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在這座酒店多待,旁邊那桌人總讓他感覺到別扭,不如早早離開上路來的清靜。


    他是一名飽讀詩書的舉子,可此時他已拙言。他是名親臨過戰陣的勇士,可此時他卻顯得膽怯。


    心中關心的人啊,你會使我勇敢,也會使我怯懦!


    可惜,他越是不想理會臨桌那撥人,那臨桌的人卻偏會主動的來找上他。


    隻見一名穿著略講究的人站了起來,端著滿滿的一杯水酒,來到宋君鴻一桌旁,作了個揖,小心翼翼地打起了招唿:“幾位軍爺,請了!”


    宋君鴻一桌人都有點好奇地望向這個人,卻誰也沒有立即迴應他。


    大家互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似是都不認識這個人。


    最後是種依尚答了一聲:“這位老人家,您來我們這兒是有什麽事情嗎?”


    “出行在外,能遇上幾位軍爺是小老兒的榮幸,所以特來敬幾位軍爺一杯。”那名過來的老人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十分恭敬的說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老人雖然過來的莫明奇妙,但人家說的客客氣氣,也不能強行拒絕不是?種依尚轉頭向宋君鴻點了下頭,宋君鴻站了起來,也端起酒杯,說道:“那就謝謝老人家的美意了。”說罷對一桌的袍澤們說道:“大家就喝完這杯吧。”


    眾人於是一飲而盡。


    一杯酒喝完,那名老人卻並沒有離去。


    原本,互不相識的陌生人間突然跑來敬酒本就是件有點失禮的事,何況宋君鴻等人還是有軍職在身,和這名富態的老者屬於完全不同的兩個社會群體,對方這種突然敬酒的舉動就更是莽撞了。


    所以,宋君鴻等人就算是不喝這杯敬酒,把這名老者喝斥走原也是沒什麽打緊的。


    隻是宋君鴻和種依尚都不是那種仗勢欺人之徒,見對方年紀老邁,又說的客氣,所以便給了這個麵子,喝上一杯水酒也沒關係。


    可明禮敬老是一迴事,誰也沒有想要和這名老者有什麽過深或過親密的交往。


    所以一杯水酒下肚後,大家就都直愣愣地望向那名老者。


    老者似是個精明人,很敏感的感覺到了宋君鴻一桌人敬而遠之的意圖。他哈哈一笑,迴身衝酒店掌櫃的一揮手:“老板,幾位軍爺這桌的酒菜都算在我的帳上了!”


    宋君鴻趕緊揮手:“老丈,無功不受祿。我們這桌的酒菜,還是我們自己付帳的好。”


    老者依然地在打著哈哈,說道:“出門在外,碰上了就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看著這名老者的話中客氣有餘,卻是不盡不實。宋君鴻便給李通遞了個眼色。


    “誰跟你是自己人!”精神的李通心領社會,突然一拍桌子,曆聲的喝道:“你認識我們家兩位將軍?還是你認識我們幾個?我們是堂堂的朝庭命官,也是你可以隨便稱作自己人的嗎?”


    這一下變象陡生,老者立即就傻呆在了當場。


    這麵前的幾位軍爺剛才還似是客客氣氣一團和氣的,現在怎麽就變得如此聲色俱厲了呢?


    自古以來,官民都是兩個不同的階層,更何況,大宋朝雖然經濟繁榮,但商人的地位卻是極低的。所以商人們向來隻能用錢物來拉攏官員們,卻是從不敢和官威正麵衝突。


    原本看起來還算是有點精明的那名老商人,此時已經有點緊張了。他過來敬酒,本來也是自知失禮,隻是情勢所逼沒有辦法才過來咬牙一試的。


    可對方要是真的生氣,那自己也隻有賠禮認罪的份兒。


    冒認官親,在大宋朝,可同樣是觸刑犯罪的呀。


    他是看這幾位小軍爺很好說話才話說的大了點,隻是客套話,可誰料到對方會突然抓著這個由頭翻臉呢?


    但他不愧是走南闖北、見過一些世麵的人,立刻躬身賠禮道:“小老兒知罪,小老兒知罪了。”言罷不待宋君鴻等人答複,就又迴身招手說道:“來呀,快取二百兩官銀來,給幾位軍爺們賠個禮敬。”


    “禮敬?”宋君鴻冷笑了一下,指著夥計端過來的幾個銀錠封包說道:“一出手就是二百兩,老丈好大的手筆啊。”


    “不多,不多,隻要幾位軍爺肯笑納,都不算多。”老商人依舊賠著笑臉說道。


    “你好大的膽子!”這迴輪到宋君鴻拍桌子了:“剛才還隻能算是你言語失當,可現在你居然敢明著行賄朝庭官員,光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把你捆綁投監的了。”


    孫狗子和鄭大虎已經一左一右的竄了出來,把那老商人抓著胳膊一擰,就給按跪在了地上。


    如此變化,更是出於眾人的所料。臨桌那些人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那名王姓護院的手剛一摸到了刀柄上,又慌慌張張地移開了。


    “真有膽子,你就拔那名刀試試看?”李通衝那王姓護院瞪了一眼,聲音冷峻地問了一聲。


    李三狗、張世業、楊火雲、劉長火等人手都按在了刀柄了,隻是引而不發,冷冷的在這個酒店裏掃視了一眼。


    沒有人敢動。


    刀槍無眼,這時侯還敢算來的就是傻瓜了。何況對方還是官府的軍官,搞不好給自己按一個襲軍的罪名,豈非是殺了也白殺的?


    大家都緊張而害怕的望向宋君鴻一桌人。


    李三狗、張世業、楊火雲、劉長火等人氣勢洶洶地壓著刀劍,目光在掃視著全場,驚的一屋子人噤若寒蟬。可在他們自己心底下,誰也不知道宋君鴻這是演的那一出兒?


    都是過命的兄弟,所以宋君鴻讓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幹什麽,可大家也都知道——一向文質彬彬的宋大人平日裏並不是那種很喜歡耍官威、嚇糊人的人呀?


    對此,宋君鴻也很無奈,基本他隻是想套套這名老商人的實話。可對方偏偏是個老油條,隻好用這種極端的手段嚇他一嚇了,說不定接下說問話能更利索一點。


    果然,宋君鴻先是故意慢條斯理地問了句:“你知罪嗎?”


    “知罪,知罪!”老商人趕緊點頭。


    “知罪就好。”宋君鴻朝孫狗子和鄭大虎說道:“先鬆開他吧。”


    接著,又朝那名老商人抬了抬下巴,故意裝出一份傲慢地姿態問道:“我看你絕而旅途偶遇,過來敬杯水酒的那麽簡單。有什麽企圖,就如實地招來吧。如有一句虛言假話,哼!便著人將你送官法辦!”


    老商人如蒙大赦,趕緊磕了個頭,連道了幾聲“小老兒不敢!”後。才抬起頭來,遲遲疑疑地說:“其實......其實,小老兒不過是想待會兒和幾位軍爺一同趕段路罷了。”


    和我們一起趕路?宋君鴻詫異地望了眼種依尚,種依尚微搖了搖頭也表示不明所以。宋君鴻隻好又繼續喝問道:“我們都是朝庭的命官,軍中的將尉,走的是官任。你一介商販,自行南北販貨就是。咱們我走我的陽光道,你走你的獨木橋,各不相關。為何要與我們同道?”


    那名老商人臉上一紅,嘟囔著說道:“因、因為、因為我們想借幾位軍爺的威光,路上好走的順暢點罷了。”


    “呸!你們也一樣有車有馬,有什麽順不順暢的,難不成路上還有劫道的不成?”種依尚被對方這理由給逗的哭笑不得,隻好啐罵了一聲。


    不成想,那名老商人聽了他的話後,居然很認真很嚴肅的點了點頭。


    “娘的,還真有山匪路霸?”種依尚愣住了。


    “千真萬確!”那名老商人使勁點著頭迴應。


    一聽真有匪徒,涉及到來路上的安全,宋君鴻再不敢大意,他冷峻地道:“匪徒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那名老商人說道:“往前三十裏處,有座二龍山,山上近來盤距了一批惡匪,殺人越貨,很是兇殘。”


    “那你們就不能繞個彎兒過去?”種依尚問道。


    “哎,如果能繞的過去就好嘍。我們這些南來北往做生意的,求的就是一個平安。隻要但凡能保障到人貨安全,我們原也是不介意多繞點兒路的。”老商人歎息道。


    “怎麽?這山匪的勢力竟有這麽大?”種依尚的臉色有點變了,如裏真有這麽大股的綠林響馬盤踞前途,怕是他們這幾個軍官在不曾領兵的情況下也要退避三舍。


    好在那名老商人趕緊搖了搖頭,說道:“幾位軍爺誤會了。其實這附近的山匪勢力都並不算太大,隻是較多點而已。這二龍山裏有山匪,別的路也有山匪,就算繞的過二龍山,卻終究是是繞不過山匪。”


    種依尚憤怒地驚歎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有這麽多的山匪敢做案行劫!”


    “幾位軍爺是從臨安過來的吧?”那名老商人慘笑著反問了一句,接著語聲悲傷地說道:“臨安是天子行在,又未曾受到戰火波及。所以到處都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景像。卻不知這越接近東南諸路,越是滿目創痍,不忍猝睹。戰爭過後,田畝荒廢、十室九空。各種想趁亂打劫的、活不下去的,就都紛紛挺而走險,所以戰後在這東南諸路裏各類山匪路霸層出不窮,紛紛打劫戰亂中背井離鄉的流民和往來客商們。我之前的一位親兄長,就是在兩個月前這附後近的路上遇山匪襲擊而亡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迴頭萬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玉並收藏迴頭萬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