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磬簫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手裏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


    他一口沒抽,兩瓣薄唇微抿著,眉頭深鎖。


    有人敲門進來,他沒有迴頭,隻是冷冷的盯著玻璃裏自己淺淡的影子……“妥了?”顧磬簫淡聲問。


    “是的,顧先生。”高修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微低著頭,神情踟躕,“不久前,梁警官親自帶隊,去趙家帶走了趙小姐。趙先生說,他答應您的事情一定會辦到,請您放心。還有,夫人跟老爺子也在轉讓書上簽了字。”


    顧磬簫仿佛早就料到結果一般,神情淡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老太爺有說什麽嘛?”顧磬簫微側了下身,兩道濃眉輕挑著。


    高修點頭,不知道該如何轉達顧家老爺子的話…償…


    “他是不是說“有生之年不想再看見我”這樣的話?”顧磬簫問。


    高修悠悠的看了顧磬簫一眼,點頭。


    顧磬簫輕笑一聲,反手把煙掐了,仰頭望著蔚藍的天空,稀稀的幾朵白雲,陽光正好……“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離開了。”半響,顧磬簫低聲輕喃。


    高修聽見顧磬簫的話,把頭壓得更低了。


    **


    良城最後看了一眼她曾經生活的城市,把窗板拉了下來。


    她整個人虛軟的靠在椅子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著。


    外麵的陽光,真是毒辣。瞧,把她眼睛都紮疼了……


    “舍不得嗎?”良牧寧遞給她一個眼罩。俊彥上凝著溫淡的笑容,像極了三月裏如沐的春風。“就算你現在後悔,也已經沒有後路了。”他擰開礦泉水的蓋子,然後塞到她手上。


    良城緩緩的睜開雙眼,歪著腦袋看著牧寧。


    不知道為什麽,即使被他這樣直白的戳穿自己的促狹,她還是不願意坦誠的承認自己的失敗。她微微垂眸,有些失神的說:“良牧寧,我竟然有點兒懷念以前那個冷酷無情野蠻霸道的你哎!”


    “一下子用了兩個成語來讚美我,謝謝!”


    “不客氣。”


    --


    良城酣暢淋漓的喝掉半瓶水,然後遞迴去給良牧寧。想起昨天在墓園遇見的那人……她連忙甩頭,輕聲感慨了句:“人啊,果然都是向後看的。”


    “不是人喜歡向後看,而是你,變得貪婪了。”良牧寧把水放好,正眼都沒瞧她,溫聲反駁。


    “我剛剛放棄了那麽多東西,哪裏貪了?”良城不滿地瞪他。


    良牧寧一邊開電腦,餘光掃過她,“你放棄了什麽?”


    良城掰著手指數給他看:“金錢、名利和男人。以上,我統統都放棄了!”


    聞言,良牧寧修長的指頓了一下。他沉吟片刻,緩緩的開口:“那些東西,何曾有一刻屬於過你?放棄這個說法,不成立。”


    “……”


    良城被他打擊得很無力,“良牧寧,我怎麽覺得你戳我傷口戳得特別爽!”


    良牧寧目不斜視盯著電腦屏幕,劍眉輕蹙。聽見良城的指控,眼皮都沒眨一下,“我什麽時候戳你傷口了?”


    “剛才。”


    “那你倒是表現出一個心痛欲絕的表情先啊。不然,我哪兒知道那是你的傷口。”


    “……”


    良城無語凝噎,心裏默默腹誹良牧寧無數次。


    “我告訴你良牧寧,不是非要哭得驚天動地的才叫傷心。就算我現在跟你切著牛扒品著紅酒談笑風生,我的心也有可能在滴血……真的。”半響,良城說。


    聞言,良牧寧偏過臉看著她,唇角微揚:“看來,真的很舍不得呢。不過,倒是真長大了。”


    良城把玩著腕子上的鐲子,舒揚了遠山眉:“一個曾經死過,又活過來的人,我要是還像以前那樣,又該遭你鄙視了。”


    良牧寧輕咳幾聲,緩解臉上的促狹。隔了一會兒,才說:“在你變得成熟之前,能否先忘掉我們之前的不愉快?”


    “這個,真不行。”良城脫口拒絕。


    良牧寧皺眉,“為什麽?”


    “這段我要記你八輩子的仇!”


    “……”


    ****


    良城再次見到顧輕輕,在紐約的十一月。


    那是一個深秋的響午,天氣微涼,陽光和煦。她像一個突然出現的外來星物,打破了她近一年的平靜生活。


    紐約的街頭,最不缺乏的就是熱鬧。


    良城步履匆忙地在熙攘的人群裏穿梭,正趕往時裝周的秀場。她用腦袋夾著手機在講電話,手裏的速寫本在寫著些什麽,鬼畫符似的……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良城被驚了一下,猛然迴頭。


    看著正衝著自己微笑的女子,她連忙拿住手機,跟電話那頭的人說“抱歉,我過會打給你”然後便收了線。


    “好久不見呀!良城。”顧輕輕眨巴著眼睛,笑容燦爛的看著她。


    良城已然從剛才的驚愕中緩過神來,但是不習慣這樣熱情的顧輕輕。將近一年未見,顧輕輕變了許多,從前隻愛名媛淑女打扮的她,現在穿起簡單的襯衫、牛仔褲和球鞋,一頭利落的短發,活力飛揚,儼然初出校園的少女。這樣的顧輕輕,對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好久不見。”良城淡笑著。


    雖然她們算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但她卻無法給她一個擁抱。


    “我跟了你一路。”顧輕輕仿佛沒有看到良城的促狹,大喇喇的說:“剛剛我還在想,要是認錯人,估計會囧死……”


    不等良城迴應,她撫著心口,笑得彎起一雙月牙,“不過,還好沒認錯!”


    良城莞爾,斂了下眸:“你是過來參加時裝周的嗎?”


    顧輕輕忙搖頭,“那些個華而不實的活動,我才不去浪費時間呢。我和朋友一起,弄了個畫展。”


    “畫展?”良城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嗯。”顧輕輕點頭,她從背包裏翻出幾份邀請函,遞給良城,“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過來瞧瞧!還有簡默跟念念。”


    良城怔怔的接過,看著淡紫色的卡片,疏疏幾筆的線條,簡單的邀請語,落款的名字……她抬頭望著顧輕輕,“恭喜你!”


    “謝謝!”顧輕輕點頭。


    良城將邀請函夾在了速寫本裏。


    顧輕輕抿著唇,看著良城的目光閃閃爍爍。她沉默片刻,聲音很輕很輕的問:“阿城,我能抱一抱你嗎?”


    “可以呀!”良城對著她張開雙手。


    顧輕輕上前,緊緊的擁抱住她,眼中有淚……“阿城,對不起。還有,謝謝你還活著。”


    良城猛然一怔。


    顧輕輕鬆開了她,後退了兩步,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淚,兩隻眼睛紅通通的,像兔子。盡管她在強撐,但眼淚還是不聽使喚的往下掉。她連忙跟良城道了聲再見,狼狽的跑開了。


    “再見!”好半響,良城說。


    **


    簡默看著桌上的邀請函,目光漸漸落在良城身上。


    她手裏握著筆,一邊在畫圖,空閑的手扶著耳機在講電話。那邊的人不知在說些什麽,原來微蹙的遠山眉漸漸平和、漸漸染上溫柔。


    簡默看著她在笑,凝眸。


    良城到紐約的第二天,就開始工作,連水土不服都沒有。兩人之前一起工作了多年,早已心意相通、默契十足,工作室也漸漸步入正軌。


    然而,偶爾停下來的時候,簡默發現,良城除了工作以外,剩餘的時間,就隻有他跟念念。她杜絕了一切交際,連新聞也隻關注跟工作有關的內容……


    至於那個人,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良城收了線,發現簡默正盯著自己發呆。她伸出手,細長的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輕喊了聲:“簡默!”


    簡默猛然迴神,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臉,“什麽事?”


    良城好笑,“什麽呀,該是我問你什麽事!”


    “啊?”簡默不明就裏。


    “你走什麽神呀?”良城無語。


    “想些事情而已。”簡默尷尬,連忙低下頭,正巧,看到顧輕輕畫展的邀請函。他指著邀請函,問:“你要去嘛?”


    “不知道。”良城眸光一沉,“應該沒有空吧。”


    簡默點頭,“不去也好,省得碰到那個人。”


    聞言,良城忍不住笑了起來,“簡默,你以為我是因為害怕見到顧磬簫才不去的?”


    簡默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良城把筆記本推到他麵前,筆尖點著紙頁,“你自己瞧瞧我這行程,哪有空?再說了,我們跟馬莎合作的那場秀,正好在那天。別說我了,你也不見得有空。”


    簡默抓著後腦的頭發,“我以為……”


    良城側身從手袋裏拿出一遝厚厚的資料,扔給簡默:“以為個鬼呀,趕緊給我解決掉皮爾斯這個老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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