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蓉聽見招唿,自然是再不懷疑,跨步而入,便看見一座八角亭,立於水榭之上,水榭側畔是半個曬場大小的練武場,此際隻有兩人在試招。


    這兩人一人雪白衣衫,一人黑衣一身,都是二十年紀。一人執了鐵扇,一人手持判官筆,分立於兩旁,各自閉目調息。仿佛已經戰了數個迴合,有些疲倦了。


    劉蓉一踏進院落,便已經探進了一道九曲橋之中,九曲橋似是浮於水麵。和片片蓮葉共身軀,而水麵平靜,不知來源處。他踏著橋中石板,自然就走入了八角亭中,再自亭中望開去,那橋卻不像是通的。他不禁稱奇出聲,而亭中人,已經玩弄起竹盤上的黑白子,滴滴溜溜地酸了劉蓉一耳。


    “莊主久等了。”劉蓉不拜,他身份尊貴,哪怕是困於此地,受人所挾時,也不會彎腰拜人,此間的主人也就習慣了。


    “您又該是迷路了,我這會兒,已經與自己戲了幾局珍籠,你才來得。要是你還不來,我已打算鳴金收兵,迴去眠思一會了。”


    劉蓉自聲音望去,隻見一襲白衣,裹著一個長得研麗的男人,這男人的年紀輕易看不出來,若非仔細看,便以為其大概不過三十。可他卻是看得是仔細,這男人眉長過眼,容色秀麗,眼角卻長滿了魚尾狀的紋理,及著開外的白鬢角,足以說明這男子實際的年紀,要比看上去大得多。(..tw好看的小說)


    “莊主今日似乎興致不高。”劉蓉坦然坐在男子對麵。男子徐徐笑矣,說道:“非也興致不高,隻是近日心神不寧,十分疲累,今日棋局,便止於十仗之內吧。”


    “嘿嘿。”劉蓉笑語。“十仗足矣。”便自撿了黑子去,落下座子,身畔的婢女,已經為其奉上了清茶和糕點。


    白衣男子也在對角落下座子,這兩下聲音,竟然有所不同,而下方練武場中的兩人,已經睜開了眼睛,施展開了腳步,互相對峙起來。


    黑子首下。那邊的黑衣青年開始走了幾步,向著白衣青年,揚扇示招。白子緊逼,白衣青年手執判官筆,也迴以示招。兩人的示招皆是淩厲的動作,一亮相便是相爭不下。


    而黑子再下,黑衣青年已經邁開去,給白衣青年施了一招‘燕子擺尾’,直取白衣青年下盤,白子尋氣相連,並不急於一時。白衣青年便提裾飛身,避開了這一招。迴頭守勢,擋筆臨胸,並不急著出招開去。


    練武場的招式,似乎是由著棋盤的對弈所發。亭中黑白二人對弈之間,每落一子,棋盤出的聲音都不同,而練武場上的黑白二人,便順著聲音過招。


    下麵打得乒乒砰砰響,上麵也戰意正酣。不過,五仗下來,白衣男子已經開始猶豫下子了。隻因黑子已經連勝五局。而下麵的練武場中,黑衣青年站立不搖,白衣青年半蹲地上,大口噓氣,盡顯疲態。


    “嶽兄今日不濟啊。”劉蓉自得地說。


    “無奈無奈,近日精神真是差了。”這位嶽姓主人家便搖搖頭開去。


    劉蓉長了一雙八字須,不可捋。等待嶽姓主人下子的時候,便吃了一塊糕點,再嘬了一口茶水。糕點是芸豆糕,不過其中夾了些金絲燕菜。茶水是三友茶,也就是鬆竹梅以露水衝泡的雅湛。這兩樣東西,悠顯得此處主人品位優雅,亦顯得此處主人十分富貴,隻因燕菜乃南邊淩霄險要之地少產,別處並無。而鬆葉,乃取自北盡苦寒之地的針鬆。


    這兩物便是來之不易,哪怕皇宮之中,也不見同於一處宮房中共有。此一處地方,不過小小的茶與點,便一同占了兩者去。劉蓉自然吃得不是滋味,卻問道:“嶽莊主有什麽煩心之事,看看我慎王府中,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這一句算是自抬了身價。


    嶽姓主人無奈一笑:“實在不足為慎王道也,不過是我的一個妹妹,這月往娘家來信遲了,家中老母十分擔心,鬧了幾天而已。”


    “嶽莊主的妹妹啊……”劉蓉自是一笑。“不知道是哪一位呢?”


    “乃是三妹,雪華。”嶽姓主人變下一子,此子絕了黑子一氣,黑子形勢頓變險要。劉蓉便陷入了苦思之中,而下麵的練武場上,鐵扇也失了判官筆一著,退將開去。


    “奕雪一莊,便得四美,三妹嶽雪華,乃是淩霄掌門的妻房。此淩霄一派,位於南朝國土中心,要來信,也要月餘。恐怕是山雨大於路,耽誤了而已。”劉蓉慢慢說道,卻見嶽姓主人苦笑開來。“這道理我何曾沒有和家母說過,隻是家母現在乃是什麽人的說話也不聽。就是要看見三妹的家書。”


    嶽姓主人苦笑之間,劉蓉已經下得一字,收複了大片失地。那邊的黑白兩人,也過了一招去。黑衣鐵扇又占了上風。這一局,又是嶽姓主人輸了。


    劉蓉畢竟是客人,再下一局的時候,棋風已經自削了些,一開局來,已經是讓勢。那邊的白衣判官筆便施了一連的‘進馬奪將’。這可是連招,流利的施展下來,便使得黑衣鐵扇敗退了整十尺去。


    嶽姓主人似乎麵露得意之色,正要下奪命一子,卻見一小廝自九曲橋那兒跑了過來,他這一子便落得不是地方了。


    劉蓉莫名其妙又勝了一局。他本無意取勝接下四局,這樣開來,他便渾身不是意思,抬頭看看主人家,並著尷尬一笑。


    主人家似乎心都不在此間了,忙著向劉蓉拜了一拜,便迎上了那個小廝那兒,急問道:“怎樣,山下來信了麽?”


    小廝這一路跑得急,連蒙眼布都沒有脫下,便把手中信盞抬過頭來。欣喜報了一聲:“到了,姑奶奶的信到了,連著燕菜也到了……”


    “燕菜的事,你跟夫人交代便可,這信先讓我看了……”嶽姓主人說這話間,神色明顯十分急躁。


    奕雪山莊能集南北的風物集於一處,還不能把南北的消息集於一處?這嶽姓主人那麽焦急,隻能說淩霄峰附近的江湖派係正是出了什麽變故。家母之說,不過是幌子。劉蓉這般考量一會,不由得湊了半個頭過去,有意無意地瞥一眼那封信盞。


    嶽姓主人自然發現劉蓉這動作,他便笑笑,故意說道:“慎王,我三妹的字,也算是不錯的,你要不要品鑒一下……”


    “這個……”劉蓉當然是卻之不恭,可口上卻說:“這乃是嶽莊主家書,親妹儂語,我這外間人實在不應看去……”


    “哈哈……慎王是見外了。”嶽姓主人笑了兩聲:“妹子雖然字不錯,可是文風粗劣得很,我也羞於拿上台麵來,讓您笑話。”


    “嶽莊主才是客氣。”劉蓉便喝了一盞茶,他們對弈了許久,也不見奴婢換茶,這茶水的溫涼依舊是剛好入口。他心中卻不再為此生奇,在奕雪山莊,有什麽事情是說得上一個‘奇’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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