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宗門後,墨畫又將顧師傅的話,琢磨了一下。


    不考慮修道產業的細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陣媒既是靈器,靈器也是陣媒。


    隨著他自己修為越高,神識越強,對陣法的領悟越深,以“地”為媒,畫地為陣的手段越發純熟。


    對一般“陣媒”的依賴性,並不是那麽高。


    靈器這種東西,有就用,沒有也無所謂。


    墨畫也不是特別依賴。


    但如果想將陣法,推而廣之,或者將陣法的功能,發揮到極致,就不得不考慮陣法與外物“媒介”的適配。


    這個範圍就很廣了。


    既包括普通陣媒,也包括製式靈器,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定製靈器。


    墨畫又想起了小漁村。


    小漁村的漁修生活困苦,度日艱難,所用的漁船,漁網,魚叉等用具,煉製工藝都十分粗糙,陣法更不用說了。


    明明修界已經繁衍兩萬多年了,煉器和陣法的技藝,都已然十分成熟。


    但這些修道技藝,真正能用在這些底層修士身上的,不足十之一二。


    修界發展了,但傳承被壟斷了。


    技藝迭代了,但卻用來剝削了。


    不光小漁村,通仙城,南嶽城,以及墨畫雲遊之時,一路上見到的各個仙城的底層境況,大抵如此。


    墨畫神情複雜,心有所感。


    修士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陣法是天道的顯現。


    自己出身微末,一路走來得了這麽多機緣,領悟了這麽多陣法,自然也應該秉承天道意誌,以一身所學,造福天地蒼生。


    這是自己目前所領悟的“道”。


    是修行的道,也是陣法的道。


    墨畫抬頭看天。


    天空浩渺,包羅萬物,繁衍萬生,無窮無盡,自強不息。


    冥冥之中,墨畫覺得,這也應該是“長生”的道。


    但這也隻是他隱約之中的一絲明悟,是不是真的如此,還需要自己身體力行地驗證下。


    大道必須親身踐行。


    這也是師父教給自己的。


    隻悟道,但不行道,那和沒悟一樣。


    隻有親自踐行自己悟出來的“道”,才能知道自己的“道”,究竟是不是對的。


    對了就堅持,錯了就改正。


    這樣一步步走下去,不斷感悟,不斷踐行,最終才能問鼎真正的長生大道。


    墨畫目光澄澈,道心豁然通明。


    此後他一有空,便開始在心中,考慮陣法與陣媒適配的問題。


    考慮如何將陣法,廣泛地應用於製式靈器,以及如何通過定製靈器,最大程度地發揮陣法的威力……


    墨畫做了很多陣圖草案,隻可惜暫時出不了乾學州界,他也要專心學陣法。


    因此這些陣圖草案,都隻能停留在設想的層麵,沒機會小試身手。


    墨畫有點遺憾。


    而時光一點點流逝,轉眼又過去幾個月。


    墨畫的神識,沒一丁點增長。


    因為天道法則,橫亙在他的識海中,不停地“扣稅”,將他的神識境界,壓在十八紋之下,以免他的神念,無止境地增長,突破某種極限。


    墨畫有點無奈。


    有空的時候,他也研究過識海中的這道裂隙法則,但這種東西太過深奧,墨畫見所未見,短時間內,也研究不出什麽來,隻能姑且聽之任之。


    來日方長,薅天道羊毛的事,不急於一時。


    而神識卡住了,他的修為卻明顯進步了。


    墨畫已經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已經漸趨飽和,達到了一個中境界的瓶頸期。


    又過了數日,一日清晨,墨畫打坐修煉,忽而氣海一顫,異象驟生。


    和當初一樣,氣海飽和,靈力突然化作水銀一般的遊絲,自經脈溢出,從絡脈遊走,向頭頂百會穴匯聚。


    經天門穴時,靈力遊絲便宛若織線,向墨畫識海內滲入,最終在識海內,編織成一道靈幕。


    這次靈幕,比煉氣時更凝練。


    煉氣境時,靈幕宛若水霧,此時的靈幕,就宛若水簾。


    而靈幕之中,陣紋流轉。


    這些陣紋,皆是二品,微光盈盈,紛繁複雜,組成一大片謎陣。


    這一套流程,墨畫很熟悉。


    就是普通的天衍訣生成“謎陣”瓶頸的過程。


    但不同的是,墨畫發現,這次識海中的靈力,呈現淡淡銀白色,就像真正的銀汞一樣。


    這是神念質變的表現。


    墨畫記得黃山君說過,象征著神階的神髓的顏色,便以銀色為始。


    墨畫微微鬆了口氣,有些慶幸。


    自己猜得沒錯,到了築基境界,突破天衍訣的瓶頸,不僅需要神識的境界作為基礎,需要陣法的造詣作為手段,還需要神念的階位,作為資格。


    麵前的謎陣,完全由銀色神髓般的念力凝結而成,宛如流銀瀉地,光彩炫目而內蘊神妙。


    神階不夠,根本沒資格解謎陣。


    陣法造詣不高,解不開謎陣。


    神識境界不足,怕是遇到這個瓶頸的能力都沒有。


    種種要求,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墨畫忍不住歎氣:


    “我到底學了一門什麽功法啊……”


    這門功法的要求太過苛刻,根本不像是給人學的。


    但似乎,又不可能是給“神”學的。


    神明秉道而生,生而知之,墨畫沒聽說,神明還要學功法的。


    那這門功法……到底是給什麽東西學的?


    墨畫皺眉。


    妖?魔?


    墨畫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索性便放棄了。


    “罷了,反正都上了賊船了,改弦更張不可能了,隻能閉著眼練下去了。”


    突破瓶頸的事,墨畫早就做了準備。


    解陣的事,他也駕輕就熟。


    神階的條件,他也達到了。


    隻需花點時間,按部就班,將謎陣一個個解開,瓶頸自然就破開了。


    隻是墨畫有些意外,謎陣的顏色,是銀色的……


    銀色是神髓的顏色,象征神階。


    而墨畫吞噬了大量神髓,神念化身一大半,都融入了淡金色血液,還有一絲絲純金。


    比起銀色,可謂遙遙領先。


    天衍訣瓶頸的這個神階要求,看似變態,但對如今的墨畫而言,反倒有些低了。


    墨畫有一點點失望。


    區區銀色……


    早知道這樣就行,自己也不用費那麽大勁,去探枯井,闖漁村,入河神廟,殺河神,“吃”邪神了。


    白擔心一場。


    自己未雨綢繆,綢繆得有點太超前了。


    不過這隻是神念質變的開始,以銀色念力作為門檻,似乎也很正常。


    後麵怕是就沒這麽簡單了。


    “後麵……”


    墨畫琢磨了一下,心中一凜。


    後麵的瓶頸,神階要求不會是淡金,純金,乃是更高級的玉色和琉璃吧?


    這得是什麽級別的神明之髓?


    自己上哪去找這種品質的神髓來吃?


    關鍵是,自己能打得過這些可怕的神明麽?


    墨畫頭皮有點發麻。


    “看來神髓還是要多吃,吃不到好的,就多吃點普通的,積少成多,不然以後突破瓶頸,真的要麻煩了……”


    墨畫心中歎道。


    不過眼下,築基中期的瓶頸,倒是不難。


    隻要花點時間,一道道解開識海謎陣,突破了瓶頸,自己的修為,就能成功晉升到築基中期了。


    築基中期,就能跟上同門的進度,也不用留級了。


    否則的話,修為跟不上,就要留級。那自己這個小師兄,隻當了一年多時間,就要永遠地淪為師弟了。


    還好目前修為跟上了……


    墨畫緩緩鬆了口氣。


    之後墨畫便安安穩穩修行,一點點突破瓶頸,進度也在掌控之中。


    而很快,年節將至。


    墨畫在太虛門的第二年,也要結束了。


    一年一度的年末考核之後,太虛門便放年假了。


    墨畫的成績一如去年,一甲六丙,發揮穩定。


    陣法除了“甲”,他拿不到其他評級。


    其他煉丹、煉器等功課,除了“丙”,他也基本拿不到任何其他評級。


    這個成績單,可以說沒有任何意外,自然也沒有任何期待感。


    墨畫早有預料,心如止水。


    放了年假,大部分弟子,都迴家族過年了。


    墨畫還是留在太虛門。


    離州路遠,山水迢迢,雲海茫茫,他根本迴不去,隻能一個人留在宗門,天天看陣書,學陣法,破瓶頸。


    雖然孤單,倒也充實。


    不過他還是給自己放了兩天假。


    年前二十八那天,顧家有場家宴。


    琬姨喊他過去玩,順便放鬆一下,看看彩燈,吃點好東西。


    墨畫本有些猶豫。


    顧家家宴,自己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瑜兒在一旁,拉著他的袖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


    墨畫有點心軟,便同意了。


    很快到了二十八那天,墨畫準備離開宗門,前往顧家,便去向荀老先生辭別。


    荀老先生聽聞墨畫要去顧家參加家宴,有些意外。


    他知道墨畫跟顧家有交情,但沒想到,這交情已經深厚到這種地步了,就連年節前的家宴,他都能去蹭飯。


    顧家,聞人家,上官家……


    荀老先生心念一動,略作沉思,忽而抬眼看了眼兩手空空的墨畫,問道:


    “你就這麽去赴宴?”


    墨畫撓了撓頭。


    倒不是他不想送什麽。


    關鍵是,他也沒什麽好送的。


    顧家、聞人家,都是不知多少年底蘊的大世家,財大氣粗,靈石成山,什麽都不缺。


    自己這點小家底,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


    之前倒是送過琬姨一尾黃金蓮花三色鯉,但那是機緣巧合得到的,本就不易得,還很貴。


    而且最後那條三色鯉,一半還落在了自己肚子裏,另一半是瑜兒吃的,琬姨隻喝了點湯……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你等下。”


    說完他起身,取出紙筆,親手寫下了幾個字,遞給墨畫。


    “你帶去,就當隨禮了。”


    墨畫一怔,有些受寵若驚。


    這些時日來,他也知道荀老先生看似是個“老教習”,但見識,胸襟,氣度,以及那種若隱若現的威嚴,絕非尋常修士。


    看似隻是簡單幾個字,但必然十分貴重。


    “老先生……”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接。


    “無妨,”荀老先生的神色寬慰,甚至帶著一絲和善的笑意,看著墨畫,意有所指道,“說起來,我太虛門算是欠了他們一個天大的人情。”


    一個天大的人情……


    墨畫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竟還有這層緣故在裏麵。


    據說上官聞人兩大世家,和太阿衝虛太虛門三門,之前就有些淵源。彼此之間,有些人情往來也很正常。


    就是不知,能讓太虛門欠下人情的,究竟是什麽事……


    墨畫心裏十分好奇。


    但這種宗門世家層麵的人情往來,也不是他能尋根究底的。


    墨畫便恭敬接下這幅字,笑道:


    “多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捋著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後墨畫便乘著車,離了太虛門,去了顧家。


    顧家張燈結彩,繁麗但不顯奢靡,熱鬧而喜慶。


    顧長懷還在忙道廷司的事,似乎晚上才能迴來。


    臨近年關,聞人琬的事也多,墨畫也沒見到她的麵。


    反倒是瑜兒,一見墨畫,直接歡唿雀躍,撲到了墨畫的懷裏。


    一旁的聞人衛便道:


    “琬小姐有事耽擱了,晚宴時才有空,小墨公子不妨帶著瑜兒少爺四處逛逛。逢年過節的清州城,十分熱鬧。”


    瑜兒歡快地看著墨畫。


    墨畫也笑著點了點頭。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清州城的確十分熱鬧,年味十足。


    天天畫陣法,很久沒休息的墨畫,也玩心大起。


    他帶著瑜兒,沿著繁華的清州城,逛了一天。


    一路上車水馬路,人如流水,坊市鱗次櫛比,火紅的燈籠,從街頭掛到街角。


    偶有爭奇鬥豔的煙火,琳琅滿目的玩具,還有風味各異的小食。


    墨畫逛著逛著,見周遭熱鬧的景象,心情一時有些低落。


    人聲鼎沸中,他又想起了在通仙城的那段日子。


    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小夥伴,想起了不著調的張叔叔。


    還有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師父,神秘的傀爺爺,笨蛋小師兄和好看的小師姐……


    修道漫漫,人世浮沉。


    也不知什麽時候,還能再見大家一麵。


    墨畫情不自禁歎了口氣,神色悵然間,忽然發現,自己麵前多了串糖葫蘆。


    墨畫轉頭看去,就見瑜兒一隻小手,攥著一串長長的糖葫蘆,放在嘴裏啃著,另一隻小手,將另一串晶瑩剔透,紅潤酸甜的糖葫蘆,遞在自己麵前,獻寶一樣,奶聲奶氣道:


    “墨哥哥,糖葫蘆!”


    瑜兒一共拿了兩串,自己吃了一串,分給墨畫一串。


    墨畫失笑,摸了摸瑜兒的小腦袋,而後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果然又酸又甜,十分可口。


    吃了糖葫蘆,墨畫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走吧,我帶你去玩。”


    墨畫就拉著瑜兒的小手,沿著街道,逛了一整天。


    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家宴要開始的時候,墨畫才帶著瑜兒迴顧家。


    隻是路途擁擠,稍微耽擱了一些功夫。


    到了顧家,墨畫忽然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原本白天歡聲笑語的,到了晚上,反倒肅穆了不少,來來往往的修士,也拘謹了許多,不敢高聲言語。


    墨畫有些奇怪,偶然見到顧安路過,眼睛一亮,便連忙招手,“小安哥。”


    顧安一怔,見了墨畫,便立馬過來,打了個招唿。


    墨畫低聲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倒也不算,”顧安左右看了眼,也壓低聲音道,“上官家來人了。”


    “上官家?”墨畫一愣,低頭看了眼一臉懵懂的瑜兒,不解地問顧安,“上官家來了,又能怎樣?顧家與上官家,交情不是不錯麽……”


    為什麽氣氛這麽緊張。


    顧安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上官家這次來的人,似乎身份很高,不能得罪,所以家主才要求族內弟子,謹言慎行。”


    “哦。”墨畫點頭。


    不過這個好像跟他也沒什麽關係。


    他就是來蹭個飯。


    更何況,自己就是一個築基小修士,上官家都未必把他放在眼裏。


    很快,家宴就開始了。


    大部分都是顧家的人,要麽是長老,要麽是一些典司,執司,要麽就是普通的弟子。


    墨畫經常來顧家串門,大多數都比較眼熟。


    有些長老,譬如顧叔叔的姑母,顧紅顧長老,見墨畫乖巧可愛,經常會跟墨畫聊天。


    其他長老,也多數都認識墨畫。


    普通弟子,有不少跟墨畫還比較熟。


    他們大多都在道廷司任職,有的還跟墨畫“並肩作戰”過。


    墨畫一路走來,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唿,或是問好,或是寒暄,或是閑聊。


    墨畫就像是迴到了自己家一樣……


    剛結束了手頭的公務,趕迴家的顧長懷,就坐在旁邊看著,神色很是複雜。


    就連他都差點忘了,墨畫這孩子,姓“墨”而不姓顧了……


    聞人琬淺笑著,遠遠地對墨畫招手。


    墨畫便帶著瑜兒,走到聞人琬身邊。


    瑜兒又一下撲到聞人琬的懷裏,親昵地喊道:“娘親。”


    聞人琬臉上滿是笑意,捏了捏瑜兒的臉蛋,又轉過頭,笑著對墨畫道:


    “待會你就坐在這裏,有好吃的。”


    “嗯嗯!”


    墨畫連連點頭。


    聞人琬又端詳了一下墨畫的麵容,溫聲道:


    “比前些日子,似乎消瘦了些,估計是修行太刻苦了,待會我讓他們再熬些湯,給你補補。”


    墨畫笑道:“謝謝琬姨。”


    聞人琬柔美一笑,便拉著墨畫坐下,拿一些新鮮的靈瓜靈果給他吃。


    墨畫安穩坐下,啃了口瓜,抬頭往上座一看,便見不遠處,首座的高台上,並坐著兩人。


    一人是顧家家主。


    墨畫見過,但沒說過話。


    另一人,氣息深厚,樣貌堂皇,極具威嚴,雖年過中旬,鬢角微白,眉角有淡淡的尾紋,但仍可見年輕時極為俊美。


    墨畫猜測,此人便是瑜兒的祖父。


    也就是,上官家現任家主,上官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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