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鄭知慶看到那個婢女從轎中抱出一個長條的包裹,打開後,卻是一把焦尾古琴。:待調理好琴案,老媽子搬來軟凳扶著丁蓉麵對著院牆坐下。她並未立即開始彈奏,而隻是把青蔥玉指緩緩的壓在弦上。


    院中眾人又聽到丁蓉喊道:“有正禮而豈可無雅音,蓉粗通音律,願為先生隔牆撫琴一曲,謹為祝賀。”


    “叮叮咚咚”幾聲簡單的試弦聲後,一陣清古淡雅的琴音便從牆外飄了進來,合著今日冠禮十分帖切,更兼琴技精湛,丁蓉凝神含意低吟拂琴之下,音如春山溪水,韻似臥雲觀鬆。


    鄭知慶心道在這潞縣裏若是旁人能讓丁大小姐為之撫琴,該是多大的麵子。但她既然自退為學生,高聲言明了隻是來給授業恩師撫琴賀禮,又是停身於院外,對外對內禮數都做足了,自也堵塞了眾人和鄭知芳的口,便隻好任由她。既不同意,也不阻攔,轉身幾步就返迴院中。當然他對於丁蓉恰巧路過之類的措辭,卻是連一個字也不會去相信的,隻是人老成精,這點小事當然不願意點破讓一眾小兒女難堪。


    此時院中眾人都在默默的聽琴,前來的參禮人員中除了宋大柱和鄭小六兩家中幾個因太小還幫不上忙的女娃外,便隻有幾個臨時得到消息倉促趕至的同窗了。


    鄭知慶迴到院中,拿眼掃了一下場中寥寥的幾個人後,說道:“便開始吧。”鄭小六於是點了下頭,學著貫常見過的司儀那樣伸長著脖子高聲唱道:“宋君鴻加冠之禮開始!”


    現場立刻一片安靜!大家開始平息靜氣的等待著,然後是安靜,緊接著依然是安靜


    菊子悄悄挪動小步來到宋大柱背後,伸出兩隻細指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宋大柱“嗷——”的一嗓子就叫喚了出來,發現大家都在望眼欲穿地看著他,方才如夢初醒的想起來昨天兒子跟自己已經事先叮囑過好幾遍的步驟,趕緊下場手忙腳亂地把正在苦侯的鄭知慶和鄭雨農迎上前來,迴來又對眾人不好意思的嘿嘿賠了幾個傻笑,這個長年居於山林之中的可憐人自己一輩子並未舉行過冠禮,也從未參加過冠禮,驟然參與其中,渾似比麵對大老虎時還要緊張上幾分哩。


    鄭知慶也很無奈,既然儀式已經開始,那就得規規矩矩按步就班的來,自己身份再大此刻也不能亂跑。但作為儀式中“主人”的宋大柱要是一直想不起來擔負的迎賓職責,自己也隻好一直在院門外待著。正賓都進不來,那大家當然隻能大眼瞪小眼,幹瞅著儀式進行不下去。有兩個宋君鴻的同窗已經被這一幕逗得幾番想笑,但在這種莊重場合又是麵對的是宋君鴻的親長而不敢造次,強忍著的笑意把臉部憋得一片通紅,麵肌都直顫。


    鄭小六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唱道:“初加!”


    鄭雨農進入棚中把宋君鴻引出來,扶其跪侯於鄭知慶麵前。他的職位是讚者,既要協助鄭知慶給宋君鴻加冠,也要返過身來協助宋君鴻梳發、更衣,不得不說這是個屬於兩頭忙活的辛苦差使,不過也有隻熟知禮典又親曆過冠禮鄭雨農最適合擔任。


    鄭知慶在春柳端過來的盆中洗了洗手,拿毛巾擦幹。朗聲誦讀著:“始加冠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字正腔圓,正是《儀禮.士冠禮》中所載之辭,老夫子經書為業,輕鬆便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


    這時鄭杏兒拖著一個盤子,盤裏有一個青布的幅巾,款動蓮步走上前來。鄭知慶接過幅巾,給宋君鴻戴上,鄭雨農上前給幫著整理周正後,宋君鴻抬手及額雙膝著地,緩緩的下拜一禮。然後在鄭雨農的引領下再次迴到東房。


    如此這般,先後經曆了初加、二加、三加,分別換穿了深衣、襴衫、公服;加戴了幅巾、帽子、襆頭服;叩拜過父母、師長和炎黃始祖,及醮子、字冠者等諸多儀式步驟,分別代表了一個男子從孩童至成*人的各個階段,及銘謝恩情感悟責任。其中各步細節因文中篇幅原因便不再累述。


    隨著鄭小六的一聲如釋重負的高唱:“禮成!”,此次標誌著宋君鴻長大成*人的冠禮儀式就算完成了。同時,牆外的琴音也隨即終止。


    眾人一頭大汗,宋君鴻趕緊對眾人一一致謝,並幫著收拾禮器道具。


    這時鄭杏兒叫過他來,朝牆外呶了呶嘴,宋君鴻為難的望向鄭知慶。從丁蓉來一直到現在,他對此事都是一言不發,全部推給鄭正慶來處理。因為他知道自己隻要一開口,不管說的什麽,日後傳揚出去都會變成一場流言蜚語。他也很清楚,這些年來城中一直都有人在說他和丁蓉之間的閑話,他倒是不怕這些閑話,但他不想這些閑話對丁蓉造成不好的影響。古時女兒家清白名聲是極重要的,所以宋君鴻隻有以沉默沉默再沉默來對待這些古代的八卦,期望將來在丁蓉出嫁後這些流言蜚語能不攻自破,自己慢慢的歸於沉寂。


    鄭知慶歎了口氣,多年來的接觸與關察,他對這兩個小兒女的心思都已是了然與胸,但幾竟卻不便插手過問。此時看著宋君鴻的窘態隻好挺身而出,對著院牆外朗聲說道:“多謝丁小姐雅樂。”


    牆外沒有答話。待得春柳再跑出去看時,轎子、古琴、主仆諸人都不見了蹤影,長街一片空空蕩蕩,丁蓉早已經離去。


    眾人心頭皆是一陣奇異,幾個同窗更是為沒能早點出去見上丁蓉一眼而懊惱不已。這時鄭雨農突然迴頭向宋君鴻打趣道:“剛才院牆外彈的是什麽曲子君鴻可曾聽清了?我怎麽覺得像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呢?”


    鄭杏兒亦在一旁附和:“怕是更像《凰求鳳》,不知表弟你可曾聽得出來?”


    宋君鴻故意作做的朝鄭雨農腰畔的荷包瞥了一眼,笑道:“你倆倒有臉取笑起我來?若說凰求鳳,這裏倒似是就有一個現成的例子。”幾個要好的同窗這幾天也都風聞了這件求婚趣事,一齊哈哈的大笑起來。


    直笑得鄭雨農尷尬地仰頭盯著天上的雲彩不停地東張四望,鄭杏兒也羞得低下了頭去。


    更是有人笑道:“想不到我們風采照人的雨農公子這麽快就讓人手到擒來了!”另一同窗又打趣:“嫂夫人今後可要看護仔細了,我們的潤卿兄可是也那如司馬相如一般廣有女人緣喲。”


    他們這幫人不僅和宋君鴻、鄭雨農是多年的同窗,就算與鄭杏兒也是比鄰長大,互相都是親熟,所以開起玩笑來也是肆無忌憚。


    “哼,他敢!?”鄭杏兒一哼,鄭雨農趕緊在旁做揖,“不敢,不敢,絕對不敢。”


    宋君鴻笑著對鄭杏兒說:“表姐,花心也不怕,當年卓文君在司馬相如想納妾時曾有一首詩相贈,感動了花花公子司馬相如的心,終喚得浪子迴頭,夫妻恩愛。我也曾教過你的,其中‘嫁娶不須啼’後麵兩句你可還記得否?”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鄭杏兒輕輕的呢喃著,抬頭望向身旁的鄭雨農,目光中風情萬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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