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詩染躲閃不及,那杯涼茶大半都潑在了她的臉上,她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茶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剛上好的妝容頓時糊成一片,她好半天才從震驚中迴過神來,心中幾乎噴出火來:“你……你竟然……”


    眾人皆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既驚訝於風輕絮的肆無忌憚,又憐惜聞詩染的狼狽不堪。


    聞浩見聞詩染被潑一臉的水,更是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道:“太子妃,你這……這是何意?”


    聞詩染的婢女忙上前為聞詩染擦拭臉上的水漬,聞詩染良久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道:“太子妃若不敢比試直接認輸便是,詩染絕不逼迫,何必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欺辱詩染?難道因為太子妃是皇家人,便可以如此毫無顧忌地傷人顏麵嗎?”


    風輕絮卻含笑道:“明明是聞小姐要求我用夢迴城的風格作畫的,還說但凡是我的要求,無有不允,我隻是做了些準備而已,聞小姐切莫誤會。”


    說著,風輕絮便從容地走到聞詩染身後的那張白紙前,方才風輕絮朝聞詩染潑茶時,有小半的茶水卻是落在這張紙上,白紙因為剛才潑的那杯茶水而濕了多處,盡是斑駁的水漬。


    然而風輕絮卻並未讓人更換紙張,而是索性將硯台裏的墨直接倒在紙上。


    眾人皆呆了,他們不知道風輕絮要做什麽,難道太子妃今日發瘋了麽,怎麽又是潑人一臉水,又是直接將墨倒在紙上?


    聞詩染見狀,冷笑道:“太子妃這是在做什麽?是嫌棄我聞家的紙墨不好用嗎?可也不必如此糟蹋吧?”


    風輕絮卻不迴答,將墨倒在紙上之後,那墨因為水漬有些地方便暈染開來,風輕絮這才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塗抹勾勒,那副樣子卻似孩子在紙上隨意塗鴉一般,毫無規律可言。


    聞詩染隻冷冷地看著風輕絮,她倒要看看風輕絮在這般情形之下,到底是要搞出什麽名堂,


    風輕絮手中不停,一邊作畫一邊淡淡道:“我從小便是個貪玩的,最不喜歡作畫,也最討厭那些被顏色和構圖所局限的畫作,於是我師父便告訴我,作畫最重要的是心境,無論要畫什麽,重要的是要畫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不必拘泥於任何形式。一幅畫顏色搭配再好,構圖再精妙,若是沒有作畫者的思考在裏麵,那麽這幅畫便是沒有靈魂的。我師父不怎麽教我作畫的技巧,卻培養我作畫的心境,師父說,一個人技巧再好,若是心思壞了,便怎麽也不可能畫出來一幅好畫……”


    眾人聽著,紛紛暗暗點頭,心道夢迴城林先生果然名不虛傳,連教徒弟作畫都與眾不同。


    而聞詩染聽了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風輕絮的話似乎是在暗指她壞了心思來打壓她,而眾人還均是一副頗為讚同的樣子,聞詩染心中不禁暗恨不已。


    風輕絮塗抹得很快,看似隨意,卻又十分用心。


    她的眼睛幽深如古井,瀲灩著無人能看透的波光,麵上隱著如玉般的光澤,那種專心的神態,讓人看得轉不開視線。


    她的手腕轉動得十分靈活,但每次下筆卻又很穩,她的每一筆都胸有成竹,仿佛整張畫早已在她心中呈現。


    直到她的最後一筆落下,也不過才半柱香的時間。


    風輕絮看了看自己的畫,很是滿意地放下手中的筆。


    眾人忙圍上前去觀看,然而卻都瞬間安靜下來,隻呆呆看著眼前的畫作。


    蕭煜寧被簇擁在最前麵,他靜靜凝視著眼前的畫,心中震驚不已。


    他從未見過風輕絮作畫,也從未見過這樣的作畫方式,但是如今呈現在眼前的畫作,卻讓他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心中的震撼。


    那是一副荷花圖,但是風輕絮卻並未用其他顏色勾勒荷花,整幅圖卻隻有一種顏色,那就是最純淨的墨色。


    荷葉用大片深沉的墨來塗抹渲染,荷花的花瓣卻用極簡的筆法暈著水漬延伸開來,讓荷花看起來空靈雋永,仿佛是蜻蜓的翅膀一樣透明,又如水晶般純淨。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若說聞詩染的牡丹圖是老少皆宜、雅俗共賞,那麽風輕絮的墨荷圖卻是孤高清傲、神聖幽冷。


    聞詩染的牡丹是開在人間的國色天香,風輕絮的墨荷卻是盛放在觀音座下的聚靈仙物,早已脫離了世間紛擾,在天上獨自芬芳。


    風輕絮輕輕拂去身上的塵埃,朝聞詩染嫣然一笑,道:“聞小姐,承讓了。”


    聞詩染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兩幅畫作放在一起,高下立判,她還有何話可說?


    眾人這才迴過神來,驚異地看著風輕絮恍然若仙的麵容。


    他們原本隻知道當朝太子妃出身江湖,身體隻如八歲孩童一般,從不出席任何宴會,隻當她是自卑,對她也無甚了解,最近又聽說太子妃忽然開始長大,已然十二三歲的模樣,出席了幾次宴會,竟一鳴驚人,讓人印象深刻。


    如今看來,眼前的太子妃不僅容貌無雙,更是才華橫溢,能畫出這般佳作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如傳言那般是個江湖草莽。


    蕭煜寧看著風輕絮,她漆黑的眸中散發的光芒如星光般璀璨奪目,讓他看得舍不得轉開視線,他再次從她身上看見了那種勃勃的生命力,似乎沒有什麽能阻擋她發光發熱,誰都無法阻擋……


    此時,有人道:“此畫若無詩來相和,實在可惜,請太子妃添上一句詩吧。”


    眾人紛紛應和,希望風輕絮將整幅詩畫完成。


    風輕絮沉吟片刻,眸中光華流轉,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彎成極溫柔的弧度,提起筆飛快地在墨荷圖的右下角寫了兩句詩。


    但她用的卻不是女兒家慣用的簪花小楷,而是極瀟灑飄逸的飛白,筆畫似流星劃過蒼穹,酣暢淋漓,卻又顧盼生姿。


    “好!”眾人不約而同地齊聲喝彩。


    “太子妃這一手飛白,我天元朝恐怕無人能及。”


    有人發出了陣陣感慨,其他人立刻紛紛表示讚同。


    風輕絮但笑不語,隻從容地放下筆。


    眾人仔細看去,那右下角的飛白字字清晰——若得紅塵共君老,何辭白骨似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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