道。


    蕭華怡眼中的悲傷迅速掩去,收拾了所有情緒,直直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來人,給本宮梳妝!”蕭華怡說道。


    貼身宮女小魚慌忙進了殿,福了福身,緊張地跑到蕭華怡身後,梳子還未挨到她的發絲,太後已經體態端莊的走進了殿內。


    小魚慌忙跪下。


    蕭華怡盯著鏡中的自己,一動不動,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


    蕭太後抬起手,示意眾人出去。


    很快,殿內隻剩下蕭太後與蕭華怡二人在內。


    蕭華怡緩緩站起,冷冷地看向太後,彎腰說道:“拜見太後。”


    太後看她如此模樣,心中不是滋味。


    上前一步,“華怡,還在怪姑母?”


    “華怡不敢。”蕭華怡低下頭,不再看她,麵上無再多表情。


    蕭太後解釋道:“姑母當時也是無可奈何,隻得出此下策救你,不過現在看,祁兒已經放你出來,也可以安心了。”


    蕭華怡忍著心中的委屈,含著眼淚問道:“姑母,碧閣的事您真的相信是華怡做的嗎?退一萬步講,就算您查出是華怡的所作所為,您難道不應該先來問我一問?我是您的親侄女啊,您怎麽能那麽狠心!”


    “不是姑母狠心,姑母是一時情急想要救你!”太後著急解釋道。


    蕭華怡緊咬著嘴唇,臉色蒼白,搖著頭朝後退著,眼淚劃過臉頰。


    “多希望我不是蕭家的女兒!”


    “你若不是蕭家的女兒,連皇帝的麵都見不到!”


    蕭太後喊道,她心底知道蕭華怡對墨炎祁的心,隻是她沒有想到,她對他的情會如此深厚!


    直到現在,都未曾厭恨過墨炎祁絲毫!


    這個小丫頭,真的是冥頑不靈!


    蕭華怡苦笑,心中酸澀,眼神空洞的看著蕭太後,看著這個與自己血濃於水的姑母。


    心中百味雜陳。


    如果她要遇到墨炎祁,難道真的不以蕭家女兒的身份,就見不到他嗎?


    蕭太後見她呆滯在那,隨即走上前,手搭到蕭華怡的肩上,撫著她的發絲,柔聲說道:“華怡不哭,你還有姑母,還有你的父親,你隻要知道,這個世上,你的父親和姑母是最疼愛你的人,我們永遠都不會背棄彼此!”


    蕭華怡頹然地被蕭太後抱著,絕望般的閉上了雙眼。


    **


    蘭翠樓內,桑諾召集了百部、南宮翎和白芨與荷蒂。


    “蕭永載對邊疆的穩控,狀況如何?”桑諾問白芨。


    “邊疆已經穩固,據八月劄跟我的調查,此次異軍擾亂是小規模突襲,動作並不大,而且實力不足以畏懼。”白芨說道。


    桑諾低頭沉思,“蕭永載事先應該並不知情。”


    白芨點點頭,“沒錯,蕭永載接到軍情後十分緊張,不過蕭永載在軍事爆發前,曾接到過一個字條。”


    桑諾抬頭望向白芨,嘴角上揚,“字條?”


    那個時候給他傳字條,必然是蕭華怡的事。


    “沒錯,字條是太後寫給蕭永載的,說皇上因為小姐關押了蕭華怡,向蕭永載請求策略。”


    桑諾冷笑,太後做戲還真是全套!


    “我知道了,繼續監視。”


    白芨抱拳,“八月劄依舊在邊疆鎮守。”


    桑諾讚許,點頭,說道:“不錯。”說完朝向荷蒂,“朝中官員派係掌握的如何?”


    荷蒂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紙,桑諾展開,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大官員的人脈關係網絡。


    她掃視一眼,起身走到燭台側,從燈架上拿起火折子,點燃了燭燈。


    火焰很快引燃了紙張,不多時,已化為灰燼。


    “打起精神,很快就有場仗要打!”桑諾朝他們笑道。


    眾人相視一眼,已經會意。


    桑諾朝南宮翎望去,“南宮公子,白芨和八月劄匯報蕭永載離開軍營後,我希望你跟百部能夠即刻趕往邊疆,我有要事安排給你們。”


    南宮翎倏地打開折扇,輕輕一笑,“好。”


    桑諾的眼光始終沒有掃過百部,但她卻清晰的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


    “我還有事,就先行迴宮,萬事謹慎,我不允許出現絲毫差錯!”桑諾說完,轉身要走。


    身後卻響起一個清脆的喊聲,“小姐,我們誰要出差錯,就提頭來見!”


    桑諾停下腳步,迴過身望向白芨,她正興致勃勃地盯著她,眼神閃光。


    烏黑的發辮垂在腦後,膚色健康而活潑。


    桑諾笑了,朝她說道:“我不要你們的腦袋,你們,是我的夥伴。”


    白芨吐吐舌頭,她的表情讓桑諾想起了墨靈煙,不知那個小丫頭有沒有去主動找百部。


    餘光似有似無地朝一個角落瞟了一眼,卻正好撞見百部的視線。


    桑諾慌忙尷尬的收迴目光,卻又覺得有些過分。


    於是放鬆心情朝百部望去,“不會是你給他們灌輸的這種思想吧?”


    她本想用輕鬆的話語緩解一下麵上的尷尬,誰知百部見她望向自己,卻低下頭,拿起瓷杯輕輕抿了一口。


    “白芨是看出你太緊張,想讓你放鬆一下。”百部說道。


    桑諾隻得笑笑,朝白芨擺擺手,“我先走了。”


    眾人點頭,目送桑諾出了房門。


    剛拐到一條較為僻靜的道路上,桑諾便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心下一沉,猶豫了兩下,不動聲色止了步子。


    一雙墨藍色長靴出現在身後。


    桑諾臉上綻開一個坦然的笑,迴過身,看著身後的人,百部。


    “有什麽秘密情況要跟我單獨匯報?”桑諾笑著問道。


    百部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風吹起他肩頭的發絲,風有些冷,口中唿出的氣都能看得到形狀。


    已經算是初冬的季節,他卻依然身著藏藍色單薄素華長袍,立在風中。


    “你在躲我。”百部直言。


    桑諾頓了一秒,很快掩去心中的尷尬,笑道:“沒有,怎麽會。”


    “不用掩飾,我看的到,小姐放心,我以後,不會給你帶來困擾。”百部似乎沒有情緒,又似乎隱藏著極大的痛苦。


    桑諾輕輕歎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接話,腳下有顆光潔的石子,在這樣一片潔淨的道路上,似乎有些突兀。


    心中卻不知為何突然有種恐慌,連忙說道:“你不會要尋短見?”


    百部一愣,她的思維還真是奇怪,怎麽能想到這個地方。


    “小姐吩咐的事還沒有做完,我怎麽能去尋短見。”百部說。


    桑諾撫撫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你擔心我?”百部眼神微動。


    “當然!我們是朋友,我不希望你有事!”桑諾說道。


    她也想試一下,試著相信人心。


    畢竟是從頭而過的人生,她不想重複那個名義上已經死去的桑諾的生活。


    “朋友。”百部自嘲,“能當小姐的朋友,總比什麽都不是強太多。”


    桑諾站在那裏,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可奈何。


    這個倔強的人,這個悲傷的人。


    **


    迴宮時,天色已晚,她今天出宮是跟墨炎祁申請了許久,他才答應不派人保護她。


    可她絕對懷疑他的可信度,所以一整天都謹慎小心,瞄著周圍有沒有類似保鏢的人出現。


    一天平安無事,桑諾一個魚躍,從宮牆越進宮內。


    拐到和鳳宮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整個宮殿漆黑一片。


    桑諾心中狐疑,能有這個本事的,也隻有墨炎祁!


    躡手躡腳移到門旁,發現大門也緊閉著。


    “什麽情況?!”桑諾嘀咕一聲。


    這門怎麽看都不能開啊!


    正猶豫著,“吱—”門自動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縫。


    桑諾心中一驚,搞什麽!跟鬼片一樣!


    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


    桑諾突然心花怒放,哼,這麽低級的驚喜,虧他想的出來!


    偷偷樂著,卻抬頭挺胸,大搖大擺地進了宮殿。


    “啪!”剛落腳,不知踩了什麽東西,腳下猛然一響。


    著實讓桑諾驚了一下,她雙手掐腰,大吼道:“墨炎祁,你給我滾出來!”


    這家夥還真不會準備驚喜,除了那滿鼻子的香氣,這和鳳宮可是從裏到內透著驚嚇!


    猶如魔術一般,宮殿內滾進來數不清的夜明珠。


    夜明珠發著朦朧的光,唯美夢幻,桑諾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緊張不已,這番場景,著實令她緊張不已。


    注意力正集中在滾落一地的夜明珠上,宮殿中的燭台不知何時被點燃。


    光線漸亮,照清了殿內的一切。


    桑諾盈著眼淚緩緩抬起頭,眼前的一切卻讓她驚得張大嘴巴。


    鐵索,鐵鏈,老虎凳,火鉗!


    她這個時候才看清,充盈在室內的香氣從何而來!


    滿滿一鍋熱油!


    越過這一片各式各樣恐怖冰冷的刑具,墨炎祁正一臉陰森地坐在鳳椅上。


    黑色的發垂在胸前,一襲金絲龍紋黑袍加身,如鬼魅般的眼睛鎖著一臉錯亂的桑諾,嘴角努力隱藏起笑意。


    桑諾咬牙切齒道:“墨炎祁,你這是想讓我把你炸油鍋嗎!”


    墨炎祁一臉天子威嚴,“朕隻許你白日出宮,何時允許你可以晚歸?”


    桑諾踢著腳下的鐵鏈、鐵索,朝墨炎祁走去。


    她可清楚墨炎祁的脾性,他這絕對是雷聲大雨點小,就是想嚇唬她。


    哼,嚇唬她?還不知道誰嚇唬誰!


    “你都把和鳳宮改成刑部了,我不晚歸行嗎?我晚歸就不錯了,和鳳宮都這副樣子了,我不歸都有理由!”


    說完,桑諾作勢要走。


    果不其然,墨炎祁連忙吼道:“葉桑諾你敢!”


    桑諾迴頭衝他一笑,“我敢不敢你還不知道?”說完,扭頭大步朝殿門外走去。


    墨炎祁突然慌了,飛身擋住桑諾的去路,


    一把抓著桑諾,眯起眼睛笑道:“朕開玩笑的,其實,朕是想給你過生辰!”


    桑諾的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她懷疑地重新掃視了一圈大殿,那些刑具還泛著瘮人的金屬色,油鍋裏的油麵上還飄著煙。


    這都是為了她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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