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又有一個疑惑:


    “可是,師父,土地不是不宜用作陣媒的麽?”


    一般陣師,都不會用地,作為陣法的陣媒。


    因為土地質地或是鬆軟,或是潮濕,又因幹燥風化,而有流失,長時間內難有定形,並不適合承載陣紋。


    莊先生糾正道:“不是不宜做陣媒,隻是多數陣師,不能以之做陣媒。”


    “做不到的事,便理解不了,久而久之,大多陣師便都認為土地不宜做陣媒了。”


    墨畫想了下,弱弱道:


    “那土地要怎麽承載陣紋呢?”


    他還是不太明白。


    “陣法的陣紋,本質是什麽?”莊先生問道。


    “是靈力流轉軌跡的具象。”墨畫答道。


    他學過神識衍算,又畫過大陣,並以大陣的陣樞,控製過陣紋之中的靈力流轉,所以體悟很深刻。


    莊先生點了點頭,“還記得我與你說過麽?有些陣師,隻會按圖索驥,照著陣圖,一板一眼地畫陣紋,不敢增一筆,也不敢減一筆,但畫出來的陣法,還是沒有效果。”


    “因其徒有形式,而無內在靈力流轉,所以畫出的陣法,隻是空殼。”


    “而有些陣師,不拘泥於形製,隨性所畫,陣法卻渾然天成。”


    “這是因為,這類陣師,是在以神識溝通大道,以陣紋控製靈力流轉,而不是刻板地在畫陣紋。”


    墨畫恍然,有些失神。


    莊先生笑道:“明白了麽?”


    墨畫皺著眉頭,思索著道:


    “陣媒需要承載陣紋,但其實承載的,又並非陣紋,而是陣紋溝通的靈力。”


    “舍其形骸,求其本原。”


    “陣紋隻是陣法的表相,內在的靈力流轉,才是陣法的本質。”


    “所以以‘地’為陣媒,地所要承載的,其實是內在的靈力,而不隻是表麵的陣紋。”


    “隻要陣法靈力與大地契合,陣紋與大地一體,那麽即便土地幹濕風化,陣法也依舊存在。”


    墨畫越說思路越清晰,眼眸也熠熠生輝。


    莊先生看著墨畫,心裏默默感慨道:


    “一點就明白,這就是陣法的悟性,以及……對大道的親和啊……”


    “師父,是這樣麽?”


    墨畫目光炯炯問道。


    莊先生頷首,“不錯。”


    墨畫開心地笑了起來,隨即他又有些疑惑:


    “這個道理,應該也有不少陣師明白吧,為什麽我沒見過其他陣師,將‘地’作為陣媒呢?”


    墨畫隨後又補充道:“……孫家老祖除外。”


    莊先生道:“道理是明了的,但真正做起來,就完全是另外一迴事了。”


    “很難麽?”


    莊先生點頭,“這些道理,即便你明白了,然後呢?怎麽使土地承載靈力呢?怎麽使陣紋與大地一體呢?又怎麽去畫陣法呢?畫什麽陣法呢?”


    “道理都是說起來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卻是困難重重,乃至於無從下手的。”


    墨畫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片刻之後,眼睛又是一亮:


    “所以,關鍵的還是這副厚土陣麽?”


    莊先生眉毛輕輕一挑,示意墨畫繼續說下去。


    墨畫繼續思索道:


    “這副厚土陣,既然是‘厚德載物’的陣法,那麽便蘊含地之道,本身也是以‘地’為陣媒的陣法。”


    “反過來說,學習這副陣法,就是在學以‘地’做陣媒,領悟陣法,就是領悟‘厚德載物’的地之道。”


    “學會了陣法,領悟了大道,自然就能使大地承載靈力,使陣紋與大地一體了。”


    莊先生微微笑道:“說的不錯。”


    墨畫靦腆笑了笑,“師父教得好!”


    莊先生微微失笑,搖了搖頭,而後緩緩道:


    “修士悟道,隻重感悟,難免虛無縹緲,流於形式,而無實質。”


    “而陣法,是天道的顯化,是溝通修士與虛無天道之間的橋梁。”


    “參悟陣法,運用陣法,虛實相濟,才能借此真正地領悟大道。”


    “陣師窮極陣法,而近乎道,得道方能長生……”


    莊先生看著墨畫,目光深邃且飽含期許。


    “窮極陣法,而近乎道……”


    墨畫默默念了一遍,目光澄澈,神色愈發堅定。


    他點了點頭,鄭重行禮道:


    “師父,弟子記住了!”


    莊先生說完,原先有些深邃的目光,又變得憊懶起來,便擺擺手道:


    “厚土陣多學學,看能領悟幾分,有疑問再來找我。”


    “嗯!”


    墨畫又跑去練陣法去了。


    庭院之中,山風吹過。


    傀老默默出現在莊先生身後,皺眉道:“要教這麽深的東西麽?”


    “他能學,為什麽不教?”


    莊先生想了想,又感歎道:


    “我原先隻是想讓他試著找找陣法,鍛煉一下衍算的法門,等他實在找不到,我再告訴他原委。”


    “沒想到他自己竟真的找出來了。”


    “甚至連陣圖都推衍出來了……”


    “這些東西,雖說比較難,但他既然能學會,自然沒有不教的道理。”


    “時間不多,我也想多教他一些東西……”


    傀老眉毛微挑,“你都算好的?”


    “也不算是。”莊先生搖頭,“恰逢其會罷了。來之前,我也沒想到,地宗的絕陣,竟然會藏在這裏。”


    說完莊先生目光微動,“也不知是我運氣好,還是墨畫這孩子機緣好。”


    地宗的絕陣,可不是一般的陣法。


    傀老有些疑惑:“地宗有哪一支,是姓孫的麽?”


    “姓氏罷了,隻是稱唿,當不得真。”莊先生淡淡道。


    傀老點頭,眼眸微抬,看著連綿的靈田,頗為感慨:


    “雖不通天,但可“徹地”,如此陣法造詣,哪怕隻是二品,想來也不是一般人物。”


    “這樣的人物,竟識海破碎而死……”


    莊先生目光也微微凝起,但卻沒說什麽。


    傀老又看了眼莊先生,“墨畫學了這絕陣,不會有什麽麻煩吧。”


    莊先生無所謂道:“能有什麽麻煩?”


    “這絕陣,可是地宗秘傳。”


    莊先生哼了一聲,“他們學不會,還能不讓別人學了?”


    “再說了,不偷不搶,肥肉掉到眼前,幹嘛不吃。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莊先生振振有詞。


    “地宗若是找麻煩呢?”


    “放心吧,我早想好辦法了。”


    傀老有些懷疑,“是正經辦法麽?”


    “有用就行,管他正不正經?”莊先生神色從容,“再說了,地宗在坤州,坤州距此十萬八千裏,能不能碰上都未必。”


    傀老淡淡道:“你心裏有數就行。”


    院子安靜了一會,兩人彼此無言。


    片刻之後,傀老又開口道:


    “他們追過來了。”


    莊先生並不意外,“通仙城那麽大動靜,閣老要是還算不到,幹脆告老還鄉,迴去養老吧。”


    “你待如何?”傀老問道。


    莊先生躺在竹椅上,看著雲層變幻,淡然道:


    “不如何,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你不怕他們追上來?”


    “他們會算,我也會算,每次我多算一步,他們想追上我,至少花個一兩年。”


    “那詭道人呢,他也不會放過你。”傀老道。


    莊先生淡然一笑,“他本來就沒打算放過我。”


    “他心眼比你多,而且入了魔,封了‘道人’,道心種魔大成,手段更加肆無顧忌。”傀老木然道。


    “這麽多年了,師門恩怨,總要有個了結。”莊先生道。


    傀老冷笑,“怎麽了結,你遇到他,百死無生……”


    傀老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莊先生打斷了。


    “放心吧……”


    莊先生看著天空,目光深遠,悵然道:


    “一切我都打算好了。”


    他的麵容,無悲無喜,目光坦然,無生無死。


    謝謝瀚海逍遙書生、曉風月靜吾生、fanvc、ken-hg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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