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雙兒進來的時候,崔城之正在侍弄一棵綠蘿。


    那株綠蘿長勢正好,隻是花盆的四周有些枯枝落葉,他正拿著一把小巧的剪刀,在花盆的四周修剪一番。


    順著這雙大手,李雙兒的目光向他看去。他今日穿了一件素淨的袍子,發上綰了一支木簪,有幾縷散亂的鬢發飄在耳際,非但不見散漫,反而多了幾分不羈的煙火之氣。


    李雙兒深吸一口氣,再抬首時,麵上已經帶了笑意,“城之,你近來可好?”


    崔城之報之一笑,手中的剪刀“哢嚓”一下,將一塊枯枝剪了下來,“郡主迴來了,我還好。”


    李雙兒不知崔城之究竟生了什麽病,隻覺得他麵色十分憔悴,身子也不似從前那般健壯,竟然瘦了許多,忍著難受走了進來,輕聲道:“聽阿兄說你病了,所以我特意來看看,你現在身子可還好?”


    “還好,不勞郡主費心了。”崔城之淡淡道。


    “那你究竟生的是何病,醫師看過了怎麽說的?”李雙兒又問。


    “不過是些小病,沒有郡主說的那麽嚴重,醫師也說,沒有多久就痊愈了。”崔城之說道。


    李雙兒有些失望。


    他分明笑著,柔聲細語,可是為何她卻覺得這是城之對她最為冷漠的一次呢?


    “城之,”李雙兒垂了眸子,“你放心,我是不會要你娶我的。”


    “哦。”崔城之隻是淡淡一笑,輕應了一聲。


    李雙兒失魂落魄的從崔城之的居處走了出來。


    正待走下台階時,她也沒有注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和適才的見崔城之的驚愕之中。


    “啊!”她驚叫了一下,差點失足跌了下去,幸好顧淮安眼快,一把扶住了她,“郡主在想什麽,還是小心點為好。”


    李雙兒把自己的手從顧淮安的手中不動聲色的抽出來,退後幾步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兩人這麽走著,顧淮安忽聽李雙兒道:“淮安,你告訴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顧淮安下意識的去看李雙兒,卻見她目光如炬,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東方瑤因為毒害楊紹元被囚禁,是真是假?”


    顧淮安遲疑道:“郡王說的是什麽,就是什麽。”


    李雙兒平靜的注視他,“倘若是真的,那阿兄為何要封鎖附近州縣的消息,隻與宋州往來?”


    見顧淮安不說話,李雙兒又道:“阿兄經常在丹房中一呆就是大半日,但是有時候我去尋他,他卻不在,連你也消失不見,你說這大半日的功夫,你和阿兄,究竟去了哪兒?”


    顧淮安心中驚愕不已,郡主怎麽會知道這些?


    “我還知道,阿爺去世之前,曾經與祖父大吵一架,在這之後,他忽的就去了,阿爺去世的當晚,阿娘便自縊在房中,整個王府上下,都沒有一個人懷疑,都以為阿爺是英年早逝,阿娘是自殺殉情,可隻有我不信。”


    李雙兒咬著牙,盯著顧淮安,“你可知祖父死的時候,對我阿兄說了什麽話?”


    顧淮安一把握住了李雙兒的手,說道:“郡主,你不要再說了!”


    李雙兒凝視著他,口中輕輕吐出幾個字,“因為說多錯多,我會有性命之憂麽?”


    顧淮安的後背已經因為雙兒的這番話被汗水濕透,他強撐著說道:“郡主多想了,你是郡王最親的妹妹,郡王疼你都來不及,哪裏有什麽性命之憂呢?倘若你現在不願嫁給崔城之,郡王也絕對不會逼你;


    再者,怕是這幾日很快就會為你和謝長史安排成親之禮,你就在閨閣中慢慢等著罷。”


    他苦口婆心的說完這一番話,才慢著身子退下。


    李雙兒凝視著顧淮安愈發遠的身影。


    阿伊走上前來,擔憂道:“郡主,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李雙兒沉吟片刻,方在阿伊耳邊低聲道:“你尋個機會,支開丹房門口的侍衛……”


    “郎君,午膳來了。”


    蘇園推開門走進來,像往常一般將食盒擺在案幾上,將食盒中一盤盤精致的小菜擺在了食案上。


    片刻,崔城之從坐榻上走下來,蘇園抬起頭來,對他打了個眼色。


    崔城之會意,在蒲團上跪坐了下來,指著一個牙盤輕聲道:“我不喜歡吃這些油膩的糕點,下次就不要帶來了。”


    “好嘞,小的下次一定不會帶來了!”蘇園將昨日午膳時剩下的一盤見風消塞進了食盒中,又往案幾上擺了其他的糕點,末了,跪安之後這才退下。


    見蘇園走遠了,崔城之瞥了一眼在窗邊鬼鬼祟祟的一個小廝,泰然自若的起身來先去淨了手,隨後用葛巾擦淨,這才又坐在蒲團上,細嚼慢咽起來。


    因為他用膳極慢,是以侍衛也沒什麽好看的,這便收迴了目光,縮在一邊繼續呆著。


    待崔城之的餘光瞥見那侍衛的人影沒了,這才飛快的放下手中的竹著,將一盤水晶龍鳳糕帶三粒芝麻的那一塊掰開,一邊將其中的紙條抽出,藏在杯盞之間細細的看。


    “府中有密道,通往郊外廢湖,湖底有地下兵工廠。另,瑤兒與十五在徐州無事,請安心。”


    看到最後一行小字,崔城之心中狂喜,他不敢置信的將這張紙條從上至下來來迴迴的又看了一遍,確定瑤兒真的沒事之後才徹底放下心來。


    果然沒錯,李宜奉當日根本就沒有擒住兩人!


    他眯了眯眼,就著那塊水晶龍鳳糕,將紙條塞入口中。


    ……


    顧淮安正待迴自己房間的時候,便見有幾個侍衛領著一個手拎食盒的陌生小廝從抄手遊廊下來,眾人一見是他,便皆是躬身行了個禮。


    顧淮安沒見過眼前這小廝,隻覺得他的修長身形似是和他普通又模糊的麵孔有些對不太上,眼見著這人要走到月洞門了,眉毛一皺,便叫住了他,“你是哪裏來的,來做什麽?”


    前麵引路的侍衛迴頭笑道:“顧郎君,這是給崔郎君送午膳的小廝,怎麽,你找他有什麽事?”


    “沒什麽,我來問他幾句話。”常年看人臉色行事,顧淮安已經練就一雙毒辣的眼睛,是以此時他才隱隱覺得這個小廝有哪裏不對,雖然說不上來,盤問幾句總是可以的,若是沒有問題,再放他離去也未嚐不可。


    而此時這送午膳的小廝,正是易容之後的蘇園,他受了錦娘的差遣,冒著生命的危險來為兩人傳遞消息。


    其實適才他碰見顧淮安的時候,心中就暗叫一聲不好,果然,這是怕什麽就來什麽,可是此時,他卻決不能害怕,使得錦娘苦心經營的一切白費,倘若崔郎君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東方娘子傷心失望,連芍兒都會難過至極,更何況,如今的李宜奉,早就不是那個在他心裏愛民如子的東陽郡王了。


    如今的他,是隻想著光複江王帝業的殺人惡魔,一旦被他得逞,整個楚州都將為他陪葬!


    他一咬牙,轉過身來賠笑道:“未知這位郎君有何吩咐,不知是不是也想嚐嚐我們富貴居的糕食小菜呢?”


    這小廝笑起來時,嘴角都快咧到眼珠子裏,臉上帶著那種諂媚的姿態令顧淮安一瞬之間心生厭惡,他忙皺眉擺了擺手,“快把他帶下去!”


    待那小廝下去了,他才暗自出了一口氣,正待去丹房看看郡王是否需要什麽,背後傳來阿伊的聲音,“顧郎君,郡主正找你呢!”


    顧淮安一愣,雙兒找他?


    等顧淮安跟著阿伊徹底走遠了,李雙兒才放心的從一側的月洞門後出來,她順著另一條石子甬道向著丹房的方向走去,待行至一個六棱門前,她先四下看了看周圍是否有人,確定無誤後這才提著裙角邁了進去。


    這裏,正是丹房的後院。


    而李雙兒也知道,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林鄴來了郡王府,徑直就被侍衛引到了丹房,倘若不出所料,他們此時正在商議那些見不得人的計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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