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更耐人尋味的是,趙桓迴到後宮,津津有味地與朱影說道此事,想讓朱影為他出個主意,解決這件難辦的事情,他相信自己皇後的智慧。而且他認定李綱不會甘心接受外放,畢竟做為執政大臣,理所應當的可以拒絕不合理的任命,在看過李綱所上的劄子時,就明白以李綱個『性』,是不會為了兩河宣撫使區區節臣職位,甚至尚書右丞的執政之位,而委屈了自己半分。


    朱影對李綱的任命似乎並不在意,卻對趙桓無意中所說的耿南仲保薦王澤外任,並且自己也有意思以王澤的外放來,迫使李綱就範大感興趣。


    她當即就明確表示對趙桓的想法極為讚同,但對王澤外放兩河就任不以為然,並建言可放王澤在京西擔任帥臣,並且要引王澤抬閣,這樣不僅能迫使李綱無言以對,而且還能在京城之側隨時招喚王澤。


    趙桓很吃驚朱影為何這般建議大用王澤,且不消說抬閣——以王澤目前的官職差遣,天章閣直學士再行抬閣那就是龍圖閣直學士,龍圖閣學士、直學士非同小可,班位僅在樞密直學士之下。須知京西北路乃是汴京的最後一道西壁,河東有失,京西北路將直接麵對金軍強悍的西路軍,任用方麵帥臣萬不可輕率。


    趙桓當即表示王澤可以出任京西北路要職,並沒有明確王澤擔任何職,朱影也沒有多問,最後隻是說內『婦』不便幹預外朝大臣除授,便把話題轉到宮內瑣事之上。


    福寧殿的這番對話不久便到了耿南仲的耳中,耿南仲連夜入宮覲見,在福寧殿小閣內與趙桓密談半天,並屏退所有內侍、女官,所議之事並無外人知曉。


    次日,禦史餘應求、司諫官陳公輔等人相繼上言李綱不當去朝廷,趙桓皆以為為大臣遊說,斥去之,在耿南仲的暗示下,趙桓決定外放王澤以示李綱。


    宣詔任命王澤以天章閣直學士、京西北路都轉運使、權知鄭州軍州事,不是經略安撫使,但王澤心領神會的欣然領命,畢竟能出汴梁而且又在此附近,都轉運使權知鄭州軍州事也不錯了。 到了這個時候,趙桓的意圖昭然若揭,就要看李綱識不識實務,領旨不領旨了,大臣言官們都已是心知肚明,無敢言者。


    陳公輔急急火火地勸誡李綱道:“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為邊事,乃欲緣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堅臥不起,讒者益得以行其說,‘百變狡狐’遽然外任,公不知何意乎?天子怒且不可測,奈何?”


    李綱並不以為意,反倒勸陳公輔不該揣測上意,當以時局為重。


    許翰在河東戰後,幾乎時閉門謝客,沒有來勸李綱,隻是著人送來親筆所書‘杜郵’二字。


    李綱見字,嚇的汗流浹背,楞楞地看了半響,惶恐上劄子受命。


    原來,杜郵乃是古地名,又稱杜郵亭,戰國時秦昭王遣武安君白起不得留鹹陽,白起出鹹陽十裏到了杜郵亭,秦王派使者賜見,白起知秦王之意,逐拔劍自刎,後人常用杜郵做為大將遭受猜疑被殺的典故,故而李綱驚懼不已,惶然受命。


    隨著李綱的接旨,趙桓出人意料的贈予李綱《裴度傳》。


    李綱驚疑之餘上劄子,具曰:“吳元濟以區區淮蔡之地抗唐室,與金人強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萬分之一,以度況臣,實謂非倫。且言諸葛亮《出師表》謂‘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夫君子、小人,於用兵之間若不相及,而亮深以為言者,誠以寇攘外患,有可掃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長難去,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是以吉甫讚周王以北伐,必有孝友之張衝。裴相讚唐皇以東討,必去『奸』邪之元稹。用能成功,焜耀圖史。君子、小人之不兩立,從古已然。臣竊觀陛下嗣位之初,適遭金人入寇,宵旰憂勤、厲精圖治,思刷前恥,雖古帝王勤儉之德,無以遠過。然君子、小人尚猶混淆於朝,翕訛成風,殊未退黜。謂宜留神照察,在於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長,則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難也。今取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節其要語,輒塵天聽。”


    當李綱正式以尚書右丞、知樞密院事、領河北河東宣撫司宣撫使,不日即將上任之際,趙桓傳旨李綱北上由殿前司調撥給二萬馬步軍,步軍可整裝待發,可馬軍卻因金軍將汴京外方圓數百裏牧馬劫掠一空,馬軍將吏數人不均一馬。


    無奈之下,李綱隻好上書請在京城內括馬,並計算可得數千匹良馬,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做為同是堅決主戰的知開封府程振卻認為宣撫司括馬,事屬『騷』擾,圍城之後,民心動『蕩』,斷不可施行。


    李綱無奈,隻得以二萬人分為五軍,將就行事。時塘報傳捷勝軍又叛於河北,李綱隻能先調遣左軍往招撫,又遣右軍屬宣撫副使劉韐。趙桓又任命解潛為製置副使代姚古,並準許李綱以書生不知兵,宜以通曉軍陣的折彥質從之的建議,以折彥質為宣撫司句當公事、主河東事,與解潛共同駐於隆德府。這樣一折騰,宣撫司僅剩下直屬馬步軍以萬二千人,李綱又請銀、絹、錢各百萬,才得二十萬。臨近六月二十日啟行日期,而庶事皆未辦集,李綱請求延緩行期,趙桓少有的果斷否決,傳旨按期北上。


    趙桓考慮良久,決意行前再次召見李綱與王澤二人,耿南仲雖是不願,但也不能說道甚麽。


    “臣以為人中傷,致陛下不能無『惑』者,隻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闕事。今奉命出使,無緣複望清光。”李綱麵『色』憂慮,神情哀傷地說道。


    “愛卿何出此言,” 趙桓似乎一驚,神情僵硬地說道:“伏闕事何關卿事,卿隻為朕巡邊,事罷便可還闕。”


    李綱仰首說道:“臣之行,無有複還之理,昔範仲淹自參知政事出安撫西邊,過鄭州見呂夷簡,語暫出之意,夷簡曰:‘參政豈複可還。’其後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臣既行之後,無沮難、無謗讒、無錢糧不足之患,則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有朝廷執議不堅,臣自度不能有所為,即須告陛下求代罷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


    趙桓卻微微動容,嘴角**、似乎想說些什麽,終究沒有說出口,繼而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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