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拿下陝州,金人如何西進關中。”曲端說著,打開塘報,稍稍看後,笑著說道:“我道是何事,原來河西守軍發現婁室移兵韓城。”


    “婁室移兵韓城?”邵興一怔,隨即道:“看來金軍在沿河東窺視我河西關堡薄弱處,伺機渡河西進,若婁室渡河,勢必直取延安。”


    曲端擺了擺手,不在乎地道:“河西守軍防守甚密,僅憑婁室區區數萬人,參雜渤海、契丹雜種之軍,即便是渡過大河,麵對陝西宣撫副使行轅十萬大軍,又能有何作為?”


    邵興卻不能苟同,道:“金軍一旦渡河,對六路士氣打擊非常,若能由陝州組織大軍北上河中,婁室必然不敢渡河。”


    曲端不以為然地說道:“不然,陝西麵臨最大威脅不是婁室部那些雜種,而是粘罕在洛陽的六萬精銳,不敗粘罕,即便是擊退婁室,亦是不能解除江淮、陝西困境。粘罕若敗則金人東路孤軍難支,必然北退,婁室區區數萬人,斷然不敢深入關隴腹地。”


    邵興不能完全認可曲端的話,但也不便在說什麽,轉變話題道:“金軍抵達州境,粘罕窺視陝州,太尉以為如何?”


    “打——”曲端斜了邵興一眼道:“選派精騎,殺殺金人銳氣,好叫粘罕知道我三秦健兒不是他想象的好對付的。”


    “那下將要去三門看看,就不陪太尉了,祝太尉旗開得勝,早日獻俘天厥。”說罷邵興拱了拱手,轉身上馬離去。


    曲端目光複雜地望著邵興離去的背影,一言不發轉身上了自己的戰馬,在中軍衛隊的擁鏃下,向東馳去。


    三門鎮以東南三十餘裏處,一片不大的小平原上,邵興所率五百馬軍,二千步軍列成陣勢。對麵千步開外,一支人數在**百人的金軍馬隊列成幾個疏鬆的小陣與宋軍對持,陣前數十騎護衛在一名身穿錦袍的將領周圍。


    “這是金軍女真族的千夫隊。”邵興眯著眼觀察一陣道:“他們區區不足千人,竟敢以孤軍深入我陝州腹地,窺視曲太尉東進大軍,膽子還真不小!”


    “曲太尉大軍此時恐怕已然進入京西地界。”邵興身邊一名部將憂心忡忡地道:“都監大人,咱們的兵力是否有些單薄?”


    “胡說,就憑這點韃虜,就將你嚇成這樣,虧你還是跟隨本將轉戰河東的宿將。許久不曾砍幾個韃虜狗頭玩玩,今日正遂我願。”


    邵興口上說,這心裏猶自七上八下,對麵可是近千名正兒八經的女真騎兵,戰鬥力之強悍他是領教過的。此時他所率陝州都監司所屬馬步軍不過二千五百人,大半是步軍,機動『性』太差,麵對近千金軍騎兵,實在是勝算不大。但他不能流『露』出這份擔憂,他若是膽怯軍心必『亂』,金軍等的就是宋軍軍心動搖的時機,宋軍馬軍倒是沒有大礙,但二千步軍恐怕會遭到金軍馬隊的屠殺而全軍覆沒,麵對騎兵,潰散的步軍沒有任何機會。


    邵興有點後悔自己的輕率,早知道金軍逾千,就應全部出動馬軍前來迎戰。


    “傳令步軍各部、各隊,無論任何情況都要保持陣形,不可『亂』了陣腳。”邵興交代身邊的中軍衛隊將吏道:“就說我的話,這點女真人還算夠弟兄們立功請賞的,打完仗慶功三天。”


    他見對麵的金軍似乎並不著急接戰,各隊金軍隻有半數在馬上警戒,其餘的人下馬休息。宋軍卻不敢大意,步軍軍陣絲毫不敢鬆懈,馬軍更不敢下馬休息。不由暗自著急,盡管在陝州境內,金軍畢竟全部是馬軍,來去自如,宋軍多是步軍,行動不便,時間拖得越久,對宋軍越不利。


    “傳令馬軍分為兩翼出擊。” 拖下去宋軍終究會支持不住,邵興終於按耐不住,一咬牙出了最後一招。大喊道:“給我死死的拖住金人。”


    眼下隻有利用這五百馬軍出擊,將金軍一部死死纏住,步軍趁勢包抄上去與金軍馬隊肉搏,才有一線生機。


    當邵興看到宋軍馬隊數次衝擊,金軍騎兵並不與宋軍纏鬥,隻是不斷遊走與宋軍保持距離,不得已時方與宋軍馬隊擦邊而過,在邊鋒鬥上幾個迴合時。他明白了金軍意圖正是他最怕的,他們在等待宋軍疲憊不堪之際,來一次猛烈突擊,無奈之下,他隻好鳴金傳令馬軍迴陣。


    宋軍馬隊退了迴來,邵興麵『色』雖然平靜,心中卻急若焚火,再不將這股金軍擊潰,自己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馬軍正麵直取金軍千戶將旗所在。”邵興眼看著金軍又恢複了隊形,那名千戶再次來到軍前,他靈光一動,拍馬舉起手中大槍道:“步軍分為四隊兩翼出擊,掩護馬軍突擊。”


    在簡短地清點了剩餘馬軍人數,得知還剩下四百餘人時,邵興感到馬軍尚有能力一搏。他看著金軍將旗,深深吸了口氣,認為隻要能利用馬軍攻擊金軍千戶,就能吸引金軍主力救援,使金軍騎兵喪失優勢,陷入與宋軍步軍的近戰。


    “勝敗在此一舉,弟兄們,衝上去給我狠狠的殺。”邵興當先舉槍衝上去,宋軍各部軍將、吏士也明白身處險境,若是一擊不成,那隻有等待金軍屠殺的份了,一個個振作精神,嗷嗷叫地向金軍將旗方向衝殺。


    金軍千戶似乎明白邵興的意圖,幾十騎向後去,而邵興隻有一個念頭:包圍金將、吸引金軍馬軍決戰,即便是馬軍全部戰亡也值了。


    百餘金軍騎兵迎了上來,欲阻攔邵興的馬軍,金軍千戶也停住在不遠處得意洋洋的觀戰,並指揮兩翼數百騎兵對後麵宋軍步軍展開包抄。當兩支馬隊碰撞在一起的瞬間,雙方十餘人栽倒在馬下,任敵我雙方的鐵蹄踐踏,甚至連唿喊的的聲音也來不及發出。


    邵興紅著眼睛,一杆大槍連刺帶挑將三名金軍殺下馬來,身後的摯旗也拔出腰刀緊緊跟隨邵興與金軍搏鬥。


    宋軍騎兵裝備除馬匹外,比金軍有過而無不及,加之西軍三秦大漢勇悍無比,近戰不輸於金軍,其中亦有一些河東人對金人的殘暴切齒痛恨,百餘名金軍豈能擋住數百陝州馬軍,不多時被衝的七零八落,殘餘騎兵紛紛後撤。


    在數百金軍從兩翼前來進攻即將趕到宋軍步軍,被左右兩部結陣以神臂弓、黑漆弓死死擋住,其餘宋軍快速推進,並不斷用弩機攻擊靠近的金軍。


    邵興衝在前麵,他身後緊跟百餘騎直取金將,金軍千戶原以為百餘金軍能將宋軍擋住一會,沒想到宋軍戰鬥力會如此強悍,吃驚之餘邵興已經衝到麵前,隻好率衛隊迎戰,並吹響進軍號角,召集金軍反撲。


    邵興大喝道:“弟兄們,狠狠的殺。”說著輪槍夾馬直撲金軍千戶。


    金軍千戶見邵興來勢洶洶,自己身邊親兵又被宋軍纏住不能上前相助,不得已掄起狼牙棒迎了上去,他倒也是一員猛將,與邵興二人纏鬥數十餘個迴合,卻不落下風。


    邵興暗自心驚這金軍千戶竟然有此等武藝,自己起兵以來,在戰場之上鮮有與他單打獨鬥十餘迴合的金軍軍將,眼看這個年有三十餘歲的金軍千戶,竟然和自己打了數十迴合而不落下風。當下擋開狼牙棒喝道:“你這韃子倒是好身手,報上名來,爺不斬無名之將。”


    金軍千戶用燕雲口音漢話道:“本帥火拔離,爾是何人,身手不錯。”


    “爺爺陝州都監邵興邵大爺是也。”邵興大笑著舉槍刺向金將,二人又打在一團。


    宋軍步軍數百人趁機圍了上來,將金軍千戶連同幾十名金軍騎兵圍上。邵興精神大振,隻要步軍能將外圍金軍騎兵擋住一陣,憑百餘騎完全可以將火拔離衛隊殲滅。


    另外兩支宋軍步軍此時已然陷入苦戰,千餘人與金軍數百騎血戰,弓弩畢竟不能絕對阻擋金軍攻勢。在兩河與京城時,金軍繳獲不少精良的瘊子甲,金軍中的女真部隊很多人裝備了瘊子甲。在此與宋軍作戰的千夫隊中倒有百餘人配有此甲,並有半數之上裝備宋軍製式鎧甲,使弓弩的威力大打折扣。宋軍兩部麵對衝到麵前的金軍騎兵,以隊為單位結成小陣,大槍在外、弓弩在內、環環相扣與金軍騎兵搏殺。


    火拔離看到宋軍以命死戰,死死的拖住金軍半數以上的騎兵,使之不能迴援,身邊的衛隊與趕來馳援的騎兵,麵對百餘名宋軍騎兵、數百名步軍,內攻外守的協同攻防,一時半會無法會合。


    眼看身邊的中軍衛卒一個接著一個被砍下馬來,急切之下,招數漸漸『亂』了套路。


    邵興乃是沙場老手,豈能感覺不到火拔離心浮氣躁,對戰廝殺路數淩『亂』,眼看宋軍步軍吃力的應付金軍騎兵,傷亡不斷增加,他不能放棄這個絕佳的取勝時機,金軍一旦反過手來,宋軍可就難以招架了。


    “韃子看槍——”邵興瞧準火拔離分身斜看外圍金軍進展的機會,大槍一晃,在火拔離麵前賣了個虛招,迫使他轉迴狼牙棒的時機。大槍風勢卻不減,略略低垂數寸從狼牙棒下刺了過去,這槍去勢太過詭異。火拔離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失聲驚唿之下,被槍頭刺中胸下甲衣,一頭栽下馬去,摔下地上。


    邵興大喜之餘,又見那火拔離掙紮這要起來,這才明白他身穿的是專供宋軍禁軍高中級軍將所用的瘊子甲,僅憑大槍憑空穿擊是不可能刺透的,方才這一槍,隻是將他擊倒。


    “拿命來——”邵興再次掄起大槍,淩空砸下,槍頭不偏不倚正中剛剛爬起火拔離的後頸。雖有牛皮護頸,豈能承受他大槍槍頭使出渾身力氣的一擊。


    火拔離頓時頸斷骨折,口噴鮮血,撲倒在地全身抽嗦,眼看活不成了。


    邵興哈哈大笑道:“火拔離死了,火拔離死了——”


    附近的金軍看的真切,一時間軍心大『亂』,金軍摯旗也被宋軍一名騎兵斬落馬下,將旗被這名軍卒奪取,揮舞高唿,金軍失去了指揮,陷入各自為戰的境地。


    邵興絕不給金軍任何機會,他指揮宋軍趁機衝殺,失去中軍帥旗指揮的金軍『亂』成一團,已經有百餘人被宋軍斬下馬來,其餘人眾見勢不妙,紛紛撤離戰場。與宋軍步軍交戰的騎兵迅速合攏集結,在一名軍將的指揮下撤到宋軍弓弩『射』程之外,並開始用號角收集潰兵。


    “果然是精銳,敗而不『亂』,不過剩下的也成不了氣候!”邵興迴顧一眼遠處正在集結的金軍馬隊,長長一歎,暗讚其軍容之盛的確名不虛傳,便對身邊摯旗道:“傳令,馬步軍集結後撤,不要拉下一個弟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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